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宗伯宏图大展
“臧贤,山西解州府人士,籍隶教坊司乐户,颇解音律,能作小词,臣特将其引荐于陛下。”紫光阁的小殿内,丁寿指着地上匍匐跪倒的臧贤,向朱厚照介绍道。
朱厚照俯视进殿后便伏地不起的臧贤,唯唯诺诺,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碍于丁寿引荐,随口问了句:“你会度曲填词?”
臧贤额头触地,不敢稍抬,大着胆子回道:“是,时调小令,杂居南北曲,都略通一二。”“好大的口气啊,”朱厚照哂笑,手指无规律地敲着御案:“俗曲乃民间情之响,朕要探察民意,则不可不听,你都懂得那些曲牌?”
“这却不好说,从中原传唱的《镇南枝》、《傍妆台》、《山坡羊》,到时下流行的《耍孩儿》、《驻云飞》、《醉太平》,小人都可填词谱曲,另外熟悉的还有《十二月》、《普天乐》、《快活三》、《江儿水》…”
谈及小令曲调曲目,臧贤初见龙颜的敬畏忧惧之心渐去,滔滔不绝讲述起来,小皇帝也不得不正视这个其貌不扬的教坊乐工“这些曲牌你都熟悉?莫要大言欺君!”
臧贤吓得惊慌失措,连称不敢,丁寿一旁笑道:“陛下放心,他这本事秉承家学,其父就曾是宫中伶官,以技受宠于宪庙,得授中书舍人之职。”
“哦?既然曾应奉皇祖,当有过人之才,尔父现在何处,可入宫觐见,闲谈彼时宫中旧事。”朱厚照对那位没见过面的皇爷爷很感兴趣,突然想找人唠唠家常。“陛下垂问,小人感激涕零,可惜先父福薄,已然归天。”
臧贤眼眶发红,不住用衣角拭泪。“可惜了。”朱厚照惋惜不已,一时兴趣寥寥。丁寿暗道不好,可别三两句把人打发了,急忙笑道:“臣听闻钟鼓司康公公言,近来宫中音乐废缺,似大有不妥。”“有何不妥?”朱厚照奇怪丁寿怎地心起宫乐之事。
“庆成大宴,天下华夷臣工共同观瞻,当举大乐,宜调精通艺业乐工严督教习,谱作新乐,方能显朝廷之重。”丁寿道。
小皇帝蹙蹙眉,觉得好像似乎差不多有那么点小道理,无所谓道:“那就让康能传谕礼部,选三院乐工年力壮者…”
“陛下隆恩广泽,岂止教坊乐工得幸,况朝夕承应辛劳,外郡乐工不宜独逸,请诏礼部移文天下,各省才艺俱佳之乐伎送京供应,钟鼓司一一甄选,筹备大乐。”
用得着这么大的阵仗?朱厚照闻听一愣,抬眼见丁寿冲他挤眉眼,顿时恍然大悟,狠狠一拍桌案,吓得臧贤浑身一颤,险些瘫在地上。
“岂有此理,你真是岂有此理,气死朕了!”小皇帝每说一句,臧贤心头就凉上几分,真是伴君如伴虎啊,也未见说些什么,这位丁大人怎就恶了皇爷爷,若是引荐之人获罪,自己岂会有好果子吃!
佛祖保佑啊,只消过得此关,小人一定持斋把素,安守本分,再也不想出人头地的事了!“朕怎么早没想到,你有这好主意为何不早说!哈,有理有据,那些礼部官儿也推搪不得!”
朱厚照悔恨得直拍大腿,早想出这么个主意,兴许刘家姐姐早就寻到了,二爷也是被得急中生智,况且这一来麻烦事可就多了,丁寿陪笑道:“只是各省乐户进京,这衣食起居皆需供应,陛下看…”
“供应不了许多,朕拣选艺业者留下应用,供给口粮,其余人等发还原郡,至于居室…”朱厚照琢磨一番,一指丁寿“交给你了,选块地皮,为来京乐工修建房舍。”我?熊孩子找我给你盖房子上瘾了是吧!
丁寿强忍着喉咙中一句“欠你的”没喊出去,苦着脸道:“此事理应交给工部…”“合该如此,不过他们办事没你贴心,”朱厚照冲已经快趴地上的臧贤喊了一声“诶,那个谁…他叫什么来着?”
“臧贤。”丁寿没好气地白了小皇帝一眼。朱厚照不以为意,嘿嘿一乐“既然子承父业,朕便授你教坊司左司乐之职,御前听用。”“谢皇爷爷!谢皇爷爷!”臧贤喜不自,连连叩首,教坊司左司乐虽只从九品,官居末,可大小是个官儿啊。
“你觉得如何?”朱厚照不理千恩万谢的臧贤,反问一旁丁寿。丁寿脸色稍霁,心理平衡了许多“此事还应着礼部一人督办,翰林院学士刘去岁提调顺天府乡试,不辞劬劳,口碑载道,可当此任,只是刘大人身在翰林院,名不正则言不顺…”
“加封刘为礼部右侍郎,兼掌翰林院事。”朱厚照干脆道。“陛下圣明。”“事儿总算说完了,各忙各的去吧。”朱厚照拍拍手掌,一脸轻松。“臣告退。”事情办成,丁寿也不想多留。
“等等,你…过来,你…出去。”朱厚照一指一个,差别对待。丁寿眼见臧贤退出小殿,讶然上前:“陛下,您还有什么吩咐?”朱厚照上半身拄着御案,促狭道:“代替工部修房子,心里委屈么?”
