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1
我看见了写着“距离轻井泽还有49公里”的标志牌。这说明我并没有右转,而是沿着141号公路朝着轻井泽一路北上。
途中我听到多次汽车的喇叭声,大概我开得太猛的缘故吧。好在没有出事故。
我的心情总算稍稍平静了下来,头脑也清醒了许多,我开始思考。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从旅馆回到车上的,以及后来的事情。不过——我现在想了起来,敞着盖的后备箱里,那只死猫似乎已经不在了。
我不记得将后备箱关上。只是猛地发动了引擎后,直接开车向141号公路进发。我的胃依然不舒服,还留有呕吐过后的那种独特的感觉。我终于沉住了气,挫折感也消失了。我稍稍松开了油门。
不过,后备箱是如何被关上的呢?我回头看了一下,后备箱的确关上了。什么时候关上的呢?
原来如此。我想肯定是我猛地发动车后,在倒车时使劲踩了一下刹车,再前进时汽车的反作用力使得后备箱自动关上了。想到这儿,我便觉得我刚才似乎听到了后备箱关闭的声音。
我终于想了起来,当我第二次回到车边时,后备箱里的确没有那只死猫。由此看来,那个男人一直躲在暗处偷偷地看着我。看到我跑回旅馆的洗手间时,出来将那只死猫走了。
我曾经怀疑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会不会儿就没有那只死猫呢?
不对,我清晰地记着那只死猫的模样,咬紧牙关,脸上爬了蚂蚁。那绝不是幻觉!我的脚边还有两个纸团。那上面一定清清楚楚地写着:“打开后备箱瞅瞅吧!”这是现实,绝非幻觉。
那么他是从哪儿搞到那只死猫的呢?又是怎么放进去的呢?我为什么非受他的气不可呢,我对他做了什么吗?
对了!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全身立即僵住了。那个男的什么时候将那只死猫放进我的汽车里的?不,应该说他是怎样放进去的?
打开后备箱要钥匙,可钥匙一直都在我的身上。
原来如此!
他为了修风扇皮带,一个人绕到后面打开后备箱找风扇皮带,一定是那时趁机做了手脚。
那时他手里没有拿着死猫,我想周围也没有那种东西。
不想了,那个男的对汽车非常内行。或许用我们未知的方法,即使没有钥匙也能打开后备箱吧。一定是这样的。
时间接近中午11点钟。到了此时,这儿与东京差不多一样了。一遇到红灯,汽车便会排成一大溜。由于141公路车辆比较多,所以不会再出现用自漆写字那种恶作剧了。
一到中午,我的体力及精神状态开始好了起来。平上班也是如此。刚一上班时,总觉得浑身乏力,做事情老是提不起精神来。可能是低血的缘故。所以我一上午基本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过了11点抻才会好些。
今天也不例外。尽管昨晚一夜未眠,但到了11点我的精神还是恢复了。习惯真是可怕啊!
昨天电话也是如此。如果川北那个电话是在11点以前打来的话,我可没有底气相信自己能给他加油、鼓劲,并决然接受这趟冒险之旅。
川北好像十分茫然,说话毫无生气可言,似乎无法相信自己,以及与自己卷入的现实状况。
“是真理吗?”
我从他的声音当中立即觉察到他遇到麻烦了。于是我答道是啊。他立即回应道:“俺!”
我从未听过川北以“俺”自称。他受过良好的教育,一向自诩为社会精英,对自称“俺”的那些人总是不屑一顾。
“怎么啦?”
我一边笑着一边问道。办公室内因快要午休了显得有些嘈杂。
我隔壁桌上的同事也离席了。我们公司的电话不是换机,而是直拨。也就是说,私人电话打进来的话,这种直拨电话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我正好想找个人瞎聊。
当时是星期六的午休之前,第二天是周,第三天是体育节①,是个连休。
(①体育节:日本节日之一。1964年东京奥运会于10月10(星期一)开幕,于是从1966年开始,将10月10定为“体育节”自2000年起体育节从原来固定的10月10,改成了10月份的第二个星期一。)
我们公司规模相当可以,其知名度可谓整个东京人人皆知。但是公司经常让我们周六下午加班。就像昨天那样。不过在连休两天前加班也就理所当然了。
川北没有做声。我感到有些杂音,看来是长途。
“你怎么啦?”我再次洵问道。回想起来我的神经真是太麻木了。
“现在几点了?”
