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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千年经典一役,赤壁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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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烧战船

  建安十三年十一月甲子(公元208年12月7)傍晚,晴空风暖,万里无云,就连滔滔江水都平缓了许多。皎洁的月光洒在粼粼江面之上,颇有几分宁静之美。曹、周瑜还在隔江对峙,不过北岸的乌林水寨灯火辉煌甚是壮观,远远望去宛若蜃楼;南岸赤壁却死气沉沉一片幽暗,甚至静得令人有些不安…

  北方士卒多病,曹又坐镇中军大营,曹营水军的指挥权基本落到荆州将领肩上,而戍守水寨最外围的正是近来颇受曹倚重的张允。他的坐舰也是一艘三层的楼船,只比曹的稍小一点儿,也是战旗高竖甲士林立,护卫的艨艟、斗舰数不胜数。给他充任副手的是河北战将马延、张顗。这两员将原本是袁尚麾下,自归降曹以来忠心耿耿作战骁勇,玄武池练兵时也最为用心;不过降得早不如人家降得巧,现在这俩威武的北方汉子都得听命于张允了。

  眼瞅这一晚似乎又平安无事了,张允令马延、张顗在下面戒备,自己登到高楼之上,叫亲兵煮了两尾鲜鱼,烫了一壶老酒,又吃又喝观赏江上夜景。张允这几也颇有些飘飘然。身为刘表的外甥,降曹后非但未被打入另册,还受到了重用,真是了好运。尤其冬至饮宴之后,蔡瑁突然染病,文聘接过水军都督的差事,张允俨然成了水军的副都督,指掌水寨前部百余艘大小战船,就是当年跟着舅舅时都没这么威风过,想到后前程似锦,高兴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吃吃喝喝就有些过量了,张允便围着战袍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推他:“将军…将军醒醒…”

  “他妈的!”张允睁开眼,回手给亲兵一个嘴巴“好大的胆子,敢扰老子的好梦!”

  亲兵捂着脸委委屈屈道:“有敌船过来了。”

  “什么!”张允听罢双腿一颤,仓皇爬起从窗口一望,又安心了——此时将近子夜,骤然起了风,江上黑黢黢的,不过对面不远处冒出一排战船,大约有二十艘,都竖着青色牙旗,唯恐这边看不清楚,船头都竖着许多火把,将旗帜照得清清楚楚。但那排船队之后,乃至对面的赤壁水寨依旧死气沉沉,似乎毫无动静。

  “将军,布置艨艟退他们吧!”

  “什么?”张允甩了把冷汗,随即轻蔑一笑“你晓得什么,这是黄盖来归降我军。这老兵痞真能唬人,说是能举事杀周瑜,牛皮都快吹破了,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觍着脸来降。看明天见了丞相我怎么损他!不必设防,叫他的船靠过来。”

  “投降之事小的也知道,不过…风向似乎变了,会不会有诈?”亲兵提醒道。

  “哦?”张允又朝外面探了探头,但觉一股东南风面而来,风势还不小,吹得人睁不开眼“咳,冬至已过,东南风何足为奇?放心去吧。”

  张允既然说无碍,亲兵便去传令了,跟将士们一念叨,楼船上下立时声雷动——曹军为疲病所困,早盼着这一仗快快了结,听说敌人来降简直跟见到亲人一样,许多兵都挤到前面观看船队,得楼船都有点儿前倾了。黄盖的兵也不见外,离着老远就朝这边摇旗挥手,双方简直有些相见恨晚之感。张允将令传开,负责守备的艨艟、冒突等船纷纷闪开道路。黄盖的船队渐渐接近曹军船阵。

  按理说敌人大将来降,张允即使不去接,也该到近处观望。而他却摆出一副曹营宿将的架势,硬是赖在楼上不动,要等黄盖来拜见自己;大模大样坐了一阵,眼见黄盖的船越靠越近,瞧着瞧着突然瞧出了问题——这些船吃水不对!

  黄盖所部这二十艘战船虽体积不大,但每船至少也能容载几十兵丁,想来行驶稳重吃水必深,可这些船却吃水很浅,固然是张足船帆凭借风势,但看起来总跟一阵大就能掀翻似的,轻飘飘而来。张允不诧异:难道黄盖仓促举事被周瑜击败,只带了些空船来?不过对岸大寨灯火昏暗死气沉沉,哪像有一场厮杀?这么多船怎么会是空载?如此轻盈难道载的不是兵,而是…引火之物!

  想到此张允肝胆俱裂,扯着脖子嚷道:“其中有诈,快拦住敌船!”

