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入寺祈福,竹林商谈
翌,秋明月一大早就起来,洗漱后带着秋明絮便去给老太君请安。她去的时候,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秋明玉、秋明兰、秋明珠以及秋明珊还有平常很少见到的几位二少爷三少爷四少爷都到了。秋明珊还是那样天真活泼的样子,见到她后还甜甜的叫了一声‘五姐’。
秋明月给老太君请了安后,过了一会儿,秋明容、秋明韵等也都陆续而来。
沈姨娘还是没有痊愈,今却出门了,坐在大夫人下首,含笑看着秋明月。
大夫人看到秋明月身后的绿鸢,恨得牙,但是终究没有说什么,轻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各自一番礼节后,老太君便道:“我想过了,单单你们几个闺阁少女太不安全,便让明琦、明浠、明锦跟你们一起去,也好互相照应。”
“咳咳咳咳…”秋明兰却在此时轻咳一声,打断了老太君。
大夫人皱眉“明兰,你怎么了?”
秋明兰脸色有些虚弱,对着老太君歉然的笑笑。
“祖母,明兰失礼,望祖母恕罪。”
老太君看着她“可是感染了伤寒?”
秋明兰没说话,她身后的丁香却小声道:“回老太君话,小姐昨晚抄写佛经抄得晚了,吹了风,便感染了风寒。”
老太君蹙眉“可有大碍?”
秋明兰微笑摇头“没…咳咳咳…”老太君叹了一声“这么严重,可有看过府医?”
秋明兰敛眉“今便要去宝华寺了,看与不看都无甚大碍。”
老太君眉头皱得更深,轻斥道:“既然身子不适,还出什么远门。罢了,有明珠她们几个也就够了,你就呆在府里安心养病吧。”
秋明兰垂下眼睛划过一丝亮光,谦卑道:“是…”话音未落,大夫人却道:“娘,这都已经安排好了,怎能因明兰一人而中途变更呢?岂非对佛主不敬?我瞧着明兰也只是微感风寒而已,无甚大碍。再说了,明韵自小身子不好就可以为全府上下平安而远处祈福,明兰身为姐姐,更是应该做好榜样才对。”
老太君倒是没想到大夫人此时居然这么大义,而秋明兰,则是沉下脸,暗中恼怒。
大夫人又接着道:“前几沈姨娘不是也感染了风寒么?我瞧着吃了几天的药倒是好了不少,就这那药也给明兰开几副吧,说不定吃了几天也就好了,用不着在府中静养。再说宝华寺佛门圣地,她去拜一趟佛,比任何良药都管用。”
这话说的,秋明月都险些怀疑秋明兰是不是大夫人所生了。她看了大夫人一眼,见她脸色沉凝,目光隐有暗沉。便知道前两秋明兰陷害秋明玉偷画一事至今让她心中耿耿于怀。此刻支走秋明兰,只怕也是不想秋明兰在府中又耍什么心机吧。
要说大夫人道真是偏心,同样是女儿,秋明玉和秋明兰的待遇就截然相反。这样下去,不用旁人说什么,只怕两姐妹就要反目成仇吧。
秋明兰努力压抑着心中怒气,苍白着脸,虚弱的笑笑。
“娘说的对。祖母垂爱,明兰感激不尽。但佛前祈愿,乃是关系府中之人康健安全,几位姐姐妹妹们都去了,明兰自然义不容辞。”
老太君终是点点头“既然你坚持,我也不勉强了。”顿了顿,又吩咐道:“沉香,去叫府医来。”
“是。”沉香去了,不一会儿府医就来了,为秋明兰诊治了一番,说并无大碍,开了一个药方。老太君再让人去抓了几天的药,让丁香放在马车里。
秋明兰低着头道谢,秋明月却从她眼中看到冰冷的愤怒及不甘。顿时心中摇头。秋明兰的确有几分心机与手段,对自己也狠,但是终归是身娇贵的大小姐,做不到真正的心狠。既然是下定决心要以病留在府中,就该多淋两盆水,保证今早连下都是问题。何必眼巴巴的站在窗外吹了一晚上的风,结果还是没达到自己的目的。
老太君和几位夫人送秋明月等人出了府,门口停着两辆崭新华贵的马车。沈姨娘走过来拉着秋明月的手。
