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午饭在锅上热着
想见他、想见他…居室内很凌乱,桌椅翻塌在地,古琴弦断,芙蓉冻玉香炉也倒在架下。黄昏落,一个紫衣男子坐在雪白的绒毯上,长发随意披,几缕发丝拂在俊美的脸上,出右眼睫下的泪痣,妖而魔。
唯有长长的睫下,一双紫的深邃眼睛闪烁着狂与痛苦,仿佛下一刻就要疯狂咬噬自己的血以止住内心的伤痛绝望。
断琴残香,斜照晚,红烛泪阑干,恨难双。就这么静静看着他,浓重的悲伤水恍若一般冲刷我的心我的骨,多少次携手欢笑,多少个绵的夜,多少声深情爱语…
历历在目,我又怎么会忘怎么能忘呢?紫陌,紫陌。魅的他,温柔的他。清瘦的他,憔悴的他。断崖一别,那时连我自己都以为再难相见,那时我已知道凶多吉少,却还口口声声说会回来寻他。
其实…是希望他能有一个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回过神来,才觉得两颊透,泪面。想伸手去碰他,我的手臂却从紫陌身上穿过!我该怎么让他知道我还活着?原来此刻的我,只是一抹空气,念念不忘的寻他来了,这时,一个身材高大的胡人面貌的男子进来,原来是胡尔图。他观察四周而后问道:“宫主这儿有人来过?”
想必是方才我拨动珠帘时紫陌的斥问声引起了他的注意。我抬头看向紫陌,他的目光穿过我落在入口,摇摇头道:“只是风罢了。”说罢,又靠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胡尔图又道:“宫中铁卫回报说…”“说什么?!”紫陌忽然撑起身来,发亮的眼间是极明显的期盼之“有消息了吗?”胡尔图虽然不忍心,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紫陌像是毫不意外这种回答似的轻笑出声“那又怎么样?”
声音低沉柔和,如魅似惑,然而,他又猛然狂暴起来,紫眸牵起点点血丝,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怒吼:“找!加派人手去找!你们若是找不到我便再去一回!去两回三回十回!”
“宫主!”胡尔图咚的跪下“我等定当尽力找回姑娘!”顿了顿,又低声道:“宫主那负伤沿着崖底一路寻过去,并无结果。
现在已过了数,宫主亦不曾入眠,伤势如何好得?又如何能找回姑娘呢?宫主颓丧消瘦的模样,若是姑娘看了也会心疼落泪的。”
他就这么跪着,好半晌,紫陌才微微颔首,目无焦距喃喃自语:“是啊,我要养好身子,不然她会难过的…我得快些,她说了要和我一起过中秋的…融融,融融,你在哪儿?”我在这儿!
我大喊着想冲上去,奈何身体却动不了!忽然间,浓雾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眼前的景物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越来越远,就连他的脸,我都看不真切了…
只觉得头晕目眩,顷刻间场景一换,再睁眼我已身在断崖。若不是冷风面而来,脚下踏着碎石黄土,还沥沥地沾着暗红色的鲜血,我一定以为那一夜所发生的事全是虚幻的梦呓,可以让我一眼睛,伸个懒就能放心的回到最初,可是,我半透明的身躯戳破了假想和逃避。我为何而来?“嗒嗒”的马蹄声传来,我看向来人,鼻头一酸,万般酸楚又一次浮上心头。
骑马的是一位风尘仆仆的蓝衣少年,稍带稚气的俊容上盈急切,一对黑葡萄似的眼睛焦急地搜寻心中的身影,直到看见崖边的血迹,他不哭不叫,连先前的担忧之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寒冰似的冰冷,面无表情。
往日的他,总是整洁俊秀,温顺贴心,现在的他,眼眶下有着淡淡的阴影,头发被风吹散,苍白。
那本来清澈透明的眼里充了深沉,柔和的侧脸着风竟显得刚毅起来,冷冷的眼神苍茫无泪,仿佛因下了什么决定而突然冷酷、肆、不顾一切,执着得可怕。
“姐姐,不要妄想再抛弃我。”我认得他,我的弟弟,那个我一直期望他不被世间罪恶和残酷所伤害的孩子…风骁。
“小血!小血!”男子把夜融雪从上拽起来抱在怀里,摇来晃去企图叫醒她“太阳都晒到股了,你是睡神啊?!快点起来啦!再这么哼哼下去我会被你疯的!”
