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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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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的夏天,筠窝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里,关紧所有的门窗,然后再放下窗帘,斜躺在沙发上一接一地抽烟。房间里开着微弱的台灯,晕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泛起一层离的光。她是在等一个男人的召唤,她从他家跑出去的时候,曾仰头对他说道,想了我就请联系我,只要你一声召唤,哪怕我是在坟墓里,也会快乐地跳出来,飞奔到你的面前。

  筠等候的男子叫君候,一个天生就对女人极具杀伤力的子。他总是留着打碎的长发,笑起来嘴角微微地歪斜,眼神泛着淡蓝色的惑。筠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出版社召集的一次编辑写手见面会上。那天她刚坐定,美子就拖着她起身,并把她推到这个男子的面前。她献媚似地向他介绍她,君候,她就是你所有文章图的作者,来,握下手吧!

  那个男子礼节地起身,向她伸出了他的手。筠绽开一个笑脸,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了过去,却感到了他手心那一股彻骨的冰凉。然后,他的说话也是冰凉的,惜字如金的三个字,谢谢你!

  哦,哦,那是我的工作,应当的,筠错愕了,她没想到她结识的是一个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凉冷血的家伙。

  男子握过手之后又重新坐下,他微微地低着头,苍白的嘴微合着。看来他不打算与自己说话了,被晾在一边的筠在那一刻就被他的冰凉给冻结了,脸上的笑容凝固成了一朵冰花。她用力地手,然后无趣地走开。

  那一天的集会,筠都是僵硬地坐在椅子里,冷眼地看着别人的高谈阔论。最后,她只得借故身体不舒服,向美子告个假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原以为千年的冰川永远不会融化,筠没想到第二天君候就给她打来了电话,约她一起去喝下午茶,理由是感谢她一直以来用最漂亮的外衣来装扮他的文字。反正以后还有合作的可能,去见一下也不会损失什么,筠就素面朝天地去了。

  没想到君候那天的装扮居然异常正式,洁白刺眼的衬衣、笔的西服、油光锃亮的皮鞋,还有那精心梳理的头发。这一切都让筠不断地自责,为何自己不好好地在家装扮一下?搞得自己在对比之下,像个乡下女人那样地低俗。而且,他暖昧的眼神和深情款款的招待与昨的冷峻决然两人,更让筠坐在那里手足无措了。于是从一开始,筠的大脑就处于眩晕的状态,笔直地坐在那里,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做一个动作,生怕被他笑了去。

  可是君候并不肯放过她,他对筠说话的时候总是前倾身子,将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凑到她的近旁,然后再把他的话语暖风一样地吹在她的脸上。这次,筠的全身又一次地冻结了,只不过是被他的温情,被他的暧昧而冻结。筠机械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他的说话,口里也只是“嗯”、“呀”地回答。她不仅不敢多说话,甚至是不敢思维,她怕自己跌入一个他所设计的无底深渊。

  但这一切却被另一个女子的到来而打破了,她实然凌空而降,孤傲地斗般地立在他们的茶座旁边。她刚站定,就用了抬高八度的声音高喊,沈君候,你了不起,你背着我和这个乡下妹约会!你看看,你找的是路什么货,我哪里就比不上她了?…

  佩玲,不要这样,明显地,君候的制止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这个叫佩玲的女人连环炮似地不断大声轰炸,而且句句针对筠。筠在她的骂声里不是被称为狐狸就是人。她呆坐着,被突如其来的辱骂吓得惊恐不已,她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泪水一下子就了出来,也许这泪水不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个凌厉的女人。

  哭,哭什么哭?佩玲不依不饶,索将矛头全部对准筠,就你这尊容,还想勾想别人老公?她点上一烟,一股就塌在了筠的旁边。她坐下的阵式就好像炸弹掉落在地,把措手不及的筠挤到沙发的另一边。她口里还骂着,什么东西你,敢跟我斗?!…沈君候,你说明白,你到底要谁?

