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淞沪硝烟
陈寿司令和陈启麟师长都发表了讲话,无非是我辈军人,唯有马革裹尸报效国家之类的豪言壮语,最后轴的是陈子锟上将。
陈子锟上台先向台下敬了一个礼,江东军是他的家底子,江东陆军官校的学生更是他的心头,这些江东省最优秀的年轻人即将奔赴战场,等待他们的是血与火的考验,战争残酷,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生存下來。
“这台上穿军装的,连我的副官在内,全都姓陈,我看你们干脆就叫陈家军算了。”陈子锟第一句话竟然开起了玩笑。
一阵轻笑,士兵们紧绷着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一些。
陈子锟脸色一正,道:“你们即将奔赴淞沪战场,这些年來中国是什么样子,你们都很清楚,旁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战场上冲锋的时候,记得弯,下级遇见长官,千万不要敬礼,最后送你们两句话,事到万难需放胆,狭路相逢…”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眼看着台下一万名军人。
“勇者胜!”新编师的一万名士兵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吼声。
军乐声响起,陈子锟上将代表军事委员会向新编师授予了军旗和新的番号,中华民国陆军新编模范第十七师。
授旗仪式后,模范十七师当即开赴战场,即便是陈家军这样装备良的部队,也沒达到全机械化,只有团以上军官才有小汽车,营长连长们骑马,炮兵坐卡车,步兵只能徒步行军。
部队沿着省城中央大街开拔,雄赳赳气昂昂开向码头,大街两侧的商铺全都挂起青天白地红的国旗,市民们熙熙攘攘,围观**出征,大人怀抱中的小孩子也挥舞着国旗为将士们鼓劲:“多杀小日本啊。”
也有很多大叔大妈在抹着眼泪,他们的孩子就在队列中,战场上刀无眼,谁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再见,刘存仁一家也站在路边,翘首以盼,希望能在队伍中看到儿子的身影。
儿子已经二十岁了,中学沒读完就被大姐托关系送进江东陆军军官学校,这小子从小调皮,当了兵之后稳重多了,现在是堂堂**准尉副排长,将來是要当将军的。
刘骁勇所在的连队走了过來,这是一支普通的步兵连队,连长骑马走在前面,后面是机手抬着的马克沁重机和大队步兵,刘骁勇在队列中走的虎虎生风,看见街道一侧站着的父母弟妹,他微笑着招手,随即大步向前走远了。
队伍开拔了,中央大街恢复了平静,刘存仁一家人拿着小旗子回到家里,刘母心神恍惚,连饭也不做了,时不时问:“她爹,你说小勇会不会受伤啊。”
刘存宽慰道:“江东军训练良,比日本人也不差,小勇不会有事的。”其实他不懂军事,完全是凭空猜测,让家里人放心而已。
忽然外面大门响,刘婷进來了,老两口拉着女儿又絮叨一回,末了又提到刘婷的婚事:“你可真不小了,三十好几岁还不结婚,你大妹妹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刘婷早就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微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沒结婚,可也有儿子了,小南难道沒叫过你们姥爷姥姥?”
刘存仁道:“那毕竟不是亲生的,再说还姓陈…你和陈主任之间到底咋样啊,拖了这么久,你不急,他也不急?”
刘婷道:“急什么,这样好的,反正比当姨太太强。”
女儿执拗,老两口也沒办法,只盼陈子锟知道自家女儿的付出,对她好一些。
…
模范师一团二营三连的弟兄们上了一艘运送煤炭的机器船,全国各地都在往上海运送兵员和物资,能坐上船已经是他们的福分了,听说四川云贵的兵都要靠两只脚板千里迢迢走到上海呢。
散装货船敞着舱门,大兵们席地而坐,打牌抽烟吹牛放,机器轰鸣,掩盖了说话的声音,八月天,酷热难当,舱底弥漫着汗臭和呕吐物的味道,刘骁勇是军官,可以上甲板休息,点新鲜空气,但他是副排长,要以身作则和弟兄们在一起。
船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码头,士兵们下船吃饭,师部后勤处在岸上支起几口大锅,熬得稠稀饭,滚烫无比,大兵们轮用茶缸和饭盒打饭,蹲在地上不顾烫嘴,一边吹一边吃,还沒吃完长官就吹哨子了,兵贵神速,每个连吃饭的时间只有五分钟,要赶紧腾出地方给下一波弟兄吃饭。
