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斩其爪牙,神秘来客
寿安院里,老太君坐在上座,脸色阴沉。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大夫人进来后,首先看到的就是站在堂中央的秋明月。她眼神迸出阴冷的光,又是这个小蹄子。然,当她的目光落在一直躲在秋明月身后,一脸惊怕的秋明絮身上的时候,顿时目光一缩,眼底闪过害怕和慌张。
那跪在地上的婆子一见到她就像见到救星一样,连忙哭着爬了过去。
“夫人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啊…”大夫人狠狠的瞪着她,没用的东西。
她避过那婆子,对着老太君恭谨道:“儿媳给娘请安。”
老太君脸色极其难看,冷笑一声。
“林氏,你当真好手段,竟敢如此待秋家子嗣。这般毒辣心肠,实在让我大开眼界。”
大夫人心中惶然,面上却故作无知。
“娘在说什么?儿媳听不明白。”
老太君冷哼一声,突然对那跪在地上的婆子喝道:“刁奴,说,谁指使你欺凌打骂十小姐的?你若敢有半句虚言,我立刻就命人将你拖出去打死。”
那婆子吓得脸色一白,哭道:“冤枉啊,太君,您不能凭五小姐一面之词就这样给奴婢定罪啊。”她以手掩面,暗中看了大夫人一眼。见她脸色平静,眼神却极为阴冷的扫了过来,她心中一跳,哭的更大声了。
“今五小姐莫名其妙的来到后院,命丫鬟毒打奴婢,又将奴婢捆绑至此。奴婢人微命,主子有命不敢不从。可…可五小姐的确冤枉奴婢了啊。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凌十小姐啊。”
秋明月嘴角扯出一抹冷翳的弧度,好,很好。不说老太君冤枉她,偏生句句指责自己如何欺凌打骂下人,毁自己清誉。今儿个若她就此装聋作哑不辩驳一句,即便由老太君做主救了秋明絮,只怕后恃强凌弱、刁蛮恶毒的名声也永远伴随她身上了。
老太君也是听得生气,历喝一声。
“闭嘴。”
那婆子正哭哭啼啼,冷不防被老太君这么一喝,倒是真闭上了嘴巴。
这时候,站在大夫人身后的秋明兰突然上前,蹲在秋明絮身边,一脸的惊讶。
“十妹妹,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一边拿出手帕给秋明絮擦拭着她脸上的污渍,一边又眼心疼的关切道:“怎么这么瘦?衣服也这么破烂。母亲每个月不是让人给你制裁了新衣吗?”
秋明月眼神悠然一冷。秋明兰真是好心机,一番话不仅在老太君面前表现了她对妹妹的关切慈爱,又暗指秋明絮穿得破烂来见老太君,可谓失礼至极。也从另一个方面骂她秋明月没有教好妹妹。第三,顾左右而言他为大夫人罪。
古代嫡庶分明,身为庶女,吃穿用度比起嫡女来不知相差何几。嫡女每个月都要裁制两次新衣,而庶女,三个月才有一次。
好,很好。秋明兰的心机,她从来就知道,经过上次那件事后,她更加不会小看她。
老太君皱眉,似乎也有些不悦。
这时候,原本一直畏怯的秋明絮慢慢抬头,眼神怯怯的看着老太君。
“我…我没有新衣。”
老太君眼神又沉了下去,秋明兰却惊呼一声。
“怎么可能?”她似是诧异,而后像是想到什么,回头瞪着跪在地上的婆子。
“你说,是不是你克扣了十妹的新衣和月例?好你个大胆的刁奴,居然敢贪污主子的东西。”她气得站了起来,想也没想就一巴掌打在了那婆子脸上。
那婆子被打得一怔,大夫人也一怔,而后眼里就出不悦来。
“兰儿,住手。”
秋明兰却豁然回头,目光清亮而黝黑。
“娘,女儿知道你一向宽容仁厚,可是这个刁奴居然敢忤逆主子欺上瞒下,欺凌十妹至此,实在是可恶。还好今天被五姐发现了,如若不然,十妹还不知道要遭她怎样凌辱呢。娘身为秋府当家主母,为秋府操劳十几年,将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若不惩治这个刁奴,传将出去,不知道内情的,怕是要误会您了。”
大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忽而明白了女儿的用意。兰儿这是,弃车保帅。
