第139章 缓步踏前

　　论起来，府内几处，当算雀使门下这边人数既多，实力又强，但即便如此，似乎对敌也未占到倒优势，局面尚在相持中，可见怨憎会投入的实力着实不弱！

　　“少主，你娘亲有雀使她们护着，应该没事，迟疑不得了，咱们快去把！”京东人语他只道我导出奔寻，为的是放心不下王氏。此时催促过一声，不待我回话，已展动身形，朝新房掠去。

　　我暗叹了一声，默察感应青气，虽徒劳无功，但运功后提升的灵觉，四方踊动铺展，已大致能确定师姐已不在姨娘们的这片院落。

　　当下再不犹豫，施展轻身提纵术，全力疾驰。此时心无旁鹜，真气浩浩，以驭奔行，身子如离弦之箭，不一会儿追上了京东人语，他侧头蔚然一望，脚下未停，待两人并肩时，京东人语以目示意，道：“少主，你看！”

　　前院大夫人居处，火光闪动，酣战甚烈。虽然全真群道尤陷于苦战，未能击退来敌。我心下暗惊：原先众人只道府内几方人马聚集，正面战，我方应是占优，要提防的只是怨憎会的暗袭，故此着眼于如何得敌方现身，再加以击破。

　　现下看来，真是出乎意料，怨憎会大举进攻，摆出一副明打强攻、以力取胜的架势，在几处发动攻势。而处处都不居弱势！到底是哪里错了？雀使之所以出敌之策，应该早就料到对方的人数与实力呀。

　　“今夜袭击府中的这帮人，其言行作派，与雀使所述的怨憎会，大相迳庭。”京东人语身子高瘦，急掠间头面频频前倾，看上去似乎跌跌撞撞的，道：“况且，我曾听七郎说过，怨憎会真苦士，几如苦行僧，缄口默言，酒不沾，这帮人虽穿孝衣，却仿佛刚从哪家府中醉饮归来，人人酒气熏天，我看，其中定有蹊跷！”

　　我虽未与敌近战，但所遇之处，也颇闻到酒气，这帮人大呼小叫，进退间却颇有法度，互援互协，仿若军战，着实让人诧异。

　　当下也无暇与京东人语细论，转眼掠过园子，我所住的院子在望。两人慢下身来，潜行而近。奇怪的是，其他几处，斗声甚烈，这边却没什么太大动静，莫非战局已了结？

　　追时，却听院内一个豪的声音叫道：“宋恣，你们养尊处优，手上功夫退步啦，怎么，还要打下去么？”另一个刚健沉浑的声音道：“吴六，宋三郎岂是易与之辈？且莫中他示弱之计。”

　　那豪的声音哈哈大笑：“都被我打吐血啦，果然”弱“得很，不用再”示“啦！”我听了心中一凛，与京东人语潜步贴近竹篱，各寻了一处隙，朝内窥望。

　　只见院中有许多手执刀的麻衣孝服者，约有十余人之众，均立于院中左侧，这些人高矮不一，看似松散，但白衣苍寒，面带风霜，人人身上均隐然散发一股血战余生的顽戾气味，他们驻足默观，正瞧着他们其中一人与宋恣手。

　　霍锦儿静立于新房门前，向场中观望。陆小渔、胡九与众丫鬟，均未面，想来被护在屋中，并未出来。此处情形一目了然，一望可知，师姐不在这批夜袭者手中。让人疑惑的是，夜袭者人多势众，怎肯这般文绉绉地与宋恣相斗？

　　忽听身后风动，两人回头齐望，原来是吴七郎与陆幽盟，想来也是听到宋恣啸声告急，匆匆赶到。

　　京东人语朝吴七郎比了手势，吴陆两人弓身移近，京东人语低声道：“少主，三郎还在维持，待会冲进去，你与陆公只须协同霍姑娘守于新房门口，待属下等却敌，若是听到我唤一声‘干你娘’，‘娘’字出口，可乘敌震骇间，藉机出手反击！”