  军中不乏有经验的荆州兵,也看出了毛病。张顗立刻跳下小船,用手一指,十几条巡江赤马一并出动。此时两军相据已不过两三里远,张顗立于船头放声呐喊:“南船休要近寨,速速抛住!”连嚷几声,对面船队并不作答,反倒散开阵势列成一字长蛇,全速撞来。

  越到近处看得越明白,这二十艘战船又轻又快,船头都钉了五尺许的大铁钉,只要撞到曹军船上就牢牢嵌入。刚才还与曹军亲热挥手的士兵都不见了,只剩下船上盖着的红色幔帐。张顗还未忖度明白,忽听哧的一声响——黄盖主舰上燃起一团火球。紧跟着二十艘船都着了火,那火苗子张牙舞爪蹿起来。

  原来幔帐之下盖的都是柴草枯叶,还灌了鱼膏,火焰一起幔帐瞬间化为乌有,柴草腾起借着东南风席卷散开,无数火星像红色飞蛾一般向曹军扑去。张顗只觉一阵灼痛,已被火星了眼睛。使船的还算机灵,赶紧拨桨转弯,硬是挤进了两条火船的夹中,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哪知每条火船之后还另系着一条船,因为未点灯火远处根本看不见,方才火船上摇旗的士卒已退到后面,早就强弓硬弩擎在手中——可怜张顗及麾下士卒,立时箭攒身。

  张允在楼船上看得更清楚,大火一起照出数里之远,敌人岂止二十条船,远处大大小小都是敌舰,都不声不响跟在后面,此时已知遭了算计,但要阻止已经晚了。张顗一死,其他的巡江小船或被撞翻,或被惊散,二十只火船撞入水寨,排在前列的曹军斗舰立时齐刷刷着了一排。平若是有船着火,远远躲开倒也无碍,可曹军斗舰为避风已被铁环锁住,或是十艘一排,或是五条一列,既不能分开又不便掉头,尽被大火噬,就连张允的楼船也被围在其中动弹不得。

  正在这时又闻喊杀声大作,黄盖率领江东勇士突烟冒火冲上曹军战船,逢人便杀遇人便砍,曹军抱头鼠窜,坠江而死者不计其数。后面周瑜亲率的大队人马也已赶到。为了打这场仗,周瑜特意督造了几十艘新式战舰,船板上不建阁楼而搭三四层简易箭楼,几十名精锐弓手列于其上,老远就是一通扫,早把船头接战的曹兵成了刺猬。还有的船上设有弩车,那些巨弩都是整棵树干削成,弩尖浸了松油燃起烈火,绞紧弩车斩断绳索,巨弩能飞出一丈多远,打在船上不仅是个窟窿,还会燃起大火。

  张允只觉脚下隐隐发颤连声巨响,想必阁楼已经中弩,从窗口向下看去,黄盖已带着人杀上了自己的船,亲兵将士身遭烈火弓矢死伤无数,马延早已不见了踪影。这位自诩水军副都督的男人顿时瘫软在地,连下楼突围的勇气都没了,抱着脑袋扎在角落里,忍受着楼下传来的厮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允只觉杀声渐远,他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只见阁楼内是浓烟,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想再下楼逃生,却见楼梯已被大火烧断。他又摸索着来到窗边,才发觉恶毒的火蛇已渐渐攀上三楼,滚滚黑烟不断地涌进来。他把头探出窗外想透口气,却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曹军战船已成一片火海,那肆的东南风成了帮凶,火趁风威,风助火势,正向曹营深处推进,目光所及都是一片赤红,烈火焚身的将士挣扎着、惨叫着、哀号着跳进江中,连绵数十里水寨已变成烈火的炼狱。而在对面还有数不清的江东战船密密麻麻铺江面,盔明甲亮兵刃泛光,战鼓声惊天动地,仿佛要把苍茫天地震个底朝天。

  “咳、咳、咳…”张允被浓烟呛住了,猛一低头又被蹿上来的火焰灼了脸。他恐惧地后退几步,但觉整座阁楼摇摆不停,都在噼噼啪啪作响,炙热感已从脚底噌噌冒上来——这座楼船已被大火没,就快坍塌了。

  “救命!救命啊!”张允绝望地呼喊着,只觉脚底一陷摔了下去,楼板烧穿了。他一跤跌落到底层,浑身骨骼剧痛,再爬起来已被烈火包围,那火焰就像愤怒的敌人…不,比敌人还要可怖百倍。

  “丞相救命!蔡公救命!舅舅…我错了…”或许是将死之人的幻觉,张允仿佛在烈火中看到了刘表的身影,正挥舞着火把向他打来。他竭力躲着火焰,但烧塌的木头不断从头顶坠落,已避无可避。战袍引燃了,发燎着了,连双腿臂膀都被烈火住了,他只觉口鼻窒息眩晕跌倒,浑身铠甲已变成滚烫的烙铁,紧紧裹住躯体,要把他化成一滩脓血…

