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盲——白
睁开眼。
白色的天花板被地上的晨光反得越发惨白。
发呆。
走廊上有人。
那玻璃窗外的,是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爸妈又在哭。
他们老哭。
弟弟比较坚强。
只是该把用手擦眼睛的习惯改了。
那样不卫生。
会生病的。
生病了就会像我这样住进医院里。
我走下。
站在玻璃窗前呆呆地望着爸妈。
他们又笑了。
变脸的速度。
笑得真勉强。
我又看了看弟弟。
他瘦了。
也长高了。是个帅气的小伙子了。
他的嘴半张不合。
想说些什么。
“明天我要去城里上高中了。”
“那很好啊。”
“我会自己打工赚学费,不会拖累爸妈和姐姐的。”
“别这么说。”
“我以后就不能常来看你了。”
“你放心吧。”
“姐姐。”
“你走吧。”
“姐…”
“你去吧,不能为了一个快死的姐姐耽误了一生。”
“别说了。”
弟弟拿着一朵白蔷薇。
是那种带着清晨水的白蔷薇。
那种连带着翠绿叶子的白蔷薇。
那种弟弟经常带来给我看的白蔷薇。
白蔷薇…
为什么是白色的呢?
弟弟将花贴近玻璃窗。
我隔着那两厘米厚的有机玻璃去嗅那花香。
弟弟靠在玻璃窗上。
我隔着那两厘米的距离轻吻他的脸颊。
两厘米。
远过一光年。
他们走了。
空的病房里仿佛又只剩我一人。
空的病房里从来就只有我一人。
病房外阳光刺眼。
里面,死寂。
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呼出的白色水气,在阳光下懒散地动,消失。
痛。
全身痛。
皮肤,肌,骨骼,内脏,血,神经…
整个人都快炸裂了。
我的每一个器官,都要挣脱身体的束缚。
突然有种临死前的恐惧。
又没了。
我怎么又哭了…
下午。
一只鸽子停在窗台上。
受伤了?
生病了?
还是飞累了?
休息一下吧。
…
也许是休息够了。
鸽子翅膀一张,飞翔。
好纯洁的白色。
在那灿烂的阳光中。
仿佛是个美丽的天使。
是来带我走的吗?
我能上天堂吗?
我跑到窗前。
鸽子消失了?
…
一定是飞进云里了吧。
那么白的鸽子飞进那么白的云里。
一定和云融合在一起了。
能和云融合在一起。
就能永远在天上飞了。
永远不会累了。
一个穿白袍子的人进房来了。
系着褐色的领带。
那是我的主治医生。
他有一双褐色的眼眸,像树一样坚定。
“来吧,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说。
最后一次了。
我躺在手术台上想。
无影灯的光令我眩晕。
白,你在害怕什么?
白,你害怕前方的黑暗?
白,你忘了你的名字叫白么?
不管多黑暗,白就是白。
白,永远是纯洁的。
白色的鸽子…
白色的云…
白色的天使…
带我走吧。
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