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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梅园大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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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卑女子们有鲜卑女子们的玩法,汉人闺秀们有汉人闺秀门的玩法,今上喜欢骑猎,无论汉胡,贵族子弟出身大多从拓跋焘身边的“猎郎”开始,第一个要练好的,便是骑的功夫。

  由于整个大魏的风气便是如此,一些高门的女儿家会些骑功夫,也就没什么不好了。

  据说拓跋焘的妹妹武威公主便有一身好骑功夫,一箭双雕也曾有过,她今年才十四岁,便开得弓的箭,继承了拓跋鲜卑家的武勇,那如今这些女儿家在这里嬉戏箭,也没什么出奇。

  独孤诺和贺穆兰跟着那女扮男装的少年朝着人群所在的方向走,间或遇见几个人,看到这少年的打扮都出一副讶然地表情来,显然是被她的装扮吓到了。

  能在这幔帐里戏耍的都是自家亲眷朋友,想来认识这“少年”的也不少,但大多因为各种原因,并没有说破,只是忍不住对她指指点点,对着她身后的两个男人也有各种怪异的神色。

  女孩被众人的指点的有些面热,不过脚步却是不停,一直朝着人群而去。

  “真是对不住,连累你了。”

  独孤诺只是有傻气,又不是真傻子,知道她一个女孩女扮男装原本想溜出去的,为了他们不得不又返了回来,被人指点不说,跟着两个男人跑的口径一定会这么留下了。

  “没什么,他们也就说说闲话,都是自家人,不会太过分。”那少年豁达地摆了摆手“只要不说到我面前让我听见,我就当不存在。为别人的话把自己气的半死,不值!”

  “正是如此!”独孤诺眼睛大亮“我也是觉得许多人很没意思,一件简单的事情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复杂的要命,有时候只能当听不到,否则被曲解了意思还无法辩驳,只能自己生闷气。”

  贺穆兰在旁边莞尔,半天这两人大概是经常被人在背地里说闲话的,竟都学会了“充耳不闻”这一招。

  少年没有理他,大概嘴里说的豁达,心里其实也很烦。但她毕竟是个守信的人,当领着他们到了人群之中时,指着一个穿绿衣服的少女说道:“你看那个穿绿衣的,便是李家的郦娘了。”

  她带他们来的地方离箭的女孩们还有一段距离,站着的大多是男子。这里站着的男子大概和“少年”不熟悉,见到他们凑过来也没出什么不正常的神色,反倒友好地对他们三人颔了颔首。

  贺穆兰和独孤诺却不管这些,当即运足目力往那边一看,莫说独孤诺,便是贺穆兰也都眼睛一亮,心中叫了一句“好”来。

  女孩子箭,自然不像男人那样拿个靶子靶,一来不够风雅,二来显不出本事,也容易丢脸。

  她们玩的是“折柳”寻了一棵不太高的树,在枝头悬挂了不少物件,有的是簪子、镯子,有的是香球、宫绦,大概都是各家女孩从身边拿出来的彩头,零零散散挂了一树,这些女孩们就拿着弓箭,去那挂着物件的绳子,若是断了或者是碰到了挂着的东西,那彩头就归这个女孩。

  能让她们贴身带的都是好物,这也算是一项变相的“换礼物”女孩子们都玩的高兴,站在三十步远的,一个个举着弓箭冲着那梅树上箭。

  “哎呀呀,我看着你那熏香球好久了,你竟舍得把它拿出来。看我把它下来!”王家的嫡女王佩兰拉着弓瞄了半天,凝神静气地出一箭,向着高处的熏香球去。

  那香球是纯金累丝的,这个年代,累丝和拉丝的技术是顶级的技艺,整个魏国找不出几个金匠会这个本事,能挂在梅树最上头几层,一定是很好的东西了。

  可惜王佩兰的本事没她的嘴那么厉害,大概是年幼又是女子,力气弱了点,箭刚刚出去,独孤诺就可惜地说道:“哎呀,飘了。”

  女扮男装的少年看了独孤诺一眼,再继续看去,果然见王佩兰的箭飞到一半绵软无力地往下一垂,没飞到那梅树上头,只擦过了梅树下面挂的最矮的一截宫绦。

  王佩兰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腆着脸说:“哎哟,一定是风吹的,怎么到一半换了方向呢?”

