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夫人,今儿个怎没看见你那跟班?”成安与颖青并肩坐在石阶上,他好奇地笑问,自从收留了薛忠平后,颖青终于尝到作茧自缚的滋味。
庭院中,抗天寨的小鬼头们高高兴兴地玩起球来,特别要表演“接下球”的功夫给颖青瞧瞧,说真的,这些小土匪比京城中的孩子可爱有趣多了。
“怎么,你想念他?”颖青讥嘲地轻哼。“我叫他去帮隋神医俦药,不然早晚会被他烦死。”她无奈地轻叹,百抗天这招委实够厉害。
“后悔自找麻烦了吗?”成安温和地笑问。
颖青灿颜一笑。“后悔是不至于,麻烦倒真是名副其实。”尤其那爱慕的目光着实教人厌烦,怎么百抗天就不会这样瞧她?
蓦地,她双颊酡红,自己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成安呆呆地凝视她难得的笑靥,一时间竟瞧得呆了。
“成公子,我瞧你似乎出身不俗,怎会来抗天寨做土匪?你这读书人的气质与土匪窝委实格格不入。”她问出隐藏多时的疑问。
成安收敛起心神,道:“抗天寨的人都有一段心酸的过往,各自有不同的背景与遭遇,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欠大当家的一条命。当年我们母子三人四处逃窜、性命垂危,对我们伸出援手的是大当家,我们唯一的去处便是抗天寨,所以抗天寨就是家。这寨里上千条命都是捡回来的,偷得一天是一天。”他轻轻叹息着。“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吧,我们与大当家的遭遇都是相似的。”
“同病相怜?”她试探地问,虽然她恨百抗天,但不知为何,他的事总是令她好奇。
“像我们这种连至亲好友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他与我们无亲无故,何必自找麻烦搭救我们这种丧家之犬?听说当年大当家的父亲亦是在朝为官,只因不肯同合污而被臣贼子陷害入罪,终至全家惨遭杀害,大当家历经九死一生、无数磨难才逃过一死,几年下来不知遭遇多少险难才有今的抗天寨。其实说穿了,抗天寨不过是集结了一群苟且偷生的可怜人罢了。”
颖青默然不语,难怪他恨皇亲官宦,臣子间的争权夺势作皇帝的能推卸责任吗?然而她的口为何感到如此沉重?是为了无法改变的往事唏嘘,还是因为她自己也身为无能的皇亲之一?
“你猜他为何要留脸的胡子?”他忽然笑问。
颖青摇了摇头。“为何?”
“听说就是这些胡子救了他的命,一个人长了脸的胡子,谁还看得出他本来的面目?你说这招是不是很聪明?”成安笑道。
她怔了怔,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想法,却又无法细辨,不由得蹙起了眉。
“你怎么了?”见她苦恼地拧着眉峰,他不由得关心地问。“提起大当家你不高兴啊?你…还是不喜欢大当家吗?”
“我恨他。”颖青的反应快速而直接,根本毋须经过考虑。
“你是真的恨他,还是理所当然的恨他?”她是因应该要恨他而恨他,还是真的恨他?其间的差别十分微妙,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然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对大当家的事情特别在意,不管那是不是恨,能在她心里占如此大的分量怕也只有他吧!
颖青锐眸冷视他一眼,没人可以质问她!“他让我从一个郡主变成了处处受制的阶下囚,有什么理由能让我原谅他?!”
“可你是个郡主,而他是个土匪,除了这方法之外你们永远也不可能兜在一块儿,我可以了解他非得到你不可的心情…”他声音越说越低,颖青却不愣了愣,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
有时她不自问,如果她真的深恶痛绝、抵死不从,他会强于她吗?答案立刻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却是她不肯去承认的,或许那在市集,受震撼的不只他一人…
颖青望着那群天真笑着、玩着的孩子,徐徐的风温柔地吹着,抚过她的青衫、她的发、她的颊,宛如他吻着她时那双与胡子轻刷而过,她的口急遽地跳动起来。她是真的恨他,还是理所当然的恨他…其间的差别微妙得令她不敢细想。
***
离开学堂走回隋神医居所的路上,她的心情莫名地烦躁,人如果可以理所当然地活着该多好,但她却越来越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是好人、谁才十恶不赦?
