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浓雾笼罩下的乾闼婆城,香气若隐若现,越是靠近,那雾就仿佛越浓。
无双等人是比抱朴子更早进入乾闼婆城的,他们却不知道,在比他们还早一些的时候,破和紫羽也进入了这个已经死去的城市。
这座城,如同世上任何一座城一样,有错综复杂的街道,鳞次栉比的房屋,沿着青石板的道路两边开凿着排水的水渠,每一家也有水渠通出来,汇入路边的大渠。房屋也都是青石建的,石之石之间结合得非常紧密,连最锋利的刀锋也无法入。这样的城,就算是过千万年,想必也仍然会存在于这个世间,不会因岁月的失而轻易崩破。
“好巧的城,大概只有南朝的建康和北朝的长安可与之相比吧!”刘裕忍不住发出赞叹。
无双点头道:“如果城中住了人,大概真地与长安很相似。”
刘裕看了她一眼“小姐去过长安吗?”
无双微微一笑:“我自小便在长安长大的。”
刘裕道:“小姐不是汉人吧?”
无双微笑道:“是不是汉人又有什么关系?人们喜欢区分胡汉,在神和妖的眼中,无论是哪个民族的人,也不过就是人罢了。”
刘裕点头赞道:“小姐说得不错,可惜天下争战,自五胡乱华以后,各个民族的英雄都趁而起,以民族为号召,其实不过是想足自己称王称帝的野心罢了。却苦了天下的黎民百姓,颠沛流离,骨分散,战祸不休。”
无双笑道:“刘公子如此忧国忧民,想必是怀大志之人。”
刘裕忙道:“哪里哪里,只是随便发几句感慨。”
两人正说话,忽见前面的浓雾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嘲风喜道:“有人啊!刚才我还奇怪,怎么这么大的一座城,一个人也没有。”
火望向那个人,心道,为什么感觉不到人气?
嘲风喜气洋洋地冲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兄台,请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他这样一拍,那人身上本来穿着的蓝色长衫,忽然裂开,变成一片片碎布片,落在地上。
嘲风呆了呆,那人的身体也了出来,在浓雾之中,那人的身体居然闪闪发光。
嘲风甚是好奇,用手摸了摸那人在外面的肌肤,触手冰冷,那人的身体居然是水晶的。嘲风叫道:“你们快来看啊,这是一个水晶人。”
众人都围了上来,那是一个中年男子,眉宇间俱是无奈之,全身都如同水晶一般玲珑通透,连身体里的五脏六腑也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五脏六腑颜色较深,但也能看出是由水晶制成的。
嘲风道:“怎么会有人做出这么奇怪的水晶人?还做得这么象?”
无双道:“只怕不是做出来的。”
嘲风奇道:“不是做出来的,难道是天然形成的吗?”
无双道:“我猜,这是由一个人变成的水晶人。”
刘裕和谢灵运不知道玉蟾之事,不由地骨悚然,心道,这世上难道会有人变成水晶人吗?
嘲风却一点也不觉得恐惧,反而甚是好奇:“怎么才能变成水晶人?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变成水晶人呢?”
众人也不去理他,继续向前行去。越是往里走,水晶人便越多,只见路边或者是房屋之内,都可见到水晶人的身影。
这些人脸上的神态颇为无奈,似乎他们在成为水晶人以前,便知道自己的命运,因而脸上并没有任何惊骇之。
然而无双等人却越看越是心惊,那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些似乎已经成为水晶人很久了,身上的衣服都风化了,身体赤于外,有些却仿佛成为水晶人没有太长时间,衣服的式样也同时下的颇为相似。这些人有的站在路边,有的坐在门前,有的则躺在上,有人睁着眼,有人闭着眼,有人含笑,有人愁眉,但即便是含笑的人,也无法掩饰眉宇间的无奈。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一城的人居然会都成为水晶之人。
越是往里走,雾便越浓,逐渐的,连近在咫尺也不可见了。
火伸手拉住无双,沉声道:“小心,这雾有问题。”
忽见前方有一道亮光穿过浓雾直直地向着他们照了过来。那光线很奇怪,虽然在雾中也雪亮如银,附近的雾被光线一触都向着旁边散去。
光线的尽头似乎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嘲风一见到这道光线,脸上出喜不自胜的神情,喃喃低语道:“是狻猊,狻猊的亮光。”他欣喜若狂,向着那个人奔过去。
无双想要拉住他都来不及,众人只得跟在他的后面。一靠近那人,雾便淡了。那人身着一件淡黄的衫子,低垂着头,似乎看着手中的狻猊镜,云鬓上着两支珠钗,钗上的珍珠亦在浓雾之中闪闪生辉。
无双与火对视了一眼,是颜清,虽然她低着头,但两人仍然在乍见到她时便认出她来。
嘲风仍然不停地向前冲过去,似乎想要将狻猊镜一把夺过来,可是当他靠近颜清三尺之外时,忽听颜清低喝了一声:“站住。”
手上的镜子光芒一闪,照向嘲风,嘲风一怔,下意识地望向镜子,镜中却空无一物,他不由地停下了脚步,心里疑惑,为什么镜子里没有他的影子?
颜清慢慢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冰冷而麻木,她一字一字道:“你们终于来了。”
无双问道:“你在等我们?”
颜清淡淡地道:“不是我,是我哥哥,他在等你们。”
无双微笑道:“你哥哥的石化症可治好了?”
颜清道:“治好了。”
无双微笑道:“这城中那么多人都得了石化症,真地很可怜。”
颜清淡然道:“你看见他们了?”
无双点点头“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个种族都会生这种怪病?”
颜清淡淡地道:“因为香气!”
