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故意杀人还是过失杀人
飞燕点了点头,慕容迥雪却蜡黄着脸道:“多谢师爷好意,还是不了,炯雪觉得很难受,想早点回去躺躺歇息。”
“那可不行,你回去躺着了,一家子老小可怎么办?”
慕容迥雪神情一黯,也是,自从她担起了这个家的重任之后,平里有个头痛脑热的就不用说了,就算病的再重,也没办法躺着休息,也得苦撑着持家务,照顾三个老人和两个年幼的弟弟。
孟天楚接着说道:“这样吧,等一会飞燕去点酒席的时候,随便点些酒菜,叫店小二给你们家送去,你不用担心的,等吃完饭,你就可以直接回去休息了。如何?”
“这…”慕容迥雪有些为难,她是个很要强的女子,不想欠孟天楚太多,毕竟西湖那一最后一层薄纸没有被捅破,说到底两人除了工作上的关系,别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她无法做到心安理得的接受孟天楚的帮助。
孟天楚当然知道她的心理所想,微笑道:“咱们不光是喝酒,还要一起商量一下这案件该怎么办呢,知县大人催的急,我想明天一早就把处理意见给他,所以,想趁这功夫听听你的意见。行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去再说!”
慕容迥雪一听孟天楚说还有公事要商量,她是孟天楚额外花钱聘用的私人秘书,现在有事情要她处理,当然不能推辞,便点了点头。
说好了之后,孟天楚让飞燕去点酒席,他知道刚刚经历了解剖的巨恶心之后,二女肯定没什么胃口,尤其是对油腻和内脏,那更是提起来都会恶心的,所以特别强调让飞燕多置办些素菜。孟天楚自己是无不吃饭的,却也为了照顾她们俩,说只需要一条鱼就行了,别的荤菜不要。这才由慕容迥雪推着轮椅,回到了内衙。
酒宴还没送来,孟天楚先和慕容迥雪来到书房商量,孟天楚随意问道:“炯雪,你说说,这件案子该怎么办?”
慕容迥雪道:“这…还得看袁铁河是故意杀死林思还是过失致人死亡,两者判决结果有天地之别。”
孟天楚道:“那你说说,袁铁河是故意还是过失呢?”
“这…炯雪可拿不准…”她虽然参加了审讯记录。也参加了尸体解剖,虽然她按照孟天楚所说,一字一句的都记了下来,这些名词她也都记于,可记是一回事,懂又是另一回事,记下来了,却搞不懂这些征象能说明什么,综合整个审讯口供和解剖结论来判断行为的质,这需要综合的刑案判断能力,慕容迥雪只是个小书吏,写写文书还可以,真要讲到对行为的定,那可不是她的本事了。
“没关系,你根据掌握的情况,自己判断一下他行为的质,说错了也没关系的。”
慕容迥雪想了想,慢慢说道:“新婚之夜,袁铁河知道他娘子林思与卓新以前的关系之后,妒火中烧,打了林思一耳光,后来进了新房又抓扯她的头发,猛灌他酒,强行与她同房,从这方面看,应该是妒火中烧之下,故意将她死,所以,是故意杀人。”
孟天楚点点头:“你说得有一定道理,只不过,如果认定袁铁河故意杀死了林思,有几个问题不好解决。”
“哪几个问题?”慕容迥雪张大了黑亮的眼睛望着孟天楚。
“第一,你见过或者听说过用身子死人的方法来进行故意杀人的吗?”
“…没有。”这是一个大破绽,慕容迥雪不住有些脸红。
“所以,如果袁铁河要杀林思,不必用自己肥胖的身体将她活活死的办法来进行。捂嘴、掐喉咙、抓脑袋撞墙,甚至直接将她的脖子拧断,都很干脆利落,这才符合他妒火中烧狂怒之下杀人的行为特征。”
“第二,退一万步,袁铁河脑袋混乱之下使用了这个最可笑的办法来故意杀死林思,或者,他想用这种方法来折磨林思,让林思慢慢死去,以此愤,那杀死林思之后,他就没有必要一动不动继续在林思身上长达半个时辰之久。”
“他了林思半个时辰?师爷您是怎么知道的?”
“解剖啊,解剖发现,林思的肺部有水肿,这是重物长时间迫腹部导致窒息时间比较长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现象,综合考虑,我判断林思至少被了半个时辰以上,才最终死去。由于长时间缓慢窒息,才造成了林思肺部等脏器水肿。”
“那为什么又是一动不动的呢?”
“很简单,那么胖的人,清醒的情况下一直用趴着的姿势,恐怕很难坚持半个时辰,除非他已经睡着了,而且,林思身体便面没摩擦痕迹,骨、肋骨没有出现骨折,腹部内脏器官没有出现破裂,且各部位淤血出血情况大致相同,说明受力比较均衡,所以我综合判断,袁铁河当时是一动不动趴在林思身上半个时辰之久。”
水肿的情况,在解剖的时候,孟天楚已经给飞燕和慕容迥雪讲解过,倒也能理解。不过还有一点慕容迥雪不太理解,问道:“一动不动趴着半个时辰,就能说明是过失吗?”千马
“当然,根据李虫儿的口供可知,他上的时候大概是子正一刻,而根据我尸检尸检证明,林思应该是在子正左右死亡,时间往后延迟了一刻钟左右,当然,死亡尸检也只是推测的,有可能提前,也有可能退后,李虫儿上去的时候,发现袁铁河正在呼呼大睡,还打着呼噜,是李虫儿把袁铁河从林思尸体上推下去的,如果你要杀人,已经把人杀死之后,你还会趴在尸体身上睡大觉吗?”
