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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高地→高山祭

目录

  1

  上高地帝国饭店是一座具有欧洲风格、极为庄重的木结构建筑物。此时我回想起早已过世的父亲,父亲生前有一句口头禅“如同在地狱遇见佛祖一样”现在的情况就正如那句口头禅一样,我根本没料到在这种深山老林里,竟然会有这样一家豪华气派的大饭店。

  在大雨中一路上溅起大片的水花,将汽车开到饭店门口停下。我顾不上汽车及行李,一心只想快点儿冲迸饭店里面。我总觉得如果不快点儿的话,这幸运就会像海市蜃楼似的在我眼前消失了。

  我用身体推开饭店的大门,当我走进饭店,身后的大门便自动关上,雨声立刻远去。

  饭店的大厅相当宽敞,采用了类似山庄的设计。既干净又干燥,让我充分体会到了人类世界所特有的美好。

  大厅中央有一个用红砖砌成的圆形火炉,火炉里面燃烧的大木柴发出温暖的火光,摆在暧炉旁边的几张舒适桌子没有客人,或许因为太晚了吧。不一会儿我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因为车上也有暖气,所以我并不太冷。这大概是安心的颤抖吧,我终于回到人类的世界了。我刚刚待的地方发生了许多可怕的事情,我连发抖的时间都没有。

  “请问您有预约吗?”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一位男子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右手是服务台,服务台里面有一位身着制服的服务生向我洵问。

  我穿过由大树制作的地板,来到服务台旁边。

  “我没有预约,请问还有空房间吗?”我问道。

  房间再简陋也没有关系。我再也不想离开这个舒适无比的人类世界,重新回到大雨中开车赶路了,即使1米也不想。只要待在饭店里面就行,在这儿有办法跟川北联系上。

  还有空房间,我以川北初子的名字登记入住。服务生看见我那双放在服务台的手有些颤抖,大概觉得我太冷了。

  “好了之后便会叫您,请您先到暖炉旁边稍等片刻。”

  他对我说道。

  这番话使我感到温暖无比,心情舒畅了许多。

  我拿出MG的钥匙、指着外面对他说。

  “我的汽车还停在门外,请你把汽车开到停车场好吗?然后再帮我把后备箱里的行李也拿过来。”

  他回答道:“遵命”

  接着他非常礼貌地向我点头致意。他向站在我身后的服务生使了个眼色,那位服务生马上接过钥匙,拿起雨伞走出大门,我回头望去,只见拉上车篷的红色MG依旧孤零零地在饭店门口承受着雨水的击打。

  我坐在火炉旁边的椅子上沉思。这里是上高地,我大概是在途中某处走错了路,没有去高山而来到了上高地。上高地位于松本至高山的国道向北的一条岔路上①、再往北走一段路便是穗高和岳等地。也就是所谓的北日本阿尔卑斯山脉。

  (①158号公路在快到中汤溫泉时有个岔路口,往高山市方向是往左的急转弯,而往上高地方向几乎是直行。由于视线不好、女主人公没有犮现往左转的栺示路牌,而开往了上高地。)

  我不知在什么地方走错了。都是因为这场大雨使我的视线极差,没有看见指示路牌。

  我一边烤火取暖一边思考,这样一来是否会打整个计划。不过我觉得也无关紧要、就算我明天晚上再把汽车沉入御母衣湖底也好的啊。没有理由非得让我今晚完成这件事不可吧。至少对川北那边来说没有什么问题。他说过他今晚到明晚都不会离开银座。即使子离家出走死于飞驒的时间再延长一天,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什么不利的地方。真正有问题倒是我。

  假如明天晚上才将汽车沉入御母衣湖里的话,那么我后天必须向公司请一天假。请假的手续倒是很简单,只须打个电话谎称我生病即可。不过事后如果遭到警方调查,得知我在10月11曾经请过一天假的话就麻烦了。事已至此,我也别无他法。

  大雨!都是因为这场大雨!昨晚沉入那个女人的御母衣湖,现在也正遭受这场大雨的袭击吧。

  我突然回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个亡灵。淋淋的头发紧贴在脸颊和额头上,像是刚从水中浮上来似的,两眼直勾勾地瞪着我。这使我脊梁觉得冷飕飕的。那双眼睛几乎看不见黑眼球,那是溺死者特有的眼睛。