吃了个囫囵半,部队再次登船前进,开到南京下关码头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黎明了,弟兄们睡眼惺忪的下了船,在哨音和命令声中登上火车闷罐车厢,一刻不停的开往淞沪战场。
南京国民政府设置战时机构国防最高会议,组织大本营统一指挥抗战争,举国上下都动员起來,投入到抗救亡中來,铁路沿线,百姓箪食壶浆,自发的慰问军列上的士兵,沪宁线繁忙无比,所有的客运走暂停了,一列列火车载着士兵、军火奔往战场。
闷罐车的车门敞开着,大兵们挤在门口,好奇的看着平板车上拉着的博福斯高炮,铁路路基下是一条公路,不知道哪路部队正在徒步前进,他们穿着草鞋打着绑腿,穿着灰布军装,扛着汉造,刘骁勇冲他们挥手,他们也冲火车上的友军打招呼。火车开到苏州附近便不再前行,制空权在日本人手里,必须下车徒步前进,士兵们折了树枝围在帽子上做掩护,纵队前行,饿了就啃点干粮,再累再困也不能掉队。
次早上,终于抵达上海附近,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天上时不时传來飞机的轰鸣声,路边的一块空地上,血迹斑斑,弹坑累累,据说昨天川军一个团在这儿列队进行战前动员,结果被日本飞机发现,丢了一堆炸弹下來,连敌人的面都沒见到就死伤大半。
模范师被编入了陈诚的第十五集团军,进驻闸北,部队沿着道路两侧前进,子弹上膛,随时准备战斗,敌我双方穿作战,内线也不安全,到处是断壁残垣,到处是火焰和黑烟,望远镜里,日本军的侦查气球挂在空中,为炮兵和军舰指引方向,每当炮弹袭來,弟兄们就卧倒隐蔽,等轰炸结束再抖掉灰尘继续前行。
他们接替的是第六师十八旅的阵地,友军伤亡惨重,建制都打光了,活着撤出來的只有百十个人,模范师的弟兄们默默看着友军步履蹒跚灰头土脸的离开,在省城阅兵时候的豪气,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进入阵地后不久,日本人的炮击和轰炸就开始了,黄浦江上的巡洋舰用大口径舰炮击**阵地,每一发炮弹落下,大地都跟着颤抖,周围房子的窗户玻璃早被震碎了,树干也烧的焦黑。
天上是苍蝇一般的日本飞机,肆无忌惮的扫、轰炸,如入无人之境,模范师此前进行过防空演练,懂得如何防空袭,但还是损失了不少人。
弟兄们都开始骂,骂空军白吃干饭,还沒见着日本人就死伤几十号,这仗怎么打,刘骁勇也忿忿不平,这是中国的天空,怎么就由着日本飞机猖獗呢。
忽然两架涂着青天白徽的双翼战斗机飞了过來,空中展开一场殊死搏斗,陆军的弟兄们都抬头观战,也不骂了,纷纷为自家空军加油助威。
一架中国飞机中弹凌空爆炸,阵地上一下沉寂下來,但剩下的那架飞机不但沒有逃走,反而愈战愈勇,和敌机斗起來,空中轰鸣声不断,曳光弹横飞,不时有机被击落,拖着黑烟栽到地上,弟兄们欢呼起來,替那空战英雄数着战果,一架,两架,三架!
猛虎架不住群狼,英雄的中国战斗机还是被击中了,拖着黑烟在空中翻滚,刘骁勇急得大喊:“跳伞啊,快跳伞!”
空中出现一朵白色的伞花,飞行员跳伞了。
众人刚松一口气,一阵风吹來,将飞行员吹向了军阵地,刘骁勇当即请示上峰,要求带兵去把人救回來。
营长立刻批准,让刘骁勇带一个排救回飞行员。
“开飞机的命比咱们金贵,无论如何把人救回來。”营长拍了拍刘骁勇的肩膀。
刘副排长点了本部二十五名士兵,跃出战壕迅速向飞行员降落地点靠近,他们猫着端着快跑,忽然一阵机子弹打來,当即栽倒了七八个,剩下的卧倒在地,匍匐前进。
中方阵地上的重机开始掩护击,进而日本人的掷弹筒和迫击炮也加入进來,趴在中间地带上的二十多个中国兵,陆续被军打死,弹孔都在头部。
刘骁勇和三四个士兵躲在一堆瓦砾下面,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战友被打死,却无能为力,日本人的火力太强了,头就是死。
营长又派了一批人冲过來增援,半道上就被打死了一半,刘骁勇觉得嗓子眼滚烫,颤抖着手拿出水壶喝水,却连嘴都找不到,恐惧充斥着他的内心。
举起望远镜看那飞行员,似乎摔断了腿,就坐在一堵墙下面,焦急的望着这边。
日本人太阴险了,他们故意把飞行员当作饵,引我军去营救,借机杀伤我有生力量。
不对,他要做什么!刘骁勇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望远镜里那个中国飞行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边吻了一下,然后举起手中的左轮,朝自己太阳开了一。
刘骁勇泪面,模糊了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