  大势已去

  当曹得到奏报迈出大帐的那一刻,中军大营仍一片寂静,绝大多数士兵还在睡梦中,但隐隐约约已能听到水寨方向的呼喊声。遥望江中有一团闪闪发亮的光球,仿佛黑夜中的一堆篝火。

  一阵强劲的东南风面拂来,吹得曹打了个寒战。正是这阵风把曹从一统天下的美梦中拉回现实,凭着尔虞我诈几十年的经验,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江东军内部从来就没有矛盾,周瑜也根本不缺粮草,黄盖投降更是真的诡计。

  军师荀攸、中领军史涣、中护军韩浩、公子曹丕渐渐聚拢而来,猝闻变故都有些惊骇;大营也渐渐动,不少兵出于好奇跑出来打听消息,还有人攀上寨墙、箭楼,伸着脖子往江上张望,此时此刻他们还只是看热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把火意味着什么。

  但曹、荀攸心里却很清楚,东南风强劲,战船又被铁索固定,只要一条起了火,所有的都跑不了,全部水军都将丧于火海,甚至进一步震骇陆军,换句话说,十几万大军有覆灭的危险。不过曹的第一反应还是设法补救,旋即带领众人赶奔江畔,并责令各营将领约束士兵,不准随便出来活动,设法稳住军心。

  可即便如此,连营里到处是惊惧的士兵,他们议论纷纷,人心惶惶,加之疫情严重本来就人心不稳,哪里压制得住?事出紧急,曹率领亲兵步履如飞,几乎是跑着来到岸边的。只见沿岸及不远处的战船还完好无损,但二里开外已是一片赤红,刺眼的光芒与滚滚黑烟把水军罩得朦朦胧胧,燃烧的气味伴着东南风飘来,直钻鼻子眼——这把火越烧越大,已渐渐向岸边近了。

  曹一阵头昏脑涨,可还是强作镇定道:“不要慌!传令各船斩断铁链各自逃生。调集陆军人马沿江修筑土垒、壕沟,把大旗挪过来,我要亲自在此抵挡敌军!”

  依照他的估计,水军很可能保不住了,为了保住旱寨,必须在敌人杀到之前设置一道新防线,阻挡敌人登陆。可军令传下去却没多大效果,只有忠诚的中军将士响应号召挖沟筑垒。其余人心已经了,吵闹喧嚣反而越来越大,至于斩断铁链逃生,更没什么动静,大多数士兵弃船而逃,只有少数死心眼的人还兀自挥舞着刀戈,徒劳地敲击着铁链。

  弃船的士兵丢盔弃甲玩命奔逃,有个小卒边跑边喊:“快跑啊!烧过来了啦!”慌不择路正撞到曹眼前,曹不由分说拔出佩剑将他捅翻在地:“撤退之人协助修垒不准喧哗,违令者杀!”可这杀儆猴的办法竟不起作用,逃的人越来越多——祸到临头了,谁还管什么将令?

  这时已有败军的小舟逃回来了,那些兵士个个盔歪甲斜面焦黑,还有不少身负重伤,都是九死一生。其中有艘小船更是冒着火回来,船板上的一切都烧光了,上面人烧得四散投水。有个烈火身的将领挣扎着跃到岸上,痛苦地打着滚,可身上的火却愈加肆,只有哀号着向大寨爬来,一面挣扎一面求救。

  众人惊惧地望着那个浑身是火的将官,虽然惊叫声、悲号声、呼喊声、火烧战船噼噼啪啪的声音震耳聋曹却仿佛能听到那个垂死之人的息。他的肩胛骨中了一箭,兜鍪早不知道掉到哪里了,头的发烧得乌七八糟,除了身负大火煎熬,似乎还有别的创伤,爬过的地方留下一条鲜红的血痕,但他还在吃力地往前爬,一心扑在逃命的征途上,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胡乱地伸张着双臂扭动着身躯,行动十分迟缓。以前他必定是个威武雄壮的汉子,可如今庞大的躯体却成了阻碍,并在烈火焚烧下变得越来越扭曲。就在他抬头望见曹等人那一刻,突然浑身搐着哭泣起来,终于看到了救星,但他明白已经晚了,他甚至连一声“救命”都喊不出来了,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大家脸上纷纷显出恐惧、惊讶乃至困惑的表情,一时间竟没有人过去救援,似乎怀疑这个面目全非的家伙是不是人,或是从地府爬来的一只怪物。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韩浩,他由那悲哀摧痛的号哭声辨出了此人,既而张着双臂手足无措地呼喊着:“是马延,马延将军!救人!快救人呐!”