  正当此时,一双冰冷的手从背后抓住我了肩膀,我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回头一看,顿时我松了一口气,站在我身后的并不是那个女人的亡灵。接下来我还是吓了一跳。一个令我难以置信的人物站在我眼前。在这深更半夜之时,那个男子竟然戴着太阳眼镜。

  “你瞧!我如果不摘下太阳镜的话,你大概认不出我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摘下太阳眼镜。让我又差点儿失声尖叫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他!那个变态的摩托车手,因为他换下了那件银灰色夹克衫,所以我一下子没有认出来。近距离看来,这个人身材很魁梧。当时看着那辆摩托车摔得很厉害,看来没出什么事啊!

  “我坐在这里行吗?”

  他指着我眼前那张在小桌子对面的木椅子问道。

  “我要叫人了哟!”

  我用冰冷、强硬的口吻对他说道。

  “喂喂喂,你也用不着这样吧?我没说要你报恩,不过我毕竟帮你修好了汽车!”

  男子说着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当时不该管你就好了!”

  我正准备站起来,双手立即被抓住。

  “我闲得无聊,陪我聊会儿天好吗?”

  摘下太阳镜的男子目光凶狠,留着长发,一副气的模样。不过他一定以为这样对待女人已经很温柔了吧。

  “你也未免太冷淡了吧。下午在路上遇到你,我靠近你是想和你打个招呼,难得再次见到你。哪料到你居然像是参加八小时耐力赛一样飞似的逃跑了,托您的福我摔进稻田里面去,真是倒霉透了!”

  “没事吧?”

  “没事,只是油箱和引擎罩撞得有点儿瘪了、如果只是受到这么一点点损伤的话,我还真想常常摔一下。训练一下翻车的感觉。”

  “不是这个,我指的是你的身体,你没有受伤吧?”

  “我的身体?哦!我自己都很惊讶,竟然连皮都没有碰伤。”

  听到他这么说我松了一口气。

  “这个嘛,摔进稻田里也不能怪别人,怪我自己的车技太臭了。不过你还真有两下子呢!我得对你刮目相看了!看起来连汽车引擎安装在哪里都不知道的人,驾驶技术倒是高的。再稍微训练一下,便可在女子赛车比赛中拿到很好的名次。你经常踩着刹车转弯,那是——”

  “你自作自受。”

  “什么?”

  “是你自己不好。”

  “什么话?”

  “因为你做了坏事,所以摔进稻田里面。真是大快人心。”

  “被一位女子如此挖苦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亲切。拜托你能否稍微说得明白些好吗?我到底对你做过什么样的坏事?该不是因为我帮你修好了汽车,让你能够继续赶路吧?”

  “请扪心自问吧!”

  “我——做了什么?”

  “变态!”

  “是指让你下丝袜这件事吗?我看你全身发抖,是不是感冒了?若是这样的话你得去埋怨风扇皮带。”

  “花言巧语!为什么我们总是在路上相遇?难道你不是在跟踪我嘛?”

  “我才想这么说呢!咱们简直就像双人旅游团似的,你不是说你要去轻井泽的吗?”

  我一时语

  “如果你没有什么坏心眼,见了我觉得有些挂念,只是想跟我打个招呼而已,为什么要在后面紧追不舍?”

  “不是你在逃窜吗?”

  “没人追我就不会逃了。”

  “我仅仅是想跟你打个招呼而已。然后问问你的汽车状况怎么样了。因为我想起了今天是星期天,有些担心你能否顺利地找到汽车维修店。不过看你的车跑得飞快,似乎没有必要问什么了。”

  “托你的福,我不仅差点儿撞上一个行人,还险些撞到公共汽车上了!”

  “那是你自己没看反镜吧。那里又不是赛车场,对面总会有车过来的。当时立在拐角处的反镜很清楚地映照出面而来的公共汽车,所以我才按了几声喇叭提醒你。你无视我的警告,跟野猪似的一个劲往前冲。”

  “总之我不相信你!你像条蛇似的纠着我不放,却说什么挂念我只是想打个招呼而已。哼!”“你教我怎么做才好?下次我改了还不行吗?要不我一面旗子挥舞着,在旗子上面写上:‘我什么坏事都不会做,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而已。劳驾您停下车等等我。’这样总可以了吧?”

