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前两曰针孔未愈
转而想到尤三姐有些呆傻,再寻思道:“她子刚烈倔强,昨又扭股又劝酒,不过是哄我救她姐姐,如今姐姐死了,情人也变了心,尤夫人再一走,她便没了什么牵挂,后说不准还要闹死闹活,她还喜欢舞个剑,瞧她昨那么疯狂,睡在身边也令人提心吊胆。”
虚竹想了一会儿,断然道:“也罢,我好人做到底,你去让她把自己的衣服首饰全部带走。”双儿嗯道:“听说这一路好远哩,我也想送送她们。”
虚竹吓了一跳,拉住了双儿的手,急道:“你也要走?这可不行,我绝对不许!”双儿笑道:“我也只是说说,我是想路途遥远,她们孤女寡母的,真是让人担心。”
虚竹点点头:“你说的不错,我另派几人去送,总之你不能去。”晚饭间,众人说起尤夫人此行要经过京城,虚竹便决定将地方官员送的礼物和特产,顺路给玉花轩捎去。
沁香和鹤仙听说此事,一左一右腻在虚竹腿上,又又亲,哀求去瞧一眼京城花花世界。虚竹张口准了,沁香和鹤仙天喜地去收拾东西。虚竹随后想到该给花姐捎个凭证,苦思良久,开颜一笑,叫人拿来纸笔,先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再在这大圈里又画了上下两个小圆圈,画完后端起纸张看了看。
接着提笔将其中一个小圆圈涂黑了,然后折好装入信笺,用蜡油封了,叫鹤仙收好送给玉花轩的花姐。
尤三姐等几个收拾行李一直到深夜。次,虚竹亲自挑选了十个亲兵,要他们护送尤夫人和物品到京城,又叫来焦管家,让他帮忙在孟家杂役中挑了几个手脚利落的,出钱雇他们护送尤夫人一直到敦煌。
再叫来沁香和鹤仙,嘱咐她们路上小心收敛,不得放纵狂妄,尤其不得惹恼尤三姐,那可是能够狠心杀人的主儿。
众人忙了一天,水月天比平时多升了几个大红灯笼,辉煌红亮,连平常昏暗的三层,也灯火通明,灯影下花枝招展,丝竹声里杯觥错。
虚竹吩咐了今夜给尤夫人送行,因此除了尤三姐和双儿留在各自房间,其她人都聚到了大厅里。家舞女们和尤夫人相处久,自然恋恋不舍。道尼们感念尤夫人的日常照顾,也到楼下见礼祷祝。
厅堂里人来人往,众女子娇声欢笑,兵士们猜拳喧哗,顿成了水月天最热闹的一夜。远处的孟府灵棚,白灯笼随风飘,香烟渺渺,冥钱飞扬,诵经不绝于耳,哭嚎时响其中。
在暗夜无垠的郁郁苍苍中,一红一白,相映成对。一喜一丧,各自悲。虚竹最喜欢偎红倚翠的热闹场面,不知不觉放开了酒量,除了那次和薛蟠比酒,就数这次喝得最多,吐了喝,喝了吐,大醉之后更加收不住,喝酒就像喝水一样变得没滋没味。
众人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耍他,便有意让他出丑,见他不省人事了,还往他口里灌酒。虚竹仰面倒在一滩污秽中,死鱼似的张嘴咕咕直漾,几个忠厚些的亲兵实在看不过眼,将他抬回了房中。众人继续闹,直到后半夜才渐渐散去,水月天安静下来,突然传来嗷嗷高叫:“给爷喝了…你回来…你喝不喝,滚蛋!滚!”
