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掩罪
罗生纲见几个下人忙忙碌碌地在大厅中架起两扇巨大的屏凤,眼睛不由一亮。越千繁要见他自是不用那么麻烦,那此次要出现的便是真正的大人物了。他不由想起来之前家主派人知会的话,越家虽然如今把持在几个糊涂的执事手中,但说起年轻一辈来,却要数越起烟最为出色。
虽然此女已经嫁给了炙手可热的勤亲王,但还是没有把家族的事情完全放下。据家主的推测,此次尽管是越千繁要求和罗家商谈要事,背后的却极有可能是越起烟这个女子。想不到今竟然有幸亲自面对这个传言中的人物,罗生纲不由有几分兴奋。
屏风后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个女人的影子,罗生纲却仍是坐在那边一动不动,仿佛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动静,但他的心思早就飞到了越起烟的身上。良久,屏风后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女声:“让罗先生久等了,一些繁杂事务扰得我不得安宁,因此才来晚了。”
罗生纲离座欠身道:“闽妃严重了,草民不过是微末白身,能得接见已是万幸,等候原也是应当的。不知闽妃召见有何见教?”他也不客气,直接拆穿了越起烟的身份,言辞虽然很是恭谨,但从字里行间却能感觉到一丝盛气。
越起烟丝毫不觉得奇怪,身为罗家在华北的主事人,自然不该是一个只会卑躬屈膝的人。以罗允谦识人的眼光,特意挑选出来一个旁系子弟作为家主候选,应该对其能力有很高评价才是。“罗先生。你既然是罗家拣选出来的高层主事,那应该知道殿下和罗家地关系,也应该知道当年是殿下一力保全。罗氏一脉才得以长存至今。”越起烟轻轻提点了一句,见罗生纲脸色丝毫未变。又加了一句“虽然这些年来越家一直盖过罗家一头,但罗家在暗地里也有不少其他勾当,这些殿下也都知道。”
这些话却是非同寻常,饶是罗生纲城府深沉。此时也不由一惊,脸上的表情更是有几分僵硬。只见他沉默良久才起身一揖道:“福建一省之地,越家独占了七成的生意,因此寒家难免会有些旁门左道,种种差池之处不足为外人道。闽妃既然提起,草民也无话可说,若是殿下执意追究,不说草民无地自容,就是家主将来也一定负荆请罪。”他竟是毫不申辩地道出了事实,这让越起烟心中不由一动。
罗生纲刚刚抬起头来。就见到屏风后地人影徐徐立起,连忙低下了头去。“这些年罗家确实被越家打得厉害,须知当年的那些往事越家上下可是全记在心底。因此行事未免过分了些。”越起烟地话语中仿佛带着一丝言外之意“不过今既然请罗先生前来,为的就是罗家将来的打算。福建一省之地确实太小,越家借着殿下的威势在各省都开了分号。声势比眼前更盛。他们为何才能有今的前景,想必罗先生应该心中有数,该怎么取舍就看罗家地诚意了。”
罗生纲的心中顿时翻起了惊涛骇,起先越起烟一语指出罗家暗中手江南几省的生意时,他已是觉察到一丝危机,然而,这个女子竟然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出不追究的话来,甚至还暗示可以大力扶持罗家,这让他越想越不对劲。尽管罗家的生意早就不限于八闽之地,但毕竟福建是他们的根本,而风无痕却正好紧紧掐住了这块根据地。光是总督宋峻闲和下面两个惟总督马首是瞻的巡抚布政使,罗家也绝不敢得罪。可是,越起烟毕竟是越家的人,她的这种暗示究竟是秉承了风无痕地心意还是为自家考虑?罗生纲不由自主地考虑起背后的名堂来。
能坐到这个位子,罗生纲看得自然比寻常人远些,因此马上联想到了本家传来的消息。据说越家几个位高权重地执事似乎屡屡和不明人士接触,难道风无痕获悉了这一点,想要大大扶持罗家一把?他抬头瞧了一眼屏风后优美的背影,马上便否定了这个看法。扶持罗家的意思越起烟刚才已经表达得清清楚楚,然而,始作俑者恐怕不是那位皇子,而是眼前的这位闽妃。实在是好气魄,为了丈夫不惜牺牲家族,真地够狠。
“罗家是靠殿下才保住了八闽世家的地位,又岂会不识好歹,辜负了殿下好意?能得殿下和闽妃看重,我罗家上下无不感恩戴德。虽然草民只是无名之辈,但只要将消息传回本家,家主定会尽快作出决断。”
罗生纲又是深深一揖道“越家若是能废黜那几个不识天高地厚的老执事,全然归闽妃统属,将来定能再放光彩。”他的眼中闪动着极为复杂的光芒,仿佛在等待着越起烟的反应。
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只听越起烟悠悠说道:“罗先生真是费心了,我既然已经出嫁,自然便是皇家的人,越家的好歹靠得是家中老少自己帮衬,又哪里用得着**心?不过,相信有了罗家的推波助澜,那些家中老人也应该知道该如何处置。再者,越家的年轻一辈中虽然没有罗先生那样的人才,但应该也不会差到十分,将来的局势还很难预料呢。”