  “好主意!不过我是近视眼,你要不要直接拿着自在马路上?”

  “哈哈!我又不是‘暴走族’。我可不想你把我看成那种人!”

  “为什么?”

  “像一大群猪仔似的,挤作一堆能跑得快吗?”

  “你爱怎么说都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住在这家饭店里吗?”

  “我正在为这件事苦恼呢!一边苦恼一边在这儿躲雨。我在这儿已经待了将近3个钟头了,这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现在虽说不是旺季,可这种高级饭店再便宜也得2万元吧。用2万元买汽油的话可以骑到九州了。”

  “如果我跟你一样开着有顶篷的汽车的话早就走了。可我开的是摩托车,感觉实在不。”

  “正当我不知所措时,正好看见了你这张令人怀念的面孔。反正在这儿没有翻车的危险,所以我就开口了。”

  “俗话说张嘴三分利,咱们各出一半,开一间房怎么样?”

  我感觉到浑身的汗全都竖了起来。

  “别、别开玩笑了!你脑子没有病吧?”

  “哎!我早知道你会这么回答。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虽然不是要你报答我,不过你还心存一点点感激的话…”

  “那份感激之情已经让你给毁了!”

  “我不明白,我不但帮你修好汽车。还表演了一场单人飞稻田的车技给你看、好了,假如你觉得我很可怜的话,能否把你的汽车借给我住一晚上。这算是个小小的请求了吧?我带着睡袋和御寒的衣物。”

  此时饭店服务生拿着车钥匙和我的行李,向我走来并对我说:

  “房间已经给您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我松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走了两三步之后回头对他说道:

  “我倒很想借给你。不过有点儿麻烦。MG漏雨漏得很厉害哟!”

  摩托车手恋恋不舍看着我的背影,不甘心地朝着我大声吼道:

  “哼!难道比摩托车还厉害吗?”

  我没有理他,离开了大厅。透过大门的玻璃往外看,雨仍然下得很急。

  2

  我被带到三楼的客房。走廊及客房的地板上都铺着一层厚厚的地毯。脚步声宛如被地毯进去似的。客房的木门厚重而结实。

  我走到窗边,稍稍拉开窗帘,便可俯视到承受着雨水击打的昏暗的大门。有好多旅客们所驾驶的车辆停在外面,车头紧贴着墙壁像行礼似的一字排开,我的红色MG则停放在最外侧。

  在我所及的视野范围当中没有摩托车的影子。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有点儿担心。最终他是住在这儿了呢,还是冒雨去了别的地方呢?我回想起了刚刚我所经过的漆黑道路。

  针叶树的树枝伸到了窗口附近。外面冷冰冰的水银灯光照在这奇妙的树叶上,发出冷冷的光泽。

  我歪着头,着光线往外看,雨点宛如白粉似的不断从黑暗的天空中洒落下来。从高处的窗户所看见的雨水与从地上抬头仰望所见到的雨水,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从室内向外看,雨势依然不见有所缓解。

  我想立即进浴室先洗个澡,然后换上睡衣。不过我总觉得洗澡后,一定会累得昏睡过去。不先与川北取得联系的话,我有些不踏实。用客房内的电活打外线无须经过饭店总机转,按0后即可拨通外线,我很感谢这样的设备。我拨了川北在公司的专线电话。电话铃声响了好久,川北就是没有接电话。头柜上面的电子表显示现在时间为11点4分。我决定挂上电话后再重拨一次。结果还是一样,川北依然没有接电话。

  川北是董事,在公司里有个人办公室。电话就摆在办公桌上。川北曾经说过他要在公司里过夜。由于我没有料到会横生枝节,所以当时并未深入追问细节。不过我认为既然要在公司里过夜,大概是躺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假如现在他躺在沙发上的话,当然能听到这两次电话铃声,他应该立即拿起活筒才对还是因为他有其他想法,故意不去接电话呢?