她眼眸微闪,而后装作一脸大度又心伤的看着跪在地上目瞪口呆的婆子。
“周嬷嬷,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做事利落又认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将照顾十小姐的重任予你。不曾想,你居然奉违,不仅暗中克扣十小姐的用度,居然还敢殴打她。你…着实辜负我一番用心。”她别过头,似是不忍。
“若非五小姐今偶然发现,还不知道我那可怜的明絮要遭你怎么待呢。”她说着眼里含了泪花儿,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面色凄然而愧疚的对着老太君道:“儿媳御下失察,竟至刁奴大胆至此,有负娘和老爷的重托,儿媳…”
不得不说,大夫人其实并非愚蠢之人。经薛国侯夫人这么一点拨,再加上秋明兰言语之中不乏提示,她立刻就了然的演起戏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绝肝肠寸断。
秋明月脸上微微笑着,眼底笑意却有些冷。拿大夫人掌管中馈多年辛劳来说事,让老太君心软感激。秋明兰,你的确聪明。
果然,老太君微微蹙眉,眼底的神色却是缓和了几分。
秋明絮忽而走上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祖母别生气,明絮自出生便身子柔弱,母亲宽和慈爱,时常关切问候,明絮才得以活到今天。至于明絮身上的伤…”她咬了咬,眼底浸了泪花。
“都怪明絮不中用,洗个衣服也要洗坏。那件衣服是母亲赏给嬷嬷的,嬷嬷一直很是珍爱,所以才会…”
她话还未说完,老太君已经气得脸色铁青。秋府的小姐,居然落到给一个奴婢洗衣服的下场,大夫人也太狠毒了些。
大夫人恨得咬牙,这个小蹄子,居然敢在老太君面前告状。
秋明兰眼眸一闪,而后突然踢了周嬷嬷一脚。
“你这该死的老刁奴,竟敢逆主犯上。”
她这一踢,不仅惊了周婆子,也震惊了厅之人。反应过来的大夫人急急就去拦住他。
“兰儿,别—”
当着老太君的面,秋明兰这般俗举动早已与大家闺秀背道而驰,活像个市井泼妇。老太君已经皱紧了眉头,眼神有些冷。
秋明月扬了扬眉,以她对秋明兰的了解,她不是个冲动没脑子的人,更不会在老太君面前失礼至此。那么她今这番举动,究竟是为何?
秋明兰气呼呼的瞪着周婆子,对大夫人道:“娘,你别拦我。这贼心狠辣的刁奴,今敢欺十妹,明就敢不将母亲你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若不好好惩处,后秋府的所有下人都有样学样,如何规整?”
大夫人一愣,似是突然明白了秋明兰的用意。老太君抿,眼神有些悠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淡淡道:“来人,将这个大胆的刁奴拖下去,杖毙。”
最后两个字若惊雷落下,铿锵有力,震得秋明月下意识的抬头,却对上老太君别有深意的一眼。她心中一跳,低着头没有再说话,嘴角却勾起一缕淡淡的讽刺。
当家主母么?
不急,她今日本就没打算用一个周婆子扳倒大夫人,只不过想借此打一下大夫人的气焰而已。再者,也是要在老太君心里一刺,让她记得大夫人的狠毒和嚣张,早已不将她这个老太太放在眼里了。她就是要让老太君一点点对大夫人失望,甚至厌弃她。若非今薛国侯夫人在府中,她甚至会将这件事闹大,最好让老太爷也知道。
大夫人背后的势力太过雄厚了。太师府、其兄兵部侍郎府、薛国公府、皇长子府。这般错纵横复杂的势力网,如何是她一介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能撼动得了的?要想扬眉吐气,她便只能忍,忍到她们母子三人能够在秋府站稳脚跟,忍到她有能力可以与大夫人抗衡。她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当年勾践为血国卧薪尝胆十年,才得以最终灭吴,她又如何不能忍?