  挂香球上去的是崔家的女儿,乃是崔浩弟弟的孩子,在家行六,东西是宫造的,她是崔家女,门第最高,不好拿差的,就把身上佩着的香球摘了下来。

  她箭的本事也不错,可也没脸自己的爱物,不过见到别人不到,心里也总是舒服一点的。

  崔六娘笑了笑,和左右的下人说道:“香球没到,不过宫绦却是碰到了,快叫下人给她摘了送过去,否则她要臊了,说不定还要哭鼻子!”

  她这话是玩笑,下人却不敢怠慢,梅树边守着的爬树人立刻三两下上了树,用剪刀剪了那宫绦。

  王佩兰也不挑,拿到宫绦眼睛都笑眯了,马上就忘了熏香球。

  “王家女郎天真烂漫,真是可爱的紧。可惜年纪小了点…”

  贺穆兰身边一个公子哥儿对着王佩兰评头论足“不过看她的身段圆润,再过几年也是个丰的女子,倒有些可惜。”

  时人或以健壮为美,或以纤瘦动人为美,很少有喜欢圆润的。

  独孤诺和贺穆兰运足目力看去的时候,身着绿衣的李郦娘刚刚提着弓箭走出来。她拿的是一把牛角长弓,看弓力却是一把男人常用的弓,和王佩兰用的短弓不同。

  李郦娘应该是早有准备,身着一件水绿色的骑服,窄袖收,加之她身量比一般女孩高挑,更险的是长身玉立,英姿飒

  “她总是想要做到最好。”

  “少年”喃喃自语道:“这骑服应该是早就从家里带来的,就算不箭,也要骑马的。也是,她配了那样的人家,总要亮一下自己的本事…”

  就算她自己不满意这婚事,还是不愿意别人说她不好,或是让别人觉得她不甘心的。

  贺穆兰和独孤诺不知道少年在说什么,而且离得远,也看不清长相李郦娘的长相,可就这利的气质,已经符合大部分鲜卑男人的审美,难怪李家那么有自信的要把这位姑娘嫁到独孤家去。

  贺穆兰这个女人尚且欣赏她的利落,独孤诺的眼神就更加期待,连脖子都伸长了几分。

  只见李郦娘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往后又退了二十步,站在离梅树五十步的地方,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拉动了弓弦。

  铮…

  一声弦动的轻响发出之后,离弦的箭快速地朝着梅树上方去。

  “她看中的也是香球?”

  独孤诺凝神一望,惊讶出声。

  那样的香球,他家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个,这宫造之物虽然难得,但对于独孤家来说,也不过就是给女孩子玩的玩意儿,他眼见着一个两个姑娘都对那香球有意思,不免有些诧异。

  也是郦娘的运气不好,冬季多风,突然刮起了寒风,那北风一吹,箭头立刻往下一坠,没中香球,倒蹭到了一枚金锁片,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底下立刻有下人捡了那个金锁片,跑过去递给李郦娘,却见她忘了那金锁片一眼,半天才拿过来,丢给身后的侍女,显然是非常不高兴。

  这便是气大了,远没有之前的王佩兰心好。

  贺穆兰叹了口气,看了看身边的独孤诺,心中很是为他惋惜。

  但凡这样的女孩,一定是掐尖好强的,凡事都想做到最好,心中也有自己的目标,一旦不如她意,就比能力不高的更加难过,甚至会失态。

  她要对自己的婚事没主意还好,要是心中有喜欢的人家了,被许配给独孤诺,一辈子大概就该不舒坦了。

  独孤诺却没想那么多,只是“哎”了一声,然后惋惜地说道;“她没想到会刮风,一点余力都没有留,真可惜!”

  独孤诺不擅长算计,也没有城府,可一身功夫是独孤家出身的名将们扎扎实实打下的基础,眼光也厉害,一下子就看到了窍门。

  “这位兄台一直品头论足,想来骑功夫不错,不如也下场去?”旁边一个青年见他老是说个不停,讽刺地说道:“说不定还没李家娘子的好呢。”

  “咦?男人也能去吗?”独孤诺吓了一跳“树上挂的都是女人家的玩意儿,有什么好的?”

