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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无礼不成君子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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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二更会稍晚些,不少朋友都觉得这本书慢热,何止慢热,就是火苗炖小,当然,味道就在这火苗里。】

  游景揽胜、关扑蹴鞠、诗词书画、飞鹰走马,锦秀社无非就是个联谊团体,待得少年成了青年,还要加上酒财气,沆瀣一气。读书人有五,同志、同年、同窗、同乡和亲族,锦秀社这种团体就能占住四同,将来社友之间便是铁杆死

  这般好处,王冲自不会推却。就算他自己没什么出息,宇文鲜于都是官宦子弟,将来定有富贵,加上其他能出头的,大腿如林。

  王冲俐落地答应了,鲜于萌兴奋地以拳击掌:“这下咱们总算有能服人的社首了!”

  宇文柏也道:“就烦劳守正,不,社首把范小石那帮人拉进来。”

  得,这两人是把他当大腿抱了。

  宇文鲜于要拉王冲和范小石,也有为县学事考虑的原因。

  如今县学神童也分两派,一派是宇文鲜于拉来的,不是官宦子弟就是世儒之后。另一派则是范小石拉来的,多是贫寒出身。这两派多有不合,两人就想借锦秀社扩编的名义,引入王冲,将两派人拧为一股绳。

  王冲有了想法:“要跟范小石那些人打成一片,就得多找共识啊,锦秀社这名字,脂粉气似乎重了点,他们该不会中意。”

  宇文鲜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都依守正/冲哥儿的意思。”

  接着鲜于萌挠头道:“不若叫…算学社,冲哥儿你教的景数,咱们已经传出去了,这学问终究还是得出自冲哥儿你,咱们都没再隐瞒。”

  宇文柏瞪了一眼小黑脸,无奈地道:“别给自己糊脸了,那是范小石看破了这学问的出处。”

  王冲暗笑,这名声想推都推不出去,结果还是落在自己身上。经过晒书会一事,大家都知他脑子里还存着万卷书,这种来历诡异的学问,范小石何等精明,自然要朝他身上猜。

  “算学终究只是匠学,学是要学的,却不能作了学问大道。横渠先生有言,读书人之志,是在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之学虽有不足,横渠之志却当为我辈士人标榜。只要心怀此志,都是我辈中人,我看这个社,就叫…集英社好了。”

  宇文柏鲜于萌范小石等二十来个神童汇聚一堂,共商建社大计,王冲有了这番讲话。

  “集英纳粹,好!就该有如此怀!”

  众人反应热烈,王冲却是一惊,纳粹…

  不知道是出于对“纳粹”一词的忌讳,还是事情太忙,没工夫搞社团事,总之王冲没再关心集英社,这个团体还是成了联谊会和算学研究会。但范小石的提议,却让王冲又多了一项工作。

  “守正还是把景数的学问整理一下,出本书吧。”

  范小石眼中又闪起了王冲熟悉的那种热芒,他建议王冲将景数作系统的整理,出本《景数拾遗》的小册子。他跟宇文柏鲜于萌等人再将以往算经里的经典题目用景数作新解,汇成《景数集解》,由此将这门学问推广出去。这就是立言立学之名,范小石正热衷于此。

  所谓“景数”是王冲为阿拉伯数字所找的来历。唐时景教入夏,带来了不少异域新知,但随着景教湮灭,这些知识也就断绝了。王冲将阿拉伯数字安在景教身上,就不怕有人追问底。况且认真而论,景教还真有可能带了阿拉伯数字进来。

  范小石的建议让王冲心动了,尽管只是捡失传之学的名声,但在这个时代,创立新学者大多都托古人之名,他搞出景数来,世人也就将他视同为开山祖师。

  也好,就先把加减乘除、方程方程组乃至开方等现代数学的基础出来,之后若是谁有心有能继续搞,自己再加以点拨,现代数学就能在此时生发芽了。之前不想在算学上立名,是只考虑自己个人,现在有了一帮潜在的弟子作托,能够晋身开派宗师,何乐而不为。

