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心脏怦怦舏跳
跑…没命地、不停地跑。她不是运动健将,她只是个弱质女,体力将尽,可越是这样越要跑,拼命地跑,远离他、他们的魔爪。
是拔腿疾跑,是末路狂奔!跑多久了?她记不清,有一个小时了吧!心脏极速收缩再猛烈扩张,爆未裂。口起伏难平,简单的呼吸亦要扯出气道的阵阵撕痛。
是太累了吧,似灌铅的双腿慢慢的变成碎步跑,但她毕竟没有停下,也不能停下,她要远离那间木屋…越远越好。力竭筋疲,脸、耳朵、手…
每个细胞均在震颤,长时间的奔跑为皮肤注入一股被狠过后的痛感,胃部翻腾不息,想吐又吐不出来,她抖索着双腿继续前行。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路往何方,她只知道要向前走,尽量保持直线行走,以免兜圈又回到那里。
对这丛林的地形她本无所知,像这样漆黑的夜,有密林的华盖,无星月的指引,即使知地形,恐也难找到出路。当狂奔的热力与惊惧的麻痹退却,寒气马上袭来。薄如蝉翼的衬衫与短裙留不住身体的热力,隔不开十月的夜凉。
她继续艰难前行,黑暗中崎岖的地面、参差的树木、挡路的枝叶,不时把她绊倒。跌跌撞撞的又走了几小时,她终于停下,浑身疼痛,每骨头、每块肌、每条神经均哭喊着要休息,她希望夜幕能掩护自己,能阻延他们的追踪。
与其说是疲累,倒不如说是恐惧,是恐惧把她折磨得支离破碎,遍体鳞伤的。她想找个温暖的所在,想好好歇一会,想彻底地摆他们。把地的秋叶堆成一个小丘,里面或会有千奇百怪的恶虫。
但她顾不上这些,直直的倒进叶堆里…至少恶虫不会强暴她、轮她。寒冷折磨了她好一会,但敌不过疲累,没多久她便沉沉睡去。有赖之前的逃亡与那张不舒适的‘’,第二天醒来时只感酸腿痛,天才蒙蒙亮,叫不出名字的鸟在四周唱着七八糟的歌。
艰难站起,看向四周,猛然一惊…天,她辨不清来时的方向。绕着‘叶’转了几圈,她希望能找到自己昨晚留下的痕迹,但深秋的密林是落叶、树枝与松果,根本无迹可循,加上她对追踪术一无所知。
呆呆的站着,脑中一片空白,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却隐隐有水声传进耳里。努力回想,昨晚并没听到水声,这是不是说她昨晚就是循水声来到这里的呢?虽然不甚肯定,她还是决定朝水声的方向走去。第一次,她开始怀疑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真实得无用致疑,但现在,漫无目的地穿梭在陌生的林间,西雅图的恬静生活是那样遥不可及。疲惫的腿、发麻的脚掌,已记不起在校园平整砌砖上轻快漫步的滋味。
冷得发僵的手还是那双在电脑前弹指飞舞的手吗?还是那双会没命地随着教授那时而心血来、时而杂乱无章的板书而奋笔疾写的巧手吗?她的小公寓温馨而亲切。可她还是那个女孩吗?那个女孩没有她的回忆。那个女孩还是“纯真”的…想到可能正被追踪,她更强迫酸硬的肌继续踏步向前。
一步步向那水声靠近,直至眼前现出一条河。冬雨未至,河水尚浅,出两旁宽敞多石的河。下一步又该怎样走呢?苦思良久,她决定忍受冰冷,走进河里,那样追踪的人就不会找到任何足迹。
运气好的话,他们会气馁,会折返。即便他们要追踪到底,也很可能找错方向。不知道最近的公路或城镇在哪个方向,她决定往下游走,那比往上爬省气力多了…
气力正是此刻她最缺乏最需要的能量。滑下陡峭的河堤,踩过河缘的沙石,一口气,毅然踏进冰冷的水里。乐于宾,透过靴上的接,河水迅速渗进鞋内,浸短袜,冰冷裹上脚掌,再漫至脚踝。
她深一口气,往下游走去。走,一直走,他或会沿路追踪,但她誓要把他抛离…无论是身体亦或灵魂。冰冷麻木了双脚,唯有不断前行带动的血循环,没让双脚冻僵。