  我灵机一动将话筒挂上,用那个只响三次便挂断,然后再重拨的方法,结果依然如故,还是没人接电话。

  这让我有些茫然了,打击十分大。我心想这下子可麻烦了。

  他公司里的其他电话,我也只知道总机和夜间警卫室两个电话而已。但我觉得现在就算打到警卫室也不行。我让警卫人员到公司里面去找人,会把事情闹大了。

  我记得川北曾经说过他们公司有一栋单身宿舍。如果那栋宿舍在公司附近的话,川北有可能到那儿去过夜。我想,他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证明这个可能极大。可我不知道单身宿舍的电话。如果他真是住在那儿的话,今晚可能无法和川北联系上了。

  我想打电话给警卫,向他打听宿舍的电话。不管怎么说这只能算是最后一招了。事关重大,我不能随意留下破绽。我得慎重行事。

  事态已变得十分糟糕。最初我就没能按照预定计划执行。计划之外的事情又屡屡发生。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当时真该问清楚他打算住在公司的什么地方?现在说什么都是事后诸葛亮。

  在整个过程中,令我后悔的事情连续发生。先准备一条风扇皮带就好了;多准备几副深浅不同的太阳镜就好了;应该多带一双白鞋子就好了;带把雨伞就好了;应该听听天气预报就好了。在这种状况下,我最终能完成这项重大任务吗?

  川北说过他在今夜零点左右打电话告诉我沉车的地点。那他在哪里打电话呢?难道他会在耳目众多的公司宿舍打电话吗?他不应该这么轻率吧?他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才对。既然是这样,那他今晚就不应该住在单身宿舍。假如真想给宿舍那儿打电话的话,现在是最后时刻了。过了半夜12点,一个女人住单身宿舍打电话实在不合适。

  我心想麻烦了。由于紧张,我的心脏及胃部周围又开始疼了起来。仔细想想事态相当严重。如果一直跟川北联系不上就糟透了。我根本不知道将汽车沉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吃了这许多苦头。川北那边也不可能知道我住在这种地方,所以他也没有办法与我联系。

  麻烦了!如何是好呢?我看看时钟,现在是11点10分。即使用这仅剩下的50分钟,我也不可能在12点之前到达高山。

  一进这家饭店就应该先给川北打电话,等接通之后再办理登记入住手续。我每次都这样,做事总是欠考虑。总之,还有30分钟,按刚才想的那样去做。11点半左右还可以打电话到宿舍问问。

  我挂上电话,坐在单人边开始思考。突然有个可怕的念头一闪。我觉得头发全都竖了起来似的。

  期!莫非?松本停车场的那个历!那是10月10,莫非现在真的是10月10星期一的夜里?

  我心想糟糕透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就麻烦大了。不仅我明天早上必须到公司上班,正在东京的川北也一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莫非——那也不应该打不通电话呀?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认为这种荒唐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随即否认了这个想法。若真有其事的话,身体一定感觉到的。这又不是科幻小说,我如果真的昏了一天,肯定会有饥饿感的,身体也会有所反应的。

  我发了一会儿呆以后,突然想到找服务总台问一下。不问一下心里老是不踏实。不仅如此,按照计划的最终目的,我发现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我现在向服务总台询问今天的期。当后警察来凋查时,饭店的服务生或许更容易回想起川北初子在此留宿的期是10月9至10月10

  我拿起话筒,过了一会儿服务生便接起了电话:

  “对不起,我想问个问题,请问今天是10月9吗?”

  这句话很难出口。他一下子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问。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话说到这里他总算明白了。我的喉咙变得相当的干燥。我非常紧张地等待着。

  服务生似乎在翻着什么纸,随即回答道:

  “正是,今天是10月9星期天。”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松了下来。我轻松多了。在致谢之后正准备挂上电话时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便开口问道。

  “请问还能叫客房服务吗?”

  “当然可以!”他答道。

  “我的喉咙有点儿干,能不能送点儿冷饮过来呢?”

  “给您送啤酒呢还是香槟?”

  酒之类的东西哪样我都不爱喝。在这种状况下喝酒,会让自己心里更加难受。

  “还有别的吗?”

  “有葡萄酒。”

  “有可乐吗?或者姜汁汽水也行。”

  “是可乐吗?请您稍等一下。”

  对方将话筒撂下了,让我等了很长时间。

  “可能得等一段时间,您可以等吗?”