  亲兵们一怔,随即围上前去,纷纷解下战袍扑打着马延身上的火焰。不知有多少件袍子被火焰燎着了,有人干脆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土向他身上掷去,仿佛是要将他埋葬。曹等人目睹此景已忘了战火,只感到一阵窒息的恐惧,也不解下征袍,却并非救人,而是像丢弃某种不祥之物一般抛得老远——战袍不仅可以遮风挡尘,也是军队中高贵身份的象征,可在熊熊烈火之间,这玩意很可能就是引火催命的魔鬼。

  一股呛人的黑烟飘过,马延身上的火终于扑灭了,亲兵不由自主地转过脸,已不忍再看一眼这位曾经人高马大,现在却四肢蜷缩不再像人的将军。曹一阵悸动,扑过去抱起马延双肩,既而双手又猛然弹开——他身上铠甲早被烈火烧得滚烫,灼掉曹手上的一层皮。

  韩浩、史涣等人一拥而上,连推带拽将他翻过身来。马延只剩下一口气了,四肢早就变成了焦炭,不受控制地摇摆着,躯干还在猛烈搐,五官已被烧得模模糊糊,双眼也蒙上了一层乌黑,兀自翕动着嘴,好像在念叨什么。曹顾不上手掌的烫伤,又抱起他的头部:“马将军,前方如何?”

  “咳、咳…”马延咳了两声,从他的嘴里冒出一缕黑烟和焦煳的气味“敌人…全军出动…不、不行了…”只断断续续说了这一句,他自己也不行了,脑袋一歪沉寂在喧闹之中,但那已经失去灵魂的四肢还在因皮肤融化而慢慢蜷缩,发出嗞嗞的响声。

  “马将军!马将军!”众人大声呼喊。

  “他已经死了。”曹默默松开亡者的头颅,只觉一阵茫然,双手油乎乎的,似乎是融化的脓血黏着在手上。他顾不得恶心,抬起头继续观望,只见又有几条小船逃回来,士兵丢盔弃甲,有人连衣服都光了,一登岸就死命往后跑,拦都拦不住;还有些会水的游了回来,漉漉爬上江滩,趴在地上大口息。更多人是在水里扑腾,偶尔抓住一块浮板,抱着不敢撒手,扯着脖子在水中呼救。但能得活命的是少数,逃回来的船已挤得不下脚,晃晃悠悠就快翻了,只要水里有人摸到船舷,马上一刀剁掉手指,任他们血、挣扎、咒骂、哀求,理都不理——求生是本能,任何人都只有一条命。

  主帅的纛旗已移到了江畔,中军将士还在忙着堆设土垒,可响应的士卒已越来越少,有人战战兢兢不敢再呆下去,有人牢牢不想打,还有人病病怏怏没力气。所有人都被这把大火搞得晕头转向,就连紧靠江滩、远离火场的水军都弃船了,更可恶的是这帮人熙熙攘攘往后一拥,把刚堆起一点儿的土垒也冲坏了。任凭曹纯、邓展挥舞着兵刃斩杀逃兵,还是止不住奔走的人,这些荆州兵根本听不进将令,一窝蜂往回逃。混乱之中一群逃兵慌不择路撞进了中军队伍,连虎豹骑都被他们冲得连连后退,也不知谁踏翻了纛旗的夹杆石,耳轮中只听一声巨响,主帅大旗倒落尘埃之中。

  荀攸险些被纛旗砸在下面,摔了个跟头,爬起来一把抓住曹:“主公,咱们…咱们不成了,赶紧撤吧!”

  曹却无动于衷,陷入一片茫然之中,眼前的火光愈来愈明亮,把上空的云彩染得一片殷红,隆隆的喊杀声也渐渐清晰,摄人的魂魄。曹呆呆遥望着火场,心头竟莫名其妙生出一种轻松之感,讷讷道:“《六韬》有云:‘外而内整,示饥而实,内而外钝。其谋,密其机,高其垒,伏其锐。士寂若无声,敌不知我所备。’周瑜如此用兵焉能不胜?小觑此人乃老夫之过…”

  逃兵还在像洪一般往后拥,这会儿连曹丕都瞧出不对了:“父亲,咱们也…也走吧!”所谓“走”其实就是逃,他还硬着不下软蛋。其他谋士、亲兵也纷纷附和:“对!暂且避敌锋芒!来再战!”

  不用大家给他找台阶,曹暴戾之气顿挫,已经在考虑撤退了。他回首环顾众人,煞有介事道:“败在周瑜这样精明的敌人手里也不算丢人,我不羞于撤退!”

  亲兵早等着他吩咐呢,现在不跑等敌人上来就完了!一听他发话几个人抢过来就要搀他后退,曹却将双臂一挣:“慢着…放火!”

