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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菊花开,二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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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兀那小儿,还不收拾东西滚出去!这里已是刘盛刘大郎的宅院!”

  那汉子再叉而立,厉声呼喝,总算有了一丝恶人之气。

  王冲终于忍不住笑道:“我就是二郎…阁下哪位,找我何事?”

  “何事?你不是小秀才么?话都听不明白?这地已归刘盛刘大郎所有!你叔叔婶婶的借契在此!至于我么…”

  汉子耸动脸,络腮胡抖着,凶悍之气十足:“你记好了,我乃华桃花社社首,姓孙名舟字东海,人称人面桃花孙四郎是也!想知道这名号的由来吗?”

  汉子语调再转作深沉:“谁敢得罪我,谁就脸上开桃花…小秀才,休要多费口舌,乖乖卷了铺盖走人!桃花社是讲规矩的,只要不生事,我们绝不多加留难,也不会多取一针一线…”

  王冲心说这就是上了点档次的社会活力组织吧,也不跟这孙四郎扯什么借契,一边后退一边道:“这是我家宅院,你们无故强入,就是有罪!不闻《周礼》曰,凡盗贼军乡邑及家人,杀之无罪?”

  孙四郎嘿嘿一笑:“小秀才,当我是大字不识,不知王法的泼皮无赖?《周礼》是什么?是王法吗?《宋刑统》才是咱们大宋的王法!‘凡夜无故入人家内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杀死者,勿论’,听清楚了么?要无故夜入才算有罪。我们是代刘大郎讨债的,这就是有故,现在头还在,也不是夜入…”

  他脸色再转作狰狞:“更不消说,你这臭未干的小儿,还谈什么杀不杀的,别把自己吓哭喽!”

  王冲不过是嘴上周旋而已,他已经退到北厢屋前,听得孙四郎条理分明地辩驳,暗道后世的社会活力组织在素质上还真不如这个华社。

  孙四郎还以为王冲是畏怯而退,闲闲挥手道:“绑人…小心别伤着了,小秀才终究是斯文人,咱们也得斯文办事。”

  几个手下挥着绳子笑地上前,没跨出两步,身子骤然一僵。

  “是不是罪,等摘了你们的头颅,再随我去官府理论!”

  说话间,一张弓已在王冲手中,箭上弦,臂伸展,拉作八分,直直瞄向人群。

  一瞬间呆愣后,哗啦响动连连,走在前头的,立在后台的,全都蹲下了,连那孙四郎都不例外。动作之利索,让王冲恍惚生出错觉,仿佛自己手里的不是一张弓,而是一枝手

  就听孙四郎还在喊:“喂——别来啊!哪有动兵器的?这不合规矩!”

  孙四郎口喊“兵器”意思其实是“军器”军队专用兵刃,受官府管制。

  在此时的大宋,弓算不得军器,民人一样可以用。但蜀中安宁了百多年,除了猎户,一般民人绝少跟弓箭打交道,弓这种武器就只在军中才有。至于成都府,更是不闻兵戈久矣,也难怪孙四郎吆喝着不合规矩…若是在陕西,官府还要民人自备弓箭,时时演练,地都有弓箭社,哪会这般大惊小怪。

  孙四郎的吆喝声还没落下,嗖的一声,一支羽箭而来,径直在那杆幌子上,透穿布帛,带得幌子一摇。劲道并不大,但举着幌子的泼皮却惊得哎哟一声,如弃毒蛇般地将幌子扔得远远的。

  惊呼声在这帮抱头蹲地的泼皮间开,寻常他们也就挥着哨欺负人,遇上硬茬子,动动朴刀吓唬已是极限,哪被人用弓箭照面过。王冲一箭倒幌子,竟没一个人敢起身。

  不起身不等于没事了,第二枝箭接踵而来,孙四郎就觉头上一动,翻着眼一看,惊得一跳而起,羽箭穿了帽子和发髻,差一点就钉在了他的额头上。

  这一起身,王冲的第三箭又到了,离着不过十来步远,羽箭稳稳扎在肚皮上,孙四郎啊地一声大叫,仰面就倒。

  追着孙四郎的惨叫,又有两人叫唤出声,却见王冲身边,两个小孩子各开小弓,两枝羽箭准准扎在蹲地泼皮的腿上。

  “社首被杀了!”

  “小杂碎!找死!”

  “为社首报仇!”

  泼皮们的戾气终于被了起来,轮着哨,哇啊啊大叫着冲了上来。

  “贼儿看打——!”