  “要等多久?”

  “可乐刚刚用完了,得等30分钟左右吧。”

  真是不得已。我答应了以后便挂上了电话。我总算可以安下心来了。挂在松本停车场的历果然是被那位老人多撕了一页。真是太好了!

  我再次拨打川北的电话,结果依然相同。铃声响了30次就是没人接电活、我想象着那凄凉的电话铃声回在黑暗的毫无生机的走廊之中的情景。

  放下电话之后,我又想起一件让人害怕的事情。我在房间里打长途当然会留下记录的。而当我明天退房之时我得付电话费,因此饭店就会保留通话记录。川北初子在10月9星期天的夜里,往东京打长途合适吗?

  我不知道。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就算是有点儿问题,我还是非打这个电话不可。

  我用双手摸了摸额头,然后顺手捋了一下头发,感觉头发蓬蓬的。开了一天的敞篷车使我的头发脏得很。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想到头发能脏到这个程度。

  我真想去洗一个澡。一想到洗澡,我一分一秒都等不及了。让我再忍下去,我可能又要发神经了。

  就服务生的口气似乎还得等上好长时间,他虽然说再等30分钟,大概还得长一些。可能是到什么地方现去购买,这附近又没有商店。

  在确认锁上了房门并将锁链挂上之后,我走进浴室,急忙下衣服。

  淋浴头的热水尽情地从头上洒了下来、如果可以的活我真想在浴缸里放热水,进去舒舒服服地泡泡,让自己全身放松一下,可我现在没有时间。

  我冲了好长一段时间。在全身上下涂了沐浴,头发也抹上了香波。当我的全身裹了泡沫之后,再拿起淋浴头冲洗。我将一只脚踏在浴缸边上,当大腿上的泡沫被热水冲落,汗顺着水浮动。我看见自己的皮肤已经光滑到可以将热水变为水滴弹开。我的心情好了许多。

  真是不可思议。我突然想起来刚才川北有可能刚好外出吃饭去了。等我擦干身子之后再打一次电话,这次肯定能打通。我认为这个电话打通后,一切问题都能刃而解。

  真是的!直到此时我才发觉自己怎么会如此愚笨。根本没有什么关系嘛!就算我公然地在这里给川北打长途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川北初子跟丈夫发生了口角之后,离开东京来到此地。之后为了试探丈夫消气了没有,便从这里往东京打电话,这一切完全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过之后我跟川北商量,让他跟警察说在9夜里,曾接到子打来的电话不就可以了嘛!

  对呀!我根本不用担心。我现在确实在给川北打电话,而我现在的身份是川北初子。什么问题都没有,我真是多虑了。

  如此一来,我开始觉得自己闯进这家饭店并且住下,真是有点儿歪打正着。10月9的夜里,川北初子住进上高地帝国饭店,并打电话给丈夫,都将在这家饭店留下书面材料。这些材料全都可以作为后的证据。

  那么——我心想这不就表示我可以大大方方地打电话到单身宿舍去了吗?说到单身员工,大部分都是新来的员工,这些人根本不可能记得川北子的声音。我假冒初子应该不成问题。况且,他们以后也不会有机会第二次听到我的声音,因为初子明晚就死去了。所以我打电话到宿舍去堂堂正正地称自己是川北的子,询问我家老公是否在宿舍里面就可以了。

  说干就干——正当我想到这儿的时候,我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我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热水进到眼睛里去,我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接着我的身体又被狠狠地前后摇晃了两三下。

  接着一阵想象不到的尖叫声从喉咙迸发出来。然而这声音立刻遭到阻断。不知是什么东西,好像一只巨大的蚂蟥贴在了我的嘴巴上。

  我拼命舞动着双手。我的右手打中了身后的一个大东西。此时我开始感觉到喉咙憋得慌,原来我的脖子被掐住了。不知是谁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一边发疯似的挣扎,一边扭头往后面看。我看到一个异样的东西。