  “放火?”大家一时间没明白。

  曹咬着后槽牙又重复了一遍:“把没着火的船也烧掉,能烧多少烧多少!”

  众人先一阵懵懂,既而才明白他的苦心。战局失去控制,水军已全部溃败,余下未起火的船不烧掉就会被敌人所有,那江东的水军实力更强了。再者敌人边纵火边冲杀,过不了多时就会窜上岸,那时想跑都不容易了,把沿岸的所有船只点燃,无形中就多了一道火墙,把敌人暂时挡在江上。虽不能扼敌,但足以拖延一时三刻。

  军令传下,密密麻麻的火把都凑到了岸边,刚开始还有人驾着小舟到稍微靠前的船只放火,不多时众人也没了耐,干脆一股脑将火把都掷向沿江的大船,宛如一阵流星雨划过黝黑的夜空;为了防止殃及旱寨,有人连沿江的栅栏都拆了,像续柴禾一样扔到船上。好几个有血的荆州部将几乎是留着眼泪放的火,辛辛苦苦劳碌了十几年,为刘表打造了这支水军,如今都付之一炬了。北军诸将则各归各营提点人马,收拾辎重准备撤退。至于那些还没逃回来的水军将士,连后路都断了,弃卒保帅也顾不上他们死活了。

  大多数船都用铁索连着,想逃都难,何况故意纵火?根本没费多大工夫火就着了,尤其是曹引以为荣的那艘主帅楼船,俨然成了个浑身冒火的庞大怪物,把江滩照得白昼一般,阵阵黑烟飘向天际。东南风卷着滚滚热向旱寨方向扑来,烤得人头昏脑涨,曹在亲兵簇拥下撤回营中,兵荒马之际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望着那夺目刺眼的火海、摇曳多姿的火焰,竟自嘲般叹息了一句:“多美的一场大火呀…”

  与此同时,刚刚还寂静无声的旱寨已面目全非。各营各帐的士兵都窜了出来,不辨东西南北一通窜,有兄弟在军中的找兄弟,没有亲属的夺路而逃,各部兵长挥舞战旗,扯着嗓门一通叫嚷,士兵依然我行我素,水军几乎全军覆没,敌人就快杀来了,到这会儿谁还顾得上谁?韩浩、史涣想制止混乱,下令击鼓聚兵,这边鼓声一起,别人也跟着学,击鼓声、鸣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士兵更手足无措了,不少兵竟天真地以为是敌人的战鼓,更玩命奔逃。栅栏挤倒了,粮车撞翻了,帐篷踩塌了,多少病卧不起的将士还没来得及爬起就被踏死在帐中。还有些人倒是小聪明,逆着火的方向跑,翻过寨墙直接攀上北面的山梁,都成了散兵游勇,抛下营寨不管了。

  江上的大火把营中照得清清楚楚,曹见此情景心里着急却束手无策,荆州兵刚火海纷纷逃窜,北方兵不明就里又不熟悉地形也跟着跑,还有那些恶疾身之人,有的拄着戈茫然发呆,有的干脆倚在角落等死。所有隐患都在这一刻显现出来,整座大营都已糜烂。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曹才回到中军营,莫说亲兵挤散不少,就连留在营中的蒯越、王粲等人乃至病榻上的蔡瑁都不见了踪影,不知是互相寻找走散了,还是见势不妙也跑了。眼下全师而退都不可能了,说不准敌人什么时候杀到,曹军已丧失了抗拒之力。曹与部分将领谋士在喧嚣包围的大帐里进行了最后一次议事,过程甚是简短,几乎没有什么争辩就达成了一致——率领还服从命令的部队突出西寨门向江陵撤退。

  就这样,大言不惭号称百万的曹大军转瞬之间溃败了。

  奔走逃亡

  离开营寨,情况更,乌林以北完全是山林,只有一条沿江的路,还不甚宽阔,败兵、逃兵大多涌上了这条道,连山坡上都挤了人;就在一旁的江面上,火光冲天喊声嘈杂,零星的大小舟楫左右窜,也分不清敌我,反正两船相近就放一阵箭雨,都似惊弓之鸟。曹与中军将士混在败军之中,既不敢打出帅旗,也不敢击鼓聚兵——敌人战船就在不远处,强弓硬弩都预备下了,一旦举旗击鼓,自己人可以聚拢,敌人也凑过来了,人家在水上,自己在岸上,只有挨打的份。

  拥拥堵堵行了二三里,又闻前面传来喊杀声——原来周瑜早料到曹兵败必经此路,预先派人偷偷过江设下埋伏。到这会儿大营可能都丢了,能逃出来就不错,许多人连兵刃都没带,哪有心思再战?“敌人杀过来了!”随着一阵呼喊,曹军越发大,有向前的,有向后的,有往山上爬的,自相践踏折损无数。曹、荀攸只能喝住中军这几千人,还未站稳脚跟又见对面甚嚣尘上,一支队伍已冲上来,只能拼命一搏了。

  曹不知不觉间已被涌到队伍前列,后面推推搡搡都是兵,想躲都躲不开了,正在忐忑之际,对面的军队却渐渐停了,一员身材矮小的将领纵马冲出:“丞相!是丞相吗?”