  几个男人顿时“嘿嘿”地谑笑了起来,有一个年纪大点的,立刻指着独孤诺说道:“看你还是个/吧?到这里来的,哪个是没有婚配的?你以为这些女子挂了树的贴身物件是为了什么,还真是什么彩头吧。”

  他指点着另一边从者如云的贵公子们“你且看着,等她们不玩了,她们的兄弟们就要出来收场了,到时候谁家的男女看对了眼的,把东西了走,谁也不知道那树上的东西是哪个女郎放上去的,得了也算是一段缘分。都是五姓之人,得了也不会拿出去,若后真因为这彩头得了姻缘,还是一段佳话。”

  “你懂的好多!”

  独孤诺一脸恍然大悟地看着这个年纪大的“我还没问,不知阿兄是哪家的郎君?”

  “好说好说,家父是郑信,我单名一个惠字,此番是陪家中弟弟来的。”这人姓郑,自然是五姓之中荥郑氏的子弟,不过他说陪弟弟来的,又远远站在男孩和女孩们的另一头,肯定就是对这些女郎都没有兴趣,做个陪客而已。

  贺穆兰正在感慨这时代恋爱自由,居然还能搞出这么多明堂,就为了最后出个“天定”的佳话,这边这个姓郑的已经转头开始问他:“看你也是仪表堂堂的郎君,不知是哪家的好儿郎?”

  独孤诺张口才说出一个“独”字,贺穆兰立刻拉住他的手臂,一指前方,岔开话题道:“看那边,那香球被人下来了!”

  这一声叫唤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往那边看去,却见一个气质冷的少女丢下弓箭,拿着那个香球,转手就给了身边的王佩兰。

  王佩兰十分高兴,抱着那女子的胳膊又笑又跳。

  另一边的李郦娘大概是有些惆怅,看着王佩兰如此轻松便得偿所愿,脸色越发的不好了。

  到底是未出阁的少女,再有涵养城府,在“竞争”这种事上也放不开。

  离得远,依旧是看不见中香球那女子的相貌,却能见到一双浓眉。她的个子比郦娘还要高挑,骨架也要大一些,穿着一身红衣,就像是一团火在燃烧。

  头发也不是乌黑的,在阳光下照着,竟有些发褐。

  “是王家那位,啧啧,她能中是正常的,毕竟有那么一位娘亲和舅舅!”郑惠出不屑地表情:“的好有什么用,旁人也不会因为她会骑就把她娶回家去。”

  独孤诺和贺穆兰都对他的话不明所以,他们身前的“少年”却冷着脸瞪了郑惠一眼,骂了他一声“庸俗”还没等到郑惠发怒,她就对身后的独孤诺二人说:“她们那边大概是结束了,我帮你们去传话。”

  果不其然,随着最大的彩头被下,女孩子们都没了兴头,随便了几箭,大多还是不中的,三三两两嘻嘻哈哈后,这些女孩便笑做一团,各自找好的女伴,去玩投壶之类的游戏了。

  只是看起来不再在意“柳”的那边,其实还是有不少家中的下人盯着,大概是想知道自己的东西最后被哪家郎君得了去。

  别的女孩们都和女伴们一起去玩了,只有那红衣女子身边只有王佩兰一人,王佩兰被游家娘子叫了半天,想要过去,似乎是又放不下身边的少女,那红衣女子轻笑了一下,将王佩兰往前一推,让她过去不必挂怀自己。

  “那红衣女子这么高,不像是汉人?”

  离那些女郎越来越近,其他女郎都三三两两离开了,只有红衣女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玩着手中的箭支,独孤诺见那红衣实在显眼,看了看,总觉得她的身量太高大,不像是寻常汉家姑娘,忍不住口问出。

  “长得高怎么了?你长得高,你便不是汉人吗?”

  “少年”没好气地刺了他一句,成功让身后的独孤诺摸了摸鼻子。

  她说的没错,他还真不是汉人。

  贺穆兰很想说一句“素和君也不高,可也不是汉人啊。以身高来区分民族,实在是太可笑了”又怕漏了身份,只好把话又了肚子里。

  “你说的也没错,那王家姐姐,母亲和舅舅确实不是汉人。”少年大概觉得气氛太沉默,走了几步又继续说:“你们难道不知道王家的那个‘叛逆子’吗?她便是王家那位叔叔和宇文家女儿的孩子。”

