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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这心就全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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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是心不在焉要岔开烦恼,细读了那几张旧文字后,倒觉得十分有趣,知道了耍僚牙主要运用的部位一是舌,二是,三是面颊。需要掌握一拔、二调、三控。

  放牙又分为双牙里棱并和双牙中棱并,其类型有绕舌齿、指目齿,单错齿、平齿、双贴齿、羊角齿、象牙齿、双钧齿、倒燕翅齿、双飞燕齿。

  待把一切改写毕,阮知非还未来回来,便独自出得那楼,穿过一条窄巷,往不远处一个菜市上闲转去了。

  菜市上是人扎堆儿的地方,甚嚣尘上,庄之蝶兀自卖了一阵闲眼,就见一个炭客在墙的一角想着法儿将焦炭支楞着空隙,慢慢地将架子车拉到一个面食店门口,高声地与和面的店主讨价还价。

  店主要过秤,炭客要坚持以整车出售。店主就过去提了车把使劲一摇,一车炭顿时平实成半车。

  店主坏了炭客的假儿,双方就吵起来,吵之不尽又打之,结果白面粉撒了炭客脑黑脸,黑炭灰抹了店主的白脸,黑脸白脸都红血。

  庄之蝶看得没意思,一时倒觉得身上有了凉,抬头望天,原来天上的太阳被云遮住,且那云汹涌翻卷,越来越黑,极像要落雨的样子。

  庄之蝶住回走去,风就起了,菜市上的许多人也四处走散,巷口十字路上更是混乱。庄之蝶就见路口一家卖的摊子边,一个妇女弯在挑拣一副猪心肺。妇女的个头不低,身材十分苗条,穿一件墨绿套裙,那弯下的部显得极圆。

  而怕风吹掀了裙子,裙边就夹在双腿之间,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腿,细瘦如鹤。庄之蝶心下想。一般丑女人身弯下去部只显出个三角形状。有这等好看的必是俊美妇人,但常有背影看着美妙的,脸却生得遗憾,不知这女人又是如何?走过去了。

  回头那么一望,竟是汪希眠的老婆,就噗地笑了,汪希眠老婆听见笑声,也仰了头来,立即就叫道:“是之蝶呀,你怎么也在这儿?是你早看见我了吗?”

  庄之蝶说:“我正在心里说,这是谁家的女人,这么漂亮的,却要买猪肺来吃,那丈夫真是混帐王八旦子了!没想我骂的是希眠兄?!”

  汪希眠老婆就笑了:“我是给猫的,哪里就人要去吃!多时不见你了,刚才见孟烬的娘,她说你脚伤了,我还思谋明过去看你,你竟世界跑的,原来传话不准。”

  庄之蝶说:“脚是伤了的,现在好了,孟烬是谁?他娘怎么知道我脚伤了?”女人说:“孟烬是盂云房的儿子呀!可能是孟烬听他爹说了,回去又说给她娘的。”庄之蝶说:“你怎么到她那儿去了?那娘儿还好?”

  女人说:“这一句两句说不清的。”就收了贩包扎好的猪心肺,付款了,回头来说:“到我家去吧,希眠又去广州了。

  家里只有老太太和保姆,我给你包了馄饨来吃,我还要你瞧瞧我那只猫哩!”庄之蝶说:“我在阮知非这儿给他写个东西,他出外还没回来,要去也得告他一声。”说话间,天上咔嚓嚓一个炸雷,两人都吓了一跳。女人说:“这天要下雨了,旱了一个夏天,也该要雨的。”

  菜市上人就如群蜂,择路混行。风更是大,得女人眯了眼,低头吐着吹进口里的尘土。庄之蝶就说:“雨快来了,不妨咱到知非那儿先呆会儿吧。”

  话刚说完,吧吧嗒嗒就一阵铜钱大的雨点砸下来。两人赶忙顺了窄巷就走,雨就织了线地密,猫紧跑。女人跑不快,庄之蝶急了。

  伸手就拉,女人身子竟极轻分量,几乎被他拎着一般,一进那楼道办公室里,都成了落汤一般,两人在屋里坐了。

  外边的雷声更紧,倏忽天也暗下来,随之窗外白光闪亮,白得十分生硬,瞬间更黑得如泼了墨。又一个炸雷就响了,这炸雷似乎在屋外的院子里。窗子和门明显地都在摇晃了一下。便听见窗外的院墙头有什么东西掉下去。

  庄之蝶想拉开电灯,又怕室外的线路导了雷电进来,就把桌上的半截蜡烛点了,对女人说:“害怕不?”女人说“有你在这儿还怕什么?龙要来抓,把咱俩都抓去!”女人说着,拿干头发上的水。

  那裙子全了,了的裙衣贴在身上,薄亮如纸,把一具起起伏伏的躯体告诉给了庄之蝶,女人在庄之蝶看着她的时候,手就把贴的衣裙扯一扯,脸上羞怯怯地红,后来挪身坐在灯影里。庄之蝶便把话题往别的事上引,问道:“你说你去孟烬他娘那儿了,她月过得怎样?我是几年也没见到她了。”