  一直默不做声的以事不关已姿态坐在一边的君候突然站起身,隔着茶桌抓住了筠的手,对她说道,我们走,别理她!接着他掏出几张钱扔到茶桌上,拽起还在流泪的筠起身就走,把那佩玲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走出了茶楼的大门,筠就挣脱他的手,独自到一边去收拾自己的泪水。君候走过来,像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的凑到她的面前说,没事的,没事的…说着,还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这件事情的肇事者到底是谁?筠看见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直是置身事外的态度,心里就产生一种错觉,也许,真的,真的此事与自己有关?筠着眼泪低头这样想着的时候,自己的头却突然被他扶正,接着他的就肆无忌惮地了上来。在他的凑近她的时,他轻轻地说,她跟出来了,帮帮我…

  筠知道他与她的吻只是一场表演,但她竟然无力抗拒他的这一场惑,她就立在那里,任他的在自己的上游走。可是,那个女人就在近旁,狂风暴雨也许马上就要再一次降临。筠觉得她似乎就在等着这样一场的风暴。她轻轻地睁开眼睛,看见那女人近在咫尺,她呆呆地立着,还是高昂着头,漠然地看着他们。筠刚接触她的目光,就被那刀剑般阴冷的目光,就吓得迅速地闭上了眼睛。

  也许这一个吻有数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筠的心头那纠结的千年冰川完全消融,这个有着那么一股诡异之气的男子才放开她。筠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发现那个女子并没有走开。她缓缓地高昂着头走到他们跟前,丢下了恶狠狠的一句话,算你们有种!然后头也不回地甩手离去。

  刺吧?那女子走得不见了身影,君候就凑在筠的耳边这样说了一句话。筠怔怔地立在那里,半天做不得声,这男子,到底在与她玩着什么游戏?可是,这一场游戏,分明是那么的引人入胜的华丽,筠回想自己和他住的这一丁点,才发现自己早已不经意地受了他的蛊惑。

  筠抬起头,她望见他淡蓝色的眼神,微微歪斜的泛着笑意的嘴角,心里就那么微微地痛了一下。

  筠的房间里,到处散落着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地爬了那个男人的文字,狂野、骄躁、慵懒、离…一张张与她精心绘制的图纠在一起。

  每个周三是筠去出版社稿的时间,送去一大摞的图,再带回一大摞那个男人的文字。

  你怎么和沈君候那样的男人纠在了一起?筠刚在编辑部坐定,美子就急切地问她,现在,圈里的人都知道了你们两个人混在了一起,而且还当街热吻。

  那有什么?筠淡淡地说。

  好了,美子看筠的表情如此地心安理得,只是作最后的亡羊补牢的说词,你不知道沈君候是有名的花花大少吗?

  那又怎样?筠还是淡淡地说。是啊!原本就不相干的两个人,又能怎样,他们的交往不就只是喝了一场狂风暴雨般的下午茶吗?

  那,你确定你要做扑火的飞蛾吗?美子还是不依不饶。

  筠沉默了,良久,她起身说,稿子我全带过来了,把新稿子给我吧,我要回去了。

  哦,下星期我就要调到发行部上班去了,你以后就找木彬吧,他接替了我的工作。

  紧接着筠就看到一个棱角瘦削的男人,手指修长,他走过来,微笑地面对着她,眉尖有淡淡的褶,他的眼神或许温暖,但藏不住年轻的锐气。天啦!他竟和她以前对美子描述的爱人是那么地相似,简直就是从她以前的幻想里走出来的。

  接着,筠偏着头,看见美子那略有暗示的不怀好意的微笑。但是,这又能怎样呢?生活中所有关于情感的牌为何总是不按牌理来牌,摸牌的顺利错了,一切就打了。最后,只剩下摸牌人拿着那一把牌,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将自己的牌如何打出去。

  君候突然开始频频地约筠见面,每次都有一个很正当的理由,他总是说筠手中的那些文稿于他相当重要,他需要与她有充分的勾通,然后她的图于他的文字才会锦上添花。

  鉴于上一次的教训,筠每一次出门时都会坐在化妆台前,耐心地在自己的脸上雕细刻。这以后的约会倒是来得还算风平静,再也没有了上一次的惊心动魄。只是,只是她面前的这个男子,依旧在说话时前倾身子,将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凑到她的近旁,然后再把他的话语像春风一样地吹在她的脸上。平静中,筠似乎还在想象那场莫名的风暴。

  如此约会几次以后,筠终于有一天去了他的家。在她的眼中,君候这儿哪是什么家呀,说它是写情调的咖啡屋或者西餐厅更为贴切。墙上贴着的是达达派的油画,全是那种让人看不懂的、错综复杂的歪七裂八的图案。进门的墙壁是一个大大的吧台,上面摆了各种各样的中外名酒。靠窗的位置还有一个可以去的秋千式的吊椅…

