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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奸邪未显恶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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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师成既有代,王冲就不得不终止了汴梁闲游计划,老老实实在城南驿里等着。何驿丞亲自到他落脚的客栈催请回驿,一副要自己耳光的卑微姿态,王冲也不能不给面子。世间都是这般人情凉薄,何况官场,跟这种小人物计较,着实不值。

  住进了城南驿专门招待六品以上重臣的三进独院里,顿时感觉空空,即便何驿丞调来十来个仆役侍婢,吴匡也被留用为临时长行,却连一进院子都填不。王冲虽然推辞过,可何驿丞却说再无空闲厢房,只剩独院,王冲也没再坚持。眼下已是冬日,没什么重臣入京,只要不是挤了别人的待遇,也不必忌讳。

  更重要的是,也只有住在三进院落里,才不必直面络绎不绝的访客。王冲缩在后院,王世义和吴匡在前院就能挡人。前院的喧闹传到王冲耳里,就只是嗡嗡杂音而已。

  政和六年末的汴梁,王冲是最热门的话题。上十万言书,进献西南策,成为朝堂权争的风眼,还不给王黼面子。怎么看都是太过年轻,不知国事轻重,人情世故的呆愣之行。可没想到,献策有王黼全力支持,人事有蔡太师推了一把,甚至官家都开了金口,一向跟蔡太师和王黼不对付的郑枢密也没意见,朝堂竟然在这事上和济一心,偌大一桩国策,当就在崇政殿上敲定了。

  一般人收到的是这样的消息,由此都认为,定是王冲所进之策。所献之书,论据太过充分。十万言书,果然不是白写的。王冲既入边事司。前程自不待言。

  久读无果的士子,苦侯差遣的选人,渴盼边功的闲汉,一波波找上门来。比王冲刚来汴梁那一还要热闹,王世义和吴匡整拦人,忙得头是汗。当然,王黼那边应该更是门庭若市,叩门之人地位更高,所图也更大。

  王冲有些激动。不是为自己也成了大腿,而是知道了边事司的人事安排,宗泽…宗泽竟然要跟自己共事!

  “过河!”

  十二年后,这位东京留守在弥留之际,依旧慷慨昂地呼喝着。两宋之这段历史里,宗泽是王冲最钦佩的一人。在王冲看来,宗泽是对国家忠诚,对华夏忠诚,而不止是对宋室忠诚。能与宗泽共事,真是自己的莫大机缘。

  前世王冲对宗泽的了解也就比岳飞少点,他记得宗泽在靖康之难前一直沉于州县,在夔州路作过一段时间的巴州知州。眼下历史因自己而变。冒出来个边事司,宗泽的巴州知州可能没了,去蜀地的命运却没有变。这也算是天意吧。

  激动加喜悦,王冲对副使人选唐恪就不怎么在意了。之前虽然被唐恪为难过,对这人印象很不好。但有宗泽这样的人物顶在前面,王冲不认为唐恪能坏多大事。

  这消息不是吴匡打探来的,而是李庠来时道出的,就是去兴文寨颁御笔那个中使小黄门,不过现在已升到了黄门。

  李庠不是来颁旨,而是代梁师成传话。梁师成没有像王黼那样,急吼吼要招王冲过去拜见,把王冲揽到门下,只是让李庠带来那一朝会的细节,再补全天宁观相遇的一些背景信息,告诫他不要外传,这倒让王冲松了口气。

  梁师成此时还外于朝堂大政,王冲眼下成了王黼和蔡京斗法的棋子,梁师成没有蠢到亲自下场,引火烧身的地步。对王冲的代更像是以亲眷长辈自居,这也是预留人情,等着合适时候再出手,毕竟王冲太年轻,地位太低。

  王冲之所以能揣摩到梁师成的想法,还在于李庠传话中间接透的另一个信息,赵佶对自己暂时没太大兴趣。如果赵佶真对自己上了心,梁师成应该就不是这态度了。

  “妖道与昏君,宿命的相遇…”