为什么她身在匪窝竟渐渐感到悠游自在、远离尘嚣?没有勾心斗角,人与人之间紧密地相依,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才突然觉得自己活着,
不需要小心翼翼地遵守繁文缛节,不用替父亲打算着如何获得更多的威望与权力,更不用替人老珠黄的母亲计较着王妃的实质地位,生活必须一切靠自己却令她感到踏实。
但她不应该对这土匪窝产生认同感,她应该痛恨、唾弃这个地方才对!她已经失了,然而她的心却似乎更清楚了,这种冲突令她惑,而最令她惑的正是这里的土匪头——百抗天。
他的歪理总让人觉得很有道理,他虽是个莽豪迈的鲁男子,但对她却心细如发,有时让她气得牙的,有时又常常令她不由自主地笑出来,口时而复杂气闷得难受,但又常泛起丝丝的甜意与悸动,令她遗忘自己是他的阶下囚,反而宛如被他捧在手心的珍宝,他对她的喜爱是强留她做寨夫人的原因…
她轻轻一叹,振作起精神昂然抬头,却发现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鬼祟地往树林快速奔去。薛忠平到那儿去做什么?这么一想,她立刻举步尾随而去,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他明明被告诫不准接近周围的守备,他为何明知故犯?
百抗天要他紧跟着她,究竟是要他牵制她的行为,还是要她监控这个陌生人?
进了树林后,却发现跟丢了人,她懊恼地四处搜寻,穿过树林便是清可见底的溪,抗天寨的女人们常在这儿洗衣,小孩子喜欢来此钓鱼,除了寨中的一口井外,这条溪也提供了日常所需的用水。然而溪边的一幅画面却令她瞬间恼火起来,百抗天和成翠两个人竟然生起了火有说有笑地在烤鱼!
“抗天哥,好吃吗?”成翠夹起一块鱼送进他嘴里,嫣然笑问。
“好吃。”百抗天笑道。
死土匪、臭土匪,最好被鱼刺梗死、被溪水暴涨给淹死!她双拳紧握,心里愤愤地骂着,一天到晚叫她跟着个糟老头作伴,自己倒有闲情逸致跟姓成的臭丫头钓鱼烤!此时此刻她也没心思去想薛忠平的问题了,这土匪窝的安危关她什么事?
“跟那个娇贵的郡主相比,我的手艺算得上是一等一的了。”成翠格格娇笑。
“你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本事显然更是无人能及。”颖青冷冷地出声道。
又来了!百抗天不翻了翻白眼,真怀疑她们上辈子是不是有仇,一见面就斗!
“你到这儿来做什么?”成翠不悦地嘟起。
颖青眸光转到烤鱼上,俏脸如罩寒霜。“你们的兴致倒是不错。”
成翠娇媚地笑了笑,故意搂住百抗天健壮的手臂,道:“是啊!抗天哥肚子饿,我便帮他烤鱼吃,这是常有的事,青山水相伴,情调倒是不错呢!”
她早就发觉要挫颖青的锐气,唯一的办法就是抢走百抗天,这个高傲的千金小姐对任何事都没啥反应,除了他以外!见她果然脸色一变,成翠几乎掩不住得意。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尽管慢慢享受吧!”颖青扭头就走,怕自己再多待一刻就会忍不住动手掐死那个女人!
百抗天浓眉一蹙,拉下成翠的手,迈步追了上去。
“土匪婆!”他在林中追上了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放手!”
“我跟翠就像兄妹一样,没有任何暧昧。”
颖青用力地甩开他的箝握,冷笑道:“你爱跟谁钓鱼烤、谈情说爱是你的事,用不着告诉我,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他的锐眸一闪,畔扬起淡淡的讽笑。“我忘了,你只在乎什么时候能把我大卸八块,以及怎样跟我唱反调,是吗?”
“没错!”她脸色苍白地咬牙道。
百抗天凝视她半晌,不轻叹。“土匪婆,你一旦下定的决心就永不会更改,是不?”
或许内心深处他还是冀盼着她总有一天会打从心底爱上他,即使知道那永无实现之。唉…一辈子拥有她,却得不到她的心,这样的苦涩又有谁了解?
颖青抿着一时无法言语,而此时成翠则走近催促道:“抗天哥,鱼都快烤焦了。”
百抗天深深地看了颖青一眼,转身走向成翠。“走吧!”
望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她强忍住叫唤他的冲动,叫住他又要说什么?其实她根本无法忍受他们的亲昵,而口那酸酸刺刺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
“青丫头,药盅都快被你给俦坏了,你气坏了身子不打紧,可别把我东西给坏了!”隋神医欠揍的声音响起,但颖青只是狠狠地瞪他一眼,也不多加理睬,反而更加用力地俦药。若不找点事情做,她就要被这矛盾的情绪给疯了!
