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态度热络,坐啊
一番话说得疯疯颠颠,她也理清楚了:有一天朱颜不小心发现了岳柔的“丑事”连带着知道了她爹朱承瑛和她嫂嫂已死的内幕,庄里的那个朱承瑛是别人假扮的,岳柔已经并所有财产。
后来她被岳柔发现了,逃过了追杀后沦落青楼,成了挂牌接客的女。见朱颜的情绪起起伏伏,似要把腔血泪都哭出来,夜融雪轻轻反握住她瘦削的手安慰道:“你终究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不会真要把你怎么样的…不说这些,明天我就去储秀楼把你赎出来,以后就不用再害怕了。”
那年见她,她还是个乐不知事的俏丫头呢。擦擦眼泪,她不敢置信,身躯剧烈颤抖。“真的?!你真的会把我赎出来?!怎么也要五、六百两银子的。”
“钱你就别管了,今晚回去收拾好东西,明天就接你出来,好吗?”朱颜终于笑着点点头,一阵恍惚。
“以后见着你二哥,千万别告诉他我在储秀楼的事…你们第一次来的时候,他那样的俊美如神,武功高卓绝,我就知道他不是我可以企及的男子。
后来我给他写了好多好多的信,也没有一封回复,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其实,如果当初我没有溜进她的内室,那该多好啊,我就还是个快乐的大小姐,说不定还能再见他一面呢,紫陌…”
不知何时了手,夜融雪立在冰冷的大理石回廊上,目送那顶青纱小轿出了王府的西边侧门。一个是少女甜蜜的梦,一个是女悲哀的孽,她游离在两者之间,终不得安宁。
十六岁这年是朱颜,还是幼玉,都不再重要了。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头,莫问奴归处。***
储秀楼在京城出名不过是这两年的事,除了歌伶娼外最讲究的就是奢华排场,王公贵族和平头百姓没有哪个不砸着银子往里跑的。
这天中午,储秀楼白素来紧闭的大门开了,进来的却是一男一女,男子风俊雅,女子飘逸脱俗,直把几个奴和老鸨看傻了眼。那女子状若闲适,眼神却沉稳明白,直截了当说道:“我是来要人的,只要能籍赎身,嬷嬷要多少我便付多少。
不放人也可以,我回去和王爷打个招呼,他慈悲大度,自然不会和你们计较。”老鸨人称许嬷嬷,是个奔四十的白胖女人,十五岁在泉州大张帜,红极一时。
她一眼就看出来者不善,听了后半句就更明白他们的来头,忙笑道:“姑娘说的是哪儿的话,纵然我心疼楼里的人,也是有商有量的,没有死拽着不放的道理。”说着取出一份名册簿,捧上来递给夜融雪。
“看就不必了。”她直视许嬷嬷“我要赎幼玉。”许嬷嬷边擦汗边笑,似要躲避锐利的目光,面有难。“姑娘,幼玉是储秀楼的红牌,接客也有一年了…她呀,恐怕没有办法了。”楼上走廊围了七八个姑娘看,没多会儿又被奴赶回房里。她皱了皱眉,转头说:“我们回宁王府吧。”
“宁王府?!”许嬷嬷惊呼,苦着脸道:“我的小祖宗哟,我哪敢惹宁王爷啊,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
“为什么没有办法?我说了,银子多少不是问题。”偷偷打量她的脸色,好半晌老鸨才灰溜溜低声说:“不瞒姑娘,昨个夜里幼玉在她房里吊死啦!”“什么?!”不是说好了今天来带她离开这个火坑么?她怎么会…许嬷嬷心里也在盘算,王爷派个姑娘来院赎人,应该也就是讨来做个侍妾,偏幼玉又死了。
幼玉花一样的年纪,模样水灵,气质也和普通女大相径庭,才刚红起来正是赚钱的时候,几个被服侍过的土财主都满意。呸!好酒好菜地养了她一年多,要赎出去还能敲个几百两银子,怎么还啥也不说就死在楼里,真晦气!
