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新人旧相知

　　只得今晚动手了，童贯虽知此战难度实在大大超出预期，但是确实是唯一机会。无奈之下，只得兵行险着。

　　三人也扮作嫖客，暗藏利刃，到了那燕子楼前。门口处红灯高挂，楼红袖相招。奴老鸨笑脸相，官人长官人短的，唐云韩月都是久历风月场之辈，随手先点花茶，赏了蒜头金一锭。

　　唯独童贯乃是一去势阉人，对此毫无兴趣，不过也有样学样的假作好模样，唐云随眼望去，却见九叔的徒弟马关错身而过，对他打了个眼色，唐云随即眼神便转往楼上花字四号房，暗中还一眼色。

　　敷政县不愧大县，便是勾栏中的女子姿才艺也是颇有水准。三人因是头一次至此，按规矩要先“支酒”三人各饮一杯，又赏了白金叶子数枚出去。

　　唐云韩月都是见惯了大钱的人，还没什么。童贯却是个低级的宦官，平生都是奴才辈，也没有多少钱，眼见进了勾栏便花钱如水，心中着实惊讶。三人坐定，便又要“赶趁”各类帮闲跑腿的也凑过来，便是“只应”大笔的钱又赏了出去，各招了一个美女相陪，摆了桌花酒，又招了一个歌伎唱曲。

　　什么都还没干呢，几十贯便已经花出去了，那歌伎着实的若桃花，好一付风妖娆的体态，手抱琵琶半遮面，确实是个风美女。若是平里。唐云和童贯倒还罢了，韩月定是要心猿意马一番的。

　　不过此时三人都是无心听曲，只是趋于应付，随手打赏，只是不时地偷瞄楼上。那歌伎一双媚眼万种风情，惹人遐思。樱轻启，琵琶清音曼妙，便是唱了一曲南唐后主的词《喜迁莺》：

　　晓月坠，宿云微，无语枕边倚。梦回芳草思依依，天远雁声稀。啼莺散，余花，寂寞画堂深院。片红休扫尽从伊，留待舞人归。这歌伎嗓音极好，谱曲也妙，唱的情态动人。

　　唐云等三人不由得赞叹，不过三人志不在此，唐云只是抄出一锭紫磨金赏于这歌伎，让她还有何妙曲便都唱来。那歌伎得了金子，媚笑谢赏。却不时地将目光扫过韩月，眼神中闪过一丝暧昧之。

　　此时韩月却是易容改扮的，但是和以前的相貌终究差别不大，那歌伎看着韩月，觉得像是数年前曾经相识的故人，却又不敢确认。她也看出这三人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便又唱了一曲《菩萨蛮》：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

　　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潜来珠锁动，惊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

　　眼色暗相钩，秋波横。雨云深绣户，来便谐衷素。宴罢又成空，魂梦中。一曲唱罢，童贯倒还罢了，唐云韩月都是颇为惊讶，心想这等出色的歌伎，竟然能在这里碰上，实是难能可贵。

　　若说长安、延安府等郡望大城繁华之地，有这样出色的人物并不奇怪，但是在这敷政县内，竟也有这般天仙般的人物，莫非是何处的名隐居在此？

　　市井多奇人、高手在民间，这话当真是至理名言。韩月笑道：“小娘子端得好词曲，这等天仙似的人物，着实难得一见。听小娘子似乎有些汴京口音，不知曾在京师居住否？”

　　那歌伎听得韩月开口相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笑道：“大官人谬赞了，奴家之能不足挂齿。数年之前，确实曾在京师住过一段时。后因故离开，辗转至此，已有两年矣。”

　　唐云听这歌伎谈吐不俗，也笑道：“原来曾是京师人物，难怪技艺超群。想来小娘子在京师也非无名之辈。”

　　“大官人说笑了，京师之地藏龙卧虎，天下英才荟萃，奴家之名又何足挂齿，只是这位官人似乎也有些京师口音？”她看着韩月，韩月笑道：“确如小娘子所言，某在数年前也曾在京师闯过些时。”说着想起当年做假道士出入宫闱皇妃的时光，再想起自己现在，不由得心生感慨。唐云见周围有些嫖客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了，不时打量这边，顿时觉得不便。

　　须知这勾栏也分三六九等，有些高等的勾栏那里的艺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而这里勾栏之内所有的女人都是有价钱的，说白了就是供男人发的。

　　他们便是唱曲也是多唱些词曲，以便挑拨起男人的。便是有些装模做样的书生至此，也会出放形骸的斯文狼本。

　　而这歌伎所唱的多是名家所作，与周围环境微有些格格不入，故此引人注意，而此时唐云最不需要的便是引人注意。

　　于是又笑道：“小娘子所唱的词自是极好的，只是莫非专攻李后主之词否。吾等兄弟，今夜倒想好好快活一番哪。”说着挤了挤眼，将旁边的女子搂在怀内亲昵，那女子咯咯笑，眼情只倾注在这英俊男人身上，只想着今夜该是如何的颠鸾倒凤纵情快活。