“明月,出门在外,你自己要当心,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秋明月含笑点点头“姨娘,你还生着病,不宜吹风,还是早些回去吧。”
告别了众人,秋明月等人上了马车。秋明絮自是粘着秋明月的,再加上秋明珊也要跟着秋明月,秋明珠一向与秋明月走得近,因此她们四人乘坐一辆马车。而秋明兰、秋明容还有秋明韵,自然就坐另一辆马车。而几位少爷,自然是坐最后一辆马车。
此次出行全是深闺女子,老太君自然不放心她们的安全,是以也派了十几个护卫一路跟随。
秋明月看见马车就晕,坐在车上懒懒的不想动,遂靠在一旁假寐。秋明絮和秋明珊都是第一次坐马车,难免有些兴奋,一路上掀开车窗,好奇的四处打量。
“五姐,原来外面是这样的啊,好热闹。”秋明絮见外面行人水,街道两旁商铺酒店依次林立,好一派热闹气派,不由得会过头来拉着秋明月的手,欣喜道:“五姐,你看啊,外面还有卖糖人的,还有糖葫芦…五姐,你快起来啊。”秋明絮拉扯了半天,却见秋明月闭着眼睛没动,不的嘟着。
绿鸢小声道:“十小姐,别摇。小姐晕车。”
“哦。”秋明絮悻悻的松手,见秋明月眼睫颤动的睁开眼睛,自责担忧道:“五姐,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秋明月摸了摸她的头“没事。”
“小姐,要吃酸梅吗?”绿鸢担忧道。
秋明月摇摇头“还没出城,这都挨不过,出了城可怎么办?”她苦笑一声,又有些欣慰道:“好在路途不远,我先睡一觉,到时候到了喊我一声。”
“嗯。”绿鸢在一旁拿着书香手扇轻轻的给她扇着。如今还不到五月,天气还带着末的暖意,却根本称不上热。之所以打扇,是因为马车内太过闷热,绿鸢担心本就坐不惯马车的秋明月再次因为马车内窒闷的空气感到不适。
秋明珠安静坐着,畔带着淡淡笑容。
另一辆马车里,秋明韵脸色有些发白,秋明容拍着她的背,一脸的担忧。秋明兰坐在窗边,斜眼看了眼两姐妹,时不时的咳嗽两声,没说话。
一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在了山脚下。这里由下往上是长长的蜿蜒阶梯,马车上不去,只得步行。
终于到了,秋明月掀开车帘,很想不顾什么大家闺秀的礼节就这么跳下去,但她还是忍住了,搭着红萼的手,下了马车。
“小姐,面纱。”绿鸢从马车内走出来,急急把一方白色面纱递过来,红萼连忙给秋明月戴上。左右看了看,还好没人。
秋明月最讨厌这些规矩,却又不得不遵守。回头看了眼都戴上面纱才陆续下马车的几个姐妹,她忍不住有翻白眼的冲动。见秋明韵额头上大汗淋淋,甚为虚弱。她皱眉,走过去。
“八妹,坚持得住么?”
秋明韵虚弱的笑笑“没事,我撑得住。”
秋明兰咳嗽两声,瞥了眼秋明兰,道:“上了宝华寺也就好了。”
秋明容忍着怒气,扶着秋明韵。
“明韵,咱们走慢点就好了。别怕。”
秋明月转身对红萼吩咐道:“把我那件白色狐裘大衣拿过来给八妹披上。”她说着就解下间一个鹅黄绣蔷薇的香囊,递给秋明韵。
“这香囊是我前几天做的,里面放了许多香料,可安心宁神,减缓疲劳。八妹,你戴着吧,或许会好一点。”
“谢谢五姐。”秋明容连忙接过来,感激的对她笑笑,然后给秋明韵佩戴在间。
红萼拿了披风出来“小姐。”
秋明月接过披风,亲自给秋明韵披上。
“好点了么?”
秋明韵点点头“暖和多了。”
秋明月想了想,又道:“绿鸢,把车上的金珐琅九桃手炉和昨晚准备的帷帽拿出来。”
“是。”绿鸢又回到马车内找东西去了。
秋明兰看了秋明月一眼,笑得意味不明。
“五姐还真是准备齐全。”
秋明月回以一笑“要出门,有些东西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不光暖衣披风,手炉帷帽,便是一般的伤风药以及各种创伤药我也准备着呢。六妹方才在车上气便不好,不防拿去试试?”
