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楚衣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记得昏倒以前，无双伏在她的面前睡着了，那时她怔怔地看着无双，心里很是羡慕，为什么她有勇气做她不敢做事情呢？

　　然后她便听见窗户被人推开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便一下子昏了过去。

　　四周是熟悉的小鸟鸣叫声，太阳光从林间穿过，树叶的边缘因阳光的照而反映着金色的光芒。她轻轻动了一下，马上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地说：“别动，一动你就掉下去了。”

　　她吓了一跳，侧过头，看见身边坐着一个紫的女人，紫的头发，紫的眼睛，是妖怪吗？

　　她有些害怕，很想后退，可是她马上注意到她身处在一棵大树的顶端，斜靠在一枝树桠上，如果一动，便真地会落了下去。

　　“你是谁？为什么带我到这里来？”

　　紫的女人道：“我叫紫羽，虽然是个妖怪，却不吃人，你不必害怕，是无双叫我带你来这里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想做些什么。”

　　“无双！？”楚衣疑惑不定，无双怎么会认识妖怪呢？

　　仿佛看穿她的心事一样，紫羽道：“其实我本来不是妖怪，我本来，”她顿了一下“你想不想看看我本来的样子？”

　　“这不是你本来的样子吗？”

　　“是的，不过是一百年前的，你想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吗？”

　　楚衣点了点头，她如同任何少女一样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紫羽脸上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她用衣袖遮住脸，过了片刻道：“这就是我的样子。”

　　她拿下衣袖，出一张布皱纹，老太龙钟的脸，除了眼睛和头发仍然是紫的以外，完全看不出是刚才那个美丽的少女。

　　楚衣低呼了一声，她并非没见过老太太，但老成这样，脸上的皱纹便如同老树的一般，也看不出多大年纪，她全没想到紫羽的真面目居然是这样的。

　　紫羽出一丝苦笑：“这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如果我不变成妖怪，我就是这个样子。”

　　她不笑还好，一笑起来，皱纹纷纷扭曲，更如同鬼魅。

　　她衣袖轻拂，又变回到二八丽人的模样“活着有什么好？为什么人们总想长生？就算是生命比别人长，也会越变越老，为了不失去年轻的样子，我才变成了妖怪。”

　　紫羽轻声道。

　　楚衣想，她其实并非是说给她听吧！她忽然有些可怜起紫羽来，她也是一个美丽的少女，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她道：“若是我，也一样愿意留住容貌。”

　　紫羽侧过头看着她，楚衣觉得她的眼神冰冷得如同没有生命：“若是让你心爱的人看见你衰老的样子，他还会喜欢你吗？”

　　楚衣怔了怔“若是他真心爱你，又怎么会在乎你的容貌？”

　　紫羽默然，他并不曾爱过我，从来没有。

　　有一队人马走了过来，是魏军，楚衣心里疑惑，魏军为何会在这里？无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紫羽拉起她，轻轻一跃便落到地上，魏军的主将拓跋颜所骑的马被紫羽一惊，马上人立了起来，几乎将他从马上掀了下来。

　　紫羽手一拉，但拉住马缰，本来人立起来的马被她一拉，马上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立在地上，不能动弹。

　　拓跋颜暗惊，心道这女子长得这般奇异，又有如此神力，难道是个妖怪？“你是何人？”

　　紫羽不答反问：“你是拓跋颜？”

　　拓跋颜点点头，他虽然觉得紫羽十分无礼，却也不敢与她计较。

　　紫羽一推楚衣：“这是没弈干的女儿，给你。”

　　楚衣大惊，连忙就想转身逃跑，但紫羽力气极大，一推之下，便将她推至拓跋颜的马前，拓跋颜又惊又奇，仔细端详楚衣，他虽没见过楚衣，但一见楚衣身穿的衣服便也料到紫羽所言非虚。

　　紫羽说完话，向天空跃起，转眼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拓跋颜挥了挥手，马上有两名士兵走过来将楚衣抓住。

　　楚衣又急又怕，但她只是一个纤纤弱质的女子，又不象无双凡事都有个计较，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是好。

　　拓跋颜问：“你真是没弈干的女儿？”

　　楚衣迟疑不定，此时到底回答是还是不是呢？

　　便在她还来不及做出决定，没弈干与刘也已经走入林内，没弈干一见到楚衣马上失声惊呼：“楚衣，你果然落在了魏军手中。”

　　拓跋颜不由哈哈大笑，他心中却又有些狐疑，那个长相奇特的女子为何会将楚衣送给他？

　　他心念一转之下，马上大声说：“你若是想叫你女儿活命，就马上用饕餮兽来换。”

　　没弈干忙道：“快将饕餮兽给他。”

　　刘却皱起眉头：“先放了公主，我自然会将饕餮兽交给你。”

　　拓跋颜冷笑道：“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如何能够相信你，先将饕餮兽出来。”

　　刘本就不想出饕餮兽，虽然楚衣对他来说极为重要，但想到饕餮兽所隐藏的力量，他却又万般不舍：“你先放了公主，若是我出饕餮兽，你又不肯释放公主，我们岂非人财两空？”

　　拓跋颜冷笑：“你以为世人都如你一般？我拓跋颜纵横沙场几十年，从未失信于人，只要你先出饕餮兽，我一定不会难为公主。”

　　刘迟疑不定，他实是不愿出饕餮兽，可是如果此时不出饕餮曾，岂非就要失去没弈干的信任，连自小订下的亲事都很可能就此终结了。

　　没弈干已经十分不“你还等什么？快点把饕餮兽交给他。”