走在水较浅的河边缘,那里水较缓却足以冲散沙石上的足印,这样就没人能发现任何足迹,就没人能悉她的去向。河并不比地面平坦,要不时跨过倒下的树干,也有长在河堤泥泞上的厚灌木,迫她挪近水湍急的河中心。
然后意外或者该说是灾难发生了,当她小心的想绕过那棵挡路的矮树时,脚下石头一滑。麻木的脚没能及时恢复平衡,她一股跌坐进水里,水花四溅,她想重新站起,想捉住那棵该死的树的枝叶。
但在她抓住以前,水已把她卷走。恐惧堵了所有感官,她不是不懂游泳,但水太急,她挣扎着把头浮上水面。她仍有信心可以找到某个立足点,站稳,停住急速的下滑。
但水偏在此时加急,她的信心也被一并冲散。死亡之门已为她敞开,她开始相信自己会被淹死,淹死在这里。水越来越急,她绝望了,唯有本能让她继续挣扎,让她抓住每个浮上水面的机会,咽每口珍贵的空气。
突然身体一沉,她感到自己似在飞,然后是急速下坠,再然后水灭顶,涌入耳朵、口腔、鼻孔的除了水还是水。
她感到窒息,她爬划游,好像划到了某个水与气的界,肺部绝望的入了什么,她希望那是空气,而非‘毒水’。
然后,息,她欣喜的入一口又一口的空气…当脑部不再缺气,当意识恢复,她发现自己漂在宽阔的河面。浓烈的哗啦哗啦声不绝于耳,上方是汹涌的瀑布…
那个把她像扔垃圾一样倒进这里来的瀑布。战栗在冰冷中,在疲力竭的边缘,她羸弱的游到岸边。拖着身子,也不知是用滚的还是爬的,她越过嶙峋的岸边,懒去理会尖石对皮肤的刺。虽已气弱犹丝。
但她不敢暴在这无遮无掩的空旷地上,在虚以前,她用上最后一丝气力,动着爬入树丛,瘫软在一片长草地里。午后的阳光有意无意地暖和着冰冷的身体,想努力保持清醒的意志敌不过饥饿与疲惫带来的羸弱,她昏昏沉沉的堕入睡梦中。
醒来时又是一个大清早,坐在草丛中,冷得发抖,饿得发慌。她努力摒弃所有不适,就像把已入中的沙回般,她要让思绪从烦人的感觉中离,要让意识恢复。
继续沿河往下游走,她不断告诉自己再走没多远,她就会找到城镇、食物、电话、援助。为驱走饥饿引发的疼痛,驱走那个与她纠了三个夜的恶魔的身影,她开始回想自己最喜爱小说里的情节。
《太阳照常升起》里那段哀怨的爱情,明明相恋却注定永没法走在一起的两人。还有《简·爱》成长在孤儿院残酷管治下的简·爱,受雇于危险、神秘却又魅力非凡的罗切斯特。
她的才智,她的勇敢…又或者《夜间马戏团》(NightsattheCircus)里那个长有翅膀的倔傲丽人,她的长剑,西伯利亚的火车失事,雪地里那头垂死的大象。对,那主角叫法华丝。德芬也想拥有那双翅膀,那股力量,可以让她飞回家里,可她现在只感到软弱,只觉得无力。
当胃部发出凄绝的哀呜,饥饿感侵入想象的田园,她想要找食物。树林里看不到浆果或可以果腹的植物。河里有鱼,但她的饥饿还没到那种程度…那种从水里捞条鱼上来,便直接放到嘴里撕咬的程度。
她想起哥伦,那个被恶望摧毁了灵魂、改造了身体的可怜虫,鱼儿的身体还在拍打,森的尖牙已向泛白的鱼肚咬去。茹饮血──这会不会也是她下一步的改造呢?她几乎要笑出来,但那种神经错引发的笑意很快被饥饿感击退。
有可能生火吗?要是天气干燥的七月她或会一试,但不是现在,十月的林木过于。她唯有放任想象,任它继续驰骋:今天晚些时候,最迟明天,她会在下游不远处找到一个城镇,那里有一家不错的小餐馆,女招待对她充母的关怀与怜悯,唤她作‘甜心’,为她捧上热腾腾的上面还淌着黏腻茄浆的牛排,还有洋葱圈、沙律、苹果汁和雪糕…
但在那个城镇出现以前,夜幕已然低垂,眼前景物渐显朦胧。当再看不清脚下的路时,她就地取材,做了另一张叶,在确定它比前一晚那张‘’要暖和后,她躺下,不消片刻便堕入梦中…
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朦胧间。***耳边隐约传来某种声响,她突然扎醒,心脏怦怦跳,她凝神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