秋明兰敛了笑,淡淡道:“谢五姐关心,方才府医已经开过药了。大夫说了,伤寒也有很多种,不可随便吃药,不然没病也得吃出病来。”
秋明月也不理会她言语中的讽刺,笑道:“宝华寺深处高山,晚上尤其寒冷,六妹妹切记莫要吹风,以免病情恶化。”
秋明兰眼神淡冷“谢五姐关心,不过,五姐还是多注意注意八妹吧,她可比我严重多了。”
秋明月点头“八妹身子不好,既不能见风,也不能劳累。所以这一路,我们的脚程要放慢一些才行。”
“那是自然。”秋明兰扶着丫鬟丁香的手,先一步往前走。
秋明珠走过来“五妹,咱们也走吧。”
秋明月点头“绿鸢,红萼,你们去照顾着八妹就行了,不用顾忌我。”
绿鸢红萼有些犹豫,对视一眼,还是应声而去。
这坡度太高,这群人除了秋明月和秋明絮,全都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便是秋明珠,也不免有些气吁吁起来。
“五妹,我真佩服你,走了这么远你居然一点都不累。”她有些惊奇的看着步履从容丝毫没有疲累之的秋明月。
秋明月笑笑“比起坐马车,我宁愿走路。”前世她喜欢到处旅游,爬山完全是家常便饭,这点路哪里难得住她?
低头看身边的秋明絮“累吗?”
秋明絮摇头“不累。”
她自小活累活做多了,手脚也麻利勤快,倒是不若一般富家千金那样娇贵。可秋明韵和秋明兰就不那么乐观了,一个自小体内带毒,一个又是刻意生病。特别是秋明韵,几乎每走两步就要息一会儿方才继续走。秋明容一直体贴的照顾她,倒是没有喊过一声苦累。
“还有多久啊。”秋明兰终于忍不住抱怨了。
秋明月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突然道:“六妹,你可以让人回去给你准备一顶轿子。这样就方便了。”
秋明兰眼眸再也忍不住出现愤怒,看着秋明月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秋明珠走过来,轻叹一声。
“六妹,走吧。”
秋明兰瞪了她一眼,提起裙摆再次向前走。
秋明琦、秋明浠、秋明锦一直都没有说话。一来本来就和这几个妹妹情不深,何况虽然是兄妹,却也要注重男女之防。秋明兰又是大房嫡女,平素各不相干,只要没有正面冲突,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一场小闹剧过后,众人又开始往山上走。
一行人慢慢悠悠的到午时才平爬上山,见到了这座驻扎在这里几百年风雨飘摇却仍旧固若金汤的寺庙。
香烟缭缭,钟鼓声悠悠入耳,伴随着呢喃的诵经声,声声入耳。
烫金的三个大字落入眼底,秋明月微微眯了眯眸子。
秋明韵刚踏上山就一阵头晕,秋明容赶忙扶住她。
“八妹。”
秋明琦皱眉,走过去。
“八妹,你怎么样?”好歹也是一房所出的兄妹,秋明琦对这个妹妹还是有几分关心的。
秋明月回身走过去“怕是太过疲累了。”
秋明珠也道:“还是得让八妹早点休息才是。”
秋明兰脸色也有些白,却凉凉道:“休息?四姐莫不是忘记我们此行的目的?既是求佛祈祷,为何佛在眼前反倒是为了一己自身避而不见?”
“拜佛祈祷何时都可以,用不着如此仓促。”
秋明兰嘴角一抹冷意“祖母吃斋念佛多年,如今佛门金身在此,若我们就此错过,岂非违背祖母一片苦心?”
“六妹。”秋明月忽然回过头来,笑得优雅。
“我突然想起那三姐说过的话,如今细细想来,倒是很有道理。”
秋明兰蹙眉,摸不准她究竟想干什么。
“什么话?”
“嫡庶尊卑,上下有序。”秋明月继续笑得优雅而散漫“佛门贵重之地,神圣不可侵犯,博爱广仁,自是悲悯世间。这拜佛烧香,自然也应该按照礼仪尊卑的顺序。六妹,你说,我说的对吗?”
