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迹
西北的战事顺利顿时让朝中上下松了一口气,然而,不是每一个人都为了这个消息而欣鼓舞,至少皇族中便有许多不以为然的人。那几个心怀鬼胎的老王爷暂且不论,新君的几个兄弟之中便有不少腹谤不已的。不过,谁都知道皇帝风无痕如今凭着太后萧氏的支持,掌握着京畿附近所有兵权,因此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尽管仍在先帝的三年丧期之中,但风无候的日子却依然逍遥无比。
风无痕登基后,原来的众皇子中率先晋封亲王的只有两人,除了和风无痕走得很近的风无清晋封连亲王之外,风无候也同样得了一个和亲王的封号。虽然不及风无清的圣眷昌隆,但好歹也是和皇帝同辈皇族中的头一份,因此让有心看这位荒婬王爷笑话的人大失所望。
“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些自命不凡的皇家子弟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清楚,那也就注定只有败亡的命运。”风无候惬意地半躺在太师椅上,手中依然是一杯美酒。不过这一次,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中盛的是琥珀般的西夷进贡葡萄酒,看在旁人眼中顿时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听说这一次西夷使臣进贡给皇帝的上好葡萄酒本就只有寥寥数桶,都被皇帝赏赐给了诸多近臣,而风无候能有此殊荣,其中不无笼络之意。“敬之,你现在还要说本王太过谨慎了么?”
一旁侍立的周严立时尴尬得脸通红,连忙躬身谢罪道:“王爷,属下当初确实考虑不周。险些累得王爷铸成大错,实在是惭愧得无地自容。”他还要继续说什么,却被风无候挥手止住了。
“好了。以前的事就不必再谈了。”凤无候从来都是往前看,鲜有回头后悔地时候。“本王不是那等刻薄寡恩的角色,哪里有功夫追究你的这些小过。对了,那些人还在鼓噪着要联合本王么?”他地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另一只手则是在玩着已经空了的水晶杯,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严心中一紧。不安地抬头看了看主子脸色,见对方一脸不自在地模样,连忙小心翼翼地道:“回王爷的话,如今王府中来往的人愈来愈多,说什么的都有,属下一时也应付不过来。不过其中有几个人极为神秘,即便属下派人跟踪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因此一直忐忑不安。依您看来,这些人会不会是皇上派来打探虚实的人?”
风无候愣了一愣,随即便发出一阵长笑。待到停下来时,他地脸上已是充了讥诮之。“敬之,亏你想得出来。本王一向走得是明里张扬,暗里韬光养晦的路子,皇上凭什么认为本王有不臣之心?再说了,他新近登基。要理会的事情多了,哪里顾得上本王这个闲散王爷?”他自嘲地一笑,又伸手示意周严俯身下来,低声道“还是你以为本王应该有这个荣幸需要皇上这么重视?”
周严马上慌忙跪倒在地,连声道:“属下妄自揣测,请王爷恕罪!”他适才那一句话不过是试探之意,须知这位王爷的秉多疑,即便他是心腹,得到的信任其实也是有限。
“敬之,你随本王多年,应当知道为人处事之道。”风无候淡淡地警告道“所以,你不要试图绕过本王作什么暗地里的勾当。本王这个人的子和别人不同,你若是平时有什么无心之过,本王绝不追究;但你若是敢欺上瞒下,给本王下套子,那后果如何你应该清楚。”他阴冷的目光在周严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却伸手在对方身上拍打了两下,这才施施然地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周严却仍然怔怔地跪在地上没有动弹,碰上这样喜怒无常的主子,他又哪里能够轻易放下心来。跟了风无候多年,他的心中不是没有存着别样心思,但一天天下来,早先地打算早就淡了。想当初他还以为这位主子真是一个只知道酒而不理正事的纨绔子弟,如今看来,被蒙蔽的人还真是不少,其中也少不了自己地一次次失败。唉,还是回绝那个神秘人物吧,为了些许蝇头小利而把自己折进去,实在不是一桩合算的买卖。
风无清此时却身在勤政殿,作为皇帝的兄长,他对于现在的地位可以说是分外满意。他地权力望本就不强,但想过安静的日子却被他人践踏,不得不投靠一个能够保住自己的兄弟傍身。如今看来,他当初的抉择真是无比正确,谁能想到一向如书呆子一般的他能够晋封亲王,连母亲方氏也连带着沾光,晋封时捞了一个禧太妃的位子,现下正在儿子的府中安享晚年。
“六皇兄,你也该清楚,京中的浑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各家的势力都想多多染指,一时半会是消停不下来的。”风无痕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朕当初离京的时候,先帝作主让你看着户部衙门,如今看来果然成效斐然。六皇兄,世事经济之道虽然不合你的脾胃,但眼下形势如此,你就得勉为其难为朕分忧了。”
风无清连忙低头应道:“皇上言重了,微臣身为皇家子弟,自然应该竭尽全力。以往那是微臣不懂事,若非先帝和皇上一味周全,怕是早就无处容身了。不过户部的两位堂官都是精明人,又可以彼此牵制,皇上其实不必在上头费太大功夫,反倒是其他地方需要多多留心。”
风无痕顿时起了兴趣,他倒是没想到本来在政事上有些木讷的风无清能有这般见识。“没想到六皇兄如今竟有这般眼力见识,朕之前还是小瞧你了。你说说,那些衙门需要费功夫看着,哪些衙门可以暂时不理?”