小不忍,则大谋。
她能忍,可是有人不能忍。
周婆子原本仗着大夫人才敢肆意凌秋明絮,如今东窗事发,老太君雷霆震怒,她就指望着大夫人能看在自己为她办事的份儿上救自己一命。哪知大夫人一触及她求救的目光,便立即撇开了脸。她悲愤绝,眼底闪过一丝决然。大夫人,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太君…”她张开嘴,却猛然僵住了,目光直直的瞪着某个方向,嘴动,似乎想说什么,而后又苦涩而悲凉的低下头。
“老奴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辞,但求太君饶了奴婢家人性命。”
老太君斜斜看了大夫人一眼,才淡淡挥手。
“拖下去吧。”
秋明月冷冷站在一边,紧紧拉住心中不服却敢怒不敢言的秋明絮。她看到秋明兰微笑中挑衅的目光,看到大夫人冷笑怨毒的眼神,看见老太君默然无谓的神情。她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指甲近乎掐近皮里,出鲜血来。那血如此嫣红,又如此刺眼,令她一颗心渐渐冰冷下来。
纵然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看到老太君那漠然近乎无情的眼神,她终究止不住心寒。人,果真是寒凉而鄙薄的。
这时,老太君又发话了。
“明絮怕是受了惊吓,明月,你将她带回去,好好洗漱一番。我秋家的小姐,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大夫人“甄姨娘去得早,只留下明絮这点血脉,终归是卿哥儿的女儿。你去安排安排,就让她和明月住在一起吧。”
大夫人皱了皱眉,却仍是点头应了声。秋明絮倒是高兴。
秋明月和秋明絮像老太君告了安就退了出去,老太君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大夫人心中有些惶惑,面色却不显。
“娘,您怎么了?”
老太君轻哼一声,见秋明兰还坐在一旁,终是叹息一声。
“你要记住,你是卿儿的正室,秋府的当家主母,二品诰命夫人。”
老太君这话说得莫名,大夫人却听得心中跳了跳。
“娘?”
老太君不凉不热的瞥了她一眼“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有多隐秘。我老了,也懒得心那许多。我但望你记住一句话,家和万事兴。明月明瑞以及明珊明絮纵然你再不喜欢,那也是卿哥儿的骨,我秋家的子嗣。别的小打小闹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我不希望今的事情再出现第二次。”
*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
秋明月一手托腮,斜倚在窗扉前。身后有风掠过衣袂的声音伴随着浅浅脚步声临近。
“五姐。”秋明絮有些怯怯的声音响起,令秋明月有些恍惚的思绪刹那回笼。
她回头,见秋明絮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
秋明絮才九岁,身板小,可眉目宛然且秀丽,长大了也定然是一个大美人。她刚沐浴出来,身上散发着幽幽清香,只一袭白色百合领桃红裙装包裹着娇小的身材,在灯光下斜斜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秋明月走过去,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
“看不出来,咱们明絮也是个小美人呢。”
秋明絮脸色一红,嗔道:“五姐就会笑话我。”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秋明月。
眉目如画,琼鼻菱,身子秀丽如蜿蜒的山脉,明丽而娇,像开在风中的蔷薇花。美丽,而方泽无限。薄薄的丝质纱裙并不能阻挡她曼妙如山峦起伏的身体曲线。像是画家的笔,描绘出一条条锦绣而优雅的纹络。从优美如白天鹅的脖颈,到近乎发育完全的丰盈,以及裙摆晃动间隐隐可见的修长**。无一笔,不是上天最妙的杰作。她天生倾国容颜,偏偏身材又那般妖娆风情万种。尤其是这个时候她刚沐浴过后,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里衣,领口的雪白青光便暴无遗,在朦胧灯火下泽淡淡却极具惑。
如果此刻有一个男人在此,只怕看了会浴血涨。
窗外冷风吹过,树枝哗啦啦作响,隐隐一袭墨袍子随风翻飞与斑驳丛中。蝉鸣啾啾,却掩盖不了那来自黑夜里、属于人类急促的息声。那是一个男子,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他站在树梢之巅,隐在黑夜中,面具下一双潋滟双瞳透过淡淡月洒下的窗扉,看清映在壁纸窗纱女子曼妙绝伦妖娆风华的影子,呼吸微微沉重了几分。
屋内,秋明絮看着秋明月,双目里是惊叹。
“五姐才美呢,就像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一样。”
红萼正掀了帘子进来,听了这话就笑。
“十小姐这话可是说对了。”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红木小几上,语气颇有几分自傲。
