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半个月后。
相府内苑,传出了尖锐的叫声——“啊——好痛——胤碁——”
获知消息的宋香漓,赶在最快的时间揪着夫婿奔回娘家。直到现在,一个时辰又过去了,听着房内愈来愈悲惨的叫声,她眉心都快打成了死结。
“怎么会这样?奴儿会不会有危险啊?”
“安啦!”心知两人的姊妹情深,朱玄隶陪在身边,轻拥着她安慰道:“生孩子本来就是这样的,你没听你婆婆、我娘亲说过吗?她在生我的时候,痛得差点一刀砍死我父王。要不然,你想为什么自古以来,女人生孩子,男人都要在门外等,直到生完才能进去?就是怕发生命案嘛!”
宋香漓被他这么一逗,紧绷的心弦顿时缓和不少。“你少鬼扯了!”
像想起什么,她左右张望着。“咦?那个良心被狗啃去了的负心汉呢?”朱玄隶暗暗偷笑。
他真的很佩服他老婆,每次提起屈胤碁,她都能冠上一串与众不同的形容词,而且最厉害的是,到目前为止,还不曾有过重复的情形。
“我叫人去通知他了,应该——你看,说曹,曹没到,不过,那个良心被狗啃去了的负心汉确实来了。”
香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见着屈胤碁形匆匆地飞奔而来。
“奴儿呢?她现在如何了?”
“你不会自己看!”想到奴儿为他所受的苦,宋香漓就摆不出好看的脸色。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及时从房里传了出来。
“我去看她!”屈胤碁说完就要住房内冲,多亏朱玄隶拦下他。
“你不能进去。”
“我为什么不能?”他不地大吼。“你为什么能?”宋香漓冷哼着回道。“敢问屈大公子,你除了会玩女人之外,还懂些什么?进去有个鬼用?”
“香漓!”朱玄隶意思地低斥了声,但背叛的眼眸,却漏出笑意。
说得好哇!其实他真正想做的,是鼓掌为爱喝采。
屈胤碁脸色难看得想杀人。“朱玄隶,管好你的女人!”
“说个两句不成吗?屈胤碁,你可真行啊!好好的一个女人,你能把她折磨得只剩一口气,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呢?如果得像你这样才叫会『管』女人,那我情愿天下的男人都去死!”宋香漓怒道。
“关我什么事?”朱玄隶无辜地叫了声。他好倒霉哦!
屈胤碁绷紧了脸,闷声不语。
“你想不想知道奴儿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丢了心、失了魂,茫然得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你又想不想知道,她后来是怎么熬过来的?还是为了你!她爱你甚于一切,相对的,也会用同样的心情看待你给她的一切,要不是为了你的骨血,她根本活不到今天!”
宋香漓生气地说。
“好不容易,她渐渐地平复了心头的创伤,你又堂而皇之地出现,全无愧意地再一次掠夺她的身心…她就活该欠你啊!是不是一定要死她,你才会罢休?如果真是这样,我建议你一刀往她心口捅,让她潇洒地解,也许她还会感激你的仁慈!”
屈胤碁被骂得哑口无言。不为宋香漓的愤怒,而是想到那个受苦受难的人是奴儿,他的心…会疼…这些,他从来都没想过。原来,她受的伤,比他所想象的还要重,而她,却从来不说…“我并没有想要伤她…”屈胤碁几不可闻的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这一回,他是真的想要好好疼惜她。
由他的神情,宋香漓大致猜出了他的意思。可她仍不住要问:“你拿什么担保?”像他这种人,根本没人格。
“我不需要向你担保什么。”
什么话?宋香漓又发飙,朱玄隶却以眼神制止了她,暗示她适可而止。
以屈胤碁的个性,能忍耐她嚣张至今已属难得了,再下去的话,朱玄隶一点也不怀疑他会眼也不眨地一掌劈昏她。
就在此时,产婆由房内走了出来。
“怎么样?”屈胤碁首先冲上前去。
产婆看了宋香漓一眼,宋香漓马上以眼神示意她。屈胤碁全副心思都放在奴儿的安危上,以至于没留意到两人一来一往的怪异。
“那个…这位姑娘难产,孩子与母亲…呃…你要有心理准备…可能会…”
屈胤碁脸色一变,不等她说完,旋即揪住产婆,狂怒地吼道:“别管什么孩子了,我只要我的女人平安无事,你听到了没有!她必须平安无事!否则,我会杀了你来陪葬!”
多可怕的威胁啊!可怜的产婆,几乎要给吓破了胆。
挣扎着逃回房内后,还在心中喃喃嘀咕:早知道就别答应他们演这出戏了,谁晓得他们在搞什么鬼。
房外,屈胤碁一拳重重捶向墙面。他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无助的感觉,本以为自己早就什么都无所谓了,如今才发现,他还是会害怕,他怕失去奴儿、失去那个待他情深义重的女人…不,他不能忍受失去她,绝对不能!
将脸埋进掌中,深沈的恐惧,将他淹没。
朱玄隶与爱对望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找到了相同的讯息。
他想,他们已经有答案了,而且是很明显的答案。
奴儿的痴情一片,总算没白费。
屈胤碁不晓得又过了多久,窒人的岑寂中,偶尔杂着奴儿悲厉的吶喊,每一时,每一刻…他几乎可以听见时间流逝的声音,缓慢且持续地凌迟着他的心。
一直到——产婆走出房门,手中抱着一名粉可爱的小娃娃。
屈胤碁呆立着,神情反倒有些木然。
“呃…”贝他这样,曾被他吓得魂不附体的产婆,一时也不知怎么反应。
结果,还是宋香漓主动上前打破僵局。“男的还是女的?”
