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鬼却总不死
庄之蝶如木如石地呆在那里,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详细地回忆了与这女人初识到现在的年年月月,有无限的悔恨、遗憾和感慨。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嘴颤抖着,但女人却说:“我不要你说,我不要的!”
他一腔子的千言万语遂化作一声长长的浩叹了,两人就这么坐着一时无语,楼道里有了喧哗声,接着听见阮知非在喊:“之蝶,你还在吗?你够朋友!”
一推门,汪希眠老婆就站起来,说:“之蝶够朋友,你也够朋友嘛!让人家给自己办事,人也不陪,饭也不管,一走了事!请个人看门,怕也得付工钱吧?”阮知非说:“刚才还念叨之蝶够朋友,现在我倒不这么认为了。
要不是你在这儿,他能这么老实地呆着?”庄之蝶就拿巾帮他擦头上雨水,说傍晚时在菜市上碰了她,又逢着下雨就过来说说话儿,这阵谁都没有吃饭的。
阮知非就直告罪,说演出完,工厂又宴请了吃饭,原本要走的,人家偏要拉他一块吃,那面子抹不过,只好留下了。
就呐喊楼上的一个演员,让快去提饭盒到街上饭店买些吃的来。吃了饭,阮知非看了改写成的论文,自然是喜欢得了得,从家里取了酒三人要喝。
汪希眠老婆说她该回去的,庄之蝶也说要走,阮知非说等雨住了他叫两辆出租车亲自去送。酒喝过多半瓶,三人脸面都浮着汗油,红堂堂的,雨却没有住,反倒雷声轰隆,更是频繁。
阮知非说:“这么大的雨,为什么偏要回去?这办公室可以睡一个,隔壁房间没人,也是干净铺,可以睡一人。”庄之蝶说:“我是可以,就看汪嫂。”
汪希眠老婆说:“希眠不在家,我是独来独往惯了,只是放心不下我那猫。”阮知非说:“这好办,我给两边家里打电话。牛月清是让我拉之蝶出来的,我不怕她骂了我勾动了之蝶在外边拈花惹草的,汪嫂那边我让伯母把猫经管好就是了。”
汪希眠老婆说:“你告诉说一定夜里要喂猫一顿的,冰箱里有尾鱼,让切成块儿喂一半。”阮知非说:“哎呀,你把猫当汪希眠养哩!”说毕,上楼去家里打电话了。
三人一边说话,又喝了那半瓶酒,已是夜阑时分,阮知非头沉重起来,说声“早些休息吧”去开了隔壁房间,问谁睡这里?庄之蝶去看了被褥,说这边比那边的干净,嫂子睡在这里。
阮知非就告诉了厕所在哪里,水房在哪里,一一罗索过了,摇摇晃晃上了楼。楼道里一时寂静无人,庄之蝶去水房打了水,也给汪希眠老婆打了水过去。说:“你洗了睡吧,今晚天凉,能睡个好觉的,明早上我来敲门,咱去老孙家酒楼吃羊泡馍的。”
过来关了门在水盆里擦洗了身子睡了,庄之蝶好酒量,虽然一瓶酒有一半让他喝了,但并未头重脚轻,反倒异常兴奋。
睡在上听了一阵雨声,就作想汪希眠老婆,对于汪希眠老婆,十数年里他一直好感,但不敢对人家有过多想法,只道是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的单相思。听了她刚才话。
原来她对自己也是一副衷肠!嘴嚼了女人说的让他不要再说什么,翻过身去便竭力不去想她。
但不去想,偏要想!焉能不想,竟把这女人与牛月清比较,与唐宛儿比较,与柳月比较。三比较两比较,身上憋得难受,下边就直地竖起来,他并未拉灯点烛,只穿衣下,在房间里踱了一会,开门站在楼道。
楼道里漆黑空,心里惶惶,又去厕所小便,没有什么要解,走回来了就去敲那已经关严了的门。汪希眠老婆在里边问:“谁?”庄之蝶说:“是我。”
黑暗里闭了眼睛,身子伏在门上。女人说:“有什么事吗?等一下。”门上边的糊了报纸的玻璃小窗亮了,听见她走过来拉开了门闩,却并未开了门扇,然后说:“你进来呀。”
庄之蝶推门进去,女人却已披衣坐在上,下半个身子盖着巾被。女人说:“你是不是也听见楼上谁家的猫在叫,怕我想起我那猫的?”庄之蝶说:“我,我…”
把门关了,走过去站在了女人的身边,手脚却一时无措。女人明白了事体,低声地说:“之蝶,你?”庄之蝶终于一俯身,抱住了女人的头,喃喃道:“我睡不着的…我…”
就将一张水津津的口噙了女人两片薄嘴。女人在刹那间伸手也抱住了他,身子那么扭动在空中,巾被就拥在了一边,了只穿着一件窄小的粉红色的头的身子,样子像一条美人鱼。
庄之蝶一下子就连鞋上了去,女人却瞬间里冷下来,用手挡了,说:“之蝶,这不行的,这样不好,你要对不住牛月清,我也对不住希眠。”庄之蝶还要动作,女人已裹了巾被,眼里是一种恳求。庄之蝶就僵住身子不动了。
女人为庄之蝶整好衣服,让他重新在头坐好,说:“我以前爱过你,往后恐怕也难以不爱你,但我们不要这样,这样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如果你也爱我,等我们都老了。
也不是我成心要诅咒,假若希眠死在我头里,月清也死在你前头,那咱们再作一场夫!假若你我都死在他们头里,那也就是命了,命果真这样,你我违不过它,也就不必拗来。
否则你和汪希眠都是名人,况且你我也从此一夜夫百恩,又各自要与各自的人生活下去,那就更没个安生日子过了。”女人说着。
苦笑了笑,替庄之蝶抹下了掉的眼泪,从衣里掏出一个线儿系着的铜钱儿,说:“你刚才也看见这枚铜钱了吧?