“扬州出美人,咱们夫人年轻的时候在扬州可谓冠群芳。小姐的容貌承袭了夫人,而且更甚几分,自然倾国倾城,美若天仙了。”
秋明絮睁着大眼睛连连点头“对啊对啊,五姐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秋明月点了点她的鼻头“明絮长大了也会很美的。”她微微俯身,端起事先让红萼熬的补汤,用汤匙搅拌了几下。
“你身子弱,我让红萼给你熬了药,趁热喝下吧。”她看着秋明絮,未完全被衣领遮挡的脖子上还有淡淡痕迹,刚才听冬雪说,给秋明絮沐浴的时候,发现她背上的伤痕有好多都已经结痂了,还有很多是新伤,大概是近才添的吧。冬雪给她沐浴的时候不敢用力,怕疼她,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一声不吭,哪怕热水浸过伤口痛得她脸色发白,她却仍旧没有叫出声来。
她心中淡淡叹息,过早丧失母亲,体验世态炎凉的孩子,也过早成,过早学会坚韧,而勇敢。在这样复杂的大家庭中,这无疑是好的。然而,对一个才九岁的孩子,过早懂得苍凉与恨,却终究丧失了童真。
“喝吧。”
秋明絮一双黑不溜秋的眸子直直看着秋明月,看着她眼眸温暖,听着她声音轻柔。像晓风拂过湖面,淡淡的涟漪开在心湖之中。那湖水清凉又暖人心扉,竟在她眼眸之中浮上一层薄薄的云雾。她用力的了鼻子,努力不让那云雾凝成珠化成泪水滴滴坠落。她想,其实这浮华肮脏的人世之中还是有温暖的。这冰冷而高华的府邸之中,也有温馨与救赎。
她轻轻恩了一声,就着秋明月的手,一口一口喝下人生九年里第一碗暖汤。
秋明月含笑看着,忽而侧首,看了眼窗外晃动的树枝。
“五姐,你在看什么?”秋明絮好奇的伸长脖子,却什么也没看见。
“没什么。”秋明月淡淡笑了笑“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嗯。”秋明絮乖乖的跟着红萼走到隔壁的一间房。
雪月阁布局精致而秀气,装潢也颇为典雅,除去一间主卧,另有三间侧卧。是以别说一个秋明絮,便是再多两个人,住在这里也是绰绰有余的。秋明月看着离去的秋明絮,心中想着,今她从大夫人手上救出了明絮,后难保大夫人不会再下黑手。明絮便是再聪明,也不过九岁。且生母早逝,身边没个保障。不若,就让她跟着自己住。
下定决心后秋明月便兀自一笑,她自己如今便四面临敌,母亲子温婉和善,弟弟又年幼,都需要她的保护。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分心这些事,实在是自找麻烦。再说今她虽然没有进一步威大夫人,但以大夫人强横嚣张心狭隘的性格,只怕后少不得找自己麻烦了。
无奈的摇摇头,秋明月正准备吹灭蜡烛,忽而想到刚才窗外风动枝叶摇晃之中隐隐泻的声音。那不像蝉鸣鸣叫,也不像落叶纷纷,不像任何这黑夜里大自然的声音。而是…息声。属于人类的、低低的息声。
她自小五识便比常人感一些,即便夜里风声沙沙作响,她也能准确辨清风吹花落的声音。
这么晚了,是谁躲在她窗外?而方才她侧首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空气中隐隐多了几分淡淡的香气。那香气…似乎伴随着草药的味道。
这夜里有人对月沉思,有人飘摇于黑夜之中衣袂翻飞,刹那间掠过重重屋檐叠瓦,朱阁琼宇。黑夜下那男子身形修长矫健,墨发飞扬,银白色的面具在月下反淡淡白光,显出的薄完美而丰润。眼睛狭长而眼尾上翘,眼眸如古井幽谭又若高山泉水。他偶尔眼波转,便潋滟多姿,犹如山桃花开遍,含尽世间芳华,让人一看之下就不自觉沉沦。
此刻他紧抿薄,脚步如飞,不,就是飞。他脚不沾地,虚虚浮浮的踏着空气直掠目的地。
那里,灯火朦胧,隐约传来对话声。
“娘,我不想娶那个秋明玉。”男子的嗓音透着几分不,更多的却是坚定。
而后又传来女子微怒有些拔高的声音“不行。”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经决定了,由不得你选择。”
“娘…”男子似乎想要阻止。那女子却已经听得不耐烦“这事儿我已经和你外公商量过了。”
屋里男子皱眉“就算要娶,也要娶我喜欢的女子。”
“贵族联姻,向来以利益为重,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先前说话的女子喝了口茶,语气淡然而冷漠。
“何况玉儿德贤恭顺,貌妍礼荣,又出自世家名门,与咱们侯府也算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男子讥诮一声“只是更门当户对的,是那至尊皇位和侯府以及林府世代荣耀吧。”
“华儿。”
砰的一声,薛国侯夫人放下茶杯,眼神沉郁的看着对面面色讥诮的薛雨华。
“朝廷之事,岂容你私下妄论?切记出口成祸。”
薛雨华懒洋洋向后靠,把玩着手中白瓷玉杯。那玉杯白得毫无瑕疵,像极了女子莹润玉手。他盯着玉杯,嘴角挽出淡淡笑意。
“娘。”他看着自己的母亲,有些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霏儿现在只是大皇子侧妃而已。”
“那只是暂时的。”薛国侯夫人面色自若,淡淡道。
薛雨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又换了另一个话题。
“娘,父亲向来不参与皇嗣争斗。你此番深意,父亲可同意?”