“是名可爱的女娃儿。”
屈胤碁眨了眨眼,稍稍回神,但却不是接过他的孩子,而是急切地开口问:“奴儿呢?孩子的母亲还好吗?”
“有惊无险。”产婆说得很心虚——其实根本打一开始就没事。
屈胤碁二话不说,直接冲进房内。
“欸——”什么跟什么?这是他女儿耶!他怎么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来吧!”最后,还是朱玄隶伸手抱过孩子。
可怜那个不知情的产婆,都快搞不清楚孩子的父亲是谁了。
之后,朱玄隶拉了宋香漓,夫俩贼头贼脑地移步到窗口,当偷窥狂去了。
坐在畔,凝望着那张完全不见血的惨白容颜,屈胤碁伸手抚触她,指尖所传来的,是冰凉的水气,分不清是汗是泪。
他早就相信产婆的话了,她这模样,糟得像是刚由鬼门关绕完一圈回来。
老天!他差一点就失去她了!
微微颤抖的手,轻抚过她轻合的眼、眉、鼻、,然后轻柔地、坚持地握起她同样失温的小手,无声地传递温度。
“奴儿!你一定要好起来,再一次健健康康地站在我面前,我不可以没有你,你知不知道?”
柔柔地,像是怕惊扰了她,他宛如自言般地轻语。“一开始,我真的没打算付出这么多,但你就是占据了我所有的心思,让我像个傻子般,情绪一再地受你牵引,所以我本能地感到愤怒,并且将这股怒气发在你身上,毫无理性地伤害你…但是当我发现,这样的宣并不能让我从中得到快意时,我逐渐明白,你的存在,并不是任何女人都能取代的…”
“于是我投降了,想停止彼此的伤害,再一次将你拥入怀中时,你却已悄然远去…”他小心将奴儿被暖的心手放到颊边,温存地摩挲着。
“你知道吗?当我知晓,你已如一阵轻烟,消失在我生命中时,那一瞬间,我好茫然,空的心,什么也感受不到…那种茫然,你能想象吗?这几个月,我简直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过的,直到再次相逢,才让我死寂的心,重新有了跳动的感觉,只是,我不曾为谁动过情,不懂、也不会表达,才会总是把你哭,其实,你的泪真的好让我心疼…你究竟听到我的话了没有?奴儿,我曾经失去过你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有第二次的机会逃开,哪怕是曹地府,我都会纠到底,你听到吗?听到了吗…”
她微弱的气息,令他惶然,他俯低了身子,脸颊与她相贴,倚偎着、绵着,泻出再难掩藏的真情…窗外,一双相偎的身影悄悄退开。
骂也骂过了,玩也玩够了,也许,他们真的可以安心将奴儿交给他了。
悠悠醒转,房内空的,只有她一人。
梦吗?奴儿的明眸浮起雾般的离怅惘,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庞,彷佛犹感受得到他所遗下的余温。
恍恍惚忽中,她好像听到他对她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还说他不能没有她,要她永远陪伴着他…那是真的吗?
梦吧!她笑自己的痴愚。这种话,屈胤碁是抵死也不会说出口
的。
也许,她真的说对了,那只是一场梦。
因为自她醒来之后,又过了半个月,奴儿一直都没看到他。
他一点也不在乎她,就连他们的孩子,他都不曾来看过一眼。
“宝贝,我们好可怜…”奴儿抚着小娃娃粉的脸蛋,感伤地低语。
“谁好可怜了?”某人再一次由不知名的角落冒了出来,并且,也没有意外地再一次将她给吓到。
“你——”她眨了眨眼,再傻气地了几下。“真的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不难看出,她是真的很期待见到他,屈胤碁欣慰又愉快地搂她入怀。
“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来?”奴儿反问,小脸进他怀中,依恋地抚蹭着。
说到这个他就有气!要不是有着怀中几乎要化成了水的柔情佳人,他绝对会上一把火。
“叫姓朱的那对夫给我小心一点!”
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她不解地仰起头。“你说姊姊和姊夫?”
“少叫得那么好听,我们和这两个人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你以为我这几天为什么会不见人影?因为那对可恶的夫不让我见你!”愈说肚子的火就烧得愈旺。
“这怎么可能?”香漓姊没理由这么做,而且,屈胤碁想做的事,她不认为谁有那个能耐阻止。
“怎么不可能?他们就是恶意捣蛋!”害他想死了奴儿,却又不得其门而入。
别看朱玄隶平不羁的,他要真有心防备,屈胤碁不管是来明的还是暗的,都不可能近得了奴儿的身。
一直到今天,他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明言他们要是再搞鬼,他绝对会豁出去和他拚个风云变,朱玄隶这才识相地放他来个牛郎织女大相会!
“那,你有想我吗?”奴儿的纤纤素手抚上俊容,但并不期望他的回答,只是想自我安慰。
“想得入骨。”他握住颊边的小手,低笑着回答。
奴儿小嘴微张,以为是幻听。她还在作梦吗?
什么嘛!好侮辱人的表情。
屈胤碁没好气地轻吻她的小嘴,一下,又一下。“还要我再深入吗?”
“呃?”她眨眨蒙大眼。
“别惑我了,你才刚生完孩子,是不能行房的,这点分寸我还有。”
“你…是认真的吗?”她一愣一愣地,还不大回得了魂。
“你指分寸?当然是。”屈胤碁的黑眸闪着不明显的戏谑。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奴儿一顿,词穷了。
“想你那一句,是吗?”他失笑出声。“当然是啊!小傻瓜,除了你,还有谁值得我这般全心珍爱?”
奴儿瞪大了眼,明眸凝聚水光,然后一颗又一颗地跌了下来。
“你该不会是喜极而泣吧?”屈胤碁试着揣测她的心思,每回一碰上她的泪,他总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