他的声音十分沉痛。我开始认为他是在跟我开玩笑。不过他平时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11点半多了。你的手表丢了?”川北并没有接我的话茬。
“我现在高山。你身边没有其他人吧?现在什么话都不要说,因为太难以置信了,我是完了!”
川北绝望地嘟囔道。我终于觉得气氛有些异常,便低声音问道:
“出什么事了?”
“别,别用这种腔调跟我说话,你身边的人会起疑心的。跟平常…一样说话。拜托了!出大事了,连我都难以置信。简直如在梦中,就连打电话都是如此…”
我扫视了一下周围,依然十分嘈杂,没有人注意我。
“是的,是的,是这样啊?”我装出与客户商谈的口气,然后加强语气“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你要打起精神来,没有关系,我会陪伴你的。”
或许是因为川北沮丧的声音,刺了我的母的本能。
“你告诉我什么事情。”
“不行,在这部电话里不能说。我之所以在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只是想找到你。我怕你一会儿离开公司就联系不到你了。那就麻烦了。”
“那等午休时,我到外面打公用电话。你在高山的家里?”
“啊,是的。我一直都在。我等你电话。”
川北挂上了电话,我对着已经挂了的电话装腔作势地说道:
“是,我知道了。那么请您多多关照。”
我一边说,一边扫视着周围。依然没有人注意我。
我和川北的关系已经有两年以上了。从1981年的1月份开始到现在已经接近三年了。我们是在一个新年联会上相识的。
从那以后,他花钱如水似的追求我。他绝不是那种装阔的人。他是真正的大款。有钱、有社会地位、有房、有进口车。在高山、热海以及那须各有一套房子,年纪又轻。唯一多余的就是他也有子。
当时川北留次年仅35岁,是一家外商合资公司的董事。董事长就是他的父亲。川北是典型的公子哥。但他人并不坏,也不像一般男子那样俗。他性格温和,待人体贴入微。
他有两个姐姐,都已经嫁到国外去了。作为老小的独养儿子,似乎具有很重的恋母情结。他明明很喜欢个性强的女子,却总是在我面前发牢,对他家那个性格暴戾的子感到不。他俩至今还没有孩子。
我并不讨厌川北这种类型的男子,如果在他还是单身时遇见他,我会毫不犹豫地嫁给他,我认为我们在一起很和谐的。
川北曾经带我去过位于飞驒高山的那所房子。这套房子在高山市内某栋公寓的六楼。跟他家其他房子相比,川北好像比较喜欢这套房子。只要有几天假期,他就会到那儿去。不过这次他到高山休假没有告诉我。
我们在前天,也就是星期四的晚上见过面,他应该是在星期五走的。也就是说在高山只待了一个晚上。
从川北刚才那个状态,我察觉到事态有些不妙。说真的,他能做出什么事来我都能知道十之八九。像川北这种人即使再抬高他,与“实干家”、“行动派”这些头衔也是不沾边的。
高山住宅的电话我早就记在通讯录上了。他这个人几乎不单独行动,我猜想他的子肯定在他的身边。我很在乎这点。不过从刚才他让我给他打电话的情况看,说明他的子现在不在他的身边。
我急忙吃过午饭。来到公司后面的一个小胡同的公用电话亭,这是黄的键盘式电话。
“喂喂!”
立即传来了川北的声音。给他打电话我从不先开口,这一点他是心领神会的。
“是我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那边…你是在公用电话亭吗?”
“是的。在公司的后边,你不是也知道这地方吗?”
“啊,旁边没有人吧?”
“没有哇!”
川北平可没有这么小心过。
“那好。听了我的话,你可不要吃惊。要是让过路的人看见了就麻烦了。”
川北过于谨慎了。
“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你可千万不要吃惊哟。我…把我老婆…把初子杀死了!”
我愣住了,好长时间发不出声来。手里一直紧紧地握着话筒。
“骗人…”
“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到现在我都搞不清。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打起精神来,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有谁知道此事?”
