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婚啦行
新婚的头年清明,直芋带着筱夕回了趟老家。临走前,直芋特地往车上拎了一打染发剂,包装老气,看起来在市面上应该绝迹多年了,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
“有心的嘛,孝敬的?”“我你不是见过吗?前两年老伴死了就焕发了第二,现在新长的头发比我还黑。”
“那你是要留着自己用咯?”“嘿嘿,嫌我老啦?你不是说我头发白点你心里才踏实吗?行了,别问了,待会在车上好好睡一觉,到了湖城你就知道啦。”“过了婺源叫醒我,你那个破颈椎,连着开上一天车还不得让我帮你上半月?”
“得令!还是老婆知道疼人。”等筱夕醒来,远山如墨,近处的油菜花田却把中西画合作一出,美得让她以为还在梦里:“诶呀,老公,你快停车!都到婺源还不换我来开?”
“睡神,你看看头,婺源早就过了,这是咱老家。我早就说过婺源不如咱家美,现在信了吧?”
“哇,这真的是湖城?可是咱结婚的时候没见过有这么漂亮的地啊?”“这里叫木渎,是我老爹出生的地儿,刚才高速封道了,我就绕道从这里走了。”“老公你快停车,我要下去拍张照!”
“过几天还要带你来呢,就在车上拍吧。”“那你也停车!剩下的路我来开,反正有导航。”“开车就看不了风景了,你想清楚哦。”
“那…那就再等等吧,你就是想让我帮你肩是吧?”“嘿嘿,今天前面开得快了,这段咱们开慢点,老婆大人慢慢欣赏哟。”和木渎一比,之后路旁的白杨树显然再难入眼,于是筱夕把直芋拉下驾驶座,一脚油门踩到了直芋家。
======老人家住在湖城郊区一个四层洋房里,一楼是厨房、客厅和书房。二楼是原先二老的卧室。三楼是客房加一张乒乓桌。四楼是杂物室与天台。小楼的前院花草不少,可惜两垄菜圃已经荒废了。
院外是鄱湖的内湖,湖水常泛波光。知道今天孙子孙媳妇要回来,老人家一早就在湖边候着。
可是看见开车的是孙媳妇,立刻吹眉瞪眼,拧着直芋的耳朵就往车下拽:“臭北瓜(当地方言里芋头的意思),跟那个死老头一样,天天就知道使唤婆娘!”
直芋连声求饶,老人家松开手后便飞一般地把所有行李独自抬上了三楼。可望着院子里两女聊得实,他心中实在忐忑:自己这个颠倒黑白天下第一,筱夕可千万别跟着学坏咯。
收拾妥当,老人家端来煲了一天的汤,直芋一口干了,大声赞道:“这滋味绝了!”老人家笑了眼睛,连忙要给直芋再盛一碗:“比死老头做得好吧?”
直芋心中直骂自己嘴,爷爷在的时候,自己这个就没进过厨房,最近两年苦练煲汤,手艺却未必有筱夕好(某只会做西红柿炒蛋的职业女)。却还是笑容不减地把那锅汤兜了底。筱夕有感而发:“直芋对您真好哩。”
老人家听完居然有些吃味:“那是你没见他跟他爷爷。两人好得都要拜把子了,他那些个叔叔伯伯喝醉了酒都喊直芋叫二爹,你说他两得好成啥样?”
筱夕咋了咋舌头,汤虽然有点凉了,可是喝完却心里暖暖的:“咱爸也叫啦?”老人家的脸笑成了菊花:“小斌也叫啦,第二天酒醒了把这个小兔崽子吊起来打了一天!”
======从来偷懒的直芋这次听说孙媳妇要来特地晒了两天被子,于是乎筱夕昨天晚上睡得香甜无比,醒来才发现直芋已经到早市上把香烛黄纸置办齐了。
“诶呀,你怎么也不叫醒我?这样被老人家看见多不好…”直芋坏笑:“老人家说你昨个开车太累,让你多睡会。”筱夕红着脸起,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这个味道…”
“清明粑,上次你来的时候说最爱吃这个。不过味道肯定没这次好,现在正是水芥草最肥的时候。”“老公,你偷偷喂我一个…”“懒猪,快去刷牙,刷完牙我喂你。”
湖城最好吃的小食当属清明粑,这里毗邻鄱湖,水草最肥。靠水吃水,本地饮食都跟湖产有关:把春天的水草打碎成汁,什么都不用加,直接和进面团里蒸,就有了这室生香的清明粑。
筱夕连吃了十个,撑得走不动路,便撒起娇来要晚点动身,没想直接被直芋抱进了车里。见孙媳妇脸的别扭,直芋笑道:“关着他爷爷的事,北瓜谁的面子也不给。老头走的那天,他自己哭得都讲不出话了。
却不让我们哭,就因为老头说过:老头子走了是喜事,谁敢哭谁就是我孙子!”筱夕噗嗤笑了出来。
直芋却转过头来一脸惆怅:“我的老佛爷哦,我哪有你说的那么霸道…”老人家却莫名其妙地掏出了一个假发:“北瓜啊,以后别再买那么多染头发的,我给老头挑了个假发,以后就不愁白头发啦!”
