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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根深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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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濮馆驿在城外十里,这时候已经屯驻了一些兵马,都是各郡太守带来的队伍,前来参与曹的阅兵。他们各据一些势力,原本是没把这个从天而降的刺史放在眼里的,但是后来曹大破黄巾,收编义军三十万众,要是再不规规矩矩就是自找倒霉了。所以听说曹巡阅兵马,赶紧各自带了一部分人来以示虔诚归顺。

  陈留太守张邈、泰山太守应劭、东平太守徐翕、山太守晖、济太守吴资眼瞅着酒宴摆上,却谁都不敢入席,纷纷带领属官在馆驿外垂手而立,恭候曹到来。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才见旌旗耀眼仆从林立,这位大刺史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左边楼异、右边王必,两个大汉贴身护卫,身后还有曹纯督着二百虎豹骑紧紧跟随,个个顶盔贯甲罩袍束带,手持刀威风凛凛——这是摆宴还是示威啊?

  曹还算客气,下马作了个罗圈揖。其实这些人只有张邈与他相厚,但不论哪一派的,都是二百石的高官,毕竟顶着大汉命官的名义,还得不亲假亲不近假近地寒暄一番。

  各郡部署有万潜、荀彧他们招待,曹脸挂笑容与郡守们携手走入馆驿正堂,却见一人已经大吃大嚼半天了——张邈之弟张超。

  张超身为徐州下辖的广陵太守,本不该在兖州停留。但是他在酸枣举兵以来,后院就起了火。广陵郡有一陈氏家族,乃昔日太尉陈球之后。昔日沛国相陈珪,和他的儿子陈登,以及族兄弟陈瑀、陈琮都颇受当地百姓爱戴。后来徐州刺史陶谦派掾属赵昱到西京觐见,董卓一高兴,又赏赵昱为广陵太守。

  这么一来,陈氏家族占据郡县,赵昱受朝廷任命,人家有主有臣,把张超挤得无家可归,只有带领兵马屯驻在陈留,守在兄长身边。更可气的是他的膀臂臧旻受命出使刘虞,半路上却被袁绍录用,当了名义上的青州刺史,率部与田楷对敌。眼瞅着别人都出息了,他心中郁闷,不等诸人到宴就先喝起来。

  大家都是温文尔雅的,独见他不讲礼数坐在那里,都不皱眉。张邈见兄弟失礼脸通红,忙呵斥道:“孟高,你太失礼了,快给曹使君请罪!”

  曹赶忙拦住:“自家兄弟,不见外是看得起我。”话虽讲得漂亮,但他对张超的看法很大。当初在酸枣县会盟,张超不跟张邈一致,反拥兵不进,与刘岱、桥瑁、袁遗这帮人搅在一起,曹几次想斥责他,但碍于张邈的面子没好发作。今天看他胆敢如此,拦着张邈,半开玩笑道:“孟高兄弟大模大样往这里一坐,我还以为是哪家郡守呢。”

  张超这人张扬惯了,拱手道:“孟德兄,小弟广陵太守来赴此宴。”曹请大家入席,又不冷不热地说笑道:“我以为孟高贤弟已经戡平广陵,大展宏图了呢!没想到叫人家得无家可归了。”

  张超的脸色由白转红,但压抑了一阵,又润如常:“小弟确实无能,沦落至此落魄得很,还请孟德兄原谅。”

  “愚兄玩笑而已,不必介意。”曹听他肯说软话便满意了,殊不知方才一言相戏,已经给自己埋了一场大祸!

  大家见一进来就闹了个小风波,赶紧各自捧酒相敬,把这不愉快的气氛冲淡。曹感谢大家到来,挨个敬他们酒,走到应劭身边的时候特意拉住他的手:“久闻仲远兄博学多才,以后还要多多讨教。”

  “不敢不敢,使君对在下有相救之恩,在下敢不尽命?”

  “过去的事情莫要再提了。”曹一推手“不知仲远兄最近制何典章大作?”

  提起著作应劭颇为兴奋,捋捋飘逸的胡须,笑道:“今西京二度陷落,朝廷颓败纲纪不存。我有意修编一部《汉官仪》,说不定后天子东还,需要重树礼法的时候能够派上用场。”

  你这想得也太遥远了吧?曹虽这样想,但还是高高举酒:“大学问大学问,难望项背,兄长请饮。”

  一圈酒敬下来,曹回到自己的位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偏身对张邈耳语道:“孟卓兄,你得罪袁本初了吗?”

  张邈一愣,含含糊糊道:“前两个月他致书到陈留,措辞骄纵蛮横。我觉得他颐指气使太过凌人,就会书驳斥了他一顿。”

  曹点点头道:“这就对了…听说他在磐河以麯义为先锋大破公孙瓒,现在杆子硬了,说话也就不似先前那么规矩了。他给我下诏书,策命我为兖州刺史的时候,让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曹冲着他耳朵低声道:“袁绍叫我杀了你。”

  哗啦——张邈一哆嗦,手中的酒全撒了。

  “孟卓兄,你紧张什么啊?”曹灿然一笑“我当即就给他驳了,咱们何等情,我以后出征还要以子相托呢!袁本初也忒无义,当初你也与他兄弟相称,多少年的老情,就因你说了他几句话就要杀你,这个人实在是…”曹觉得自己话多了,不该说这些挑拨是非的话,便赶紧收了口。

  张邈按捺住紧张,强笑道:“那就多谢孟德了。”

  曹此刻似乎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张邈与他本不分内外,如今他一时多口搬出这件事,张邈便觉得心中不安了。彼此的关系不但没有拉近,反而制造出了一道隔阂。曹却浑然不觉,兀自侃谈道:“昨天刚刚得到消息,孙文台战死了。”