  贺穆兰和独孤诺都不知道“叛逆子”是谁,却都知道宇文家的事情。

  鲜卑有六部,昔年慕容鲜卑和宇文鲜卑争夺地盘,最终被慕容鲜卑所灭,因为宇文鲜卑和拓跋鲜卑世代好,多有通婚,所以被前燕所灭的宇文一族有许多人就逃到了代国来投奔拓跋鲜卑。

  这一支留下的人丁凋零,地盘也没了,但拓跋鲜卑的首领依旧很欣赏他们的武勇,赐给他们部落和草场,这一支宇文鲜卑就慢慢在北魏发展了起来。

  如今军镇武川的镇军将军,便是宇文家的人。

  不过就家世来说,宇文家虽然每代都有极强的武将顶门立户,但确实底子太差,莫说鲜卑八大族,就连素和、尔朱这样的豪酋之族都比不上。

  李家想要嫁女儿到独孤家去已经算是惊世骇俗了,原来太原王家之前还曾有过“叛逆子”娶过宇文家的女儿!

  鲜卑族谱从父系,这女孩按血统来,还真不算鲜卑人,难怪会在王家的友圈子里。

  说话间,他们就被领到了柳之地前的空地上,到了这里,就有不少人认出这“少年”了,就连那红衣少女都看了过来,怔了一怔。

  这少女长得不算典型的美女,浓眉凤眼,面若桃李,倒有些林青霞年轻时的样子,让贺穆兰一见了心中就说不出的亲近。

  这时候审美观是喜欢鹅蛋脸的女孩,长得略微方脸的女孩算不得出色,显得太过刚毅,可贺穆兰来自后世百美齐放的年代,自然能欣赏不同的美来,忍不住多看了那红衣少女几眼。

  谁知道这女孩感官极为灵敏,见贺穆兰看他,立刻冷眼扫了过来,面沉如水,显然觉得贺穆兰轻浮了。

  “九…九郎,你怎么又瞎胡闹?”

  红衣少女也认识这“少年”但大概不算亲密,也只淡淡问了一句。

  这被叫做九郎,也许是九娘的姑娘似乎也很怕她,僵了僵以后才开口:“我想去前面见见我哥哥,好久不见了,他又不愿意来,我只能偷偷去见他。”

  红衣女子眼神柔了点,似是劝她:“既然过继给了别人,就是别人家的嗣子了,他不来自有不来的原因,你去了,会给他添麻烦。”

  她说话硬邦邦的,劝慰的话也不太好听,可“九郎”却很服她,低下头闷闷地哼了一声:“我知道了。阿姊还帮着我,等回家,又要累她挨骂了。”

  贺穆兰和独孤诺被两人的对话的一愣一愣地,待那红衣女子的目光移到了他们的身上“九郎”这才说道:“我要替阿姊传句话,这两人到那边去太扎眼了,我让他们在这里等着。若是有人问起,劳烦云阿姊帮我遮掩遮掩。”

  红衣女子又看了他们几眼,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继续玩着手中的箭支,但九郎却知道她这是应了,扭过头去问独孤诺:“我去帮你传话,但郦娘不一定会过来,你到底姓什么叫什么?”

  “你是郦娘的…呃,弟兄?”

  独孤诺注意到她之前的话,忍不住张大了嘴。

  居然是小姨子?

  连贺穆兰都吓了一跳。

  “是,所以你快点说啊!”独孤诺僵了一下,走到她身边,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谁料他的低语声刚出,九娘吓得倒退几步,骇然道:“什么?你竟是…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果然和其他人说的一样,是个莽撞之人!

  “我确实想见她一面,劳烦你传个话。”独孤诺微微低头“除了这次,我再也找不到机会私下见她了。若她愿意,等会我在那棵梅树下等她。”

  独孤诺指了指不远处一棵苍老的梅树,枝干虬结,可以遮掩住一个人的身影,四周又空旷,若是有什么不对一眼就能看见,倒是合适的。

  九娘将独孤诺看了又看,最终还是一咬牙。

  “好,我帮你去传话,希望是外人都看错了!”

  至于外人看错了什么,谁也不大明白。

  九娘也顾不得自己穿着男装,快步地朝着郦娘的方向走去。独孤诺抓了抓头,脸紧张地望着贺穆兰。

  “将军,你陪我去好不好?”