儿那时跟她说什么来着?成翠不喜欢百抗天,因为他太犷,不是吗?但现在又为什么老着他不放?又是教擒拿手,又是烤鱼的,可
恶!
“你是怎么了?闷声不响地,可真不像你的个性。”隋神医失笑道。
没错,这不是她的个性,她从不会跟自己生闷气,谁惹了她谁就要倒大霉,何须闷在心里来着?慧黠如她,不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着眼前的草药,她畔忽然轻轻掠过一个莫测高深的诡异笑容。
隋神医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背脊莫名地起了一阵凉意,这个鬼灵郡主不知又要给百抗天出什么难题了?
***
晚餐之后,抗天寨的茅厕全都大爆,吃过饭的人个个捧着肚子直往茅房冲,有些忍不住的竟就解在子上,刚从外面忙完回来的百抗天皱着眉看着眼前的景况,他第一个想到的罪魁祸首就是颖青。
那女人到底又干了什么好事?!眼见每个人都拉得脸色发白、四肢无力,他一把抓住了冷眼旁观神情傲然的颖青,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当家…”已经跑了三次茅厕的儿瘫在一旁虚弱地唤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今儿个吃过晚饭的人全都腹痛如绞,直往茅厕跑。”
“是你在饭莱里放泻药的?”百抗天狠狠瞪着她,咬牙问。
颖青傲然扬首,坦言承认。“不错。”
好汉做事好汉当,她从不推诿自己的所做所为,更何况她既然决定要做,自当做好了面对后果的准备。
此话一出,一双双冒火的眼睛对她愤然怒瞪,恨不得将她干刀万剐。
百抗天只觉一阵头疼,一把将她拦往肩上一扛,口中对着因晚归没吃晚饭而逃过一劫的下属道:“去叫隋神医来处理这件事!”
“是!”“放我下来!你这死土匪!”颖青奋力地挣扎,他竟敢将她像扛沙袋一样扛上肩!
然而百抗天毫不理会她的挣扎抵抗,径将她扛回房,这回她真做得太过分了!
一回房,他毫不客气地将她惯在铺上,跌得她一阵头最脑,她心头火起,还来不及开骂,百抗天已先发制人,双手叠冷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一向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需要什么理由来着?”颖青傲然冷哼。
将颖青摆在隋神医那儿根本就是个错误,医书随她看,连药材也唾手可得,她放泻药还真算是客气了,他实在想不出要将她安置在哪个地方才能确保众人的安全。
“你应该很清楚,抗天寨不是你想做什么就由得你做什么的地方,难道你不在乎薛忠平会被赶出杭天寨?”百抗天眯起锐眸凝住她。
“你想轰谁出去就轰谁出去,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我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这完全不像她说的话,她脸上那股跟他赌气的熟悉神色再度出现,天知道又是什么原因犯到她那又臭又硬的脾气了!
“我跟你说过,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复我尽管冲着我来,别牵连抗天寨的人,我要你当众向大伙儿道歉!”他知道这要求对颖青来说比责罚她还要令她难受,要她这高傲的郡主低头比杀了她还难,然而他不想将她交给四当家处置,那会磨掉她半条命。
“不可能!”颖青只有这斩钉截铁的三个字。
百抗天锐眸微眯。“你别无选择!”
“有!我情愿被四当家处分也绝不道歉!”
他铁拳一握,这女人是看准了他舍不得让她被处分是吧?他倒要看看她的嘴有多硬!这是你我的。”
颖青瞪着他庞然的身躯朝她走近,然后随手扯了一条穿衣时缚的长绫,那股决心与气势让她知道他在打着某种可怕的主意,她身子下意识的往后缩,脸上尽量不透心底的惊惧。
“你想做什么?!”她强撑起气势喝道。但下一刻她的双手已落入他的箝握中,只见他利落地用长绫将她双腕住并固定在头顶上方,她奋力地挣扎扭动,双脚亦猛踢向他,然而却被他用脚住。“百抗天!放开我!你听到没有?!”
他听到了,然而却不予理会,清朗的眸子卫没有任何情绪,开口亦平静得让人猜测不出他的心思。“你绝对连十个板子都挨不了,更别说四当家会裁定的数目,所以你必须道歉。”
“我情愿被f丁死也绝不道歉!”颖青无助地仰躺在上依旧嘴硬,态度傲然,不肯有丝毫的示弱。
“为了你,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护短,大当家的威信已快然无存了,你当我能保你到几时?!”百抗天愤然大声道。“这次的事你最好牢牢记住,以后有什么诡计就直接冲着我来,别牵连无辜!”