秋明兰脸色有些发青,若是平常,她最为骄傲的便是这嫡女的身份。可用在今时今,她却如此厌恶,特别是秋明月脸上淡雅仿佛看穿一切的笑容,她更是痛恨。
“佛言,众生平等,没有高低贵之分。”
秋明月微笑依旧,淡淡拂袖,姿态优雅而从容。
“佛主广博仁爱,自是怜悯众生。我们一路走来,风尘仆仆,就如此跪在大殿祈求佛珠保佑,岂非不敬?岂不是更违背祖母参悟佛经的初衷?”
秋明兰咬牙,与秋明月呈口舌之争,她从来都只有输。
差不多了,秋明月也不想让她太没脸面,便道:“六妹本就伤害侵体,八妹也是疾病染身,如此贸然前往,更是触怒佛颜。倒不如好好休息一晚,沐浴净身后再诚心求祷,岂不更两全?”
秋明兰抿着,就是不认同秋明月。
秋明琦皱眉,走过来道:“六妹,别在固执了,我看你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先去问问主持,让我们在这里住一晚,要礼佛参拜,也得等你和八妹身子都好一点再说。”
“是啊。”秋明浠也道:“五妹说得对,带着病体,确实对佛主不敬。”
秋明兰本想在说什么,却不想走了大半天的路,刚才又一时气急,竟又再次咳嗽起来。
“小姐。”丁香和小风慌忙过来拍着她的背,眼神担忧。
秋明琦年长,也最为稳重,便道:“就这样决定了,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去见见方丈。”他说着大步向前走去,也没理会身后的秋明兰。秋明兰是嫡女,他也是嫡子,而且又是兄长,有些时候,不必畏惧她这个大房嫡出的妹妹。
秋明月看了眼离开的秋明琦,又依次看了看秋明浠和秋明锦。
这三个人,秋明琦年龄最大,也最为沉着内敛,虽然才十七岁,长得倒是一表人才。早说了,秋家的子女,基因都不错。只不过这秋明琦子却完全不似三夫人的表里不一,城府极深的样子,举手投足之间倒是颇有气韵。
上次三夫人说已经在为他议亲,对方是个庶女,还被二夫人讽刺了一番。
其实凭着秋家的地位,秋明琦便是嫡庶字,也断不用委曲求全娶一个庶女。只不过秋明琦暂时未有建树,娶个小门小户的嫡女,三夫人怕是也不喜欢。
周家是世家,周大人身为御史台,若能结下这门亲事,后对秋明琦的前程肯定是有帮助的。
至于庶女嘛,三夫人本身自己就是庶出,倒是不用计较那些。
看来,府里很快就会连着举办两次婚礼了。
无声笑笑,她又瞄了眼秋明浠。典型的文弱书生,长得倒是白白净净,只是有时又有些怯懦。月姨娘能在二夫人手底下安然生下一个儿子,且平安活到今天,绝不是个善茬。只是不知道,为何她的儿子这般懦弱?
秋明锦,完全继承了三老爷的好,整就和一帮狐朋狗友声犬马,小小年纪便眼眶浮肿,青色隐现。听说三夫人对这个庶子倒是尤其纵容宠爱,这两年前前后后给了他好几个侍寝的美貌丫鬟。他还因此得意,越加不学上进。
秋明月心中摇摇头,三夫人分明是在捧杀秋明锦。可怜路姨娘爱子情切,竟纵容他至此。
心念电转只在一瞬间,回神的时候,秋明琦已经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和尚。
“二哥。”秋明珠叫了一声“见到方丈了吗?”
秋明琦脸色有些凝重道:“外游的忘尘大师回来了,方丈如今不便见客,只让这位小师傅带我们去客房。”
秋明月抬头,发现这小和尚正是她上次来的时候接待她们的那位。不由莞尔,人生果真处处不相逢啊。
她单手作揖,有礼道:“戒空师父,别来无恙。”
戒空见到秋明月,倒是微微一愣,而后回礼道:“五小姐,别来无恙。”
秋明琦惊奇的看着秋明月“五妹,你认识戒空师父?”话落后他又想起秋明月曾在宝华寺住过一晚,认识这里的小沙弥倒也不奇怪。便道:“劳烦戒空师父了。”
戒空又单手打了个佛偈“施主客气。请随贫僧来。”
一行人又跟着戒空,七歪八拐的走到后院的客房。
“祖师回来了,寺中贵客在此,所以请各位施主不要随意走。”戒空说完又打了个佛偈,转身离开。
秋明月微蹙眉,凤目幽深。莫非这一次又有贵人住在宝华寺?会是皇室中人吗?