　　刘唯唯应是，手也伸进怀中，但心念电转，难道真地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饕餮兽拱手让人？他心里便有了计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拓跋颜，即保住了饕餮兽，又可退敌。若是不小心连楚衣也杀了，但干脆将没弈干也杀了，自立为主。

　　他手在怀中，本来握着饕餮兽，此时却放开饕餮兽，握住一把短剑，一步步向拓跋颜走去。

　　岂料拓跋颜是极精明的人，一见刘的神色，但生出了许多警惕，他忽然叫道：“请刘将军留步。”

　　刘一怔，问道：“饕餮兽是宝物，我一定要亲自交给将军。”

　　拓跋颜微微一笑：“不如请刘将军将饕餮兽交给高平公，由高平公交给在下。刘将军的为人，我实在是信不过。”

　　刘暗骂，老狐狸。

　　没弈干脑中一片混乱，为了楚衣的安危，无论拓跋颜提出什么要求都一定会同意，他忙走到刘面前伸出手：“把饕餮兽给我。”

　　刘一怔，此时他若是杀了没弈干，说不定拓跋颜马上便给攻城，以奢延城的力量是万万无法退敌。他心里暗叹，万般无奈，难道真地将饕餮兽给人？但此时他已别无选择，只得将饕餮兽交给没弈干。

　　没弈干手持饕餮兽，但向着拓跋颜走去。

　　此时，忽听无双的声音叫道：“先等一下。”

　　没弈干一怔，见无双急匆匆地跑入树林，他心急女儿安危，也不管无双呼唤他的声音，仍然向着拓跋颜走去。

　　无双见他不理会自己，连忙大声道：“你还不出来吗？要等到什么时候。”

　　树梢上有灰影一闪，一个快如闪电般的影子忽然向着拓跋颜扑去。

　　无双心里暗喜，只要九月杀了拓跋颜，便可以退敌，而此时饕餮兽已经在没弈干手上，自己再想个借口要过来，料想没弈干也不会不给。

　　她眼见九月尖长的手爪就要抓住拓跋颜的喉咙，心里已经在想，待拓跋颜死去，一定多念几遍往生咒，又一个人因她而死，真是罪过罪过。不过他若不死，城中的百姓就要死，权衡之下，还是让拓跋颜一个人死比较好。

　　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九月，你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了吗？千万不要干涉人间界的事情。”

　　无双眼见九月的手已经搭上了拓跋颜的喉咙，此时却一下子收了回来。他转过头，便看见火似笑非笑地站在林中，他心里大喜，哥，你终于回来了。

　　可是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到底已经一百年过去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了。

　　无双气得顿足，她几乎已经冲口问出，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事情。

　　但她到底是不同一般的女子，虽然心里气极，却仍然笑咪咪地道：“九月，我早和你说过，你会见到你哥哥，现在相信我了吧！”

　　被他们一扰，没弈干也停下了脚步。

　　拓跋颜知道他已经在生死关上走了一遭，心里又惊又怒，道：“看来你们根本没有诚意要换公主，我将公主带走了。”

　　他不敢久留，转身便走，楚衣被魏兵拉着走，她心里大急，为什么九月不救她，眼泪便了出来，她一路被拉着走，却一路回头望着九月。

　　却见九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眼中似乎只有一个火。

　　她不由地又是失意又是伤心，原来我在他的心里果然什么也不是。

　　她又急又气，大声叫：“九月，九月，你为什么不救我？”

　　九月一惊，回头去看，见楚衣泪光涟涟地注视着他，他的心便不由地软了。虽然救人也是干涉人间界的事，但也情有可愿吧！

　　他身子一晃便到了楚衣身边，手轻挥，两名魏兵只觉得一股柔和的大力将自己推开，不由地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等到站定身子，手中的楚衣早就不见了。

　　楚衣虽然被九月所救，她心里却仍然气恼，一把推开九月，扑到没弈干的怀中放声大哭。

　　两队人马向着两个方向离去，只剩下火，九月和无双三个人。

　　无双收敛起笑容，一脚踢在火的腿上“你为什么要阻止九月？”

　　火笑道：“我只是不想让我弟弟被你利用。”

　　无双哼了一声，心道，你还不是一样被我利用。

　　她只觉得火处处与自己做对，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一个人怔怔地站着发呆。

　　却见眼前的火和九月，虽然神态象极，面目却并不相象，九月长着一双淡黄的眼睛，火却长着漆黑的双眸。

　　她便忘记了气恼，问道：“你们两个真是亲兄弟？长得一点都不象啊！”九月笑了笑：“我是哥哥捡来的小孩，如果没有哥哥，我可能早就死在路上了。”

　　“怪不得你那么听他的话。”

　　九月道：“若不是你骗我说只要我杀了拓跋颜，哥哥就会来见我，我又怎么会干涉人间的事情。”

　　无双笑道：“你真笨啊，你哥哥那么高傲，怎么会叫你去杀一个完全没有法术的普通人？何况就算是要杀人，他也不会叫你去杀，难道他自己不会动手吗？”

　　九月一怔，道：“是你说的哥哥神通已失。”

　　无双笑道：“就算神通已失，要杀一个平凡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吧？你那么容易就被人骗，这一百年都是怎么过的？”

　　九月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明明是无双在骗人，却偏偏道理都在她那一边。

　　火笑道：“你莫要与她争论，那是自讨苦吃。”

　　九月苦笑：“紫羽说她是璎珞，虽然我没见过璎珞，但听说她慈悲得象是神一样，这个女人怎么看都不象是一个慈悲的人。”

　　火亦是苦笑：“我也不明白璎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她，”火的目光落在无双的身上，银色的辉光，是那迦族公主的标志，而且她的气息和璎珞的完全一样。

　　他轻叹：“她是璎珞。”那个伤我极深的璎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