  呵呵,这些都是我的道具,我写作的灵感库,筠刚进门,君候就指着这所有的一切对她说。

  灯光、酒、音乐中,他们聊起他的文字,还有她的图。原以为那晚会有什么故事发生,但这个诡异的男人吊足了筠的口味,把她托到云端却连云都没看就轻轻地放她下来了。

  那晚从君候家回来以后,筠躺在上这样想,是不是自己不够感,亦不够妖,刺不了他的神经。她记起了上次在茶楼里的那个大吵大闹的女人,她着烟坐在她的身旁,虽然蛮俗,但全身上下毕竟都散发着人的荷尔蒙。

  第二天,筠从超市买回一条女士香烟,细长细长的那一种。她站在镜子前,从中出一,用白晰的手指夹住它,然后再凑到自己的边。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刚入宫的女子,在学习所有的柔媚,只为了惑那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爱与不爱,全然无关紧要。

  筠将头发盘起来,穿着一件挑花白旗袍去到出版社的时候,确确实实惊了一把。她在木彬身边坐定的时候,她看清了他那清澈的但是直愣愣地盯着她的眼神。

  从木彬那里出来,筠顺便去了美子的办公室,美子见到她就把她拖到一边讲,你最近怎么了?搞得浑身上下全是风月味道。

  筠笑了,她想着心里的那个勾引计划,看来就要大功告捷了,旁观者都已接受到了自己的信息,那戏剧的主角岂能不知?

  但君候却整整半月没有再联系她,筠还是不折不扣地练习自己的柔媚,她要让自己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她有时抚着自己在衣外那白的双臂静静地坐在电话前,耐心地等候他的召唤。

  电话来了,却不是他的,是木彬,那个在筠生命中迟到的男子。筠还是优雅地出去与他见面,坐在茶座的对面,用挑衅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的手足无措。

  筠在木彬的面前极力地演绎自己的华丽的时候,却听到了旁边有人在争吵,那男子的声音分明是君候。她微笑地坐着,她等待他的那出戏剧终了,然后再走进她的舞台。果然,听到了酒杯在地上被摔碎的声音,接着是一个女子的哭泣,然后她看见君候的身影风一样地闪过西餐厅的大门。

  对不起,我出去下,筠慌忙告别木彬,然后收拾起自己在他面前的表演,快步出去。

  在西餐厅门外,筠追上君候,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嘿,你也在这里呀?

  哦,你也在这里,君候立定,随即绽开一个嘴角歪斜的笑容,一起去喝酒,好吗?

  在酒吧里,筠将一杯杯的酒面不改地灌进自己的肚子里,然后歪歪斜斜地看着君候,期待着他也灌酒下肚。

  那晚,烂醉如泥的筠被君候带回自己的家,然后像一个被皇帝临幸的女子与他疯狂。第二天,她回家搬来所有的东西,从此,她在这个男人的情感里,坐稳了东宫的位子。

  筠打电话告诉美子,她现在已搬进了君候的家,她期待电话的那一头有一两句祝福的言语。

  男女之事,何必那么认真?美子听完筠的叙述,轻描淡写地如此说了一句。

  哦,筠落寞地挂断了电话。她知道从一开始,美子就不看好她与君候的交往。

  君候这种男人只有在家写稿的时候才是神情专注的,否则他的眼神全是游离的,让人把握不定他思绪的方向。筠关心他的文字有如关心他的眼神,她想读懂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一次又一次地,她失望了。原来,走近他的身体是那么地容易,走进他的心里却是那么地困难。

  闲下来的时候,君候就带筠去市中心不同的酒吧感受不同的喧闹,当然,他还在有意无意间与不同的女人调笑。虽然,那时他还把筠放在他最近旁的位置,也许,他的手还暗暗地握紧她的手。

  惟有在筠把自己的身体完全付给这个男人的时候,她才能感受到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他是不是候鸟,她是不是枝头,惟有他在她的枝头停栖的那一刻,他们的故事才是无可置疑的真实?