  王冲腹诽着,赵佶显然对自己所谈的大道不感兴趣,而对林灵素的道法更关心。想来也是,赵佶此人书画绝,却只胜在形具而已,外在之术才是他的嗜好,内在之质非他所求。他的书画技艺来自王冲的另一个本家,尚蜀国公主的驸马王诜,品几乎也与王诜如出一辙,都是一样的浮华崇奢,不羁。王诜当丈夫和驸马不称职,赵佶当皇帝更不称职,都只适合作后世那种蓬头垢面的文化人。

  不,赵佶算不得文化人,书画再好,腹中空空,也算不得有文化。王冲依稀记得,赵佶的“文化程度”在宋朝皇帝里即便算不得最低,也是倒数的,他连《秋》都没读过。尽管当时《秋》已衰,《孟子》正兴,但终究是儒家经义,不读秋,就跟九百年后大学生不学政经一个性质。靖康之难时,被金人押送北行,赵佶才读秋,痛悔自己在位所为。

  其实也不怪他,当年他只是个亲王,在位的哲宗皇帝还年轻,上面还有简王,他当皇帝的可能极低,也就没人关心他的教育问题。可惜,遇上了不循常理,一心偏爱他的向太后。

  不过这倒不意味着赵佶不在意王冲,只是关心的重点不在他最感兴趣的一面,而仅仅将王冲当作能做事,还跟道门有渊源的臣子。这倒正合王冲心意。真要把自己跟林灵素拉在一起,倒是件头痛的事。

  “当你我所见的帝姬是茂德帝姬、成德帝姬、洵德帝姬、显德帝姬、顺德帝姬、仪福帝姬和柔福帝姬,其中茂德帝姬最美,越年就要待宇宫中,还不知谁有福得尚,你我竟然能亲见,说了出去,要惹天下人嫉恨啊…”可王冲还不得不跟林灵素打交道,这家伙已定了天宁观供奉的道官,乐颠颠地来找王冲叙旧。

  “师弟你说得对,道法只是小伎。真意才是大道。”

  他一副彻悟的表情,让王冲很有些怀疑。这真是历史上那个妖道?

  “你看,神霄雷法所言紫宫。当是皇上的龙庭,皇上若不是道君转世,怎会在凡间兴道抑释?”

  林灵素应该是骤然得宠,还没养出城府,竟对王冲直言他的邀宠之道,让王冲暗翻白眼。就知道这家伙走不了正道,所谓的“道法真意”就是将神霄雷法变成皇权神授的道家版本,嗜好浮华表象的赵佶就喜欢这一套。

  “你在俗。我在道,我们俗道声气相连,富贵便在眼前!师弟,努力!师兄也一定会照顾你的!”

  林灵素异常热情,这也是瞧在王冲没有砸他场子,反而替他托底的情份上。王冲心说王黼和梁师成的大腿我都不抱,还抱你这牛鼻子腿作甚么?

  离林灵素成为御前红人还有很长时,就算是废物利用吧,王冲这么想着。本想把王黼当作临时大腿抱抱。可自己这次冒尖的声势太大,抱上王黼,后要再洗就太难了,所以不得不推翻之前的想法。事先就跟王黼划清界限。而这个林灵素,倒可以用用。

  王冲摆出一副既疏离又留有余地的态度:“你我的事暂且不说,师傅不原谅你。我也不认你这个师兄,要师傅忘掉当年之事。总得有诚意。”

  林灵素有些为难地道:“师傅年岁已高,千里奔波…不太合适吧。”

  果然是小人。脑子就想着邀宠于君前,就怕师傅抢了他的机会,王冲不悦地道:“师傅只关心他的大道,你能说服官家写块匾之类的,彰显西川神霄之名,师傅就很满意了。”

  让皇帝为某个道门写匾,这可不是小事,蜀中青城山上清宫都没有皇帝的御笔赐匾,林灵素面为难之,王冲又道:“这不也是为师兄你彰名么?现在做不到,以后总能做到吧?”