“没有,没人知道,谁也不知道。”
此时我的头脑开始飞速运转。
“真的,怎么办好啊?我是不是应该先到警察那儿自首…不过一想到我的老妈和老爸…”
“先等一等!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今天早上。那娘们竟然偷汉子。还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呢!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才和你好,这也算是扯平了。”
“可是那娘们还是察觉到了咱俩的事情。她不说自己,老是说咱俩的事。我们就吵了起来…于是…刚刚起,穿好衣服,就出事了。我正准备到外面去用早餐。”
“有人看见吗?”
“没有。”
“有没有被邻居听到呢?”
“我想也没有。我们吵得也不是太厉害。那娘们一个劲儿地嘟嚷时,我正背对着她摆着拿破仑的青铜像。啊…我要是不摆那玩意就好了…我这是怎么啦…”
“讲呀!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那娘们紧紧地靠在我背后,净挑那些让我发火的字眼说。这是她一贯的手法,以怒我取乐。真是一个讨厌的女人。”
“后来呢?”
“我猛地一转身,一把将那娘们推到上。那娘们倒在上,居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那娘们竟然蔑视我这个做丈夫的。”
“后来呢?”
我开始急躁起来。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听到我想知道的情况。
“她倒在上,嘴里依然不停地讲那些令我难堪的话。说我是大笨蛋,是个被女人牵着鼻子走的蠢货,连第之事也讲了出来…”
“后来怎么样了?”
“我一下火冒三丈。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大概是鬼心窍了。像个女人似的歇斯底里。我记得我低声叫了一下。我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似的哭了。等我回过神时,我发现我正站在边打那个娘们的头。”
“那声音像是拍打卷心菜似的令人厌恶。紧接着鲜血四溅,不过血并不多…”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注意到,我的右手握着那尊拿破仑的铜像。我本来只是打算用拳头的。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我受了侮辱,一时起…”
“当我清醒过来时,我发现老婆她已经死了。根本没有必要请医生来抢救。她的确已经死了,当即死亡。”
“原来如此…”
“我该如何是好…还是先去自首吧!”
我不能回答他这个问题。突然间我有了主意。再说为了那种女人让他蹲监狱,实在是愚蠹之极的举动。
“你去那所公寓,有谁知道吗?”
“没有,我想没人知道。这儿的住户大多数不在家,我们是昨晚从东京赶来的,到这儿时已经深夜了。我只打开了前灯,马上就上了。卧室的窗户又不对外,所以从外面看不到灯光的。”
“在公寓里没有遇见人吧?”
“没遇见,毕竟夜深了。你也知道,管理人员住得离这儿很远。”
“那么,汽车呢?”
“啊…不过我这次开的是桂冠①。我的那辆宝马②车况不好,送去检修了。”
(①桂冠:产汽车有限公司生产的一款汽车。车型中文名:尼桑(产)桂冠四门轿车;车型英文名:NISSANLAUREL。
②宝马:宝马是驰名世界的汽车企业之一,也被认为是高档汽车生产业的先导。宝马公司创建于1916年,总部设在德国慕尼黑。它由最初的一家飞机引擎生产厂发展成为今天以高级轿车为主导,并生产享誉全球的飞机引擎、越野车和摩托车的集团企业,名列世界汽车公司前20名。宝马也被译为“巴依尔”宝马公司的全称是“BayerischeMotorenWerkeAG”BMW就是这三个单词的首位字母缩写。)
川北在说到桂冠时语气似乎有些厌恶,到了这种时候他还顾及品牌呢!
“是这样啊?”
“是的,所以我认为不会有人知道我来此地。”
“公司的人呢?”
“我也没有对公司的人讲过。”
“是这样…事发后,你没有离开公寓吗?”
“没有。我现在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夫人的尸体在哪儿呢?”
“还在卧室里。”
“那就是说,是夫人提出来要到高山去的?”
“噢!是的。”
“那么,在东京她对你们的邻居们讲了吗?”
“她没有讲。我们到了御殿场①之后她突然提出到高山来的。”
(①御殿场市位于东京以西100公里处。为知名的观光都市,是前往富士山和箱观光交通要点。)
“御殿场?”