  女人说:“女人没男人是没脚的蟹,孟烬又大了,死淘气,活是一个小孟云房!前几我在街上见着她,人憔悴得不行,一说话就抹眼泪儿。

  我就问:你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是不找个人?她又哭,说叫四十岁的寡妇到哪儿去找男人。年轻的不可能,年纪大的要么就太大,要么又是带个娃娃的,一个孟烬都管不了的,再来一个,心里不和,亲不得的骂不得,和孟烬越发惹是生非。

  我答应帮她物一个,偏巧回去打听了一下,我那邻居有个亲戚,是工程师的,老婆前年死了,孩子都工作了在外地,岂不是一个合适的?今就去给她提说了。”

  庄之蝶说:“你这么好心!她是鼻梁儿塌些,初次见了觉得容貌差些,不知那工程师是重人样儿还是重过日子?”

  女人说:“这也说不准。工程师见我时我也这么说,他说比你差点我就念佛了!”庄之蝶就笑了:“她要有你一半,孟云房也不离婚了!”女人说:“你只会作践我!我在年轻时候或许还可以,现在老得什么了,又常年害病,瘦成一把干筋了。”

  庄之蝶说“哪里?我在家里常拿你比说着给月清。月清还说:人家汪希眠有钱,不知给老婆买着吃什么青春不老果儿!”女人那么无声地笑了一下,眼泪却下来。

  庄之蝶一下子慌了,说:“我说的可没一个假字。你瘦是瘦些,我想你不要总想着自己是一锅烧不开的水,医生的话要听的,但也不能全信了,医生常说空气里有多少多少细菌,那么人就都不张开嘴了?”

  女人说:“汪希眠是给我买了这样补药那样补药的,可我知道我的病儿在哪儿!”女人着鼻子,眼睛又红起来,有眼泪就噙在那里。庄之蝶不敢再问下去,取巾让她擦眼泪,故作了戏谚的口吻说:“希眠又去广州办他的画展了?他是疯了怎的,拳打了北方还要脚踢南方?!”

  女人说:“哪里是办画展,谈一笔画的生意去了,你不知道,他这几年也是得了一种病的。”庄之蝶说:“他得什么病?

  他就是那黑瘦人,可精神头儿有时比我还大哩!”女人说:“是真有病,是乙肝,但病毒并没损坏了肝,属乙肝病毒携带者。”庄之蝶说:“哎呀,这事外界谁都不知道的!”

  女人说:“他不让告诉给任何人,只是偷偷吃药,可这病得上身一天两天不能好的。说句让你笑话的话,几个年头了,他没和我接过吻,一月两月了有那么一次事儿,还是要戴了避孕套的。”

  庄之蝶就在心里想,汪希眠是真患了乙肝还是故意没病装病,若是真的,外边传说他与别的女人如何如何,那岂不是害了别的女人也要加重自己病吗?

  而家里的老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几年里不能亲吻,行房又戴了那塑料套儿,这老婆人都说是亨不尽的福,却也有这一段苦愁?

  女人说:“我对他说,你既然有病,就在家呆着好生养病,可他还是一年有半年在外边,见月把钱寄回来。钱现在是多了。

  可钱可以买到房屋就能买到家吗?能买到药物就能买到健康吗?能买到美食就能买到食吗?能买到娱乐就能买到愉快吗?能买到就能买到睡眠吗?”女人说过了。

  扭头看着窗外,窗外已是彻底地黑下来,雷还在一串串地响,风雨加。她突然坐直了身子,说:“之蝶,我不该给你说这些的,说这些也不是在这个地方。我本想多去你家聊聊,几次走到半路又返回去,何必去干扰别人的平静日子?

  今遇着你,想要你去我家坐坐,看看我那只猫,我现在只是活猫哩!没想这一场雨倒让我们在这里说了这么多话。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我倒还要完成我一个夙愿哩。”

  庄之蝶忙问:“什么夙愿?这些年我也去你们家少,想起来也对不起你,以后有什么要我办的事,我会尽力去办的。”女人就说:“这你可是心里话?”庄之蝶说:“我要说假,今晚这雷把我劈了!”

  女人说:“你别这样,雷要劈了你,我也就不想活了,这事说出来,也惹你发笑的:在年轻的时候,西京城里办过一次文学讲座,你在台上作报告,我在台下当听众。那是我第一次见你,不知怎么就产生了一个念头:我要嫁人就非他不嫁!

  后来就认识了你,想着法儿与你接触,但我当面说不出口,我托我的朋友曾给景雪说了我的心思,让她转告你,可景雪却冷笑了,说:她倒想得美,说到我这儿?!

  我朋友把景雪的活传给我,我好疑惑,不久就听到原来你是和景雪相好,我就懊恼不迭。

  但后来,得知你和景雪没有成,成的是牛月清,我哭了一场。哭过了还去你家看过一次,看到牛月清人有人样,德有德行,这心就全灰了,才和汪希眠结的婚。如今咱们年龄都大了。

  今晚又说了这么多话,我就把这段心事告诉你,我并不需要你再说什么,我只图我总算完成了一件事,心里不揪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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