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人平安人人安
阿拉山口一战,东突厥默啜在西突厥各部全力阻击下,不得不稍稍退却。然而东突厥此次西进虽然未竟全功,却依然大掠牛羊数万,金银无数,与此相比,将近上万人的死伤尽管是不小的损失,但也在可承受范围之内。而对于西突厥十姓各部而言,这一次勉强维持了不胜不败的格局,除了突骑施之外,其他各部的损失都算不上最大,因此在大战之后,各部首领也无心假惺惺地聚拢来庆贺一番,纷纷回头收拾残局。只可怜如同彗星一般崛起的突骑施钦化可汗娑葛,也如同流星一般陨落了。
当然,突骑施的首领之位不会没有人继承,只是那个人绝不可能成为西突厥的十姓可汗。
当收拾军队回到庭州附近的时候,阿史那献忠的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隐隐之中还有那么一种兴奋。阻击东突厥后路是一件异常艰难和危险的任务,好在裴愿带着那两千人死死抗住了,最后虽然伤亡大半,但同时也从东突厥那里截下了不少战利品。而且,凭着这样一场实打实的大战,他麾下的儿郎都得到了长足的磨练,而且还博得了各部首领的敬畏。
“吁,总算是打完了!”
阿史那献忠长长吐了一口气,见马背上的裴愿裹着胳膊,肩膀上还能看出殷殷血迹,面色便有几分不自然。这裴愿虽说一直都叫他阿塔,但并不是他的亲外孙,更何况他堂堂一个大唐官员居然跟着自己打了这一仗,身上还带了这么多伤,到时候他可怎么向他那位女婿待?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应该一时昏头,贪图有这么一个勇士阵。他们摄舍提暾部名义上属于北庭都护府管辖,这要是那位大都护兴师问罪起来,他的麻烦就更大了!
裴愿却没有注意阿史那献忠面上的表情。他虽然从小在庭州长大,也见识了各式各样的大小战事,但和东突厥大军正面硬抗却还是第一次。昔日被太宗皇帝打怕了打残了的东突厥,如今已经成了北面的霸主,据说幽州辽东地契丹、室韦和奚人都已经成了突厥的附庸。相形之下,缩在西域一带的西突厥各部几乎已经没有和东突厥抗衡的实力。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心中浮现出了子那张亦笑亦嗔的脸。同时却想到了某个大煞风景的问题----朝廷中那些人,目光仍然只在那片狭小的天地,看不到外间的变化么?
“愿儿,我看你先在牧场中养好伤,然后再回庭州吧。”
“阿塔。我离开庭州地时候虽然请示过大都护,但毕竟时间太长了,这次既然事毕,我也得回去向大都护奏报此次战役的一切情形。”裴愿见阿史那献忠脸尴尬地盯着自己直瞧,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遂笑呵呵地说“都是些皮伤,庭州有的是医治外伤的大夫,阿塔你就放心吧!”
转头望着那些和自己并肩战斗过地牧族勇士,他的面色渐渐黯然了下来。一场大仗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埋骨沙场。能够活下来的人不但是因为弓强马壮刀剑锋利,也不止是因为英勇。哪怕是在战场上,也是需要那么一丁点运气的。长安是没有厮杀声的战场,而这里则是真刀真鲜血四溅的杀场。
和阿史那献忠分别后,裴愿便带着自己的六十名护卫赶到了庭州城。当初一个整整齐齐的百人队,连番大战之后。如今剩下的就只有这么六十个人。然而,和最初的时候相比,如今这批人虽然个个带伤,却出了一种悍勇地杀气。乃至于北庭大都护在亲自接见裴愿地时候,面对这么一帮杀气腾腾的家伙也是吓了一跳。
当然。某人实在是被朝廷左一道公文右一道旨意给憋得够呛。着实不敢招惹这样一个身份过于复杂地下属。于是在表示了亲切慰问之后。马上直截了当道出了正题。那语气虽说让人如沐春风客气婉转。但言下之意只有一个。
庙小容不得大菩萨。您裴公子不要老是干这种危险的勾当。赶紧回长安和您地县主夫人会合。否则我这个大都护就要被太上皇和皇帝两位至尊给责难死了。
面对比自己高了足足七级有余地大都护。面对人家这样放低身段道出地实在话。裴愿自然无话可说,将此次战事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便顺竿接下了回长安奏事的重任。而等他疲惫地回到自己家中之后。他地这身伤势又引起了一阵飞狗跳。要不是他坚持三之后便要动身上路。阿史那伊娜留下地那个总管恨不得把这位大少爷捆在上养一个月伤。