  扁了的鼻子,变形的眼睛,厚厚的歪斜的嘴。这些放大了的五官,出现在我的脸的斜上方。

  我的嘴巴重获自由了。我再次发出尖叫,结果嘴巴又被捂住了。

  此时,有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碰到我的嘴。我发现男子手中握着一样东西,于是我持续挣扎。想看清楚眼睛正下方的不明物件。我的本能告诉我那可能是一把刀子。不过,那个物件好像是瓶子,是个茶的小玻璃瓶。男子不知为何停下手来。我的烈反抗也跟着停住。

  片刻奇妙的寂静,我听见了淋浴头的水声:

  远方传来一阵微弱的响声,一种敲击声连续响了几下。

  是客房服务!我在心中喊道。服务生过来提供客房服务了。我得救了,不对,我得赶紧求救才行!

  “救命啊!”我正想张嘴大喊的时候,闻到一股独特的刺气味。有块布捂住了我的嘴。就是这气味!对此我有印象,只是刚刚想到此事,我便失去了知觉。

  我看见眼前这位男子伸出手,心急火燎地在找淋浴头的开关,急忙将水关掉。然后他拿起一块看似浴巾的大布,使劲包住我的身体,我的记忆至此中断了。

  3

  在黑暗当中我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这不像是用手摇晃所造成的柔和的摇晃。震幅很小、很机械,令人感到不适的摇晃。我的身体似乎蜷缩成一团躺在这里。

  我想要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但是浑身全麻了,一点儿动弹不了。我长时间地处在朦胧、不舒适状态当中。在这朦胧的梦境当中,我看到自己横卧在一台漆黑、巨大、沾油污的滚烫机器上面。

  最令人不堪忍受的是直接传到我头上的震动。我为了消除这震动想伸出右手垫在头下,那样一来一定舒服多了,快点儿垫上,快点儿垫上。想归想,右手却一动也没动。

  我感觉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好几个钟头了。我想如果发疯是不是就是这种状态呢?我想他们的世界一定是这样的,经常是黑夜伴随着吧。

  不久,胃里感到十分的不适,我确信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吐出来。于是我浑身用力,打算挪动一下我的右手。然而右手依然不能动弹。我发觉原来右手在了我的身子底下,所以无法挪动。我设法抬起自己的身子,一股钻心的疼痛一直蹿向脚趾。我觉得我的脚趾好像离我的身体有好几百米远似的。

  突然烈地上下一颠。我不发出呻声。不过这一颠,让我的右手出来了。我慢慢地让右手沿着地板移动到头部,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总算将右手枕在了头下。

  这无以言表的舒适感使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种宛如天堂般的轻松的姿势。接着我的意识也渐渐地恢复了。

  我睁开双眼,我终于靠自己的意识睁开了双眼。在这之前我的眼睛处于半睁半闭的状态。

  睁开眼睛见到的还是一片黑暗。我经历了双重黑暗。我在考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地板十分炎热,令人不堪忍受的噪音不断地传来。感觉自己躺在一台漆黑、巨大之机械上面的画面已经消失。不过我马上理解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了。全都是因为这噪音、这炎热感,以及这脏乎乎黏手的油污。

  我打算起身,我用双手撑着地板,正打算直上半身的时候又有一阵剧烈的震动传来,我的胳膊顿时一软。

  我生气地挥动着右手。右手的指甲猛地碰到了一样坚硬的物体。我尖叫起来。手指疼得像是骨折了似的。我咬紧牙关,等待疼痛逐渐退去。

  这阵疼痛使得我的神智彻底恢复正常。我也总算明白自己待在什么地方了。我在一个狭窄、漆黑又炎热的铁箱子里。这个箱子还在不断地前后左右地摇晃着,还不时地颠几下。

  是后备箱!我被进汽车的后备箱里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立刻想到,难道就这么如同计划一般,与车一起被沉入湖中?我一下子从头凉到脚后跟。当我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在用身体猛撞车厢顶。非这样干不可,剧烈的恐惧感已经使我的头发全都竖了起来。两次、三次,可后备箱盖仍旧纹丝不动。好像是锁上了,根本无法从里面打开。

  当我得知无法身之后心中的恐惧感已经升到了极限。体内好像发生了一场小爆炸似的,我的身体被恐惧剁碎,剁成碎屑最后彻底消失。

  我像个小孩子似的哭了起来,眼泪不断地出。因流汗而油乎乎的脸庞变得更加黏糊。

  我大概哭了将近一个钟头。哭得我疲惫不堪,声音也沙哑了。我趴在这脏乎乎、凹凸不平的后备箱里,额头垫在两手的手背上。我浑身上下都黏黏糊糊的。在这黑暗之中根本不知道这是鲜血、汗水,还是油污所致。

  由于我穿的是白衣服,所以根本无法出去见人。一想到这儿我又吓了一跳。白衣服?我穿着衣服了吗?