薛国侯夫人目光一闪,淡淡道:“玉儿是你的表妹,咱们两家联姻,亲上加亲而已,你父亲自当乐意。”她顿了顿,放柔了声音道:“华儿,别再任了。娘只是让你娶玉儿,你还可以纳妾的啊。后你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想纳多少都没问题。”
“我只娶一就够了。”薛雨华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目光异常坚定。
薛国侯夫人愕然,下意识觉得这只是儿子叛逆的一种方式而已,便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劝道:“华儿,你是侯府世子,后偌大个侯府还要你继承。咱们侯府历来子嗣单薄,祖宗家业传承,便指望你了。”
薛雨华慢慢放下手中白玉杯,目光沉如黑夜,嘴角的笑却愈发浓烈。
“母亲持家有道,侯府怎会子嗣单薄?”
薛国侯夫人终于沉下脸色,拂袖起身。
“总之你和玉儿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你便是不愿,也必须娶她。”
薛雨华眉眼沉在虚虚晃动的帷幔下,不说话。
而屋顶一直默默站立的墨衣男子也沉默着,他微微低头,目光似穿过厚重朱瓦看清临桌对立的母子。良久,他嘴角勾起淡淡的、讥讽的笑意。然而笑到一半他便僵住了嘴角,脑海里极快划过一道纤影。他沉默了,眼中神色复杂。而就在这愣神的瞬间,忽听得有人低喝一声。
“谁躲在那里。”
他一惊,而后快速退开,以绝顶轻功消失在黑夜里。
黑暗中,追出来的男子看着前方,眼眸翻卷如海。
“华儿,怎么了?”薛国侯夫人走了出来,面色惊异而苍白。
薛雨华收敛的目中神色,回首淡淡一笑。
“无事。”
薛国侯夫人犹疑的看了他一眼,道:“夜了,回去休息吧。”
“嗯。”薛雨华站在原地,眸深沉。刚才他分明察觉到附近有人,那人武功高强,绝对不在他之下。
而此刻,芙蓉院里,大夫人拉着秋明玉,面色慈爱柔和。
“玉儿,你知不知道今你姨母来秋府何事?”