  出书的事简单,也就是整理一下中学数学的内容,印书也简单,程四叔就在广都开印书坊,这事王冲就当是兴趣,每点时间随手为之。

  已经扩展到经义治事两斋的礼仪培训是王冲眼下的大事,顾八尺对王冲此行也大加赞赏,认为这是兴君子仪,复古礼。

  可王冲哪里是复古呢,他完全是照后世的礼仪模式,填充此时的礼仪内容而已,这般糅合完全不存在障碍。

  上一世看似因为社会节奏快,所以大家在礼节上没太多讲究,实际很多东西是被压缩到了“微礼仪”里面“礼”依旧无处不在。

  人总是有情之别,有亲疏之分。不注重礼节的人在际时很容易留下不好印象,或者造成诸多误会。

  握手的男女之别,时机之差,打招呼的身体语言,对话时的表情和眼神,这些细微之处,都蕴涵着“礼”是不是知礼,也反映了一个人的教养和心,更能体现出这个人是不是尊敬他人,以及值不值得尊敬。

  王冲上一世带着若干人的销售团队,在这方面虽然比不上礼仪专家,却是老于实战。

  对销售来说“礼”更重要。不过出于行业差别,王冲很鄙视其他行业那种视客户为上帝,百般奉承谄媚的“小人之礼”搞IT是卖技术和服务,尽管本质上还是从客户那掏钱,但IT销售得摆足了专家顾问的架子,是以客卿之礼面对客户。

  不管是社之礼,还是工作之礼,上一世很多“情中人”都斥以“虚伪”、“戴着厚重的面具生活”王冲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尊重他人,才是尊重自己。家人相处都得互相尊重,体现尊重的就是“礼”凭什么要求别人接受你的赤~,而当别人展时,你又要以价值观审美观的不同,鄙视或者唾弃别人?

  人是社会动物,需要抱团取暖,但同时又有个性,需要自己的空间。“礼”就是调整距离的润滑剂,大家都认同并且遵循“礼”社会才会更和谐。

  有时候,形式的确比实质更重要,就如“礼”

  当然,在九百年前的此时,宋人的“礼”讲究太多,毕竟有大把的时间没处使,大把的钱财没处花。王冲只选择个人形象作为培训重点,衣着、谈吐、动作、表情,这些环节上,王冲都开列了细致入微的清单,有了具体到每个小动作的模板。

  “笑有微笑小笑中笑大笑之分,不是可以放形骸的地方和时候,绝不可昂首大笑!中笑即张嘴,也以咬半个炊饼为限!小笑最为适用,标准是…八颗牙,大家都以鲜于为例。”

  “随时随地,都要记得抬头!男儿不止膝下有黄金,脖子也该是铁打的!不卑不亢说的是什么?不随意低头,也不随意仰头!大家都以范小石为例。”

  “面对天地君亲师以及尊长,脖子也得软,对我这个尊长,以陈子文为例,对顾八…顾教授,以我为例。”

  “真要表达你的不屑,记得标准动作:负手侧身,下颌斜上,视线仰四十五度角…以宇文为例。”

  王冲甚至都不必制定具体标准,拉几个人出来作为典范,将这些或肃正、或亲和、或张扬的形象特点在一起,出了一个集多人气质于一体的君子仪。

  小半个月下来,最基本的举止表情培训稍稍有了进展,宝历寺的和尚就成了实战对象。

  生员们集体去烧了一次香,宝历寺的住持就来找顾八尺告了状。

  “秀才们一个个面僵滞,若行尸走,作揖行礼似提线傀儡,见人便笑,皮笑不笑,吓煞人也!喔弥陀佛…”

  住持惴惴不安地问:“是不是这些日子寺中功课作得少了,漏泽园的气溢了出来,以致秀才们身附游魂?”

  正吃茶的顾八尺噗哧一下,茶渣从鼻孔里了出来…

  主持的投诉到王冲身上,王冲对垂头丧气的生员们道:“你们可知为何出了岔子?因为你们的礼只有形,没有神!我让你们学读书人的样子,这样子可不仅仅只是皮面功夫!”