  眼见十多号泼皮就要涌到王冲兄妹身前,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猛然自院子东厢处响起,就见一个如人熊般的壮汉冲了出来,手中哨长达丈许,旋舞如轮,拦撞上这群泼皮。

  噗噗蓬蓬闷响不绝,人与哨像是卷起了一团旋风,沾者如轻飘飘的纸片四下横飞,看在王冲眼里,这咣啷啷的片刻动静,就像是保龄球的一记十分全中…

  冲出来的自是王十一,依照王冲的吩咐,一直缩在东厢屋子里。见泼皮们一拥而上,他自横里杀出来,真是挡者披靡。一杆哨又长又黑又,这十多号泼皮跌的跌,扑的扑,再没一个能立在院子中间。

  拄着哨扶着,泼皮们哎哟哟叫唤着退了回去,惊惧不已地看向拦在他们身前的这头人熊。

  “贼儿们!来啊!十一爷爷的大正饥渴难耐!”

  王十一畅地呼号着,至于那怪怪的用词,自然是从王冲那学来的。

  从小王十一就是个乖孩子,别说打架,当面说人一句重话的胆子都没有。可自从住进王冲家中后,就觉踏入了一个新天地,见识也广了,胆子也壮了,就摩拳擦掌地等着干仗。用王冲的话说,这是义举,这股子胆量来自于义,自然让他无所畏惧。

  眼瞧着邓五一天到晚在外转得起劲,他就闷在林院里,除了砍砍柴,昼夜巡守,再没事干,还好吃好喝,嘴也被瓶儿养刁了几分,闲得尾椎都在发

  这帮泼皮欺上门来,他就如出笼的野鸟,恨不能把每发上的力气都使出来。不是王冲代不要下重手,刚才那一记拦偷袭,这帮泼皮至少得有一半躺在地上。

  “贼汉子,休得猖狂!”

  “敢与我们桃花社为敌,活得不耐烦了!贼厮鸟!”

  “兄弟们并肩子上,他只有一个人,把他杖成酱!”

  泼皮们七嘴八舌地骂着,却没人敢上前半步,直到一声哀叫,才将他们的心志振作起来。

  “上啊!打死勿论!他们敢动刀,咱们也占着理!”

  是孙四郎在叫唤,他挨的第二箭透穿了袄子,只浅浅挂在肚皮上。王冲可没想过杀人,早就磨钝了箭头,用的弓也只有三四斗力,一箭出去,最多不过皮伤。至于另两个膝盖中箭的泼皮,虎儿瓶儿用的是竹弓,更没什么伤害。

  社首一声吼,泼皮们胆子也壮了,嗷嗷叫着再冲了上来。

  王十一也喝啊大叫,手中黑哨兜起沉沉风声,嗡地一记横扫。就听喀喇喇一阵脆响,当面冲来的两个泼皮手中哨应声而裂,人也像是撞上了一道厚重石墙,踉跄着跌退。

  感受着手中身绵绵而悠长的震颤,王十一大张着嘴,如熊瞎子般朝泼皮们呲牙怒吼,吓得后面几个泼皮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王十一手中这杆哨接近丈长,可不是这帮泼皮手里的杉木松木子。王冲家中有祖传剑弓,王十一家中也有,就是这杆哨。山中百年柘木为蔑,一层层胶合起来,再绕麻绳,涂有生漆,最外层是葛布,历时五年制成,到如今已有近二百年历史。

  跟王冲不同,王十一这家子早已失了传承,就只知道这哨是祖辈一代代传下来的,最初又是怎么制成的,到底有什么用途,已经不清楚了。落在王十一手里,也就成了赶牛、担东西和防贼的家当。

  有这怪异的哨在手,再加上王十一那壮硕身形,如一道稳稳堤坝,护在王冲兄妹身前。泼皮们壮着胆子来回试探,楞不敢再蜂拥而上,全力相斗。

  “绕…绕过去,抓住那三个小崽子!”

  被手下扶在后方的孙四郎有气无力地吩咐着,箭头虽没破开肚腹,可他不仅不敢拔箭,连大声叫喊的胆都没有,生怕肚裂肠

  泼皮们总算有了点章法,分散开绕向王冲兄妹,王十一来回奔突,一时呼喝四起,院子里溢。王冲三兄妹冷子用弓箭偷袭,伤了不少人。最惨的一个泼皮伤在股上,那是虎儿的杰作,他的小竹弓拉得的,准头十足,对泼皮的威胁比王冲还大。

  待到瓶儿有样学样,将一枝羽箭钉在一个泼皮的大腿上时,这帮富贵泼皮的胆气再也维持不住,纷纷朝院外退去。不少人手里的哨已断作两截,就在空气里胡乱比划着,不仅怕被王十一那如铁蟒般的上,也怕被羽箭中。

  见这帮泼皮要跑,王冲有些发急,他还指望逮着一两个,扭送到官府,就此把事情捅开呢。算算时间,于保正难道放了他鸽子?