秋明玉眨了眨眼睛,一脸的好奇。
“不知道。”
大夫人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玉儿,你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该议亲了。”
秋明玉脸色一红,而后忽而睁大眼,紧紧抓着大夫人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与欣喜。
“娘,表哥…”她说到一半又红了脸,眼神却有着压抑不了的兴奋和羞涩。平时娇蛮无脑的她,这次却意外的脑子转得非常快,很快就联想到薛国侯母子现在还住在秋府,是以她已经隐约猜测到什么。但到底碍于女儿家的矜持,她仍旧问不出口。
大夫人和善的笑了笑“我已经与你姨母商议过了,等你及笄就嫁到薛国侯府。”
“真的?”秋明玉喜不自胜,用力的摇晃着大夫人的手。
“娘你说的是真的吗?表哥,他…”她低下头,面绯红,眼眸含情,倒是别有一番动人情韵。
大夫人点点头“当然,我明天就和你姨母换更贴。”大夫人心中不无骄傲,大女儿嫁给了中山侯世子,二女儿也即将嫁入薛国侯府,就剩下明兰了。将来,也定要嫁去侯府世家。她的三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又是嫡女,身份高贵,哪里是沈氏那卑之身生的种可以比的?沈氏不过仗着长了副狐媚的容颜罢了,再怎么样得宠,也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她的儿女,将来还不是落在自己手中,任自己拿捏。
秋明玉正高兴着,根本没理会大夫人在想什么,就算她知道,也巴不得大夫人报复秋明月。
夜深人静,有人落于窗前,透过窄小的窗扉看屋内场景。已是子时,屋内灯火已歇,只因淡白月光洒进窗户,隐约看见幔后纤细而美妙的身影。
他伸手,似乎想推开窗户,却又在半途中僵住,然后放下。沉默半晌,决然转身离去。
翌,晨光笼罩,秋明月懒洋洋的起,眼眶下有些青黑色,眉宇间也尽是疲倦。昨晚她睡得晚,到现在还有些睡眼蒙。她伸了个懒,看了看窗外天色。还好,没有耽误给老太君请安的时间。
红萼几个丫鬟早就依次给她准备洗漱,几个丫鬟手脚利落,很快就给她穿戴整齐了。
“小姐,你昨晚没有睡好吗?脸色看起来好憔悴。”红萼看着她的黑眼圈,皱眉说道。
秋明月对着镜子看了看,还真是的,这个样子怎么去见老太君?她想了想,对红萼道:“将我那个黑色的小匣子拿过来。”
红萼应了,很快就回来了。
“小姐,给你。”
秋明月打开小匣子,里面装的都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她挑了一个粉白色的小瓷瓶,打开瓶,顿时一阵清香扑入鼻端,空气都变得清晰了几分。
“哇,好香哦。”夏桐眼惊奇“小姐,这到底是什么?”小姐总会有好多新奇的想法,做出的好多东西都是她们没有见过的。不,应该是说这个时代都没有的。
秋明月淡淡一笑,将瓶中的白色体倒了一点出来,然后抹在眼眶下,用手慢慢抹匀。很快,那层青黑色就逐渐消失不见了。一旁几个丫鬟看得惊奇,却见秋明月又拿起另外一个绿色的小瓷瓶,倒出更加浓郁的体,在眼部边缘均匀涂抹。最后,她再给自己上了淡淡胭脂水粉,也染了朱砂。整个人立刻就明丽精神了几分,再不复之前的疲惫。
“小姐,你发明的这些东西好神奇哦。”红萼不无惊叹,眼的崇拜之。
秋明月扬眉,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
“夏桐,你联系祥叔,看看这京城可有店面出售,我要收购。”
夏桐有些讶异“小姐?”
秋明月看着手中的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单单一家只卖胭脂水粉的水镜坊还不够。女人都是爱美的,何况这京城富庶之地遍地都是贵妇。些新奇的玩意儿,才更能吸引她们的目光。也会让水镜坊利润成倍增长。”女人的钱最好赚,京城贵妇贵太太多了去了。只要她的现代化妆品在京城打响了,财源也会滚滚而来的。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做后盾不要紧,没有皇子皇妃撑不要紧。只要有钱,还怕没有自己的势力么?
“五姐。”
正想着,秋明絮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秋明月回头,见秋明絮正小跑着进来,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可爱极了。
秋明月见到她就不自觉心中泛起柔和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秋明絮走过来,歪着头道:“我想跟五姐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秋明月笑笑,拉过她的手,挽起她的衣袖,伤口已经敷了药,不会感染。
“早上的药喝了吗?”
“喝了。”
秋明月道:“我让人给你的药膏一定要早晚擦三次,才不会留下疤痕,知道了吗?”