风无清见皇帝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不由咽了一口唾沫,显然是有些紧张。好半晌,他才开口道:“皇上之前曾经在吏部担当过差事,应该知道萧大人虽然担着尚书的名义,寻常差事却都是吏部左侍郎米经复米大人管着,因此只要他能够不偏不倚,是否要另委大臣监管就是无所谓的事情,毕竟皇上还是应以孝为先。而刑部也是一样,之前皇上不在京城的时候,何大人三天两头到微臣这边打探消息,那幅焦急的样子并非作势,应该也是可信之人。”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又抬头看了看风无痕的脸色,见这位皇帝一脸鼓励的模样,信心顿时更足了。“六部之中,每一部除了三位堂官之外,还有不少的郎中主事等等,皇上可以待此次恩科结束之后,派人拣选得力的年轻人才充实其中,以此收拢腹心。”这些话中虽然不少都是他自己的想法,但更多的却是氓亲王风氓致提点过的,因此他并不虞有失。“至于外官任上,若是能严守三年一次升转或黜落,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功夫去经营自己的势力。尤其是那些和朝中大员交往甚密的官员,一定不能让他们在一个地方任官过久。”
“唔,六皇兄,这些话中的见解极好,你空写一个正式的条陈上来,朕要好好参详。”风无痕颇有深意地凝视了风无清一眼,这才背手踱了几步,显然在考虑什么。突然,他倏地转过身来,双目光芒大盛“氓亲王是不是已经找过你?”
“没错…呃?”风无清顿时大窘,他没想到自己一个不小心居然透了幕后的师傅,更没想到此事已经被风无痕看穿。许久,他才嗫嚅道:“原来皇上已经知道了,皇叔祖最近频频召见,教了微臣不少东西,还提点了很多要务。他让微臣不要透出去,其实那些东西大多是皇叔祖的指点,微臣并未有那分大才,还请皇上恕罪。”他说着便跪了下去,神色中颇为黯然。
风无痕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上前亲自把这位皇兄搀扶了起来,意味深长地道:“六皇兄,你和朕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朕是那种分不清是非的人么?你能得氓亲王看重,这也是你的缘法,朕为何要怪罪于你?再者,这些条陈即使都是氓亲王的指点,那也是他栽培你,只要你用心,将来必定有比这些更管用的进言,又何必妄自菲薄?氓亲王是三朝老臣了,他既然有心,你就不妨多多拜访,务必多学一些东西,朕还等着你的大力辅佐呢!”
风无清的城府本就不若其他几个兄弟那般深沉,现在见皇帝丝毫不究他的隐瞒,反而寄之以厚望,心中的感激之情顿时完全表了出来。
一个堂堂的男子汉,甚至在被人恶意欺辱了之后也不过是矢志报复的皇家子弟,此时竟是不住有几分哽咽。
只见他突然挣脱了风无痕的手,重新跪倒在地,竟是连连碰头三下:“皇上,当微臣落魄之时前来投靠,一无权势傍身,二无钱财报效,而皇上不惜和别人为敌,仍将微臣视作兄长般礼敬,甚至还向先帝推荐。如此情分,微臣本就无以为报。如今皇上荣登大宝,更是不嫌弃微臣的鄙陋之才,委之以重任,如此殊遇,微臣只能粉身碎骨以报。”他骤然抬起头来,眉眼间是坚决之“虽然微臣并不是那等大才德的人,但也绝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皇上尽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