“您的东西都太高端,我怕老头用不惯,我这边染发剂都跟厂家订好货啦,假发您就留着自己用吧,现在都流行中美…”
“瞧瞧,还说自己不霸道?”“行行行,都听佛爷您的,这次咱把假发也都给老头捎过去,等他来托梦,您看成不?”筱夕心想这都什么呀,可一老一小却煞有其事地聊了一路。
路上再次经过了木渎,油菜花还沾着水,笑意灿然,筱夕突发奇想,下车采了一捧油菜花要给那个传说中的老头送去。直芋说:“老头看了半辈子,早不稀罕啦…”
“你知道个,那时候木家集种的全是棉花,哪有油菜?!这是孙媳妇的心意,老头指定喜欢!”筱夕看着手里的油菜花一愣: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和他们一样没溜了。
又是假发又是油菜,这还象是去扫墓么?过了木渎,艾草如林,半个山头的路却开了小一钟头,车漆不知道被挂烂了多少,目的地终于是到了。
“李家叔,李家嫂子!瘸子伯在不?”一栋乡下小洋房前坐着一个黝黑苍老的男人和一个丰腴的中年女人,手中正在修补着渔网。见到来人忽然热情得撒开了网绳,就像见着了一条大鱼。
“诶哟,北瓜啊!瘸子伯今早没下地就在屋里等你哩!”直芋下了车:“红啊,你家狗子实诚,年前还来看过老太婆哩!”
“哟,婶子诶!你咋个越活越年轻哩,城里水土是养人哩!”直芋与一众女人开始吹嘘起自己“二次发育”的秘诀,筱夕就跟在后头。
“李叔好,李婶好。”李家叔如临大敌:“这是哪家的仙女来咱村了?快把董永关住咯!”“董永是村里的花痴,见到漂亮姑娘口水能到背上!”直芋从旁引荐:“叔,婶,这是筱夕,俺媳妇!”
李叔犹豫着伸出了左手…他的右手有六个指头,筱夕双手攥上去狠狠握了一下:“叔,俺就是女北瓜!”“北瓜,这个女娃不错!”屋里走出一个拿着铁掀镰刀的瘸腿男人,声音低沉。
“瘸子伯,还从没听你夸过人哩!”直芋接过农具往车里装。“瘸子有一说一,这女娃是不错。”======一番寒暄结束,瘸子伯上了副座:“狗子在省城混得不错,等会别听李家婆娘瞎说。
他们家人不厚道,今年给往年的数就得啦,别跟去年似的,被人当成傻子笑话了一年。”“嘿嘿,瘸子伯,你咋胳膊肘老往外拐?”“瘸子有一说一,他们家是不厚道。”
车子开了不到十分钟,眼前出现一个小山包。筱夕和直芋拎着大包小包,架势象是去给领导送礼。可一旁的直芋和瘸子伯拿着整套铁器,场面又象是黑帮抛尸。
“这就是那老头,旁边是我阿太和太婆。”筱夕小声念出了那个名字:“荆重…”两个男人大肆修剪着四周的树枝野草,两个女人细心地把“财礼”排开。
“老头子啊,这是咱家的孙媳妇,你终究还是没我有福气…那时候北瓜发了昏要立马找个女的结婚,差点没把你气死,现在你看到了,这就是女北瓜,我们三代人见了她第一眼都说你会喜欢!
你看看,这家里的大事我从来就没做上过主…行,行,北瓜不让我们在你面前哭,待会让他来说,孙媳妇,你喊这老头一声。”“爷爷,我是林筱夕,林是双木林,筱是…”
“老头,你别听她瞎说,你不是总让我找个日本妞吗?她就是日本的,叫松岛哟西,哟西你知道吧,就是电视里太君经常说的…”看到筱夕捡起园艺剪不安好意地看着自己下体,直芋赶忙闭上了嘴。
瘸子伯收拾妥当了,走到一旁起土烟,云雾同样飘到了墓前。“老头,这是你的”死老太婆“非要我给你捎去的假发,我指着你戴着肯定不得劲,所以最好今天就给我托梦,要是你敢戴上我保证不认你!”
“现在你走了,也就北瓜敢这么叫我,我现在耳朵还好使的很,就怕我耳朵聋了,那些兔崽子们都得这么喊…老头,咱家还出了对新人,小洪他啊,重婚啦…行,北瓜又在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