“嗯”秋明絮重重的点头,又凑到她身边,用力的深一口气。
“五姐,你用的什么香啊?好好闻哦。”
秋明月笑笑“这叫沁香,你要是喜欢,改天我让红萼给你送去两盒。”
“真的吗?”秋明絮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但凡是女子,就没有不喜欢香的。
荣亲王府,飞阁丹,碧玉砖墙,雕栏玉砌,白玉石阶,碧泉幽泓。时值春日,庭院里百花齐放,幽香阵阵。远处,九曲回廊,一个宫装丽人被簇拥着款款走来。她容颜异常美丽精致,举止神态端庄而高贵。一袭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富丽堂皇,阳光洒下,于那飞游走的金线上透淡淡光晕。
桐君阁
一华贵少年临窗而坐,望着窗外被昨夜细雨滋润更加鲜的花枝,微微有些出神。
这时候一个粉衣丫鬟躬身道:“世子,王妃来了。”
少年微微一震,眼里幽光一闪,淡淡阖上眸子,不予理会。
“世子…”丫鬟言又止,却听得门外传来温婉而淡漠的声音。
“璃儿。”
丫鬟回首,见王妃已经走了进来,连忙福身一礼。
“王妃。”
荣亲王妃挥了挥手“都下去。”
“是。”丫鬟看了少年一眼,默默退了下去。
少年转动轮椅,回过头来看着眼前高贵端庄的女子,神情淡淡。
“孩儿给母妃请安。”
荣亲王妃目光闪了闪,笑着走进,语气关切。
“清晨风大,为何坐在这里,仔细伤了风寒。”说话间她已取下挂在红木衣架上的白狐裘披风给他披上,然后坐到旁边的小榻上,目光柔和的看着他。
凤倾璃看着她,淡淡道:“母妃可是有事找孩儿?”
荣亲王妃叹了口气,似斟酌片刻,才道:“璃儿,你今年已经十六岁。前几天你父王和我商议,准备给你娶一房子来照顾你。”
凤倾璃眉目一蹙,似有些排斥。荣亲王妃却又道:“昨太后宣我进宫,说起此事。”
凤倾璃抿,荣亲王妃继续道:“一个月后镇南王妃在府中举办赏花宴会,京中世家闺秀都会到访,你…”“各家闺秀?”凤倾璃喃喃打断荣亲王妃的话,眸子似陇上了一层雾。
荣亲王妃一怔“对啊,镇南王世子比你还大两岁,如今还未娶,镇南王妃心中焦急,遂举办了这个花会。”
凤倾璃沉思一会儿,突然道:“我听闻,太渊阁学士有几个快要及笄的孙女…”
荣亲王妃似有些讶异,眼底快速的划过什么。
“璃儿何时竟关心起这些事?”
凤倾璃脸色淡然,嘴角却噙起几分自嘲。
“京中遍地名媛望族,有女着早已择婿嫁娶。荣亲王府固然富贵荣耀,可又有谁愿意嫁我这个病体孱弱且双腿残废之人呢?”他低嘲一声,眼里涌出几分悲凉。
荣亲王妃微滞,语气几分轻缓又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意味。
“璃儿切莫妄自菲薄…”
凤倾璃摇摇头“母妃与父王好意孩儿感激不尽,只是我这身子…”他低下头,语气几分悲凉和萧索。
“还是莫要连累他人了吧。”
“璃儿。”荣亲王妃眼里出几分心酸和怜惜。
“傻孩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儿龙章凤姿,惊才绝,岂是凡夫俗子可以攀拟?”她又叹了口气,似乎想伸手摸他的头,而后又想到什么,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
“京城里那么多好姑娘,总会有合适的。”
“好姑娘?”凤倾璃嘴角泻一抹自嘲“高门贵族的嫡出女子,又岂会甘愿嫁我一个尚且能否活过二十岁都不知道的残废呢?”
荣亲王妃一噎,面色又松软了几分,眼里也酝酿出意来。
“璃儿…。”
凤倾璃却抬头对她一笑,刹那间风华霁月,百花失。
“罢了,既是皇祖母之意,孩儿遵从便是。”他低头思量了会儿,道:“不过…高门贵族嫡女就算了吧。孩儿这身子…娶个小门小户的也就罢了,反正既是照顾我身子,倒也不用那么注重门第之念。母妃意下如何?”
荣亲王妃似有些讶异“璃儿,你?”
凤倾璃面有苦“还望母妃应允。”
荣亲王妃定定看他半晌,良久才叹息一声。
“罢了,随你吧,只是太后…”
凤倾璃自是知道她的顾虑,便道:“母妃放心,太后那边,孩儿自会去说。”
“嗯”荣亲王妃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你好生休息吧,我先回了。”
凤倾璃颔首“母妃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