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火听见潺潺的水声。

　　他睁开眼睛，身体已经不再那么冷了，是璎珞回来了吗？

　　火炉中的火仍然在燃烧，他想起在他睡着以前，那火似乎已经熄灭了。

　　他心里一喜，一跃起身。

　　推开门，他便见到璎珞坐在河边的身影。

　　落西斜，晚风吹掠，一片晕红，似乎方才著雨。璎珞的长发被风吹扬起来，于山野溪间，衣袂翩然，恍若谪仙。

　　火心里便有些刺痛，美丽的东西总是不可能持续太久，昙花只有一夜的花期，流星的光芒总是稍纵即逝。

　　他看见璎珞时，便似乎看见了不久的将来即将面对的悲惨命运。

　　这使他有些趑趄，璎珞，如果可能，我希望能够承担一切。

　　“你醒了？”璎珞站起身，含笑看着他。

　　他点头“你用什么治好我的伤？”

　　“是火中红莲。”璎珞伸出手，他看见她的手中捧着的那朵红色莲花。

　　“这是什么宝物？我为何从未听说过？”

　　“是修罗族的圣物，天地间火焰华。”

　　火笑道：“你真有本事，连修罗族的圣物也能拿到。”

　　璎珞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默然相对，气氛却忽然有些尴尬起来。

　　火迟疑着道：“你，”

　　正好璎珞也开口说：“你，”

　　两人一怔，都停了下来，等对方先说。但对方偏偏也都在等待，不由相视一笑。

　　干脆不说，便一起望向落。

　　几点归鸦的身影，在暗红的天宇间，徒增了少许凄然。

　　璎珞心里便踌躇起来，现在算什么？他伤势已无大碍，自己应该先提出辞行的话才对。

　　她悄悄地看了火一眼，刚巧火正转过头来看她，两人目光轻轻一触，璎珞便不由脸红了，连忙低下头说：“我，我要走了。”

　　不知怎么，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火微微一笑：“我知道。”

　　“那，”璎珞迟疑了一下：“那我走了。”

　　“嗯。”她怔了怔，就这样吗？

　　她抬起头，见火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她，一双黑眼睛，幽深地似乎不见底。她便又有些结巴起来：“你，你伤还没全好，自己保重。”

　　火忽然伸出手，抓住她的手：“先别走，再陪我几天好不好？”

　　她一惊，想要出手，但火却固执地抓着不放。

　　她的手很冷，那迦族本是水之精灵，体温向来不高，火的手却甚是温暖。她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但任由他握着。

　　“我是半神，你是妖怪。”

　　“我知道。”

　　“长老说，半神和妖怪相恋，会遭天谴。”

　　火默然，她觉得他的神色变得悲伤起来“我知道。”

　　“那，那，我们，”我们什么，她又说不下去了。

　　“母亲一直很悲伤，因为父亲不能放弃半神的身份和她在一起。但是我想她一直没有后悔过，我知道也许对你不公平，也许我真地应该放弃，可是，我却又忍不住。”

　　他迟疑着道：“至少等我伤好。至少等我伤好再离开我。”

　　璎珞挫败地叹了口气，好吧！只有几天，便让我放肆几天，让我做几天璎珞，而并非是那迦族圣女。

　　她一笑抬头：“不要愁眉苦脸的，你可不许假装伤还没好。”

　　火皱起眉：“伤得那么重，哪能那么容易就好。早知道这样，应该伤得更重一点。”

　　璎珞笑道：“能救活你都是奇迹，你再伤得重点，就不用救了。”

　　次一早，火就不见了。

　　璎珞也不担心，去附近的集市买了一些食物，半神虽然不似人类一般依赖食物，但也需要进食。

　　回来时，见火已经回来，她问：“你去哪里了？”

　　火伸出手道：“我取了一样宝物给你，你猜猜是什么？”

　　璎珞望向火的手，那东西虽然被火握着，便仍然宝气外，璎珞微笑道：“看起来象是珍珠。”

　　火道：“猜对了，是南海鲛神的镇海宝珠。”

　　他摊开手掌，果然是一颗如同小儿拳头大的珍珠，那珠上五光彩如同氤氲动，璎珞赞道：“真美。”

　　火道：“听说这是世间最美的一颗珍珠，连富产珍珠的鲛神一族也把它视做珙珍。”

　　璎珞接过珍珠，仔细赏玩，看了半晌才叹道：“真地好美，可是这是鲛神的圣物，我们那迦族向来与鲛族好，你偷了他们的东西，我可觉得对不起他们。”

　　火怔了怔：“你不喜欢。”

　　璎珞道：“不是不喜欢，但这是人家的东西，怎么可以据为己有。”

　　火道：“那怎么办？”

　　璎珞笑道：“当然是送回给人家。”

　　火皱眉：“他们又不知道是谁偷的，留下来也无妨。”

　　璎珞摇头：“虽然他们不知，可是你知我也知，还有天知地知。”

　　火苦笑：“好吧！那我马上送回给他们。”

　　他一溜烟地向南方奔去，璎珞自然知道火用心，无非是想讨她心，她虽然向来淡漠，此时也又一次感觉到心如麻。

　　她心里一惊，那迦族的灵力一向以冷静平和见称，切忌动情。

　　她连忙收敛心神，但连她自己都知道，她的心已经无法再平和如故了。

　　到了夜里，才见火很是狼狈地跑回来，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显然是经过一番苦战。

　　璎珞笑道：“被人发现了？”

　　火苦笑：“偷的时候还好，去还的时候就发现他们的守卫森严多了。而且那些鲛族还真不好对付，从南海一直追我追到北海。我都把珍珠还给他们了，还追着我不放。”

　　璎珞笑道：“那是人家的圣物，怎么可以让你说拿就拿，说还就还。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偷人家的东西，偷东西总是不对的。”

　　火笑道：“你是圣女，我不过是个妖怪，偷东西在妖怪来说，是家常便饭，但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会做。”

　　他想了想，忽道：“你刚才也说圣物是不可以轻易说拿就拿，说还就还，怎么修罗族愿意将火中红莲借给你。”

　　璎珞默然，她向来不惯说慌，干脆不说。

　　火审视着她的脸道：“你也是偷的？”

　　璎珞苦笑：“只怕比偷还过份。”

　　“难道你是抢的？”

　　璎珞点点头。

　　“可是修罗族和那迦族都是八部众，你抢了他们的东西，以后该如何面对他们？”

　　璎珞叹道：“我以后会想办法弥补。”

　　火忽地拉住璎珞的手道：“我们走。”

　　璎珞问：“去哪里？”

　　火道：“去归还火中红莲。”

　　璎珞道：“就算要归还火中红莲，也该我一个人去，你是妖怪，若是被八部众的人看到了，只怕他们不会放过你。”

　　火道：“我不怕，我要告诉他们，你是为了我而盗红莲，若是他们要责怪，就应该怪我，而不该怪你。”

　　璎珞一怔，火一双幽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自然知道她与妖怪在一起的事不应让更多的人知道，可是她却无法说出拒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