  想着受封真人,身披紫袍,睨视天下羽客的光明前景,林灵素心中火热,点头道:“师弟便与师傅这般说罢!我林灵素…不,七难,定为师门挣回一块御匾!”

  父亲找上赵老道,竟扯出了林灵素,真不知是场福缘,还是场孽缘。

  林灵素走后,王冲又有感慨。别看林灵素现在热情,待再得宠,城府也深了,态度肯定也会改变,说是趁热利用,能维系住关系就不错了,看来也不能对此人有什么指望。

  林灵素走后第二天,李庠又来了,这次是来颁旨的。

  升官了,本官升到从政郎,从政郎虽与修职郎都是从八品,可修职郎只是对应试衔录事参军,知县令事一级,而从政郎却是对应录事参军、县令一级,是本官,也即寄禄官文官三十七阶中的第三十五阶。

  这道特旨与边事司职事无关,是奖励王冲上《西南夷志》一书。除了升本官,还特赦王冲父亲王彦中之罪,对王冲来说,这事才更让他欢喜,父亲可以回成都了。

  不过这跟他所了解的朝会争论不同,赵佶本是发话说要重审此案,现在却变成了特赦。王冲将给李庠的赠礼从银铤变成金铤,才知此事还另有玄机。是先特赦,再重审,听说蔡太师已有代,至少要将邓孝安之死从王彦中那摘出来,安在另一个死者身上,到底谁来当那个倒霉鬼,就看新任成都知府周煦的喜好和手腕了。

  王冲明白,蔡京示好,意在王黼,不过能沾权争之光,让父亲罪,他也不在意昧一次良心,那个倒霉鬼只能默默担起这场政治风波的铺路石,而他的家眷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到了第四天,设立边事司的诏书下来了,不过王冲无缘亲自受诏,他只是被辟为按察川峡边事司勾当公事,在泸南缘边安抚司的职司不变。

  看来王黼依旧了王冲,原本赵佶开了金口,说要给个机宜,现在却只是勾当。即便如此,也是升官。边事司是中书所属,直通天子,位格贵重,此司的勾当公事重于缘边安抚司管勾书写机宜文字,因此安抚司的差遣反而变成了兼差。

  按照此时的习惯,王冲该被称呼为…王按勾。

  去银台司的路上,王冲品着这个简称,就觉得与后世“上海吊车厂”简称为“上吊”一样,份外不吉,暗沟?

  今他是先去银台司领上书的回执,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后还要去吏部换告身,再去西华门外的边事司衙门报道。

  边事司直属中书,自然要设在京城,再在蜀地设实际办事部门。王冲这个边事司勾当公事也只是个名头,还要再领一个办事的实差。至于具体是什么情况,部门新立,一切从头开始,还得看王黼这个提举有什么想法。

  就要面对王黼,王冲虽作好了心理准备,一丝紧张却还是难免。可这紧张就在银台司拐了弯,他被当值的给事中叫了去。

  “你就是王冲!?”

  这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头,身材瘦小,面容冷肃,胡须稀疏,却如金铁一般硬直有型,再加上中气十足的嗓音,整个人给人一股凌厉的迫感。

  “老夫唤你,就是要看看,妄兴边事,祸国害民之辈,到底生得何般模样!”

  这老头冷声说着,将回执啪地拍在案桌上。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就如当年的蔡元长!”

  不理会还不明状况的王冲,老头自顾自地说着。

  “王按勾,老夫等着你的弹劾。”

  不客气地将回执给王冲,老头袖子一挥:“不送!”

  王冲愣愣出了门,拉住之前上书时所见的主曹问:“那位是谁啊?”

  主曹道:“还能是谁,张嵇仲嘛,跟蔡太师格外不对路,不是郑太宰力举,他还在西安守草场呢。”

  王冲皱眉,张嵇仲?

  接着再恍悟,张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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