我戴的是金戒指、金耳环、金手钩,我却没有戴金项链,我不是没有金项链,而是我舍不得这铜钱儿。这是我那次去你们家看牛月清,顺手从你的窗台拿的铜钱儿。
我想我已得不到你,却要把你的东西戴在身上,这事汪希眠至今不知道,今全给你说了,我再把它送你。
这不是完壁归赵,是它十几年戴在我身上,它浸蚀了我的汗,我的油,我的体味儿,完全成了我的命魂儿,送了你也让你知道我是怎样一个女人。”
女人把铜钱取下来给了庄之蝶,庄之蝶将系儿挂在了脖颈,铜钱却含在了口里,眼泪婆娑地要走出去。已经走到门口了,又停下,回头看着女人,女人手按在了肚腹,脸上在苦笑。庄之蝶说:“你哪儿不舒服?”
女人说:“肚子疼,我这是老毛病了,一激动胃就痉孪的,你睡去吧!”庄之蝶要想说:我给你,但他没有说出口。
手在怀里解着什么,出了盂云房给他的那神功保健药袋儿,说:“你戴上这个吧。”女人微笑着给他点点头,接受了药袋,看着他开门走了出去。有雷雨的这个夜晚,双仁府这边的院子里,牛只清、柳月和老太太各自早早地睡下了。
不知什么时候,嘎地一声炸雷,柳月惊醒过来,总想象那雷是天上的一个火球,旋转着就落在房顶上,一定是把房顶的琉璃屋脊全击碎了,在陕北的老家,她是见过龙抓人的。那也就是这样的打雷天,忽听村人喊,东头郝二娘被龙抓了!
跑去看时,白脸长身的郝二娘在门前槐树下倒着,槐树被拦劈了,上半截跌在水塘里还冒着烟。郝二娘却只是个三尺来长的黑炭柴头,唯脚上的一只鞋还完好,鞋是凡力士白鞋,才刚刚用白泥粉涂过。
柳月见今晚的雷声声不离房顶的上空,就疑心这又是龙要抓自己吗?就又揭了蒙在头上的单子,拿眼看窗口,是不是有火红的一个球似的东西撞宫而入,或是蛇一样的白光就从外边直来到她的身边。
她叫了:“伯母,伯母,你今晚睡得这么死的,我要吓死了!”老太太却没有吭声,再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吭声。柳月恍熄里觉得龙把老太太抓走了,一时间就全迷糊。觉得这一夜龙全来到了西京城里,在同一时间里抓走了汪希眠的老婆。抓走了孟云房的老婆。
抓走了景雪。在抓走唐宛儿的时候,那女人正在浴盆里洗股,那下身就先烂了,浴盆的血水…柳月哇地一声就锐叫起来,这锐叫在子夜里十分恐怖。
牛月清就跑出卧室把客厅的电灯拉亮,见柳月赤地已爬到了厅里,直着眼儿对她说:“尤抓人的,大姐,龙要抓了人的,伯母已经不见了!”
牛月清就去了那边卧室,果然老太太棺材上空着,又到了厨房、厕所、书房,仍没个踪影,牛月清说:“看看娘的鞋在不在?”
鞋不在。两人就疯了一般开了屋门往院子来。院子里还下着雨,闪电里老太太却跪在那里的一块石头上双手合十地祈祷哩。柳月还是赤身,一下子过去抱了那个跪着的姿势的老太太,进屋放到上。
牛月清撵回来忙把干衣服让娘换,也拿了单子披在柳月的身上,说:“娘,黑漆半夜你在外跑什么,打雷闪电的要想着雷击吗?”老太太说:“天上闹事哩,我怕他们闹急了。闹到城里来的。”
柳月没好气他说:“天上闹事,天上闹什么事?”老太太说:“一群魔鬼和一群魔鬼打仗哩,打得好凶哟!城的人都在看,缺德的只是看热闹,没人去祷告的。”柳月说。
“现在街上有什么人?是鬼看的?!”老太太却说:“是鬼,城的鬼倒比城的人多!这人死了变鬼,鬼却总不死,一个挤一个地扎堆儿。”柳月听了,脸色又煞白。
牛月清说:“不要接她的话,让她越说越害怕的。娘,睡你的去,啥事没有!”老太太就咕咕嘟嘟不服气,了衣躺下去,却仍要怀里抱了那鞋。牛月清让柳月也去睡,说:“柳月你也跟老太太学得神经了,老太太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