慕容迥雪打了个灵,勉强一笑摇了摇头。
孟天楚接着说道:“第三,如果袁铁河使用这种方法故意杀死林思,第二天被询问时,肯定不会说门窗已经关好,把自己陷入绝境,如果不是后面张县丞出了马脚,单凭袁铁河前面的这个关好门窗的供述,就可以判定他是凶手,有这么傻的凶手吗?”
慕容迥雪点点头:“对,如果我是袁铁河,我至少会说没注意门窗关好没有。”
“所以,综合考虑,可以得出袁铁河是酒醉情况下,身体迫而过失导致林思死亡。你就按照这一点来想一想,该如何判决吧?”
慕容迥雪道:“袁铁河烂醉之下,误将子林思死,这过失杀人,依照大明律规定:‘若过失杀人者、各准斗杀伤罪、依律收赎、给付被杀被伤之家,以为营葬之资。’”
这一条孟天楚倒是有印象,当初苦读大明律的时候,曾经认真研读过,过失杀人,可以适用赎刑,孟天楚又道:“嗯,不错,你接着说。”
“是,大明律规定:‘其夫殴致死者,绞。’另又规定:‘收赎过失杀人绞罪、追钞三十三贯六百文、铜钱八贯四百文、与被杀之家、营葬。共折银十二两四钱二分。’因此,应当判令袁家赎银十二两四钱二分给付林家。然后将袁铁河开释,就此结案。”
孟天楚想了想,又问道:“林思是袁家的儿媳妇,归袁家自己营埋,林家又不出一分钱,还陪什么银子?”
慕容迥雪躬身道:“话虽如此,这钱倒也不真是用于营埋,算是给死者亲属一种慰籍吧。”
哦,原来是精神损害赔偿的意思,孟天楚一副很满意的样子:“嗯,很不错,那你就这样替我写批词,明我呈送知县老爷圈阅。”
慕容迥雪答应了,坐下来,运笔如飞,很快写好了批词,递给了孟天楚过目。孟天楚看罢很满意,正在这时,飞燕已经点了酒席回来了。
餐厅里摆上酒席,本来飞燕是奴婢,不能上桌和主人一起吃饭的,但说好了今是酬谢他们俩,所以让她坐上了酒席。今破了案,心情比较舒畅,孟天楚想喝点酒,叫三个女孩子也陪自己喝点酒,三女也不推辞,陪着孟天楚浅酌几杯。
慕容迥雪和飞燕两人今天是没什么胃口的了。解剖时的恶心场面总是不时的在脑海里翻腾。孟天楚也有过这种经历,当然了解,这种恶心不舒服的感觉少则持续数,多则要几个月才能调整过来,所以也不勉强,让他们多喝点鱼汤,补充一下体。
吃完之后“草香葯铺”掌柜的曾郎中来给孟天楚换葯,检查了头上伤口,愈合很好。也没有发现颅脑出血的症状,嘱咐了几句要注意休息不能太劳累之类的话后,便告辞走了。
慕容迥雪也要告辞回去,孟天楚见天还早,留她说说话。飞燕昨夜一夜没睡,本来要今天白天休息,晚上继续守护孟天楚的。可白天一整天都在忙,没时间休息。加之今天一天折腾,眼皮直打架。夏凤仪让她先去睡,晚上由自己来守护孟天楚,飞燕连连摆手说没关系,还是她来守。
四人正在饭厅闲聊的时候,门房来报,袁主薄袁大人来访,在客厅等候。
飞燕推着轮椅送孟天楚来到客厅,袁主薄坐在当中客座上,主坐和客座之间的茶桌上,放着一个装饰精美的小盒子,袁主薄一见孟天楚,脸赔笑,起身拱手施礼。
不用袁主薄说,孟天楚一眼看见茶桌上那小盒子,就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什么,肯定是为他儿子的事情来送礼通关系来了。
这件案件怎么定,蔡知县已经全权委托给了孟天楚,而这件案子由于没有目击证人直接目击林思死亡经过,虽然根据案情来看,很有可能是过失致人死亡,但那也是判案的人自由裁量的问题,所以,孟天楚如果存心整人,说成是故意谋杀,故意将林思死,那根据大明律,丈夫谋杀子,要处绞刑的,袁铁河也就死定了,如果说成过失杀人,那可以用赎刑,给点营葬银子就可以了,这里面可有天地之别。
解剖结果出来之后,袁主薄就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案发时没有旁人在场,而解剖结果别人又看不懂,究竟是谋杀还是过失致人死亡,还不是师爷一句话的事情,思前想后,决定通通孟天楚这刑名师爷的关系。
飞燕搀扶着孟天楚从轮椅上站起身,慢慢坐在客厅主座上,袁主薄这才在客座上坐了下来,先是寒暄了几句,问候了一下孟天楚的伤情,说了些孟天楚带伤破案是大家学习的典范之类不着边际的话,然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飞燕,轻轻咳嗽了一声,不说话了。
孟天楚当下明白,转头对飞燕道:“你先下去吧,等会我和袁大人说完话再叫你。”
飞燕答应了,福了一礼,退出了客厅,将房门掩上。
袁主薄偷偷拿眼看了看孟天楚的神情,陪着笑,将那茶桌上的盒子打开,里面一盒子都是白花花的纹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