  正在担心,山坡下咣咣响起铜锣声,王冲松了口气,还好,虽然晚了点,但于保正还是赶上了。

  山坡下只有锣响,却没大队人马出现。只一个村人摄手摄脚地溜上山坡,将院子里的情形看了个明白,回头扯着嗓子叫道:“是城里的泼皮!”

  哗啦啦,于保正带着十来个保丁,杖朴刀在手,气势如虹地冲了上来。

  “一面是何干人和王相公家,一面是魔附身的王二郎,真是作不得人啊…”于保正心中哀叹着,王冲早前和他相约,为的就是今天这情况。王冲只是要他尽到保正的责任,而不是帮他护院,不然他还真不敢聚起保丁,跟背后有何三耳和王相公家的人作对。不过那只是最初答应王冲时的想法,而现在,他心中又多了一层对王二郎的顾忌,不得不乖乖照着约定办事。

  保丁终究只是农夫,如果来人是王相公家的家丁,就算于保正领头,他们也不敢出面,这也是他们非得先派一人打探情况的原因。而看到来人虽是青绸小帽,可帽子上的绒球却不是大户人家会给家丁配上的玩意,也就是城里那些爱俏的游手泼皮才这么打扮,胆子这才壮了起来。

  “早就说了,帮着二郎,绝害不了保正…”

  邓五还在埋怨于保正,于保正苦笑着点头附和。

  保丁面,桃花社这帮泼皮的最后一丝胆气也蔫了,孙四郎生怕被当作贼人打杀了,高喊道:“我们桃花社是在讨债!你们这帮村夫,敢聚众阻债,当心官府治罪!?”

  于保正出列,烂笑道:“官府就是让老儿保这一地的安宁,至于什么债,我看还是去官府分辨个明白。要惊扰乡里,出了什么事,官府可要责罚老儿。诸位好汉,跟老儿去官府走一趟吧。”

  “他们就是贼人!拿了他们去官府!”

  “保正已经吩咐了,大家还不动手!”

  王十一声若洪钟地喊着,邓五跟着吆喝,保丁们平素就与他们相善,此刻又见王十一手执长哨,威风凛凛,泼皮都不敢与他正面相对,不由得胆气大壮。也没细想,一拥而上,将泼皮们围了起来。

  要去了官府,不止刘盛的代泡了汤,最轻也要被治个寻衅挑事、聚众斗殴的罪。孙四郎也不提他的桃花社了,呼号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人面桃花孙四郎!我爹是县里的孙贴司!”

  邓五一句话就顶了回去:“那不正好送你回家么,孙衙内?”

  大家都笑了,官人的儿子才能叫衙内,可这年头大家也叫烂了,便只是押司这一级吏人的儿子,也能勉强凑上衙内一称。可贴司…也就比书手拦头勾头高一点而已,把贴司的儿子唤作衙内,自是尖酸讽刺。

  眼见王十一如将军一般,带着手执杖朴刀的保丁就要动手,孙四郎也再顾不得刘盛的代了,丢出了最后的底牌:“我们是帮何干人,不,帮王相公家办事的!你们真有泼天胆子,敢得罪王相公家吗!?”

  这话倒有威慑力,保丁们踌躇地停步了,王十一和邓五还要呼喝,孙四郎瞅见了山坡下一个身影,急急喊道:“刘大郎!刘盛!?你倒是说话啊!”那身影面,一脸桀地扫视众人,冷冷道:“孙四,别闹腾了,走吧!”

  见是刘盛,于保正再不言语,保丁们也没了动作。眼见得了机会,孙四郎一声招呼,泼皮们灰溜溜地退出了院子。

  王十一低吼一声,还要上前拿人,王冲摆手止住,刘盛既然了面,足够去县衙翻搅风云了。

  “大郎,我已经尽力了,只怪那小疯子不守规矩…”

  孙四郎被手下抬着,一脸悲怆地对刘盛道,帽子和肚子上的羽箭还悠悠晃着,看上去还真有些骇人。

  刘盛脸色冷厉:“没关系,事情有变化,没必要再跟这小崽子纠…”

  他抬头狠狠盯住王冲,咬牙切齿地道:“王二,你别得意!后面有你哭的时候!跟我三叔作对,跟王相公家作对,九条命都不够你活的!”

  王冲没有理会刘盛,对孙四郎道:“你们这桃花社的幌子不要了吗?”

  孙四郎装作不理,王冲看着那两个股上还晃悠悠挂着羽箭的泼皮,笑道:“我看你们这桃花社还是改个名字,叫…菊花社,以后你出场,就唱…菊花开,二郎来…”

  孙四郎没说话,被手下抬着下了山坡,好一阵后,才嘀咕着问手下:“菊花社…那小子为什么这么说?”

  手下茫然无语,孙四郎转着眼珠,深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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