  “你和女儿家说话,我去当灯笼吗?”贺穆兰好笑地摇头:“你自己去,问明白了回来,若她不见你,也不一定是看不上你,你不要的这么紧张。”

  “哦。”

  独孤诺见贺穆兰不肯去陪他,摸着后脑勺看着那棵梅树,像是看着什么龙潭虎,最后还是迈了步子。

  只是若是他不同手同脚的话,大概贺穆兰还以为他是鼓足勇气了,只可惜独孤诺同手同脚走出去几步的距离,就被自己左脚绊右脚,摔了个结结实实。

  他这样人高马大的个子,摔一跤那真叫惊天动地,就算不是这样,好生生一个人走着走着被自己绊摔倒也是件有趣的事,一时间无数人看了过来,其中就包括不远处的卢七娘。

  卢七娘对有个大男人摔倒也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情去瞧热闹的,可她视线往那个方向一扫,立刻就看到了贺穆兰!

  这一眼,立刻吓得卢七娘浑身冒冷汗,两腿一软,站都站不住了。

  “七娘,你怎么了?”

  卢七娘身边的崔家女郎见她面如金纸,如临大敌的样子吓了一跳,这个表妹平里是最稳重不过的,哪里见过她这个样子?

  “阿姊,阿姊…”卢七娘靠在崔家女郎的身上,浑身哆嗦“那个杀星来了!那个杀星来了!”

  远处的贺穆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识破了身份,正无聊的看着一群高门子弟提着弓箭着树上那些女儿家的钗簪金钏,对他们良莠不齐的箭术心中嗤之以鼻,她甚至还看到一个涂脂抹粉的,连三箭都不中,气的当场就撕了衣襟。

  也有箭术不错的,下了心中想要的东西,握着就四处张望,希望从各家小姐默默注视这边的表情里看出是谁的东西。

  贺穆兰冷淡地朝着各家郎君们张望的样子,看到卢七娘的眼里却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恶魔在寻找着自己的猎物。想到她的兄弟也在这群郎君里,卢七娘壮起胆子握住崔家女郎的手。

  “阿姊,那边那个簪着木簪、穿着石墨长衫的男人,就是上次带着亲兵闯了崔家的歹人!他化成灰我也认得!”

  虽然只是一眼,但身血迹、面目狰狞的贺穆兰却害卢七娘做了好多天的噩梦,每一天的噩梦里都是那个小将若没救下自己,自己如何被贺穆兰踩成烂泥,或者一刀劈下的场景。

  无数次身首异处的噩梦让卢七娘对贺穆兰产生了深深的忌惮,只是余光扫过,全身都在战栗。

  崔家娘子虚虚地扶着卢家表妹,见她身子还在颤抖,再一听她的话,立刻柳眉倒竖地朝着她暗指的方向找了过去。

  只见一个眉目并不起眼的男人直着站在那里,看站着的姿势,倒有些像是家中那些家将,只不过更加渊停岳滞,很难生出恶感。

  不过是个有些气势的普通人罢了。

  “你没看错?不是说身高八尺,虎背熊吗?”

  崔家娘子的伯父是崔浩,那一却不在崔浩府上,只是后来听到有人说起此事,都把那花木兰说的是凶神恶煞,恍若不是这样的凶星下凡,是不可能闯到戒备森严的崔家里去的。

  崔家因为这件事,在士族中很是丢了脸,连带着崔家的几位兄弟和家人都对花木兰同仇敌忾。

  苦就苦在这件事还是拓跋焘授意的,在此事之后,崔浩辞谢了家中大部分的门客,闭门深居简出,倒像是改了子,也没有追究花木兰的过分。

  崔浩甚至还好好的教导狄叶飞,连这次出来做客都让家中子侄带着狄叶飞,如今还在外面和其他士族的子弟际。

  但这件事却让其他不明所以的崔家人十分憋屈,说起花木兰来一个个咬牙切齿,大有“此仇不报非君子”的意思。

  崔家六娘受兄弟影响,一说起花木兰就恨不得他一顿才好,听到卢七娘的话,立刻怒不可遏。

  “他居然敢摸到这里来!不过是一鲜卑军户出身,居然敢闯我们的帷幔,他以为这是柔然,随他来去不成?”