  筠知道自己在为这个男人而改变,她有时也慨然这样想到,只要他从她这里要什么,她就给他什么,只要自己能够办得到。

  君候不在的时候,筠就盯着墙上贴着的,那些全然让人看不懂、错综复杂的图案这样坚定地想,只要自己还在这个房间里,只要自己还坐稳了在他近旁的位置,她与他的故事就还是实实在在的,就还是正在发展的。

  但事情并不会按自己想要的去发展,筠总是能从他的身上捕捉到别的女人的痕迹,一长长的发丝,或是一个淡淡的印。也许,这一切,都是他有意无意间留下来给她看的。是的,他是候鸟,需要在不同的枝头停留。

  更重要的是,筠惭惭地不确定自己给君候绘制的图是否对他文字诠释得全然正确。有时候,她望眼前的那一大堆打印出来的文字,竟感到是那样地手足无措。她冥思苦想半天,绘制出来一张,但不甚满意,撕掉,重新绘制,再不满意,再撕掉,再重来…如此反复,她觉得自己就要快歇斯底里了。

  筠把好友美子约出来,把这一切告诉他,她大段大段地讲述她对他的感受。有时讲得口干舌燥了,她看着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倾听的美子,就觉得自己很滑稽,很可笑。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女疯子,撕裂了一个棉绒枕头,然后再孜孜不倦地把棉絮大把大把地掏出来扔到别人的面前。

  就这些了,到了终了,美子总是这样淡淡地说道,我早就说过,要你不要和他这种花花太岁交往嘛!

  好像一切错的还是自己,筠垂头丧气地回到现实,但一想到那一间酒吧式的房子和那房子里诡异般的男子,她又不住惑。

  你还是从他家里搬出去吧,两人要分开的时候,美子就这样劝解筠。

  哦,不,不了,筠听到这话,就这样惊慌失措地回答。

  如同当初带筠回来参观自己的房子一样,君候偶尔也会带别的女人回来,他当着筠的面,将脸凑到别的女人面前讲话。那些女人被他这样对着说话的时候,就会不自在地将脸稍稍地扭到一边,再用眼神斜着看筠,她像是在求救,抑或是挑衅。

  当君候带回佩玲的时候,筠着实吓了一跳,她呆呆地立在原地,极力想镇静自己。

  哟,乡下妹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佩玲走到筠的面前,挑衅地看着她,嗨,居然还有模有样的!

  筠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始终是默不做声。

  你知道吗?这个杯子,你现在喝水的,我用过,当然还有别的女人也用过,佩玲走到一边的茶几上,从上面拿起了筠喝水的杯子,这样说道,我想,这一些,你是知道的。

  佩玲,不要这样,君候的制止还是那么地苍白无力。

  哦,这双拖鞋也是我穿过的,君候也没告诉你吧,当然,别的女人也穿过,佩玲又指着筠穿着君候让她穿上的那双拖鞋这样说道。

  你,筠牙齿咬着嘴,好半天才吐出这一个字。但这一个你,到底所指为谁,是佩玲吗?是君候吗?

  还有这…天知道这个女人又要以什么来发话了,筠掉下泪来,转身夺门出去。

  哟,别走呀,我还想让你看我和君候的好戏呢?佩玲不依不饶,冲着筠的背影丢下了这句更有杀伤力的话。

  筠冲出房门,君候追了过来,一直追到电梯口。他走到她的面前,言又止。筠抬头,看见他那淡蓝色的无辜的眼神,还有那微微歪斜的嘴角,本来想大骂他一顿的,但心却一下子软了,她只是着泪。

  筠抬起头,看着君候那棱角分明的脸,轻轻地对他说道,想了我就请联系我,只要你一声召唤,哪怕我是在坟墓里,也会快乐地跳出来,飞奔到你的面前…

  筠打电话给美子,哭着讲述这荒唐之事。

  一个人,他的人生如果走直线的话,总会有尽头;但他绕着圈子走,不按常理出牌的话,那他就永远也走不出去。美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君候原本就是一个子,他天生浪漫,他的浪漫就是孤芳自赏,虽然娱乐别人但骨子里却是为着自己,不要傻了,你,放手吧!

  但2005年的夏天,筠还是窝在自己租住的房子里,关紧所有的门窗,然后再放下窗帘,斜躺在沙发上一接一地抽烟。房间里开着微弱的台灯,晕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泛起一层离的光。她是在等一个男人的召唤,她从他家跑出去的时候,曾仰头对他说道,想了我就请联系我,只要你一声召唤,哪怕我是在坟墓里,也会快乐地跳出来,飞奔到你的面前。

  偶尔,筠也会记起那个在她生命里迟到的从他幻想里走出来的男人,他棱角瘦削,手指修长,微笑的时候眉尖有淡淡的褶,面对她他的眼神总是清澈的。她抱着枕头这样想,他,现在在做什么呢?找到他爱的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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