秋明琦几个男子分别住一间房,秋明兰喜欢独居,秋明絮仍旧着与秋明月住一间房,秋明容要照顾秋明韵,她们俩住在一起。最后,秋明珠和秋明珊住一起。
用过午膳后,秋明珠坐在用竹子做的木椅上遥望窗外景,脑海中想着今秋明琦说忘尘大师回来了的事情。对于这位忘尘大师的名字,她自然早就如雷贯耳。
那样一个人,完全就是神话般的存在。六百年啊,活了六百年的人,在秋明月的理论认知里,就只能理解为人妖了。可是在这里,却是等同于天神般的存在。
她想起电视小说里经常出现得什么得道高僧,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永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想着想着她又不觉莞尔,就是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忘尘大师是何摸样?
看着窗外暖和的光,秋明月有些困乏,便起身上榻,吩咐道:“我先睡一会儿,晚膳的时候再叫我。”
她和衣躺在上,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对了,绿鸢,将我昨晚配置的那瓶药给八妹拿去。”
“是。”绿鸢转身出了门。
秋明容和秋明韵的房间就在隔壁,她敲了敲门,门立即被打开,现出梦之焦急的脸。一见到绿鸢,她双眼一亮。
“红萼,你是奉五小姐命令来的吗?太好了,我们小姐怕是坚持不住了,你快点救救她吧。”她脸的祈求和希冀。
绿鸢也是心中一紧,轻声安抚她“别急,小姐让我带了药过来,快让我进去看看。”
“好。”梦之立即让开身子,让红萼走了进去。
刚走进去,便听得秋明韵压抑的痛苦呻声传来。秋明容守在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眼中是担忧。
“八妹,你支撑住,五姐很快就来了。”
秋明韵躺在上,脸色苍白得有些透明,额头上早已浸汗水,她死死咬住瓣,不让自己因疼痛折磨而哭出声来。
梦之急急的走过去“七小姐,绿鸢姑娘来了。”
秋明容回头,眼睛一亮。
“表…绿鸢,快救救她。”她本来是想叫表姐,但是想到玉姨娘和绿鸢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便临时改了口,唤她的名字。
绿鸢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一边掏出小瓷瓶给秋明韵喂药,一边问:“又莲呢?”
“我把她支去给八妹熬药了。”她冷笑一声“她是三夫人的人,自然巴不得亲自给八妹熬药,好在里面下毒。”
绿鸢站起来,看着秋明韵服了药,微微减少了些痛苦。尽管脸色仍旧苍白,眼神却恢复了几分神智。
“七姐。”
“明韵,你醒了?”秋明容眼睛一亮,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现在可还有什么不适没有?”
秋明韵虽然还很虚弱,却笑着摇摇头。
“没有,我很好。”她微微回头,又对绿鸢点点头。
“替我谢谢五姐。”
绿鸢见她小小年纪承受如此折磨却还如此坚强无谓的笑,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涩,眼圈儿微微有些红。
“我知道,你好好休息,晚上风大,不要出门,未免又莲怀疑,奴婢这几天可能都不会过来。这药可以吃五天,每天一颗就够了。又莲熬的药也要喝。放心,小姐说你身上中的毒有几味药材并非本身带毒,只是和其他的混合才成了慢毒药。小姐这药就是按照那毒药的配方相克而配制的。也就是说,这药只是一半的解药,再加上你喝的毒药,互相压制,才能解毒。不过你身中剧毒已经多年,要解毒并非一朝一夕之间,要循序渐进,莫急。”
秋明韵点头“你快回去吧,不然等会儿又莲来看见你怕是会起疑。”
红萼点点头“那奴婢先回去了。”
“梦之,去送送绿鸢。”秋明容吩咐着,自己却体贴的给秋明韵捏了捏被角。
红萼出来后,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转了个角,走向旁边的房间。
等她的身影消失后,拐角处,却走出来一个男子。一身白衣华袍,发丝如墨,容颜隐在暗光里,恍如光溢彩,美得不似真人。如果秋明月在这儿,定然会认出,此人便是那次她出府找秋明瑞在郊外有过一面之缘的镇南王世子,凤倾玥。
他看着绿鸢消失的身影,眼眸眯了眯。稍刻,他转身,走向竹林。
这是一片幽静的丛林,竹林深处,一个少年沉静坐在轮椅上,等着他走进。
凤倾玥走进,脚步顿住,看着他,眼神带着几分探索与打量,还有认真和思索。
“我从未发现,你也会有心么?”他眉眼弯弯,明明在笑,却有带着几分轻嘲。而在嘲讽什么,他自己却不知晓。
凤倾璃抬头看他,笑了笑。
“那你呢?现在可有心了?”