“嗯。你也知道,我经常去御殿场的巴拉莱卡②。只要馋了,便会上东名高速公路③,到巴拉莱卡撮一顿,昨晚也是如此。”
(②巴拉莱卡即三角琴。三角琴为俄罗斯所独有,因琴身主体呈三角形而得名。俄罗斯人称之为“巴拉莱卡”这里的“巴拉莱卡”是一家俄式餐馆。
③东名高速公路是连接“东京”和“小牧(位于爱知县)的高速公路,全长约350公里。因为”小牧“在”名古屋“的附近,故从”东京“和”名古屋“中各取一字,称为”东名高速公路“。)
“星期五的晚上?”
“是的。我准备带老婆到巴拉莱卡去用餐,当快要到御殿场的出口时,突然初子那娘们提出继续往前开,她想一直到飞驒高山来。”
我无言以对,这的确像那个任女人说的话。
“在飞驒高山每年的10月9至10有个节日,叫做秋季高山祭①。也就是说…”
(①高山祭是日本岐县高山市每年固定举办的祭典,被喻为日本三大美祭之一。高山祭分、秋两季进行。春天在枝神社举行的山王祭(4月14、15、秋天在樱山八幡宫举行的八幡祭(10月9、10)最大的特色就是华丽的屋台(庆典彩车)巡游。祭典据悉巳有350年的历史,本源于乡民为回大地及预备过冬而举行的小规模庆祝,后来在藩主金森家族推动下,变成区内著名木工工匠创制华美屋台(庆典彩车)比试的舞台。)
“明天和后天?”
“是的。我老婆至今还没有见过。所以她说,哪怕只有9一天也好。我正在犹豫着,汽车已经过了御殿场的出口了。过了名古屋以后,我从小牧出口下了高速转到41号公路北上,所以昨天到这儿很晚了。”
“我跟她是昨天傍晚约好在涩谷会合的,所以应该没有人知道我和她来到这里。”
“是你打电话约夫人一起共进晚餐的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川北似乎思考了一下“电话的确是我打的。不过是因为家里有事。正说着别的事情,我老婆她突然提起的。”
“去御殿场吃饭?”
“啊…是的。”
怎么看都有一种圏套的味道。首先约好到比较近的,并且是丈夫喜欢的御殿场去。在东名高速公路上眼看快到御殿场的出口时,突然提出到高山去。她可能是想跟他丈夫谈谈我的事情,所以特意安排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也就是说,的确没人知道你跟夫人一起去高山的事情?”
“啊,没有。我想应该没有吧。”
“你也没有对你公司的人提起要和老婆一块儿出去的事情?”
“啊,没有说。”
这样说来,子一人失踪的可能不是没有。那么,位于石神井公园附近的川北家,昨晚必须从没开灯。
“你去看高山祭,打算星期六至星期一都休息?”
星期一是10月10,是体育节。
“不是,我本来只打算休周六这一天。高山祭我已经见过了。打算把她一个人留下来,我今天晚上就回东京。”
“我们公司没有什么节假。这个月除了我们家老爷子,所有的董事,不管是周六还是周都得去上班。如果能行的话,我早就想从这儿回东京了。”
“绝对不行!”
我不自觉地喊出了声。川北神经错了。刚才还那样说,转眼又要回公司上班,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总之,你先待在那里:一步也不要动。让我考虑一下。现在是午休时间,电话也不能打得太久了。我已经没有硬币了,马上就要断线。在下班前,我找机会离开公司,到时候我再给你打。这段时间你不要轻举妄动,收拾一下房间,整理好行李。”
“你要打起精神来,要顽强些。没关系,我想一定会有办法的。”
听了我的活,川北有气无力地说:“你可要尽快给我打过来。”
2
我当然无心干什么工作。从打完电话一直到下班之前,我拼命地要想出一条妙计。经过一番思考,我发现这说不定是我人生当中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川北留次这位年轻的董事,这样称呼我不知道是否准确:如果能借我的力量化解了落在这位既有地位又有钱的男子头上的灾难的话,那我可是做了一笔难以估量的投资:今后,或许是永久地我将从经济烦恼中解放出来了。假如我愿意的话,坐上子的宝座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不管怎么说此事是因我而起,我总不能以旁观者的身份而置之度外吧。
这件事情肯定对他造成了严重的影响,由于有了外遇而杀死了自己的子,这样的罪行是没有从轻量刑的可能、不好可能被判死刑。
有什么方法可以使他逃脱罪责呢?我开始往这方面进行思考。
首先要有川北留次在理论上没有杀死子的可能。为此要制造出川北不在现场的证据。
该怎么办呢?