　　我心想，这该是京东人语与宋恣等早就相约好的，借他“破口”之威，攻敌不备。只是京东人语平口诗句，待真到实用之际，却选了这么句劳什子话，算是出敌不意么？不暗下好笑。京东人语代完毕，一挥手，四人各择方位。突然齐闯了进去。一进院中，我与陆幽盟齐奔新房，亢、吴两人则闪身掠往宋恣身旁。宋恣一愣，抬头急叫：“少主，小心！十妹被挟制，身后藏有敌人！”

　　院中白衣人齐声怪笑，我与陆幽盟闻言却步，我忍不住惊声叫道：“霍姨？”霍锦儿不能应答，只眼中投来焦急之。此时才看清，她神色多少有些狼狈，一络被击散的长发甩于前，头上乌发也有些凌乱，见了我望去的眼色，霍锦儿黑亮的眸子不眨一瞬，眼波中闪着难言的滋味。

　　两人目光相对片刻，我的关切从眼色中传递，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只听一声冷笑，霍锦儿身后，闪出前几大厅下书的罗侍卫，也不知以他的身形，是怎么藏于霍锦儿背后的，竟是半点气息也不，直似“不存在”一般。

　　霍锦儿被擒，那么屋内的陆小渔等人岂非也被怨憎会制住了？我与陆幽盟僵在原地，一时进也不是，退又不甘。我当下高声叫道：“小渔。”

　　吱呀一声，新房的窗扇推开，陆小渔静静地出现在窗口，我正相询，却见她身旁随即又多了几人，一个是陆小渔的母亲陆夫人，一个是我曾见过一次的怨憎会蓬须大汉，另一个，我再也没料到，竟然是矮胖子言老三！

　　虽怪府中戒备紧严，却被怨憎会这么多人毫无先兆地潜入，我怒道：“矮胖子！你这混蛋！是你领的路？”

　　矮胖子言老三哭丧着脸道：“没法子，我一回府就被他们捉住了，没有我带路，他们也能由地下通道进来，今夜他们押我来，是要寻连丽清。”当时让矮胖子建造地底通道，本是为躲避怨憎会之用，反正有益无害，我也就未加干涉，没想到。

　　最后却成为怨憎会入府的捷径，世间因果，真是繁变难测！我便似被老天算计了一把，有苦难言，怔怔地望着陆小渔。

　　她全身不能动弹，只以眼波向我瞟来。她身着宽大的喜服，下肢被挡住，只出上半身，身形却依然显得娇小盈俏，灯影下，朝着屋外的那身丽裳微呈暗，虽不醒目，却格外的深。

　　她头上红盖头与凤冠，均被揭去了，出光洁的额际，乌黑的发丝盘在脑后，梳挽成一个优雅的小髻，这又喜又俏的新容，本该由我于房中从容观赏，却在这般情势中得见。

　　若非我急于搜救师姐，此处或许不至被敌所趁，她会陷入眼前处境，可说是受我之累，我心中万分歉疚，稍觉心慰的是，想来她母亲陆夫人，应不会加害女儿的性命。思忖间，身旁的陆幽盟前迈一步，惊声道：“是你！你把女儿捉住做什么？”

　　陆夫人丰白的面庞神色微动，冷冷道：“你这负心郎！有何脸面来问我？已有人警告过你，贾府即将合家覆亡，你竟然还将小渔往火坑里送！你安的是什么心？哼，我当然要把女儿带走！”

　　陆幽盟厉声道：“你不亲不慈、不守妇道，弃家而去，如今还回来做什么？你问问小渔，她还记不记得，有你这么一个娘亲？”陆夫人道：“是我生下的。当然是我女儿。

　　她不认我，倒要认你那些野女人为娘么？”陆小渔无法作声，夹在当中，眼波移来闪去，神色又羞又无奈。场中麻衣人内，一个方脸头领沙哑的声音一笑，打断道：“好啦，等了半，正主儿终于到了，弟兄们这便动手罢！”

　　他们真正的目标原是我么？我心下闪念，当下暗自戒备，往东府几人这边缓退。京东人语向我使了一个“稍待”的目，打了个哈哈，缓步踏前，嘿声道：“我道是谁呢，原来却是老相识了，公权兄，一晃十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