凤倾玥眉头轻挑,脸上却再无笑意,清凌凌似冰封,与他儒雅谪仙的形象尤其不符合。这一刻的他,神情竟与秋明月极其神似。
“无心如何活?”他微微俯身“你即便为她有了心,却还是无法忘记仇恨,对么?”
凤倾璃抿,抬眼看他。
“若是你,能忘么?”
凤倾玥垂眸看着他的腿,忽而眸心一痛,站起来,别开了脸,没有说话。
凤倾璃自嘲的笑笑“柏云,其实你不了解我。”
凤倾玥猝然回头,眼中竟含了怒气。
“凤—倾—璃—”三个字,完全是咬牙切齿般吐出来。
凤倾璃却无视他的怒火,笑得无,甚至带着几分挑衅的看着他。
凤倾玥瞪着他,眸中火焰却渐渐消退,化为深深的无奈。
“便纵然是报了仇,你又如何?能开心么?”
凤倾璃低下头,嘴角一缕苦涩,眼神有些空茫而离。
“可是除了报仇,我不知道我还活着做什么?”
凤倾玥又是一阵揪心般的难过,仿佛努力压抑着,身侧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如此反复几次,他才低哑着声音道:“那么她呢?不足以成为你活下去的动力吗?”他抬头,笑意微微,眼神却有些孤独和寂寥。
“那么,你又凭什么搅她的生活?倒不如…”
他话未说完,凤倾璃却抬头定定的看着她“我不会放弃她。”
凤倾玥身子一震,抿了抿。
凤倾璃又道:“我不会放弃报仇,更不会放弃她。”
凤倾玥眉间微动“你是认真的?”
凤倾璃眉目一片沉静“自然。”
凤倾玥沉默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风声微微,有竹叶飘落自他的发梢肩头,他却似无所觉,依旧站在那里,无波无惊。
良久,凤倾璃才道:“所以无论是谁觊觎她,我都不会让他得逞。”
凤倾玥再次一震,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而后荒凉一笑。
“报仇和她,在你心里,谁更重要?”
凤倾璃低头,静默一会儿,才道:“我会报仇,但是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凤倾玥背着手,有些讥讽的看着他。
“你如今都自身难保,拿什么去保护她?”
凤倾璃抿,眼眸幽深冰冷。
凤倾玥继续道:“荣亲王府,比秋府危险数百倍,你真确定,把她拉到这个大染缸来,是正确的选择?”
“难道镇南王府又会好到哪儿去?”凤倾璃蓦然抬头,眼神冷漠而睿智,直直的看尽他心底深处。
凤倾玥心中一振,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已然恢复从容冷静,没有半点方才的愤怒或者讥嘲。他,仍旧是那个翩然似谪仙的人儿。
凤倾璃嘴角却噙起轻嘲“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那你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你以为能瞒得住我?”
凤倾玥没有半点尴尬或者窘态,而是微笑从容。
“你在害怕么?害怕她会对我动心?”他自然看出秋明月对他有好感。十三岁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见到他,会动心很正常。凤倾玥有自信的资本,但是他不自负。
凤倾璃眉眼冷锋一扫,一极细的银线突然飞出来,直扫凤倾玥面容。
凤倾玥依旧面色不变,甚至都未曾闪躲,依旧双手负立,甚至眼眸还带了几分笑意的看着他。
眼看银丝快要刺入他眉心,却突然停了下来。
凤倾璃死死的瞪着他,这个男人,时刻都是这样一幅波澜不惊的神色。他最讨厌看着他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手指一动,银丝收了回来。他别开眼,冷冷道:“你以为她跟其他女人一样肤浅会被你惑?”