她感到不舒服的蹙眉却还没醒,儿就没听到是谁在哇哇大叫。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喋喋不休作用不大的时候,他又想出了另一个办法,眼睛笑得弯弯的,粉的咧成笑呵呵的小樱桃“我来啦…”
可别怪他不怜香惜玉…猛地伸手凑到她脸颊边上,伴着嘿嘿笑声,使劲儿一把掐下去!我掐,我再掐,我还掐!“唔…”脸上突然吃痛,她不自觉地轻着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放大了的美丽的脸:白玉似的脸庞上垂下几缕柔软的青丝,秀美的眉毛下杏眼波光如秋水,鼻子直,红漾起笑意,的确很美,可是如果不要笑得那么贼兮兮的就更完美了。她才想说话就捂着嘴咳了起来,一咳直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狠狠拆散后又重新组合,酸疼得很,连动作大些也困难。
虚弱地抬眼望向坐在塌边的男子,她撑着左臂,顾不得口上的火辣辣的疼痛,小心打量四周以后眼神又落在他身上。他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笑道:“你醒过来,小血。我是好人,名叫燕淮。”
小血?谁?小雪?她扯开一抹略僵硬的笑,指指自己:“请问…您是在说我吗?”另外,真没看出您是好人。燕淮不可置信的白了她一眼“这屋子里身上被捅了一刀,中了一掌,外加红毒的人就只有你,我还能说谁?你伤得那么重,浑身鲜血的,我就叫你小血了。怎么样,很可爱吧?”
拼命地眨着猫一样的杏眼往前钻,简直就是一只摇着尾巴期待主人疼爱与赞扬的小狗。呃,她应该怎么回答…尴尬的快冒汗,忙支支吾吾道:“嗯…”得了,现在也只能将就将就这个新名字了。
他笑得更高兴了,又拍脯道:“有我在,你的伤保证好的快!不过有人居然狠心对你下了红毒,凭我的高超医术呢,也只能暂时抑制毒,要解毒还要到京城去。这些过几天再做安排也不迟。”
眼珠转了转“你先告诉我,是谁把你送到我这里来的?”那人像是认得他,有意思要把她托付与他疗伤。他并没有告诉她,中了红毒后若侥幸保命,最最重要的记忆便会逐渐丧失,如同被侵蚀的梁木最终分崩离析。夜融雪摇摇头,喟叹一声:“我不知道。”
脑海里划过一张张脸孔,她不想从中选择。见她神情渐渐暗淡下来,他倒也没再追问。走出去端了一碗熬好的汤药递给她,她皱着鼻子一股脑儿喝下去以后,他又递过来两颗枣。她接过,笑道:“谢谢。”从幽深僻静的大山里走到集市里去买些酸甜的零嘴,肯定很麻烦。
看着她依然带着病的脸蛋温柔地冲他微笑道谢,荏弱清丽,脸上一热不自在地别开脑袋“切,我、我又不是专程给你去买枣的,只不过下了山顺路买了几个回来,你吃了也省得我扔、扔掉…”
她一歪脑袋噗哧笑了,双颊微薰“是是是!不过我还是要谢谢您衣不解带的照顾我。”燕淮不好意思地随便支吾了一声,显得有点腼腆。撑坐在边,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踢动的双腿“小血,你也别‘您’啊‘您’的,我十九岁大好年华都被你叫老了。从今往后,也别见外,你就叫我…叫我…小燕子吧!”回眸又是甜甜一笑。咚的一个脆响,上正吃着枣的人影飞速倒下。燕淮也就势扑到在上,眼角闪烁着莹莹泪光感慨呜咽:“小血啊小血,让我说你点儿啥好呢!伤这才见好,你一高兴激动伤口又裂开了,为什么要这么傻?!”
燕林再识小屋上方升起袅袅炊烟,不大却干净利落的篱笆小院子里,燕淮正坐在小板凳上分类手中的药草,按药和品种整齐叠放到几个小篮子里。身前还搁着一个简易小炉,咕嘟嘟地熬着药。她洗漱好走出房门,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在上木乃伊似的歇了好些日子,夜融雪本想到屋外走走,却被燕淮以伤口裂开为由一口拒绝“不想活了就直说”他漠然道。
记得那他的神色冷厉,姣好的容颜敛眉肃杀,和先前孩童般天真胡闹的模样判若两人。以尽量轻快的步子走近,她低头清了清嗓子,双手撑在膝盖上倾身冲着他微笑道:“早上好!”他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做手上的活儿,直到她手酸了笑容僵了才回过头来,不冷不热地瞥了她一眼“午饭在锅上热着,马上就可以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