颖青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指已又狠又准地探向她的眼,直袭她最脆弱怕的感官,她不由自主地狂笑起来,身子却难受地直缩,她这才知道他为何要绑住她,她想躲却无处可躲,只能又笑又叫地承受那一波波直钻进骨子里的搔。
“百抗天!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他手指的劲道大得不可思议,没多久她无助的挣扎渐渐转弱,笑得几乎已透不过气来却还是笑个不停,她相信被杖打几十大板也绝不会比现在更难受,就算她的脾气再倔此刻眼角也不滑下泪水,是愤恨、是无助、更是难过。
“道不道歉?”他以平板无波的声音平静地问。
“不要!”她嘶声吼道,但那随即加重的搔力道却立刻发她痛苦的笑声与哭喊,身子却没有一丝力气去抗拒这等非人的折磨。
“你何必这么倔强呢?说句‘对不起’又不会少块,你迟早都必须屈服的,何必多受罪?”他淡淡地道。
“你卑鄙、无、下!我恨你…”她边笑边骂,强撑着最后一丝毅力,哭着、笑着、叫骂着,然而当他再度加深手指的力道时,她终于崩溃了,天底下只要有一个方法能解救她离这种深及骨髓的极致痛苦,她什么都愿意做。
“我道歉…你住手…住手…”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叫道,但发出来的声音已细如蚊蚋,而百抗天也依言停了手。
“你肯道歉了?”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压抑。
“卑鄙…小人…”颖青全身颤抖急遽地息着,脸庞不知何时已布了泪水,体内深处的那股强烈震颤还未完全平息,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但这种折磨却不像责打后得负伤一、两个月,一旦停止便很快恢复,更不会留下后遗症,但过程中的那股难受却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
“除了道歉之外,你还必须亲口保证绝不会再做这种牵连无辜的事,你答不答应?”他不理会她的谩骂,又再次严厉地问道。他可不想三天两头就要伤这种脑筋,她的行为除了给自己招来麻烦外,也只是更孤立她自己,虽然她不在意,可他在乎。
“少就地起价!”她嘴上仍不愿屈服,然而一看他挑起眉,在她面前威胁地摇晃手指,她的脸色不由得一变,想起那令人恐惧的折磨,只好咬牙道:“答应就答应!像你这种无匪类就只知道用这种下招数对付女人而已!”
看着她红的俏脸、颊上的泪痕和愤怒的眼眸,百抗天不扬起笑,真服了她的火爆脾气。他解开她手上的绕,顺势拉起她,修长的手指揩拭着她脸上的濡,轻笑道:“你这次又怎么了?非得教这几百个人拉肚子不可?”
颖青全身的力气都在方才耗光了,所以没力气拍开他的手,当然也或许是因这轻柔而微含怜惜的动作不太得起她怒气的关系。
“哼,我瞧每个人都不顺眼,尤其最瞧不顺眼的就是你和那个姓成的丫头,以我对你的痛恨,放点泻药算是慈悲为怀了!这理由还不够吗?”她抿着道。
“所以今天算是时机成了?”他轻笑。她该不会是为了下午烤鱼的事吧?
颖青瞪着他,他居然还笑!她实在不懂如果他真的喜欢她,为何她说她恨他,甚至痛骂他,他都不在意,反而还笑得出来?想起他和成翠的亲昵谈笑,空暇时还有闲情逸致跟她在河边钓鱼、烤鱼,一股怒气立刻她臆之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手一扬,巴掌结结实实地掴在他布胡子的脸颊上。
也不知是因事出突然还是故意的,他竟然没避开,老实地挨了这一掌,头更被打得一偏,沉默中,颖青的心急速地跳动起来,她好早以前就想打掉他那不在乎的可恨笑脸,但现在真打了她却没有一丝的快,反而想着他会不会生气…
百抗天用食指抚了抚挨了耳光的颊,一如他沉思时的习惯动作,而后淡淡笑了笑,凝着她道:“气出了?”