  来者是乐进,曹一阵惊喜,险些从马上栽落。这会儿乐进也顾不得礼法了,跃马来至近前,死死抓住曹手臂:“真是丞相!谢天谢地,多谢过往神灵!只要主公安然无恙,我等就…”话未说完这位从不服输的将军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曹强打精神抚慰两句,才发现乐进已杀得血葫芦一般:“前方战事如何?”

  乐进抹去眼泪,又恢复了平的威严:“末将寻不到您先行突围,正逢敌军埋伏,奋战多时总算将他们杀退了。丞相快随我来,末将为您开道!”

  “有劳文谦。”曹茫然道了声谢,心下不后怕——周瑜麾下不过三四万人,又要烧船又要攻寨,不出多少兵设伏;倘若他与我旗鼓相当,这会儿我还有命在吗?

  他越想越觉不妥,赶紧催着中军加速前进,尾随乐进所部之后。有这个武夫当先开路,事情顺利多了,也不管什么逃兵挡路,敌船放箭,马上加鞭硬往前冲,踩死算你没运。虎豹骑跟得倒很紧,为避免敌人突袭,连火把都没打一支,就借着朦朦火光保着曹、荀攸等人疾驰向前,但大队步兵就被远远甩在后面了。有命才有一切,这关头也管不了许多人了。

  如此约摸行了四五里,喧闹声越来越小,道路也渐渐黢黑,江上再不见什么船只,众人勒马稍事休息。此刻早已过了子时,山高月小,风寒夜深,阴冷的长江宛如一道漆黑无底的深渊,弥漫着恐怖的气息;而苍溟的山林又被东南风吹得沙沙作响,似歌似哭又似笑,还似孙刘联军的欢呼。曹这才命人点起火把,回头望了望,遥远的江上还是一片混乱,烈火与战船早就模糊成一团,而逃亡的士兵溃不成军,三个一群五个一伙,逶迤在江滩上,拉成一道长长的线,一眼望不到边。烧死的、战死的、病死的、逃亡的,不知这十万大军还剩多少?

  突然间,自摇曳的芦苇丛中闪出几道黑影,似鬼魅般蹿到路上。“什么人?”亲兵纷纷厉吼,都举起了弓箭。

  “别放箭!自己人!”有个人影挥舞双臂呐喊着跑过来,是曹仁麾下部将牛金。

  原来曹仁镇守江陵,兼着供给粮草的差事。冬至过后曹营缺粮,曹仁一面令屯田都尉董祀回豫州调粮,一面派牛金先运四十船粮食送到军中。牛金不敢怠慢,夜兼程赶奔大营,这一晚已入沙羡境内,原指望子夜前把粮送到。哪知离着甚远就见乌林火光冲天,情知大军受挫,他倒是有心过去帮忙,但手下多为粮船,所有兵凑在一起不过千人,贸然行动只怕连船带粮都送了敌人。急中生智叫船队熄灭一切灯火,全部停靠在江畔枯苇丛中,准备暗中接应。

  问明情由大家皆感庆幸——路上行军毕竟迟缓,人马也劳累,还不免被江上的敌人纠,这几十条船不啻为及时雨,有了它们至少能保着曹迅速难。乐进、牛金说干就干,粮食也不要了,抓上几把到包袱里,剩下整包整包往江里扔。荀攸看他们糟蹋粮食,虽是无奈之举,心下仍不免怅然,可转过头又是凄楚奔逃的败军,前后难受索转脸瞧对岸。深夜之际江南一片死寂,对岸突兀的山峦绝壁毫无光亮,就像沉睡的巨人。荀攸看着看着,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丞相!我军水师已溃,周瑜全据长江之险,江南四郡怎么办?”

  水军一旦失去,长江水道便被孙刘掌握,南北荆州的联系就切断了,长沙、武陵、零陵、桂四郡也难保。这会儿曹方寸已,烦心事一大车,军师都没办法,他又能如何?想起桓阶曾鼓动长沙郡造刘表的反,赶紧举目四顾放声呼喊:“桓伯绪可在?”