  突然,一种异样的恐惧感自内心油然而生。我是在浴室里失去意识的。我想起来了。我正在淋浴时突然失去了意识。强烈的不安贯穿全身!当时我全身赤。那么我现在穿着衣服了吗?

  我急忙摸了一下。立刻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穿着衣服。

  呃?我的心中马上又产生另一个疑问。为什么?为什么我穿着衣服?

  我拼命地回忆,依然不记得自己曾经穿上衣服,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我摸了摸身子。没有穿连袜。不过倒是穿着内。也就是说有人给我穿上了衣服?这是谁?

  我的脑海里闪现出当时在浴室里看见的那张奇怪的面孔。扁的鼻子、耷拉着的双眼睑,又歪又厚的嘴,一股厌恶感立刻使我不颤抖起来。

  我本能地认为就是他!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之所以那副模样是因为套上丝袜。不过依然掩盖不了他那两片好的厚嘴。就是那个摩托车手!一定是那个变态狂绑架了我。除了他没有人会干出这种事情。因为我没有把汽车借给他住一宿而怀恨在心,所以来报复我,真是太卑鄙了!

  我蜷缩成一团。那我被他强暴了吗?我屏住呼吸,集中所有精力来感受自己的身体。

  不可思议的是,我不知道。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是否发生了那种事情?因为我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有异常情况。是太疲劳的缘故吧?我的膝盖疼痛难忍。因为我躺着的地方一个劲地颠簸,下面还有一个备用轮胎。硌得我浑身上下都疼痛不堪,所以才察觉不到异常了吗?

  既然如此,我现在身上穿着衣服,这说明我的身体曾被他一览无遗。甚至他还给我穿上内。竟会有这种事情?真是岂有此理!无奈绝望贯穿了全身。我再次趴了下来,忍受这奇大辱。

  我抬起头来,突然想到这辆车是怎么回事?这是他自己的车吗?他应该只有一辆摩托车。

  不对,这是我的MG,MG的钥匙就在我房间里面,所以他把我进后备箱,然后厚颜无地开着我的车。

  盗车贼!他果然是个罪犯。就算是偷了别人的车他也无所谓。可他究竟要去哪里呢?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拉着我到底要到什么地方去?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的目的。

  如果是想要我的身体,在上高地帝国饭店里将我那个不就成了。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他似乎没有那么做。女就在眼前,那种类型的人为何不那个呢?干吗要把事情搞得如此复杂呢?

  对了,是因为客房服务。当时客房服务人员正好给我送可乐,他还敲了房门,于是他只好先放弃…

  放弃之后他又做了什么呢?打开房门急忙逃走?如果是那样的活,他一定会遇到服务生的。饭店会因此而成一锅粥。理应如此!既然如此,我又是怎么被在后备箱里呢?

  我心想此人手腕真是高明。他究竟是怎么做的?如何把我从作一堆的饭店里到停车场再开车逃跑的呢?还有,他是什么时候给我穿上衣服的呢?我完全不明白。

  更重要的是,他从哪儿进到我房间里来的呢?我确实锁上了房门。在确认锁上门以后还挂上了锁链。即便他能到房门钥匙,可是挂着锁链,他应该进不来。

  莫非…从一开始,在服务生带我进客房之前他就已经藏在底下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他不会知道我被领到哪个房间,当我离开大厅的时候,他还留在大厅里。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比我早进入房间的。

  我搞不懂,真是莫名其妙!