  卢七娘怕他要死,崔家娘子却是不怕,当场叫了下人来,要他们去点齐家将,再找其他好的人家借人,就说里面混进了外面不三不四的人,要给花木兰一个难看。

  若是崔家其他人做这种事,未免有公报私仇的意思。但崔家娘子不同,她只是个女儿家,里面混进来一个外人,她不可能自己出面去解决人家,求其他人家帮助是天经地义的。

  再说她只是个女人,若此次贺穆兰真的在这里吃了个亏,冷不防被人拿住了丢了脸,也不能拿个女人怎么样。

  崔六娘也不怕他怎么样,她今年就要定亲,平时都在深闺,花木兰再厉害,也杀不进她夫婿家里。

  “他哪里是虎背熊,你莫看他长得不起眼,我见过他一剑劈裂了家将的盾牌,那盾牌是铁铸就,只给他一剑挥下就变了形了,那要多大的力气?”卢七娘一想到那贺穆兰的疯狂就害怕“崔家家将尚且挡不住,我们家的恐怕更不行,好姐姐,你要抓他,怕是要去李家借人了!”

  她想了想,又说道:“王慕云的侍卫是他舅舅送的,宇文家的人也厉害,不如也去…”

  “我可不去找她借人。”崔六娘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去李家那借,游家和郑家应该也带了不少人。那次花木兰带了十几个人,如今孤身一人,还能给他跑了?”

  李家世代将门,随便一个家将提出来,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她信任李家之人的本事,便不肯朝王慕云示弱。

  卢七娘一边心中实在害怕这杀星,一边又隐隐觉得这么多人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还可能给花木兰惹祸,心中有些后悔把这事告诉了崔家娘子。

  可崔家娘子却兴奋于终于可以大仇得报,虽没想过杀了花木兰,但好好折腾一番羞辱羞辱却是想着的,当即派出心腹四处借人。

  她排行第六,却是从全族算的,在这么多女子中,她身份高,年纪最长,其他女郎听说帷幔里混进来一个鲜卑人,而且还是身份不明的歹人,顿时惊得花容失,立刻借人借兵,又派人去前面把家中的兄弟找来。

  另一边,李九娘找到了郦娘,在她耳边附耳说了什么,郦娘似乎是很诧异,朝着她手指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独孤诺左脚绊右脚,好生生走路摔一跤的样子,顿时连连摇头,显然是不答应。

  李九娘又说了不少话,又指了指那梅树后,郦娘定睛看去,只见那人高马大到有些蠢笨的青年又站了起来,像是逃跑一般朝着那梅树后面躲去,顿时眉峰紧锁,显然觉得这种事、这个人很荒诞。

  李九娘连连跺脚几次后,郦娘大概是怕拖着惹出什么事来,便伸出手指点了点妹妹的额心,带着几个侍女朝那梅树而去。

  帷幔之中并不拘着男女之间攀谈,只要带着下人就好,李郦娘离开走了,也不是很显眼。

  李家还有一个姐姐也在此地,不过她早有定下人家,开就要出嫁了,此次来是作为“长者”陪着弟弟妹妹们的,她见李九娘穿着男人衣服有些不悦,可在大众广庭之下换衣服太过出格,只好让几个侍女带她先下去,防止她再跑。

  当崔家女过来借人时,是找李家长女商议的。听说帷帐里混进来了外人,她也不敢懈怠,立刻点了几十个家人给崔家人,又派人去找李家的女孩回来,约束在身边她才放心。

  可怜贺穆兰等在原地正是百无聊赖,却见有十几个身着武人打扮的汉子不动声的朝自己的方向摸过来,顿时一凛。

  对于敌意这种东西,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奇怪的是,一直安静在她身旁把玩着牙箭的红衣少女也抬起了头来,对着贺穆兰看了一眼,开口问她:“冲你来的?”

  贺穆兰知道她也察觉出来了,苦笑着说:“我倒是希望不是冲我来的,不过看样子好像真是冲我来的。”

  不但那十几个人,另外几个方向又有不少人走了过来,尤其是北面来的那些人,各个眼光,显然是在战场上下来的,每个人都极为干。

  贺穆兰飞快的思考了起来,会在这里给她麻烦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在这里一向低调,最高调的那一次也不过是…

  “是崔家的家将,还有游家的,李家的,郑家的。我姑姑不在,否则王家的人应该也来了。”红衣少女扫了一眼“看来你得罪的人不少。”

  “原来是崔家的人认出我来了。”

  贺穆兰叹了口气,她那天那么大张旗鼓,被人认出来也是正常。她却没想到自己换了衣服,又尽量不做声,还是被发现了。

  说话间,崔家人已经赶到,他们虽是家将,但因为今天来的有太后和宗室,都没有带利器,全是哨,这次来的崔家家将大多是崔浩弟弟家的,没见识过花木兰的厉害,率先提就劈。

  “好!打死他!”

