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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故箭手虽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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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皆认生机几近于无,个个或卧或坐、闭目养神,只待最后厮杀一场,拼个与敌携亡。箭手将陆大安所受创口细心裹好,怎奈缺医少药,无法一一止血,好在陆身子强健,又习惯了受伤带创,除却疲累发冷,倒也不觉得太过难熬。

  正瞑目昏昏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传入双耳。他心中一惊,紧握刀柄便要跳起,可双腿乏力,只能以刀撑地,缓缓起身。脚步乍停,人声已现,留守谷口的箭手回转道:“谷外强敌增兵大至,远望去貌似追佟仲那二十余人。

  佟仲只怕…只怕是不好了!你我兄弟也准备准备追佟仲行走了吧”陆大安闻言心里一酸,摇晃着身子便向谷外行去。

  尚能杀敌的箭手也昂然持弓出谷,剩不能发矢的二人对视一眼,继而一笑,亦出短剑跟随。转出谷口之路甚短,数息间便至,此时众人心头沉重,却显得这路程也长了起来。

  待大木消失,谷口豁然,却未见报信者所言救兵。放眼一眺,只有一条鲜血死尸铺成的道路从远处密林中延伸而来,路的尽头跪着那披头散发的苍髯老者。老者面狰狞,喉咙中嗬嗬有声,捂着颈前的双手指中鲜血四溢。

  ***老者身后不远处背身立着一人,竹青色幞头系带飘飘,浅荼圆领长袍白滑胜雪,左手负于后,右手提一剑,剑尖下垂,血滴未尽,自有一副幽渊气度。

  未几,老者气绝,轰然倒地。众箭手蓦地发一声彩,也不顾身上伤势,呼喝着往背身那人处奔去,那人闻彩声,微笑转身道:“安某来迟一步,众位兄弟可好?”

  尚在原地呆看的陆大安虽已明白此人是己方强援,但佟仲不在,也不好冒昧上前,于是瞪了一双眼仔细观瞧。

  只见那人一字浓眉、亮眸龙眼、山连额、鼻梁隆起、耳轮分明、红齿白、申字脸型,一幅文士打扮却隐隐透出些道骨出尘。

  众箭手虽是狂喜之中,却也只是奔至他身边口称公子、感激行礼,不敢与他若众箭手之间那般勾肩搭背着呼号大笑。白衣人回剑入鞘,团团回礼后愕然道:“怎么不见其他人,只有你们六个?”

  众箭手闻言黯然,绝境逢生的欢喜消弭无踪。白衣人抬眼一扫,唤那把守谷口的箭手道:“郝挚,你来说。”

  郝挚面上一悲,拱手道:“安公子,我与陈丹、谢宝、白小六、高诵五人奉折将军令出平道、过白龙江接应打探消息的兄弟。

  在花溪峡外不远,见到暗记,于是一路寻至此。在前面密林中正撞见林队正、谷山、李七、晏虎与金狗战在一处,便赶了上来助战。

  本来有我等相助,已退金狗。可金狗阵后突出一群武功高强的宋人,杀的兄弟们左支右绌。我等结巨木为阵,使将军所授八门箭阵方堪堪抵住。兄弟们杀伤虽多,怎奈箭矢不敷,只得弃了巨木寻路退却。”

  说到此处,郝挚由悲转恨,一指地上老者尸身愤然道:“这老贼趁我等向后、箭阵有隙,冲突向前、一剑砍断李七臂膀。

  林队正股间首创,行走不利,于是舍命住老贼为我等断后。退却路上,晏虎泣诉,我才知与他同行的田力已在几前被一妖女害了。

  我等退至此处小谷,被老贼率人赶上。李七昏厥,只剩我等七人能战。幸有谷山机智,每每按敌变化将八门箭阵舍却一门,加上夜已深,才挡住敌兵攻击。

  眼见矢尽,谷外佟仲大哥诈称将军,骗走了围兵半数。又得那位使刀的疤脸兄弟奋力送箭矢入谷、拼了性命的拦敌厮杀,方使我等得见公子面目。

  可谷山被那老贼踢中心窝,怕是不好。佟仲大哥骗去的敌兵已返来且被公子杀尽,可他却仍不见踪影,不知是不是…”

  陆大安在一旁听郝挚言语,心中一时悲怆,紧接一阵自傲,待听到最后含悲言佟仲,终忍不住高声道:“这位郝兄弟有甚好哭泣?不如求这位公子与我等无恙者四散寻找,也好尽速援救。

  若是…唉!没有若是!定然是无事!”白衣人见陆大安言语豪、整个人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尚且自称无恙,心下暗暗欣赏,点头抱拳道:“正该如此!

  仁兄对箭营兄弟大恩大德,在下安鸿代大哥谢过,后定有所报!寻佟仲之事,我一力担之即可,仁兄伤势不轻,此地亦不可久留,且随众回砦等候吧!

