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幽姬便是在不久以后到达长安的。

　　那时笑雪还藏在皇宫之中，他不知道平公主已经移心别恋，他只是觉得公主对他越来越冷淡。在以往的那段快乐的时间里，公主每天都要与他见面，后来就借口说母亲看管得严，经常两三天才见一次面。见面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

　　他以为公主只是因为亲事而心情不佳，而且他不过是个狼妖，他不知自己与公主的未来会是怎样。或者他的心底早便感觉到公主的变心，但他却拒绝相信。

　　他觉得妹妹在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必然经历过什么事情，她变得落落寡，整天都沉默不语。他曾经问过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幽姬沉思良久，最后只是说：“去了一趟江南，那里和北方完全不同。”

　　再问时，便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江南当然与北方完全不同，谁不知道？这实在是一句废话。但这句废话，却让他心驰神往了很久，他偶尔会想，若是带着平去江南，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来，那将会是多少快慰的事情。

　　他天真地计划着自己与平神仙美眷般的生活，一厢情愿地认为平一定会愿意与他迹天涯。动物如同人类一样怀着对家的渴望，但动物却不明白人类的家是比动物的家有更多的条件的。尤其是出身皇室的平公主。

　　在平的眼中，这世上的城市都不及洛和长安，公主是不能容忍在穷乡僻壤度过她华贵的生命的。她需得穿金戴银，吃着最美味的食物，身边有最得心应手的奴仆们侍奉，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有一群视礼法为生命的贵族们围绕在身边，以衬托出她高高在上的尊贵地位。

　　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她还能算是公主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与街边卖菜的农妇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公主最在意的便是这一点。

　　因而当笑雪真地向她提出这个想法之时，她的眼神阴冷得如同一把刀锋。笑雪却没有注意到，他说了许多他们两人私奔后的生活，在他看来那是快乐的二人世界，但在公主看来，那样的生活可怕得让她连想都不敢想。

　　她不知道在失去了众多奴仆后，谁来为她洗衣烧饭铺叠被。她听着笑雪絮絮不休，她的心里却在想，这个妖怪，是不能再容他活下去了。

　　然而那个相貌英俊的师啖鬼却离开了，还有什么人能够帮助她杀死笑雪呢？她并不因为自己的移心别恋而后悔，也不因当初招惹了妖怪而后悔，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也是一个坚强而独立的女子，会为了自己做过的事情而想尽办法来补救，却不会将时间用在无意义的悔恨上。

　　与此同时，她更多地结朝中的士子，如同韩寿、潘岳等人，每一个都是英俊不凡，出口成章。她便越来越讨厌笑雪，一个妖怪，一生之中没有读过几本书，也不懂得宫廷的礼节，只能私下里与他交往，根本就见不得人，她堂堂的晋国公主，怎么能这样过一生呢？

　　她悄悄派人四处去寻找法术高强的和尚道士，但她也知道江湖术士，大多是虚张声势，骗人钱财罢了。她必须得十分谨慎，如果不能一击得手，她不知道笑雪会做什么样的事情，会否在一怒之下便杀死她。

　　幸好不久以后，她便见到了刚刚游历到洛的凌。

　　她是在一次出游之时，看见在市集上摆摊为人占卜的凌的。他身着一袭淡黄的长衫，独自坐在市集的一角，无人问津。但奇怪的是，当平的马车从凌身边经过时，不知是什么原因促使平掀起窗帘向外看了看。她一眼便看见凌，她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看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高高在上的神邸。

　　她略停了停马车，低声吩咐侍儿将这个人带回皇宫。

　　对于公主来说，带一个人回宫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虽然宫中止闲杂人等随意出入，但公主却是皇上和皇后最宠爱的女儿，谁也不敢拂逆她的心意。

　　侍儿将凌带进来的时候，平正襟危坐，她以为凌会向她行礼，但凌只是站在那里，全无行礼的意思。

　　平皱了皱眉头，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我是谁？”

　　凌淡然一笑，以言简意赅的方式回答公主的问题：“晋国皇宫，平公主。”

　　平柳眉微竖：“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居然不跪不拜，你好大的胆子，难道你不想活了吗？”

　　凌察一切地微笑着：“公主需要的不是一个跪拜的人，而是一个真正有本事除去妖怪的人。”

　　平冷笑道：“大言不惭，我又怎么知道你是否真地有本事？”

　　凌淡然道：“本事不是说出来的，你想除去的狼妖仍然潜伏在皇宫之中。除了我以外，这附近再也没有能人异士可以帮助你。”

　　平默然，宫中有妖之事虽然在私下里传，但宫女和太监并不确知此中详情，而这个人却一言便点出笑雪是一只狼妖。她想这个人如此倨傲，也许是真地有本事吧！

　　她道：“不错，宫中确是有一只狼妖，前些曾有位师将狼妖赶走，但那位师走后，狼妖便又回来了。所以，这一次，一定要将狼妖杀死，我不想再在宫中看到任何妖孽做怪。”

　　凌笑笑：“那并不难，只不过公主要用什么来谢我。”

　　平一怔，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向她提出换条件，她道：“你想要加官进爵还是想要家财万贯？”

　　凌摇了摇头：“这些东西我都不要。”

　　“那你要什么？”

　　凌道：“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是什么事情？”

　　凌道：“在皇宫之下有一个地窟，其中放着一颗明珠，这颗明珠是周朝的古物，无价之宝，我要的就是这颗明珠。”

　　平奇道：“皇宫之中有地窟吗？我怎么不知道？”

　　凌道：“这是一个秘密，世间早已无人知晓。我也是翻阅了周朝以前的书籍才偶然发现地入口的位置。”

　　平心里暗想，他刚才说不要金银，却原来是垂涎于周代的古物，那果然比金银要值钱得多。也不知那宝库之中还有什么奇珍异宝，不如先答应他，待杀了狼妖以后，再对付他不迟。

　　她自以为得计，却没见到凌眼中一闪而逝的诡异神色。

　　她点头道：“好吧！若你真能杀死狼妖，我便依你所言，帮你找到地下宝库和那颗明珠。”

　　凌长长一鞠“多谢公主。”

　　他忽然查觉到窗外一闪而逝的妖气，是一道快如闪电的白影。妖气很强，出乎他的意料，他忍不住冷笑，胆大妄为的妖怪，居然敢在他的面前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