  崔家娘子紧张的握着拳头,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那边。

  这样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许多人,一些世家公子惊慌失措的去找自家姐妹,担心她们有什么不好。还有些胆子大的四处打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极少数的公子立刻找了能做武器的东西防身,以防是有什么歹人混进来作,好歹能够挡上一挡。

  至于逃跑什么的,这些女人都没撤,他们还要保持风骨,不可能马上就逃,总要看看动静。

  贺穆兰行事想来干脆净,决断极快,可此时一见十几子从各个方向敲了下来,当真是进退维谷,一瞥之间,她手中连个武器都没有,可子却已经到了眼前。

  她正准备不顾形象地打滚避开了,却见眼前红影一闪,十几子通通停住,不敢再敲下来。

  竟是红衣少女站在了她的面前。

  这些崔家和其他人家的家将自然认识这个少女,崔家立刻有个家将叫了起来:“王家娘子,这人是混进来行不轨的外人,请你退让一下,若是误伤了就不好了!”

  虽然嘴里客气,但这些家将似乎也不是很忌惮这个“王家娘子”大有你不让我真的打的意思。

  这少女从出一鞭子,随手这么一抖,便伸展开来,原来她竟是把蛇皮鞭子当做带作为装饰,她一身红衣,这蛇皮也是红褐色的,竟没发觉。

  她提了鞭子,站在贺穆兰的面前,微微挑了挑眉。“我答应了别人,要照拂他一二。我不愿失信,也不想挡着你们办差,你干脆把我击倒,然后再去伤他,我绝不报复。”

  这话说的也是有趣,可显然没人觉得有意思,那几个家将不敢挥,李家的家将却担心自家小姐的安危,准备提先把她撂到一边去,不伤了她。

  贺穆兰从穿越到现在,还没躲在哪个的背后过,这一番心头滋味七八糟,见李家人真的提就朝着红衣少女的间扫去,顿时再也无法忍耐,闪身出去一把抓住那扫过来的木

  “要伤便伤我,去找其他不相干的人干什么?无非就是我闯了崔家那些事罢了!”

  她动作极快,又有意立威,伸手夺过那木,李家家将只觉得手中一股大力拉扯,木就被夺了出去,刚刚大惊失,就见到这“歹人”做出一件更可怕的事情来。

  “太轻,不趁手。”

  贺穆兰原本想抢个木做武器,到了手上才发现这子太轻。

  她冷眼看着那家将,当中将那寸圆的木一把折断,掷与地上。

  “要想打到我,得找铁做的子。”

  这一下当真是让帷帐的女郎们吓得心脏砰砰跳,有些当场着气就要捂住眼睛。

  卢七娘突然想起那天这个将军的可怕,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了。

  崔娘子看到表妹的惨态,再见李家人吃了亏后僵住,忍不住大声厉喝了起来:“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这样的人还敢留在这里?还不给我拿下!”

  崔家人立刻抬要打,贺穆兰轻轻推开红衣少女,闪身避过几下,抬起一脚踢过去,立刻将一个家将踢飞,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了身。

  其他几个崔家人害怕花木兰的武勇,竟有些不敢上前。

  贺穆兰趁此机会向着红衣少女说道:“这武器不趁手,借女郎的鞭子一用。”

  红衣少女也是干脆,把鞭子抛出去,直接退了几步。

  “你竟有这般好身手,是我自不量力了,还想护着你。鞭子送你了,我的东西不借人。”

  随着贺穆兰鞭子到手,一场恶战也在这边打了起来。只见贺穆兰舞动鞭子,远挑近,虽不杀伤人的性命,但她力气极大,鞭子又是好物,遇上之人无不或无力抬手,或无力提足。

  贺穆兰左冲右突,已经翻了许多家将,一些闺秀们原本还心中害怕,见到贺穆兰这般干脆利落的漂亮身手,忍不住把那捂住眼睛的手开的更大些,再大一些。

  一些好武的年轻公子更是不例外,他们原本就觉得这人就算再厉害,这么多人围着也要束手就擒了,结果却发现此人竟然好生生站到了现在,倒是一群家将不能近身,怎么不心中技,想着若是自己能在他手下走过几招?