  王冲张口就歪曲了圣人之言:“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这说的是什么?说的是礼乃内心之义的外扬,义是什么?异于芸芸常人!我早先就说过,要将自己视作读书人,要有读书人的本心,便是此意。要从心底里就自觉是读书人,是君子!”

  再接再厉,又歪曲了一句:“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这说的是什么?说的是一旦你自认是君子,跟其他人就不同了。常人锱铢必较的东西,在你眼里就不值一提!所以你没必要跟常人去争死争活,就算是争,大家和和气气,场上比过,场下喝酒,如此而已。”

  生员们若有所思,自此之后,夜里经常传出“吾乃君子!”的梦话。

  寒风已起,已至腊月下旬,许光凝与卢彦达接连莅临县学新舍视学。让两人颇为讶异的是,前来拜见的百来名生员竟然个个气质沉凝,举止得体,府学里那些学多才的士子也不过如此。

  “姓甚名谁?可学通了哪一经?”

  许光凝特意挑出了一个鼻梁歪着,形象最猥琐的生员问。

  “学、学生陈振字子文,幸蒙大府谙察,学生经文虽还不通,却通了君子立身之道!”

  这个陈子文最初一瞬间还在哆嗦,可一股浩然正气再升了起来,撑着他清晰地回答着。畅的行礼,以及头间那不卑不亢的韧度,让许光凝暗自赞叹,的确能见一分君子气。此时再看,这人也不显猥琐了。

  “顾教授教导有方啊,学问确是其次,更要紧的是德行…”

  许光凝转身夸赞顾八尺,却没见身后陈子文两眼翻白,仰面就倒,左右学生一把扶住,将他当了傀儡一般撑住。

  有了这般经历,卢彦达再来时,又挑中了品相最差的陈子文,表现就更让人满意了。

  “这仅仅只是开始…”

  两位长官视学,都很满意,传话说期待公试成绩。生员们欢呼雀跃,王冲却浇了他们一盆冷水。

  “不仅能在尊长面前守得君子之风,还得在你们家人面前也能展君子之风。光靠言行举止是不够的,还得知更多礼。”

  快到年关,王冲准备在放假前给这些生员,尤其是治事斋的生员脖子上再挂胡萝卜,免得他们觉得已经有了修行,年假后只回来一部分。

  “趁此机会,你们该多知一些婚丧嫁娶,年节往来之礼,回去纠正家中之礼。如此也让家人知道,你们在县学没有白待,你们成了真正的读书人。”

  这话吸引住了众人,他们真要回家去,总得展点东西,光靠那点君子礼是不够的。如果能有理有据地指出家中年礼的缺漏错误,家人自会另眼相看。

  这事王冲就没办法当老师了,不过父亲王彦中的私塾已经散学,王冲准备把王彦中拉来上《礼记》课,让生员们带一些古礼回去过年。

  “你就一时半刻不得安生!”

  王彦中嘴里训斥,却是动了心。不愿入县学,担学职,但不等于不愿教书。

  “我可不会教那些繁琐无用的古礼,不过纠正今礼谬误,倒是正礼之行。”

  王彦中找到了借口,让王冲对这伪君子又多了一层认识。

  而当王彦中端坐课堂,以铿锵嗓音,深入浅出,通俗易懂地论起古今之礼,学生们听得痴痴如醉时,王冲觉得自己赚到了,搬来了一尊大佛。

  这是理所当然,王彦中教了多年孩童,又怎会是木讷刻板的教书先生?把握课堂气氛,调动学生情绪的功夫,那是王冲望尘莫及的。

  顾八尺的感慨更深:“你爹若愿就职县学,我都愿退位让贤…”

  接着他说到王冲几乎快忘掉的事:“说到易学,我学得太杂,远不如你爹的易学纯粹。不过要入门的话,倒是杂一些更好。”

  王冲这才记起自己的学问事,也好,县学诸事已经上了轨道,而且马上要近年关,自己也该埋头进学了,就从易学开始吧。

  “教授就当我一窍不通,从头开始吧。”

  王冲真是一窍不通。

  “无易不成学,不通易,学问再深,也是无之木。”

  室外冬日寒风,室内王彦中娓娓而述,顾丰侃侃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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