“一点点。”她双拳紧握,倔强地傲然道。
“看来你不亲手取我这条命是难消心头之恨了。”他清朗地淡笑道。
颖青脸色一白,口莫名地一阵紧缩,他的笑容刺得她眼眶一痛,她再度举起玉掌挥去,但这回却被他挡握在手中。
“你倒是打上瘾了。”他蹙起了浓眉。
“你混帐!”她红着眼眶娇声吼道,手腕用力地要挣脱他的箝握。
百抗天锐眸一眯,手微扯将她整个人带人怀中,二话不说猛然吻住她丰润的红,他以为她会死命地抗拒,然而她却伸臂紧紧搂住他的肩颈,轻吐舌尖与他火热绕。
如果他令她感到惑,那么她也已回敬了他一记。她的恨意就如升月落般简单、清楚且永恒不变,然而她毫无保留的甜蜜与热情却也一如她的脾气般强烈而没有隐藏,他已太容易失在她热力四的美眸中,如今更在她热情的怀抱里情愿为她奉献生命。
颖青的娇躯虚软地偎在他怀中,轻轻地息着,百抗天搂着她,一时无语。
“百抗天不是你的本名吧?”颖青扬起头问,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他们是同共枕的夫,而她却也跟其他人一样,不知道他的真名实姓。
“名字不过是一个代称,阿猫或阿狗又有什么差别?”他淡淡地道,手指顺过她的发,铁汉柔情又何尝不是种悲哀?怀里的这个女人永远不会爱他,强娶她的决定确实是过于冲动,然而每夜拥着她入梦却为他漂泊的心寻到了暂时栖身的居所。
见过光亮的人,才知道黑暗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他奋力地紧抓住它,不想放手,更无法放手。他紧紧拥住她,耳鬓厮磨无限缱绻。
他习惯不回想过去,也不去想未来,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年的他才二十有四,却已历尽沧桑,然而自从娶了她之后,他总不经意地想到未来,但同时却又不自嘲,他没有未来,他们之间更不可能有未来。
“话是不错,但‘誓抗天’这名字却未免太猖狂了点。”她泛起笑意,百与誓同音,他挑这姓肯定就是这个意思。她纤指轻划过他的胡子,渐渐习惯甚至恋上这触感,双臂自然地搂住他的,两人相处时难得偃旗息鼓、和平相处,相拥时的这份踏实感具有某种莫名的魅惑力。她其实不想一见面就发脾气,从每天早上醒来他们就是各忙各的,结果他有闲暇居然是去和成翠钓鱼烤!而她就像只是个陪睡的女人,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可她就是在意得要命!
“不是猖狂,是提醒,是责任,也是生存的方向。”他轻声地说,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份难能可贵的和谐气氛中。
“难道你没想过要改变这种生活吗?”她问,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身子一僵,随即轻轻地推开她。
“怎么?放完了泻药,现在轮到用心理战招降了吗?”他浓眉一挑,嘲讽地冷笑。她这个用兵高手果然懂得怎么松懈敌心,对他用美人计的温情攻势便能轻易地攻陷他的心,而他居然到现在才想到该对此设防!
颖青脸色一白。“你…”她气得浑身颤抖,却说不出话来,难道他们之间只适合针锋相对?如果她随口的一句问话都能让他觉得她别有用心,这种关系也不可能会有什么改善的空间可言了!当然,她也绝不稀罕!
“很抱歉,我这辈子永远不会放弃对抗朝廷,你可以省省用这种方法来克敌制胜的心思。”百抗天冷淡地道。
她的柔顺竞被他拿来羞辱,她气得扬起手,却立刻被他抓住,顺势往铺倒,她愤恨的目光狠瞪着他,而他则泛起熟悉的笑意,笑道:
“虽然你生起气来有趣得多,但气坏了身子我可是会心疼的。”
颖青咬紧牙,他才不会心疼!但为何这种戏言却会令她又气复又软弱?“你去疼死好了!”她娇声吼道。
百抗天哈哈大笑,门外却在此时响起敲门声,随即一人禀告道:“大当家,外面来了两个男子说要见你。”
他放开颖青去拉开门,浓眉一挑问道:“是什么人?”
“他们没说,其中一个是留着两撇胡子的白净书生,另一个则稳重得多了。”他喃喃地说着。
百抗天心中有了底,起身问道:“他们现在在哪?”
“在这儿!”一个带笑的声音回答了他的疑问。
此话一出,不仅前来禀报的人脸色立刻一变,连刚下的颖青也是口一震,抗天寨戒备森严,可不是让人说来就来的地方,而这人竟尚未受邀就直闯了进来!
颖青走向前,她倒要好好看看,这个踏进龙潭虎如入无人之境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