  桓阶还真没掉队,但也灰头土脸一身狼狈,逃得上气不接下气,被两个亲兵搀着蹒跚而来。曹森然道:“我军败走,江南之地危矣!我想派你分兵过江统辖四郡之事,坚守城池等候老夫再兴兵马。”

  桓阶闻听此言脑袋都大了——十几万大军都败了,江陵能不能保还在两可,何年何月才能卷土重来?他心里没底又不敢推辞,一转脸正看见刘巴跟在他身后,灵机一动便道:“在下才力不逮恐不胜任,刘子初之才胜我十倍,又是零陵郡人,何不遣他前往?”

  刘巴万没想到这块烫手的山芋会扔到自己手里,不愣在当场。曹却不容分说道:“那好,江南之事老夫就托付子初你了。”

  刘巴回过神来仓皇拜倒:“请丞相收回成命。”

  “为何?”

  “刘备谋夺荆州久矣,今又有孙权相助,大军一撤,敌必乘虚而入,大江之北能否得保尚未可知,何况江南四郡?”

  这番悲观的论调刺了曹:“刘子初,难道你不敢去?”

  刘巴连忙顿首:“非是在下不敢渡江,只恐我这一去就再不能回来侍奉您了。”

  直到此时曹还没死心,在他看来,江陵、襄等地尚有守军,若归拢逃兵再调于等七部还可去而复来,于是强笑道:“大耳贼若敢觊觎江南,老夫以三军继之,你大可放心但去无妨!”

  刘巴怎么可能放心?四郡实力薄弱,太守除了刘表旧就是曹提拔的私部,想要归拢人心谈何容易?但曹信心,把话说到这份上,怎能推?刘巴站起身来矗立片刻,最后咬了咬牙:“也罢,在下既追随丞相,愿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曹终于满意了。不过说分兵给刘巴,眼下哪得出像样的兵?即便有兵船也不够。只交给他几支丞相大令,勉强了四百荆州兵,全都是江南本土之人,这些兵与其说是救援四郡,还不如说是还乡。此时渡江前往四郡比回归江陵还凶险,牛金赶紧把刚腾空的几只粮船交给刘巴,趁着夜打发他过江。

  刘巴走后曹也准备动身了,这会儿后面零零散散已有败军追上,哄哄也将近一万了,可有兵刃的不及一半。曹进兵之时有大小战船近千艘,眼下只剩三十多条,大半还是粮船。后面也许还有幸有船只,但纠在战团之中,能否从周瑜眼皮底下逃出来还未可知。

  人越多越容易暴目标,乐进、牛金加快行动,不多时就将所有粮船腾空,士兵吵吵嚷嚷都要上船。最后虎豹骑举着大刀登上船头才算勉强弹住。这时候保帅最重要,曹父子以及亲信将校、谋士掾属先登上仅有的几艘战船,其他的粮船光战马就占了两条,剩下的还不够中军将佐和虎豹骑分的呢。乐进自告奋勇统领余部,接应后续的败兵。

  分派已毕,哄哄登船,几篙撑开缓缓离岸,士兵摇橹的摇橹,戒备的戒备。曹忐忑的心这才稍安,望着江边的部队,直到乐进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幕中,再也看不见了,才扶着船舷缓缓坐下,慢慢闭上眼睛。他暂时忘了害怕,也不去考虑明天该怎么办,更没精神发脾气,只是感觉疲劳,想美美睡上一觉。他甚至幻想这只是场噩梦,或许一觉睡醒就会从头开始,兵败之事根本就不存在了…

  可刚一闭眼就听有人呼喊:“敌人杀来了!”

  曹猛然起身——但见后方四五艘战船飞一般追来,都打着明亮的火把,船上之士刀斧在手,领队一舰赫然着醒目的青色牙旗。

  韩浩、史涣也摸到些治水军的经验,站在船头连连跺脚,想把他们甩掉。可这几艘敌船虽不大,行进速度却甚快,眼瞅着距离越拉越近,即便我众敌寡,真动起手来也难说。关键时刻还是荀攸脑子快:“赶紧靠岸,后面还有咱的人接应。”

  大半夜的也无法传递旗语,吵吵嚷嚷一通,船队总算是转向北岸。但黑黢黢的辨不清水道,转向速度很慢,眼瞅着敌人就要追上来了,曹乘坐的船突然一阵摇晃——冬季枯水地形又不,离着江滩还有一丈多,竟然搁浅了。

  这个节骨眼上再有本事的水手也没办法了,只能跳下去推。可敌人已追到。这帮人精明得很,一路追逐一路观望,早揣摩清哪条船坐着将领,五条敌船都朝这边涌来。眨眼间为首一舰已与曹的船接舷,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但见一条黑影跃了过来,有个亲兵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削去了半个脑袋。

  众人定睛观瞧,来者是员苍髯老将,头戴镔铁兜鍪,身披锁子甲,右手举着环首大刀,左手攥着盾牌,虽似耳顺之年却精神抖擞,圆膀,面红耳赤脸杀气,这把年纪还如此强悍,年轻时还不知是何等人物呢。老将刚站稳,后面嗖嗖嗖又窜过来十几个武士,也都一手执刀一手执盾,与曹氏亲兵恶斗起来。