无双笑道:“是那种你用来配制毒葯的香气吗?半神的香气和大蟒的毒所炼成的没有解葯的毒。”
“你很聪明。当香气最初出现的时候,谁也不知道如此美丽的东西,居然会是一种使整个种族毁灭的毒葯。”
“香气最初出现的时候?那是什么时候?”
颜清忽然一笑:“你的问题很多,你可知道你们进来了这里,就再也出不去了吗?”
无双眨眨眼睛,笑道:“你以前又是如何出去的?”
颜清抬起头,向着四周环顾“这里是死亡之城,只要是进来的人,就无法出去,我也是一样。我会和你们一起死,所有的人都会死在这里。”
无双笑道:“你哥哥好狠心,居然要你陪着我们一起死。难道他忘记是你把他从石化症中救了出来吗?”
颜清淡淡地道:“就算是为了我哥哥死,我也愿意。”
无双笑道:“你哥哥?只怕不是你的亲哥哥吧?这个地方,这些死去的人,并不是罗刹族的人。你是罗刹族的公主,为何会随便认一个人做哥哥?”
“你到了死还是这么好奇吗?这里住的人确实不是罗刹族的人,这个城千百年来,都漂浮在海上,没有人知道它的确切位置,偶然被人看见,也以为是海市蜃楼。”
无双道:“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乾闼婆城?”
颜清笑笑“不错,这里就是乾闼婆城。”
“据说乾闼婆族的人精通幻术,你的幻术也是从乾闼婆人那里学来的吗?”
颜清淡然道:“你就算知道这些又有何用?你们都会死的,没有人能够离开这里。”
无双微微一笑:“我们都会死,连火也会死吗?”
“不错,火也会死!”
无双道:“你忍心让火死?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颜清的脸变得更加冷漠“我喜欢他又如何,他又不曾喜欢过我。”
无双笑道:“若是他现在就死了,自然不会喜欢你,但如果他可以长命百岁,他是否会喜欢你,就难说了。人们常说诚所致,金石为开。明天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
颜清出一丝冷笑:“你为何要说这些话?你以为你说了这些话,你们就不必死吗?”
无双道:“你为何要出现在这里?既然我们根本走不出这个城,只要慢慢地饿我们,就一定会死,你根本就不需要出现。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在火死以前再见他一面吗?”
颜清默然,她目光闪动,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半晌,她忽然淡然一笑道:“你错了,我来这里的目的并非是想见火一面,而是想亲手杀了他。”
一言卜毕,她伸出一只纤纤的玉手,手上蓦然多了一把黑色的长剑,剑向着火疾刺,倒与碎风剑颇有些神似。
火只轻轻闪身便避开这一剑,他道:“你不是我的对手,不要再打了。”
颜清却不发一言,一剑紧似一剑,不停地向火进攻,似乎真地想将火斩于剑下。火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见颜清的剑刺到口,他伸出手抓住颜清的手腕“你哥哥可是乾闼婆王?他在何处?为什么要把我们引来这里?”
颜清微微一笑:“你一下子问我那么多问题,要我怎么回答?”
火道:“你一个一个回答,你哥哥是否是乾闼婆王?”
颜清静静地注视着火的面颊,轻声道:“哥哥对我很好,他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
火一愣,见颜清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绝决之“若是我不能杀了你,我只好自己死。”她忽然倒转剑锋向着自己的颈间刺去。
火皱眉道:“你干什么?”他松开颜清的手腕,抓向那把剑,剑被他的手一触便化做了一团黑色的烟气,消散而去。
颜清惨笑道:“你既然不爱我,为何要阻我去死?”
火呆了呆,放开手道:“莫名其妙,你又不能长生不老,为何那么急着去死?”
颜清双眉微扬:“你放心吧!我不会那么急着送死,就算要死,你也要与我一起。”她忽然反手抱住火,向着路边的一座屋舍倒了过去。
事出忽然,火立足不稳,被颜清拖着倒在地上,两人翻滚着跌入那间石屋。他们一跌进去,那石屋的门便马上关上了。
无双早就觉得颜清神色有异,一见她抱着火滚进那间石屋,连忙伸手想要拉住他们,但颜清的动作太快,她又全无神通,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如何能够拉住他们?
石屋的门一关,她马上便向那石屋奔去,刘裕见她奔向石屋,唯恐她有失,也连忙赶了过去。
他们两人才一到石屋的门前,周围的浓雾似乎一下子改变了。
无双的手还未触到石屋的门,本来在眼前的石屋忽然消失不见。而他们所处身的街道也与刚才完全不同,本来有房屋的地方忽然变成了街道,而本来是街道的地方,忽然又变成了房屋。
无双一惊,站住不动,转过身,只见刘裕紧跟在她的身后,本来站在不远处的嘲风和谢灵运却已经不知所踪。
她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可怕的幻术,居然可以将整个环境都改变了。而那些姿态各异的水晶人仍然冷冷地站着,脸上似也多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正在嘲笑这些不自量力的撞入者。
无双定了定神,沉声道:“这个地方全被幻术所控制,我们一定要小心,不可再被分开。”
刘裕点头道:“我真没想到,幻术居然连房屋都可以移动。”
无双沉道:“我相信,这个世上,除了乾闼婆族外,再也没有人能够使用这么可怕的幻术了。我只在佛经中看到过他们于幻术,想不到精通到如此可怕的田地。”
刘裕道:“嘲风和谢灵运在哪里?”
无双道:“只怕已经不知在这城的哪个角落了。”
刘裕道:“遇到这样的变故,小姐还能如此冷静,真是令在下汗颜。”
他在此时,忽然拍起无双的马,无双苦笑道:“先找到他们再说吧!”
刘裕道:“不知那位火先生是否会出意外?”
无双无奈地笑笑:“颜清不会害他的,我相信她宁可自己死,也不愿伤火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