  张邈摇摇头:“孙文台也算一员良将,可惜了。”

  “刘表部下黄祖布下敌之计,用暗箭伏击将其死。”曹说得得意洋洋,端起酒来抿了一口“他这一死,袁术恐怕无意再南下了,说不定马上就要掉头北上。出豫州攻河北必经咱们兖州,尤其你所在的陈留更是冲要之地,孟卓兄要多加留心。”

  “诺。”张邈随口答应,却不再多言了。

  正在这时,徐佗忽然走了进来道:“启禀使君,外面来了四个青州人,说是您的故,要拜见您。”

  “哦?这我得去看看,各位少陪了。”曹施礼而起,侍立的楼异、王必怕有歹人行刺,也赶忙跟了出来。

  曹走出厅堂一看,个个都识得,是自己任济南相时下辖的几个县令,张京、刘延、武周、侯声,一的青衣纶巾,背着包袱。昔日曹任济南相,奏免贪纵,这后来任命的都是大清官,今天见到他们来了格外高兴:“诸位县令大人,是你们啊!”“拜见国相大人。”四人跪倒施礼,口中喊的还是昔日官号。

  “快快请起!”曹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看样子你们是来投奔我的,。”

  张京羞赧道:“青州黄巾肆,公孙瓒又派兵割据,我们几个不才,实不能保境安民,丧失城池无所归属。闻公安定兖州,招贤纳士特来投奔。”

  “好好好,你们都是我昔日的同僚,哪有不留之理?今后还要请你们帮忙,刷新此间吏治。”曹此刻不方便多说,叫徐佗赶紧领他们进城安置,自己则回到厅内继续招呼各位郡守。

  “什么事?”张邈虽与曹相厚,但人心隔肚皮,此刻也怕他摆下鸿门宴,赶紧询问。

  “没什么,几个故吏相奔。”曹见他颇为拘,亲自为他了一盏酒,又客客气气敬了大家。

  不知什么时候,陈宫已经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他伏到曹、张邈中间,低声道:“二位大人,刚刚得军报。刘表自破孙坚之后,遣兵东进断绝袁术粮道。袁术南下不成有意北上,已派部将刘详连结匈奴于夫罗,看来是经咱们兖州之地至河北攻击袁绍。”

  “来得好,他是要帮公孙瓒撑啊。”曹眯了眯眼睛“我与袁公路早晚一战,既然他来了我就好好他,杀他个措手不及。”

  陈宫又补充道:“为了这一步袁公路没少费心思,公孙瓒命单经屯驻平原,徐州陶谦也有了动向,他的部队似乎要进入咱的地盘。”

  “哦?这是要对袁绍来个大包围啊!”曹上一盏酒“好啊,陶谦也搅进来了,又多了一个敌人。”

  “废物再多也是废物!”陈宫笑道。

  “说得好!致书袁绍,咱们联合起来,先破公孙瓒、陶谦,然后我再回手,得好好陪袁公路玩玩了。”

  张邈却嘴道:“此事非同小可,还是先…”

  “你放心吧,即便我先北后南也耽误不了几天,总之绝不能借道与袁术。”曹颇为坚决“孟卓兄,众家割据之所以不能成势,就是因为他们远近攻此消彼长。而咱们不一样,兖州冀州譬如齿,我与袁绍实是背靠背与敌厮杀,怎能容别人伤我背后的朋友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张邈的心里直打鼓:你与我是朋友,你与袁绍也是朋友,现在朋友要你杀朋友,你要得罪哪一边呢?袁绍可比我势力大多了…

  曹可没察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回身对陈宫道:“你速速与荀彧、志才、程立、魏种回府商议出兵事宜,再叫徐佗草拟给袁绍的书信。待酒宴散了,我与万潜、毕谌也马上过去,今夜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对策。”说着他一挑眼眉“孟卓兄,你也过来谈谈吧。”

  张邈不敢接这个茬:“我郡里还有些事,回去静候调遣就是了。”

  曹听他这么说有些不痛快,但也没说什么,看陈宫还没走,便责备道:“公台还不快去。”

  “诺。”陈宫抱拳施礼,还是没有走的意思“还有一件事…那个…那个…”

  “说!”曹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也吐吐的?”

  陈宫低声道:“长安派京兆金尚出任…出任兖州刺史,现在他带着随从已到兖州地界。”没有正式的名分,这就是曹的软肋。他当兖州刺史是袁绍代为任命,可是人家这个金尚是从西京拿着皇帝诏书来的,曹相形之下便名不正言不顺。他拿起酒来一口灌下,抹抹嘴道:“派人面拦截,把他给我轰走!”

  “这不好吧…”陈宫一皱眉“这个金尚金元休乃是京兆志士,素有贤名。您是不是可以把他找来谈谈,大家共举大事,想必他也不会…”

  “糊涂!”曹瞪了他一眼“他来后之后,我往哪里摆?派人把他轰走!”

  “诺。”陈宫很为难,因为金元休名气甚大,与韦甫休、第五文休合称京兆三休①,确实是个人才,生生把人家赶走影响太坏,便搪道:“他要是不肯走呢?”

  曹真急了,将酒盏往案子上摔:“那就杀了他!”

  这一声喊出来,在座之人全吓坏了。他们都非曹嫡系,本来就是提心吊胆来的,听他这一嗓子还以为这是鸿门宴,纷纷离位,好半天没动静才战战兢兢又坐下。

  陈宫第二次见曹凶残之相,仍觉触目惊心,忙唯唯诺诺去了。张邈把这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脸色已如死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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