　　那歌伎愣了下，她方才所唱的皆是南唐后主的词作，现在听唐云这般暗示，便笑道：“大官人有命，敢不从命。奴家不才，也曾作得一二词曲，便请大官人莫要见笑。”

　　轻拨琵琶，此次唱的却是场中常见的词，自她口中唱来却是别有一番人风情，依旧是菩萨蛮。

　　但是词中情却是极为骨：红绳画板柔荑指，东风燕子双双起，夸俊要争高，更将裙系牢，牙和困睡，一任金钗坠。

　　推枕起来迟，纱窗上时。绿窗深伫倾城，灯花送喜秋波溢，一笑入罗帏，心不自恃，雨云情散，弱体还羞颜。

　　花不，春风卒未休。这倒与周围嫖客们所听的一般无二了，旁边还有数桌，所听的都是这般词调，伴随着阵阵笑哄笑，还有女们的轻娇笑，却是再无人注意他们这里。童贯倒还罢了，韩月听的却是火上升，这歌伎的歌音之中似乎有中奇特的韵律，能挑起男人的火。

　　若非他知道现在不是干这事的时候，只怕已经将身旁女子抱入房中恣意享用了，这歌伎似乎感受到了韩月盯着她的焰熊熊的目光，却是唱的更起劲了。

　　接连又来了几曲《玉楼》、《庭芳》、《江红》、《临江仙》：晓窗寂寂情稠，尽把芳心深意诉，低眉敛翠不胜，娇啭樱红半吐。匆匆已到娱处，轻嗔汨汨连夜雨。枕汗衾热不成眠，更尽灯残天未曙。

　　帘影筛金，簟纹织水，绿庭院清幽。夜长人静，消得许多愁。记得当年月，小窗外情话绸缪。正娱，碧梧初出，桂花方吐蕊，殷勤红叶传来意。

　　佳妇新逑，帘内锦衣解，恩爱无穷，一任明月下西楼，良宵伴俊雅风。须相念，两情长久，年年醉今宵。曾在书窗同笔砚，旧友今作新人，房花烛十分。

　　汗沾蝴蝶粉，身惹席香尘，滞雨尤云浑未惯，枕边眉黛羞颦。轻怜痛惜莫辞频，愿郎从此夜，近相亲。舒晴，韶光，碧天新霁，正桃腮半吐，莺声初啭。孤枕乍闻箫管悄，曲屏时听笙簧细。

　　爱锦蛮柔舌，韵东风，愈娇媚，幽梦醒，闲愁泥，残香褪，重门闭，巧音芳韵，十分丽，入柳穿花来又去，求好友真无计。望上林，何得双栖，心迢递。一口气唱罢四曲，唐云等人拍手叫好。唐云又摸出白金叶子一枚赏了。

　　韩月却是诗兴大发，以前七步成诗的本事似乎又回来了，说道：“想不到今燕子楼中，竟也有这番奇遇。”说着略一思索，便是出口成诗：“一男一女便成俦。哪得人间有好逑。虞舜英皇方燕婉。香山蛮素始风。一番夜月芙蓉帐。几度春风燕子楼。美不愧才才敌美。一番佳话自千秋。”

　　唐云微惊，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风好，又通丹青诗词，要不然也不会惹出这一番祸事来，然而却能出口成诗，虽然是上不了台面的诗，却也难能可贵，接着不知怎的，却又想起自己与药宁的往事，当年自己还在梁乙逋身边忍辱负重，便是药宁无怨无悔的帮助自己，背着梁乙逋与自己纵情私通，海誓山盟，那等浓情快意，也让他有些火升腾。

　　心中情绪翻腾不休，便也是为了凑趣，干脆也赋诗一首：“采采珍禽世罕俦。天生佳偶对风。丹心不改同心愿。翠羽相辉每共游。齐瓦对眼金殿晚。点沙双蹲玉田秋。此身莫遣轻别离。颈成双到白头。”

　　接着又觉诗兴未尽，便又来了一首：“海棠开处燕来时。折得东风笫一枝。鸳枕且酬颈愿。鱼笺莫赋断肠诗。桃花染帕先透。柳叶蛾黄画末迟。不用同心双结带。新人原是旧相知。”

　　这下不止韩月惊讶，甚至连童贯都目瞪口呆，这个怎么看怎么是个只会打打杀杀至多会玩儿些阴谋诡计的家伙，居然还会诗？

　　自己以前只把他当个人看待，没想到竟然还是文武双全。韩月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这个哥哥自打见面以来，从来没有过风花雪月之事，一心只是谋划着报仇的大事，现在是怎么了？

　　什么丹心不改，什么同心双结带，新人旧相知，想是自己这位堪称铁石心肠的哥哥，只怕也有自己的相好的，现在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三人待到此时，发觉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夜降临，县城内一片星火明暗，这里比不得大郡，到了晚上便家家关门闭户，没什么夜生活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