  贺穆兰挥舞着鞭子毫无力竭的样子,那些家将却都是却打越害怕,越打越心惊,尤其是李家人和其他几家的人本就是被人借来的,不为外人拼命或丢脸,总想着他就一个人在这里,就算耗也耗赢了,就以自保为先了。

  贺穆兰威风凛凛,多出奇招,加之拳脚功夫不弱,若有近身上前想要偷袭的,立刻抬起脚来踹个飞起,许多世家公子见到她的妙招忍不住大声喝彩,喝彩完之后才记起来这个也许是敌人,为他喝彩不免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再一看左右,都是叫好的,哪里显得丢人?也就随着或拍掌或叫好,倒显得这些家将像是小丑一般了。

  红衣少女原本只是远远地看着,再见到贺穆兰明显没有练过鞭法,却把她的红蛇鞭舞的杀气凌然,顿时见猎心喜,眼睛越来越亮,面色越来越红润,她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就凭着贺穆兰这一身功夫,哪怕是个杀人犯,也要想法子要了去,在她身边做一个家将亲兵。

  贺穆兰一个人确实力量有限,没一会儿背上就吃了一。好在独孤诺听到不对劲从梅树后跑了出来,再一看是贺穆兰被一群人围攻,顿时大喝一声,什么未婚子也不管了,更顾不上自己刚刚才被人发了好人卡,立刻发足狂奔,冲上前挥动拳脚,掀翻两个家将,和贺穆兰汇集到一处。

  两人背靠背,独孤诺颓然问道:“花将军,是不是我又连累了你?”

  贺穆兰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幔帐入口之处也开始不停进来武人,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知道自己大祸已经酿成,今这个脸也要丢了,只得无奈地宽慰他:“你过去惹的祸大概不少,不过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啊,原来不是我。不是我更好,你为了帮我才来这里,我也帮你一回。”

  独孤诺直了身躯,朝着围过来的众人喝道:“我是独孤家的独孤诺,你们若再上前一步,别怪我独孤阀不客气!”

  这里许多人都知道李家和独孤家有意联姻之事,忍不住朝着李家人看去。李家的家将顿时面色为难,骑虎难下之际,心里把崔家人骂了个遍。

  他们来的时候,可没人说要擒拿的是谁。能让独孤家的公子以身犯险也要相护的人,哪里会是什么普通货

  “别管他!不伤他就是了!抓了他身后那个登徒子打一顿!”

  崔家娘子继续指挥。

  猛听得崔家家将首领一声令下,两队崔家的家人又提着子打了下来,贺穆兰原本一个人还能支持一下,如今顾着独孤诺,反倒束手束脚,加之汉服宽袍大袖,实在是麻烦,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打了几下后直接了长衫,卷起袖子,就要动真格的。

  她长衫下是鲜卑人紧身的胡服,倒衬的她身材颀长,气质不凡,原本不怎么显眼的相貌,却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独特。

  她当众衣,许多小姐掩住口轻呼,王慕云已经准备动用自己的人马了,猛听得一声大喝。

  “谁敢动手伤他!是我请他进来查探情况的!”

  正是一脸冷意的素和君带着几个白鹭官走了进来。

  “长舌小人!”

  红衣的王慕云见到素和君,眉目更冷。

  “凶恶婆娘!”

  素和君见贺穆兰不远处站着王慕云,口而出。

  贺穆兰却没想到素和君都惊动了,正想着无法下台。却见帷幕那边气吁吁跑过来几个年轻男子,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发生什么了!什么歹人进来了!”

  崔谋是崔六娘的亲兄弟,一接到消息就跑了过来。崔家诸子弟武艺都只是平平,有人想起崔家那个高车徒弟来,就请了他做助拳之人。

  狄叶飞正和一群公子哥熬得无聊,被人请去帮忙,立刻像是找到救星一样离开了宴席,可一到了此地,没见到什么歹人,倒见到一个熟悉之人来。

  “火长,你怎么在这里?”

  “狄叶飞?”

  ‘那绿眼的美男子是谁!’

  猛然间,无数女人的脸上都飞起了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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