  现在几点了?自从我在浴室失去意识之后过了多长时间了?外面是白天呢,还是夜晚呢?戴在左手的手表也被偷走了。

  我侧耳倾听,看起来有很多汽车与这辆车擦身而过。现在正在行驶当中,停车的次数似乎多了起来。是遇上堵车了吗?这说明路上的车量很大。也就是说现在是白天。

  我发现自己好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许是被催眠了…

  被催眠了?我想起在浴室罜失去意识之前闻到的气味。那股独特的气味突然又出现在我的鼻尖。

  当时我意识到对那气味儿有印象。正是如此!现在终于回想起来了!是在轻井泽!我在轻井泽那家烧陶店的盥洗室里,就已经闻到过那个气味了。我彻底想了起来!当时果然是被人用药催眠的。被谁?那…就是他!除了他之外不用考虑别人。

  他从须玉开始就一路跟踪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为何要这样对我?他出于什么目的故意这样扰我?我对他做了什么吗?那个摩托车手究竟是什么人呢?

  汽车又停了下来,一会儿又动了起来。不过车速很慢。又停住了,看来又堵车了。

  这样持续了好长时间。走走停停。停车的时间大大超过了行驶的时间。就在此时,有许多人从这个装着我的狭窄的铁箱外面经过。有说话声,还有孩子们的嬉戏声。我想大概距高山市很近了。我是出于本能知道马上就要到高山了。

  如果从上高地帝国饭店至今已经过了一个夜的话,那么今天就应该是10月10星期一。高山市举办的秋季高山祭到了高xdx。而那些人们大概就是前来参加节日庆典的人们。

  我开始敲打头上的后备箱盖,并大声地喊着。希望能得到救助。只听到紧跟在后面的大卡车的引擎声。谁也没有听到我的求救声。

  此时我因为燥热而感到意识模糊,一阵锣声传到我的耳中。一开始声音很小,不久便听得很清楚了。远方不时传来了鼓声。这表示汽车已经进入高山市区了。我更加使劲地敲打着后备箱盖。洎水早已干,声音也完全嘶哑了。后备箱中的高温使我身上的汗水都出光了。

  我想这下彻底完了。用拳头连续敲击车顶,手背的皮肤已经破了,出了鲜血。我了一下,一股血腥味儿。

  意识再度开始模糊,我大概又要昏过去了。我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我肯定不会再清醒过来了。

  逐渐远去的意识深处听到了庆典的喧闹声。时高时低,最后我分不清楚那是我心脏的跳动,还是庆典的喧闹声了。这大概是将死之人能听见的最后的声音吧…

  就在这个时候汽车停了下来。跟之前完全不同,这次停得相当紧急,换挡时车子顿了一下。这种声音我不曾记得有过,所以觉着有点儿怪。不过我立刻就明白了。因为汽车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倒车,刚才顿了一下的原因是换倒车挡时所产生的反作用力。

  我觉得他似乎不太会倒车。因我的身体在左摇右晃。过了没多久汽车便停了下来。令人更为惊讶的是连引擎都关了。

  剧烈的紧张及恐怖感再次向我袭来,已经模糊的意识开始清醒。大概是到达什么地方了吧?好像是目的地。这是哪儿呢?他打算如何对待我呢?我就要被杀了吗?我屏住呼吸,等待即将发生的事情。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我感觉到鞋子踏到了地面上。脚步声慢慢向我这儿走来。这阵脚步声来到我旁边后便停了下来、现在那个戴太阳镜的男人一定歪着他那好的厚嘴,在外面俯视囚我的后备箱。

  金属的摩擦声!声音很响,好像某种金属进什么地方发出的声音,是钥匙。车钥匙已经到后备箱的锁孔里。后备箱盖要被打开了。我要被拖出去了!要被拖出去杀掉了!

  这股令人尖叫的恐惧感,使我突然泪面。我原以为眼泪早已经干了,看样子眼泪还是有的。

  我内心在祈祷,神仙啊!请您不要让他杀了我,您救救我吧!我在心中大叫。虽然很想放开喉咙大叫,不过颤抖不巳的身体让我发不出声音来。

  咔嚓,锁打开了。我感觉到把手已经被外面的人握住,转了半圈。接下来只须将车箱盖轻轻往上一掀。然后,此时的我像困兽一般蜷缩成一团,将暴在阳光之下。我边哭边叫,被人抓着胳膊生生拽了出去…应该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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