  这船上空间本来就不大,猛然多了十几只恶虎,根本周旋不开,亲兵猝然应战,不多时就倒下一半。其他船上的虎豹士倒想来救,却被剩下四条船生生挡住,也陷入了厮杀。曹等人一开始还在船舱里躲着,后来一琢磨,若叫敌人堵在里面,当真半点儿活路都没有了。索都把剑拔了出来,硬着头皮往外闯,韩浩、史涣、邓展、曹纯亲自护卫周全。那老将十分骁勇,不多时已砍翻了五六个亲兵,温恢、宠等都惊得跳入水中。曹几人闯出船舱,恰被那老将看了个眼,立刻挥刀劈来。史涣仓皇举剑接刀,但觉双臂一麻,佩剑立时手。韩浩、邓展一拥而上与老将扭作一团。单论剑术湛在场所有人都不及邓展,但那老将过了一辈子船上生活,在桅杆船舱间滴溜溜转,竟似穿梭自家宅院一般容易,二人非但没伤到他,三绕两绕反被他引到敌群包围中,刀来剑往陷入苦战。

  曹丕一手架着父亲,一手拉着荀攸,正犹豫这一丈宽水有多深,能不能往下跳,那老将又出现在他们面前,直觉眼前寒光一闪,大刀已经下来了。史涣惊得魂飞魄散,手里又没家伙,抄起一只船桨窜到曹丕身前,使尽浑身力气击——只听轰地一声闷响,船桨削为两截,大刀余力就势砍在史涣肩头,顿时血如注。

  曹营亲兵不死即伤,大半爬不起来了;曹纯且战且退被回船舱;邓韩二将以寡敌众,勉强能把敌人拖住,眼瞅着史涣重伤却帮不上忙。曹家父子和荀攸现在连投水都来不及了,手里倒都有家伙,却不敢往前递,离着八丈远跟人家比划。

  眼看老将三次举刀,就要结果曹性命,忽然斜刺里飞来一阵箭雨,其中一箭正中老将腋下,他膀子一颤,钢刀立时手。史涣明明已受重伤,见此情形也不知哪来的气力,竟一跃而起挥起拳头朝老将面门打去。这一拳正击在他太阳上,虽隔着兜鍪,却打得他晕头转向伏倒船舷,一个侧歪栽了下去。

  “黄老将军落水了!”敌军顷刻大,当即有人跳下去捞人。曹劫后余生稳住心神,再瞧箭的方向——自后面赶来一叶扁舟,上面立着七八人,都手持着弓箭,被烟火熏得面乌黑,但曹还是一眼认出带兵的是文聘。

  原来黄盖顺风纵火,张允烧死阵中,文聘坐镇水军中央兀自抵抗。最后他的船也着了火,无力回天才率兵弃船,分乘十几条小舟回撤。哪知后方也是一片火海,只好继续折返西行,在火阵里穿梭半天才逃出,惜乎十几条舟的士兵不是烧死就是丧于敌人箭下,仅文聘一船幸免。这时曹军大溃,周瑜已绕至东面杀入大营。文聘孤舟不敢靠岸,就贴着江岸西撤,没走多远看到一艘竖着青牙旗的战船。文聘力战半,识得正是江东先锋黄盖的坐舰,顿时无名火起——荆州水师毁于一旦,罪魁祸首就是这老儿。盛怒之际他也豁出去了,也不顾双方实力悬殊,令亲兵奋力划船,就追在黄盖船后,要找机会与老儿拼个鱼死网破;没想到竟因此找到曹,眼见情势危急放了一阵箭,还真把黄盖中了。

  搁浅的地方大船过不来,文聘的小舟却游刃有余。他久经水战身手矫健,信手拾起一条长篙往浅水里一撑,身子借力而起,跃过战船之舷正落到曹身边。江东诸人没料到曹军还有如此悍将,顿时怯了几分,加之黄盖中箭落水,剩下的士卒也没战意了,渐渐退回自己船上。这时乐进也带着兵沿岸赶到,众人不敢纠掉头而去。

  尸体抛入江中,重新换上亲兵,乐进等人趟着水把搁浅的船推开,文聘亲自举着火把在前引航,这艘船总算重新踏上了逃亡之旅。

  不过曹父子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已吓得瘫软在船板上;投水得救的桓阶、温恢等人个个落汤似的,哆哆嗦嗦直打嚏;史涣身受重伤,又折了三手指,正痛苦地呻。大家狼狈不堪地围坐一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成惊弓之鸟,谁也没心思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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