梅尚之轻轻地拍拍夜融雪的背,转头就不容置疑吩咐道:“带我们看看去。”说罢,朝桌上扔了一锭纹银。
“二位和幼玉相识一场,看看也是应该,公子何必再打赏呢,呵呵。”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伸手把银子摸到袖子里了。“这边请,这边请!”遂带着他们穿过大厅走向后院,穿过一个哄哄的木巷道,来到一个窄小的草棚屋边上。
推开漏风的木门,脏兮兮的地上胡乱卷着一个破芦苇席子,老鼠四处逃窜,许嬷嬷拿手帕捂了嘴厌恶的哼哼:“二位请,我外头候着去。”
像是避之不及,唯恐倒霉运。夜融雪见她这副嘴脸,心头一把怒火窜起,冷笑道:“嬷嬷当年也算是名伶,青楼里姐妹们的伤心事见得多了,有哪个不想作正经女人反眷恋粉头的?何必害怕,她既然不是嬷嬷害死的,夜里也不会找上门的。”
肥胖的身躯抖了抖,畏缩地退了下去。黑色长发在席子外面,她还记得昨夜,朱颜还梳着蝶儿髻呢。
蹲下来拉开席子,落入眼底的本是朱颜沉睡般的面孔,却因上吊导致死后面部肿青紫,鼻子下沾着血迹,脖子上一道深深的紫痕迹,看的出来“收拾”的人把舌头硬回嘴里。
她不觉得恶心恐怖,反而是一阵阵的悲哀袭来,朱颜以前可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头发凌乱的散开,估计值钱的簪子和首饰都被哄抢一光了,身上也只剩白绸衣裳。
如此凄惨的结局,放弃真的是你的选择么?十五年无忧无虑的生活尽数摧毁在二八韶华,即使芳魂已逝,可曾记得往日的欢笑和甜蜜的少女情怀?
逢场作戏,送往来,被多少男人们侵犯玷污过的体,仍然固执地守护心里一个从未成长的希冀的萌芽。
“去也终须去…”她喃喃道“你一定过得很辛苦,是不是?”合花开又败,一声叹息已了。掏出手绢细细得把朱颜脸上的脏污都擦干净,将长发轻巧地扎成辫子,只听得梅尚之低声询问:“小姐,我方才打点好了,你看是不是差人护送回朱家庄下葬?”
“不必了,她肯定不愿意回去那么肮脏的地方。京郊五里有一片山坡,每年夏都开了小雏菊,把她送到那里去吧,不用立碑了。”
温柔轻语,顺手帮她把散开的领子拉好,朱颜,以后我会常去看你的,好么?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冬天天黑得早,储秀楼已经忙活起来准备开门客了。
“姑娘!姑娘!”浓妆抹的许嬷嬷追出门外,匆忙拦住要启程的马车。“什么事?”被冷冷的目光一瞪,许嬷嬷不好意思地谄笑:“我们大老板请姑娘一聚,请姑娘赏个脸!”“不必了。”
“可是老板说了,和姑娘是旧识,只见一见花不了多少时间的。”旧识?在她犹豫之际,梅尚之替她披上红色的狐裘小斗篷,琥珀的眸子注视着她疑惑的脸柔声道:“小姐别冻着了,我在车里等你。”
不着痕迹地在她手上套上银色的手环,缀着精致的玉铃铛连在指头上,语道“一切小心”她了然于心地一笑,拉好衣袖“我去去就回。”然后和许嬷嬷一起走了进去。
明明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气氛热烈,夜融雪反而觉得打心眼儿里冒出一阵凉意,冷眼看那数不尽的声犬马、红香绿玉,钱香酒臭包裹着吃人的世界,朱颜的死也仿佛仅是个微不足道的祭品,投石无声。
“到了,姑娘请进吧!我先下去了。”华丽厚重的云木拉门唰的敞开,门边上却一个开门的人也没有,怪异极了。
她缓缓走进来,发现里面的布置清雅有序,风格倒像式的居室,突然她感地察觉到,高雅的松香下浮动一种味道,那是男女之间酣畅淋漓后的特殊气味。
这时,左侧的羽帘子里走出一个人冲她招手言笑道:“夜姑娘总算来了!咱们多就不见的,姑娘就出落得越发标致,可不是天下第一美女么!”
居然是她?!脑袋里乌丫丫地轰起来,脸上却波澜不惊,她已经学会了怎么在敌人面前不动声“朱夫人,原来你就是储秀楼的老板。”
岳柔看起来似乎年轻了几岁,盘着高高的发髻,几丝凌乱,单薄的里衣外罩一件绒衫,身子丰,眼角眉梢是餍足的神态。她不否认,态度热络“坐啊,别客气。喝杯热茶吧,外头冷着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