尽管隔着屏风,但罗生纲还是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直在自己身上,额头已是微微沁出了汗。许久,他才抬起头来,屏风后已是人影皆无,大厅中顿时空空一片。他摇头叹了一声,可惜了,若是这等人物身为男子,自是可以和自己在商海中大战一番。如今越起烟贵为皇子侧妃,一旦风无痕有登龙之望,这个女子还能在后宫中占据一席之地。她说得一点没错,只要越家后辈还有她在,罗家就不是对手,光是身份上的差别就可以让罗家毫无还手之力。饶是罗生纲一向自负,此时也不免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
是夜,越起烟回府时,只是淡淡地对丈夫说了提了一句,便匆匆回房去了,而这一句“福建的事情殿下不用再心”却让风无痕琢磨了良久。对于越起烟,风无痕至今仍说不清那种复杂的感情,他只是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仿佛把这位子当作谋士更多一些,就连平少有的温存,也总是夹杂着一丝别样的意味。如果真要用言辞形容,怕是知己二字更为恰当,也许在自己的心目中,如同那些隐匿山野的名士一般,红袖添香伴读的乐趣是最人的。
当然,这一夜对于风无言也同样不太平,鲍华晟带着一干大内侍卫和军直接进了荣亲王府,让正在荣亲王府商议大事的几个官员全都直打哆嗦。然而,鲍华晟正眼也不看这些人一眼,直截了当地令随从卫将这些人扣押了起来。
风无言跪在台阶下,面无表情地听着那道雷霆万钧的旨意,心中已是完全凉透了。他算是真正看清了父皇当命他协理政务,甚至是赏了双亲王俸的举动,那些全是虚的,如今,仅仅一道旨意就可以废了他的所有尊荣。他,三皇子风无言,毕竟只是亲王而非皇太子。
旨意上的内容很是空泛,也不知是上书房哪个大臣拟的,在风无言看来根本就是堆砌罗列罪名。然而,父皇的脾他这个作儿子的当然清楚,等闲绝不会将皇族丑事张扬在外,就好比二皇子风无论就是以一个遇刺的意外蒙混了过去。至于当初处置五皇子风无昭时,也仅仅是以战事不利作为借口。接着就是对风无景的软,竟是起因于一个王府中微不足道的货。
现在轮到处置自己时,父皇却能够用一个勾结吏部郎中左焕章,私自贿买官缺,科举徇私舞弊这样的罪名,已经是分外难得了。似乎这几个皇子中,唯有自己在行逆举时还作了其他盘算,没想到应景儿就是最大的把柄。怪不得之前皇帝一味宽纵隐忍,为的就是今的一并发作,帝王心术居然用到自己儿子身上,实在是令人心寒。
不过,风无言还是从鲍华晟冷肃的脸色中看到了一丝异样,虽然这个号称铁面的御史永远是这么一副没有表情的模样,但此人今的目光中仿佛还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再联想起步军统领衙门之前的行止,风无言随即就虑到自己雇佣的那些杀手一。恐怕这件事才是父皇下决心的因,他不得不哀叹自己时运不济。若是在风无昭落马之时自己就出来相争,恐怕也不会沦落到使用那等卑劣的手段。
风无言接过那道轻飘飘的旨意,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面色惨白的慕容天方,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诏书上罗列的那些罪名虽然严重,但罪不及死,就如同事先想到的那些结局一样,他被废黜了王爵,未奉旨意不得擅离王府一步,竟也是彻彻底底的软。所幸还留有性命在,这也给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兴许将来的哪一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而,慕容天方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虽然他是当世大儒,虽然任何一个王者都不会诛杀他这样一个深得士林敬重的人物,但是,他的自尊不容许他再跟从另一个主人。与那些动辄投降敌虏,丝毫没有气节的寻常士子相比,他的骄傲占据了上风,所以他选择了以死明志。毕竟,他身为风无言的师长,坐视这位皇子走到如今的地步,实在无颜芶活。
仰头服下自己珍藏的毒葯之后,他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上,等待着那最后的一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