而裴愿回到庭州地当。北庭大都护便连夜派出了八百里加急地信使。十万火急火烧火燎地往长安城送去了奏报。太上皇父子对裴家地恩宠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就搞不懂了。庭州又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这裴家大少爷干吗非得在这里呆着不挪窝。而且还跟着去打了一场和大唐毫无关系地仗?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他应该能够卸下肩膀上那个沉重地包袱了。
长安城正是东家快西家愁地时节。李隆基虽然派出了信使。但是。在如今地情势之下,他并没有多少把握能够保住刘幽求地性命。毕竟岭南对于他这个新登基地天子来说也是一个鞭长莫及地地方。而张说被派往东都洛地担任左司留守,裴先外迁秦州都督。他在文官最高集团中地臂膀几乎被连斩断。这几乎将他上了绝路。
“这样地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站在旁边的高力士听到李隆基这样的喃喃自语,险些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四周没有外人,他定了定神便婉言劝解道:“陛下,那三位或放或外迁,已经是不可阻止。但陛下昔日有定国之功,哪怕在宰相之中并无优势,那些次一等的文臣却是心向陛下,百姓也是心向陛下。既然太平公主步步紧,陛下不若韬光养晦,就如同之前一样。”
这个之前指的是什么,李隆基自然是心知肚明。遥想自己当初声名不显却一击中的克敌制胜,如今被人死死盯着步履维艰,他便微微点了点头。忽然,他想起今天还叫了人来,便转头对高力士吩咐道:“你去看看陈珞和徐瑞昌是否来了。”
等到高力士应声而去,他便想到了那一凌波托其带来的消息。尽管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但早知道有所准备总比晚知道手足无措的好。自那一次东宫西池边上单独见过一次之后,他便再不曾单独见过她,可先后两次这样的事情,他必须承她的情。而且,之前欠她的那些人情,似乎直到如今还没还清。
“人情债还真是越欠越多。”
李隆基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悠悠然背转身的时候,却见陈珞和徐瑞昌已经来了。然而,他们俩都是步伐稳重地朝这边走来,偏生高力士不是在前头引路,而是连蹦带跳地窜了过来,喜上眉梢地递上了一封信。而他的所有疑虑,都被高力士连珠炮的一句话给全部打消了。
“北庭都护府送来八百里急件,说是东突厥默啜已经退兵,由北庭都护府录事参军事裴愿回长安奏告内中一切事宜。”
裴愿平安回来了!李隆基在一愣之后,终于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要是那个愣小子出了什么事,他实在是难以想象某种可怕的后果。好在吉人自有天相,裴愿总算是安然无恙,到时候奏告了父亲,想必也能让父亲安安稳稳睡几个好觉。于是,心情大好的他看到陈珞和徐瑞昌上前行礼,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尽管他们都是他当初在东宫的心腹属官,但由于资历不够年龄不够,他自然不可能把他们提到某些重要的位置,再加上他这个皇帝并不能毫无顾忌地召见低品官员,所以这竟是他即位一个月来第一次见到他们俩。陈珞如今是殿中侍御史,徐瑞昌却推辞了众多实权官职,只当了一个小小的太乐令,因此丝毫不引人注意。天子召见必有起居郎记档,然而今李隆基无论如何也不想和两人的谈话存于起居注之中,因此刻意让高力士安排了这样一个地方,扫除了所有痕迹。想到两人虽然来历不同,却同样是来自于凌波那里,他不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但随即便正道:“如今朕是天子,不好像以往那样和大臣往来,也不可能随便接见外臣。你们官位不高,不会有人死死盯着,所以不妨多多结一些大臣。”
这是极其简单明了的吩咐,因此陈珞心领神会地答应了下来。而徐瑞昌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问道:“陛下,臣听说薛大人缺席朝会数次,乃是因为身体不适。陛下登基之后和薛大人来往少了,是否需要臣与陈大人去探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