  郝挚,你带众兄弟先行,五后我去岭下林边寻你。”安鸿言语平缓,也不见有何动作,便已飘然后掠,抬头收礼时,人已在几丈开外。

  白衣翻飞间,就在空中将身子一转,穿入密林消失无踪,只余最后几字的回音在林间及众人耳中回。倏忽之间,众人只觉眼前一物闪过。另一无伤的箭手陈丹张手急抓,得一小小瓷瓶,开盖清香扑鼻。

  陈丹略通药理,一嗅便知此为疗伤圣药,遂急吼吼跑回谷中送与二重伤者服下。陆大安久在军中,见的多是结阵劈刺攒,却从未见过江湖中如此高明的身手,瞠目结舌中将对佟仲的担心放下许多。

  在郝挚的引领下与众箭手一一见礼、互通了名姓,又说起巨木阵藏林童尸身一事。众箭手致谢再三,分出几人与陆同去将林童葬了,这才回谷做了背架,负着谷山与李七回砦。

  至晚,断臂的李七苏醒过来,虽是脸色苍白、疼痛难忍,但已可搀扶着行走。谷山服了伤药后却是不见起,仍然如伤后一般气若游丝,毫无知觉。

  众人寻了一个可背火光的山坳升起篝火、煮些吃食。安顿好伤者,尚能活动的箭手四散开来去巡哨,陆大安也要跟去,却被郝挚死死留住歇息。陆见箭手们扎营巡哨颇有章法,既有行伍之势,亦有独得之妙,忍不住出言相询。

  郝挚感念其送箭入谷之德、喜他勇武直率,又在间路上问知了佟陆前事,心中疑虑尽去,遂展颜笑道:“哥哥有所不知,我神箭营虽在富平中为西军军中一营,可这干人马中除当吴经略自各营调拨外,却多有江湖草莽,因此营事上江湖习气重了些。

  当随军溃退,得出生天的我等十二人更是跟随将军久了的,学了将军功夫皮,才逃了性命出来,我家将军自少为折氏不纳,一向离府州游历在外。虽是略有凄惨,却也因此结了许多英雄,做出许多大事来。

  割牛城五箭退西贼时只有佟仲一人相随。赤翎箭连破太行山三十六匪砦时本是匪首的陈丹、谢宝和李七拜服将军,自愿追随左右。助韩五爷于帮源石中生擒反贼方腊时收降了谷山、高诵、晏虎和白小六。同折二将军破巨寇宋江、连珠箭死花荣时折服了老将军麾下队正林童。

  田力、魏庆乃吴经略于富平战前调拨。算来,除田力、魏庆外我十人聚首于将军处也近七年了,富平血海俱是安然,谁知在此山僻丧身失命、生死两隔!”

  郝挚黯然一叹,继而仰首向天,微微侧着脸只将一双眼往火光暗影中藏。陆大安不知如何安慰,又想起不明死生的佟仲,心下亦是不乐。伤了臂膀的高诵和白小六坐在另一旁,静静的听郝挚对陆讲解。

  白小六只十八九岁年纪,少年心又生就诙谐子,此时见场内气氛转悲,于是便打诨道:“你这郝挚,偏能卖他人!我等旧事被你讲了个干净,陆大哥却尚不知你这厮鸟来历如何呢!”

  郝挚闻言,抬手假扇火炭烟气飞速拭了下脸颊,笑骂道:“你等这群泼汉,不是匪类,便是江湖。讲给陆大哥听,是抬举你等哩!我只不过一个山中猎户,在集市卖野味时恰巧遇见云夫人。

  得夫人赏识,抬举我做了个护院。将军与韩五爷在京口庆功,夫人随了将军,我才有幸跟从将军左右。说起来,是家奴般的人物,怎能和你等大侠客大英雄相提并论?”陆大安听郝挚提起云夫人,又见到他臂上依然系着的两段黛丝绦,于是记起与佟仲在荒村中所遇妖女的言语。

  正踟蹰着寻思要不要问问这云夫人是何许人,火旁僵卧的谷山忽然呻了几声。围火团座众人急过去探视,轻声喊了些句,却只是不醒如旧。断臂的李七本已昏沉沉睡去,被众人轻喊惊得略醒了醒,讨了些水喝又再次睡下。

  两番搅扰了些时候,郝挚要去寻巡哨的箭手换岗,耐不住陆大安的求肯,只得让他也去换了个箭手回来歇息。陆大安得了差事,便把问云夫人的事忘在脑后,值夜至近三更,回到篝火边架不住疲累酸软,一倒地便呼噜大起、沉沉睡去。

  如此又行了三,过了荆棘遍地、怪石峥嵘的木门道,便到了岷江、白龙江汇的花溪峡。岷江如怒龙般冲入峡中,拍岸击石,翻腾咆哮,使人望之晕眩。幸有一窄窄木桥跨江而过,才免去众人沿谷攀援之苦。

  陆大安一生惧水,紧紧抓着郝挚的衣角尚被唬的面无血。众箭手也大都面惊惧之,唯有郝挚一切如常,背上负着谷山,仍有闲情为陆大安讲解此木桥乃当年邓艾父子领魏兵行平小路所造,故名邓邓桥云云。

  循岷江向南,便上了去往玉垒关的正路,可众箭手却在堪堪能望见险崖坝栈道之时拐下了路,直直入一望无际的险山密林之中。林间放眼皆是合抱,树木间藤蔓相,密林之阔,恍若泽海,白雾气蒸,终年不散。

  郝挚为安全计,只在初入林中的几桩木上留下暗记,再往内中便无一丝一毫。林中落叶布,厚度及膝,行走间痕迹全无,故箭手虽众,唯做过猎户的郝挚识途。入林不久,郝挚带众人寻得一块大石。大石平滑如镜,阔狭若江中一舟,其上烟火痕迹层层叠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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