凤倾玥挑眉“至少她现在不讨厌我。”
凤倾璃又是一阵怒火,秋明月至今都对他不理不睬,有时还冷眼相向,这一直是他介怀的伤疤。可那秋明月第一次见凤倾玥,却对他颇有好感。他自然不会错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和欣赏以及感叹惆怅。
那个女子,自初次见面开始,他就知道,她是聪慧的,理智的,有着超脱世俗女子的不羁与潇洒。所以他才连番夜里闯入她闺房。他以为,那样看似温婉实则冷漠更甚至是近似于历尽沧田后的冷血与漠然的女子,是不会轻易将一个人看在眼里放入心底的。
可是那一,她看凤倾玥的眼神却让他心慌,让他恐惧,更甚至心痛。
心痛?
呵呵呵…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是十年前那场大火?还是亲眼身边的亲信一个个倒在地上的时候?抑或者,无数次想要站起来却最终绝望的时候?
不记得了,他以为他已经麻木了。
然而,那天,她的眼神,却让他再次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疼痛和恐慌。好像生命里最重要最珍贵的一切被硬生生从他灵魂骨血之中离。那样的疼痛,比之当年他断腿时的疼痛不减分毫,甚至更甚几分。
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凤倾璃全身开始颤抖,右手按着疼得痉挛的心口,脸色惨白如纸。
凤倾璃发现了他的异样,脸色一变,急忙蹲下身来按住他的双肩。
“阿璃,你怎么了?”
凤倾璃颤颤巍巍的握住他的手,嘴发白,手上力气却不小。
“你以前见过她对不对?”
凤倾玥浑身一震,眼神刹那飘远。
凤倾璃眸光微沉“什么时候,在哪儿?在扬州,还是…”
凤倾玥看着他努力挣扎痛苦的摸样,不由得轻轻一叹,拍了拍他的手,笑了笑。
“你在怕什么?你什么都不用怕。我又如何还能…”他黯然的垂下眸子,眸中一片凄苦和自嘲。
凤倾璃心神一震,眼里出几分同命相连的感慨和怅然来。
凤倾玥却是又笑了笑,道:“便是没有这个原因,我也不会同你争。”他笑得云淡风轻“你觉得,这个世上,还有值得让我在乎的和关心的人吗?”
凤倾璃沉默了。他和凤倾玥自小相识,自然对他了解甚过任何人。他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凤倾玥。
“当真…没有办法?”
凤倾玥无声笑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柔和。
“不用担心,我早已习惯了。”那件事虽然父王和母妃隐瞒得很好,但是他还是知道了。正因为知道,所以习惯。因为习惯,所以同学会了漠然。
凤倾璃低低一叹,带着几分怅然道:“有时候我觉得,其实你比我更可怜。”
凤倾玥见他似乎已经从痛苦之中走出来,便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负手而立,如仙如神。
“不,至少我心中无恨,亦无执念。”
凤倾璃嘲讽道:“可那样的人生,你不觉得空白而无趣?”
凤倾玥眼神微晃,却道:“总比痛苦来得幸福。”
“不知痛苦,又何来幸福快乐?”凤倾璃抬头看他“柏云,其实你不是无心,而是你不想有。”
凤倾玥低低而笑“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啊。”他抬头,有些怆然道:“其实,我比你更冷血,对吗?”
凤倾璃摇摇头“柏云,你总说我执念深。其实你自己何尝不是执念深重?不然,静姨也不会强制的让你娶了。”
凤倾玥一愣,眼中出现了一抹痛。
凤倾璃道:“这次静姨举办赏花会,便是下定了决心让你选出世子妃。你,躲不过。”
凤倾玥仍旧站着,没有动。
凤倾璃又道:“你打算如何做?随便娶一个女人放在家里,不予理会?”
凤倾玥低头,突然道:“你给了她请帖?”
凤倾璃一愣,而后又目中含怒。
“不准你打她主意。”
凤倾玥低低笑着转身,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我从不知道,你居然也会有这般情绪外的时候。”轻叹一声“原来她在你心中,已经如此重要了么?”
凤倾璃抿不语,却是死死的瞪着他。
凤倾玥笑着摇摇头“你既是给了她请帖,便是有所安排。”顿了顿,眉间又覆上一片凝重。
“你父王母妃,还有老太妃,都不会允许你娶一个庶女为正。”他并非贬低或者看不起秋明月,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凤倾璃只淡淡道:“让她变成嫡女不就成了?”
凤倾玥微愕,道:“你已经有计划了?”
凤倾璃却转动轮椅转身“这件事我不便手,她自己有那个能力。”
凤倾玥有些讶异,看着他缓缓离去,畔出一抹幽深又带着怅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