原来是虚竹在房中嚷起了醉话。众人在各自房里屏息静听,扑通一声,好像是他重重摔在地上,随即乒乒乓乓,翻桌倒椅,听他含糊不清地不住叫骂:“小货…
你的心思,爷知道,你要走…就走…爷最恨人瞧不起,也最恨人嘲,就是不让你走…”接着传来通通敲门声,响声如雷。见虚竹耍起了酒疯,谁也不敢出外照面,恐他再掷出一把剑来,众人的心都提在了嗓子口,直听得半晌无声了,才松了口气睡觉。
不料刚刚睡过去,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震得楼响,停歇片刻“砰…”得一声巨响,之后响起尤夫人和尤三姐的哭叫。
接着传来虚竹一声大叫:“把你扔出去,摔死了吧。”众人心里一紧,听得虚竹叫骂声渐渐含糊不清,女子哭声也越来越细,终至寂静无声。
众人不可怜尤氏母女,有的迷糊糊继续睡去,有的打着哈欠睡意尽失。第二,虚竹哼哼着翻个身,只觉昏昏,酸腿软,浑身无处不疼,头疼得尤其厉害。
他握拳敲敲额头,睁开惺忪醉眼,顿大吃一惊,见自己手上都是血迹,忽地坐起,摊开双掌一瞧,不仅双手,连双臂上也全是血迹,接着发现自己的下身赤,上身只穿着那件除了睡觉从不离身的宝贝背心。
再茫然四下一瞧,心突突跳,发现这里也不是自己的房间,橱柜大开,空空,桌子翻了,椅子倒了,好像是遭了劫。双手一按板,又触到了一块冰凉的粘渍,低头见单上也是麻麻点点的血迹,像是自己身上染的。
而那点粘渍却又像是媾的遗迹。虚竹惊呆片刻,慌忙下,脚一着地,头疼裂,踉跄推开窗户,才知道这是尤夫人的房间,外面高照,楼里院内都安静异常,只闻远处鸟叫。
匆匆找到了子穿上,出屋一瞧,整楼空无一人,待回到自己房间,更是吃惊,见同样是桌翻椅倒,上糟糟的也有一些血迹。
虚竹坐在边努力回想,昏昏沉沉,零零碎碎,只记得昨夜喝酒时的几个片断,至于怎么到了尤夫人房里,怎么得身是血,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再细看自己手臂,血迹下是密密麻麻的针孔,登时张口结舌,愣了一下,骇然大叫:“双儿,双儿…”
边叫边跳了起来,却见双儿悄然出现在门口,双手端着水盆,轻轻道声:“公子,你醒了。”虚竹愕然盯住双儿,见她神色平静,但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双儿放下水盆,拿起巾浸了,走过来说道:“公子,你举起手臂,我给你擦擦。”
虚竹噔噔坐回上,举起一只手臂,狐疑道:“我…我昨晚…怎么了。”说着胳膊不由一缩。
双儿叹道:“公子疼吗?你昨夜可是真醉了。”虚竹忙问:“我醉后都做什么?”双儿吃了一惊,疑惑道:“公子不记得了?”虚竹急道:“我真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你跟我说说,我这一身的血…是不是你扎了我?”
双儿惊讶地瞧瞧他,委屈说了句:“那些事不记得也好。”低头继续给他清理伤处,虚竹拉起她手,叫道:“不行,你跟我说说,我是不是?”说着上下打量双儿一番,小心翼翼道:“你哭什么?我对你…对你…做了?”
双儿脸上通红,嗔道:“公子不记得了,自然就没什么事。”说完挣出手去洗巾。虚竹继续猜测:“哦,我知道了,我醉了去找你,你就拿刺扎我,双儿好狠心哩。”
双儿跺脚娇叫:“哪里是狠心?我能有什么办法。”这句正是双儿平时口气,虚竹放下心来,笑道:“我被你扎疼了,便去尤夫人…不对,我该是去她房里找尤三姐,是不是?”
双儿没有应声。虚竹想必自己说的不错,心里接着寻思:“那粘糊糊的东西是尤三姐的?还是尤夫人的?也有可能是自己留下的,自己和她们闹腾了一回儿,怎么桌子椅子都倒了?”
吃惊问道:“尤夫人和尤三姐呢?楼里的人都哪里去了?”双儿答道:“她们母女刚刚走了,其余人到大门口去送,还没有回来。”
虚竹哦了一声,觉手掌和胳膊麻嗖嗖疼起来,又有些疑惑:“怎么伤得这么重?”双儿给虚竹擦洗完毕,换水让他洗了脸,说道:“公子在房中好好歇着,我去盛热碗银耳汤来。”
双儿出了房门,轻轻舒了一口气,心道:“看样子他真是全不记得了,想不到酒能把人喝成这样,昨晚他不要死活得吓死人,也真怕他说起哩。”
在早上,双儿小心去瞧了瞧尤三姐,见她神色清冷,虽然描了浓妆,但掩不住哭红的眼,大热天却穿了件高领衣服,但也遮不住脖子上的一道血痕和一块通红的咬痕。
尤夫人跟尤三姐一样,哭肿了双眼,强打精神与众人告别。双儿没有心情跟着众人远送,悄悄躲回了房里,好生不安。
直到听见虚竹大叫,才装作什么事也没有似的进去服侍,看到他身上血迹斑斑,前两的针孔未愈,现又添了一片一片新伤,她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