“臣不敢。”“不敢,不是没有,告诉你个事儿,”朱厚照一脸神秘“朕…是故意的。”着丁寿惊诧的目光,朱厚照一脸得意“谁教你对朕耍小心思的,朕没把你当外人,你想举荐什么人,做什么事,尽管直说就是,不用藏着着的,朕和那些朝臣斗心眼,已然够心累了。
你还要上一腿,若不给你个教训,朕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丁寿神色古怪地出了宫门,候在外面的臧贤一路小跑上前来,忙不迭地谢恩表忠心,什么再生父母,恩同再造,定要结草衔环,涌泉相报等等,各种好话高帽不要钱的送上。
丁寿面对铺天盖地的阿谀之词毫无反应,臧贤心中没底,不知在殿内丁寿又经历了什么,讪讪停了嘴。“臧贤!”
“小人在。”臧贤急忙应声。“往日在教坊时你对谭淑贞有过照拂,如今得官也算你的福报…”“大人言重,谭婆…”臧贤猛了自己一嘴巴,改口道:“谭夫人一见便不是凡人,小人能得照料一二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应该的,应该的!”
原想那婆娘年老衰,恐客人不喜,才让她持杂役,若是早知道她能巴结上这位贵人,我一早儿把她当亲妈供着,臧贤暗道。
“路本官已替你铺好,今后如何走就看你自己了。”“大人您放心,您待的话小人一句没敢忘,只要小人在皇爷爷身边,那些之乎者也的大头巾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小人一定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禀告您老知晓,有我臧贤在,这些穷酸们别想有安生日子!”
臧贤咬牙切齿,他这些话倒不全是为巴结丁寿,有一多半是有感而发,臧贤父亲去世时,他筹重金辗转求托缙绅名士为其父撰写墓志,可所求之人不是其出身,不肯撰写,或就是在行文之中加以嘲讽戏,互相传为笑谈,受尽捉弄轻之苦的臧贤,对那班文人缙绅观感如何,可想而知。
“本官与你说的话,权都忘了吧,好自为之。”在臧贤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丁寿似卸下了万斤巨石,脚步轻快,悠然而去。注:小中官阿丑工俳优,一于帝前为醉者谩骂状。人言驾至,谩如故。言汪太监至,则避走。曰:“今人但知汪太监也。”
又为直状,两钺趋帝前。旁人问之,曰:“吾将兵,仗此两钺耳。”问何钺,曰:“王越、陈钺也。”《明史·宦者传》正德中,教坊臧贤素多赀。
其父卒,求墓志于浙江一主事,不能撰,托一友为之…时人传以为笑。《九朝谈纂》***丁府后堂。“缇帅提拔引荐之恩,门下感激不尽,区区贽仪,万望哂纳。”新出炉的礼部侍郎刘面春风,笑容可掬。
虽说仍兼管着翰林院,可加了礼部侍郎的头衔,刘在仕途上妥妥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远的不说,如今的礼部尚书刘机当年走的就是同一个路子,完成了翰林学士、礼部右侍郎、礼部尚书的三级跳跃,东川先生已可想见,未来一部正堂的位置正向着自己招手。
丁寿也不避讳,当着送礼人的面就翻看礼单,礼物不轻,但在丁寿眼里也算不得贵重,联想着去岁还为夺俸发愁的刘仁仲,合该着是下了一番血本,估计去岁顺天府秋闱应得了不少实惠。
刘一直小心观察着丁寿神色,见他面无表情,反应平平,心中不由有些忐忑,不知这些别敬是否入了丁寿的眼。礼单向桌上一丢,丁寿撇撇嘴“我说内制,哦不,该称”宗伯“了。”
“大人随意,随意就好。”刘欠身陪笑。丁寿点点头,也不在称呼上多做纠“足下虽是蒙陛下恩典,升授礼部佐贰,但翰林院乃清贵要地,词林之事也不可轻忽。”“大人放心,门下理会。”
“你当真明白么?”丁寿斜睨冷笑“风闻本官闲居那几,翰苑内可颇有些人不肯安分…”刘仓皇起身,急声道:“大人,门下那几三令五申,千叮万嘱,翰林院中断无有人上书弹劾缇帅。”
“本官晓得,若非如此,宗伯今还能入得我府门么!”丁寿眸光淡淡一扫:“不过凡事未雨绸缪,总好过亡羊补牢,别哪天不留神,那些读书种子们搞出些大事来,再拖累了宗伯前程…”刘擦擦额头冷汗,迭声道:“大人训诫,门下铭记于心。”
丁寿对刘态度甚为满意,洒然长笑道:“早已说过,宗伯不须如此见外,从维新处论及,您毕竟是丁某长辈。”“不不不,”刘连道不敢“大人肯折节下,是那孺子之福,门下却不敢因私废公,坏了官仪体统。”
“好,克己慎行,宗伯宏图大展,指可待。”刘喜不自胜“皆赖缇帅提携。”丁寿将礼单往刘手中一“东西拿回去吧。”刘笑容顿凝“大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