将初子的尸体运回东京怎么样?拉开两人的距离。初子是在东京某地或者是在石神井的自己家里被杀害的。那动机是什么?
是窃贼所为可不可以呢?川北一个人独自待在高山,这样一来从理论上就没有杀死子的可能了。
不,不行。我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那样我就得只身一人去高山将尸体运回来,然后我自己再造出一个杀人现场。我可没有自信做出一个巧妙的假现场能骗过经验丰富的警察。何况我既是个外行,又是一名弱女子,这个计划绝对办不到。
我绞尽脑汁想了许久,凭我一己之力是办不到的。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女人智慧是有限的。我希望能与他同心协力渡过难关这毕竟是一场空前的危机。
那么,我突然想到:把尸体藏起来如何呢?如果没有尸体就不能以杀人罪立案,也就没有警察要调查的对象了,我记得以前我曾在什么地方读到诸如此类的文章。
让川北将初子的尸体运到信州的某个地方埋起来。这样是否可以造成川北夫人一个人在东京失踪的假象呢?
假如那样的话,要有一个伏笔。二人的夫关系产生了龃龉,引发了子的失踪。
这种不为外人所知道的夫之间的问题,一定能找到的。这种事情我来考虑也是白考虑,还是让川北来考虑吧。
我也曾想找出更好的办法来,最终也没有想出来。仅想出这一个方案就费尽了我的心思。其余的还是由川北来想吧。此人平时总是以自己的学历、智商感到自豪。如果他以这个方案作为参考,定能想出更好的计划来。
尽管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最佳方案,不过拿出这个方案与现实进行对照的话,我发现了契机。那就是没有人知道初子是在星期五的傍晚被丈夫川北带到了飞驒高山。这样川北留次可以独自一人往返于飞驒高山。
这一点有必要跟川北再次确认一下。因为不敢确保初子没有跟邻居们说起要去高山的事情。也就是说要确切地知道她有没有要好的邻居。
另外这对夫还有一个绝好的条件,他们没有孩子。如果两人有孩子的话,那川北这下非玩儿完不可。
“夫人跟邻居们相处得好吗?”
到下午4点我跟川北通话时,上来便问道。
“不,她与邻居相处得不好。整天待在家里看书,或者在想如何挖苦我的话。附近有那么一个大的公园,她基本上不出来散步。”
“还有,她不喜欢家里雇保姆。所以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家务,用此来打发时间。她就是一个喜欢独自待在阴暗角落里的女人。可以整天平心静气地待在家里。跟我的性格正好相反。”
“池袋有个什么文化活动中心,聚集了好多有闲太太,有学习历史、英语等小组。我拿了宣传册回来,让她参加。她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她就是喜欢独处。”
“夫人她没有告诉邻居们她去高山的事情?”
“不会的。如我刚才所说,她跟邻居们不来往。她最初真是想去御殿场的。这点我可以从她当时的口气判断出来的。所以不会对别人说自己要去高山的。”
“是不是她本来就计划好了,等上路后再拉着你去高山的?”
“不是的。她在汽车里还一直跟我说着有关俄式菜的话题。那娘们之所以突然提出要去高山,也是因为我聊起了家具,我正说着飞驒的家具的事情。那娘们立即提出要去高山。”
“是不是因为我的问题,她创造出这个时机,好好地骂你一顿?”
“我想不是的。真要想骂我的话,在东京的家里也能骂。在哪儿都一样。再说那娘们本来打算吃完饭就回家的,所以她在车上还说没有关掉客厅里的灯。”
客厅里的电灯?一直亮着?我在心里大喊。从昨晚到现在川北家一直亮着灯!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方向,那是什么呢?我一时也想不清楚。不过所有的事情都巧妙地组合在一起,向我暗示着一条妙计!
“我刚才想出了一个主意,不过一时也说不清楚,这是一个绝妙的法子,你不用到警察那儿自首去了。听说你们家的客厅里还亮着灯,我的脑子一下子就冒出这个好主意来!”
“啊。所以我想请你现在,不,下了班以后去我家一趟。帮我把客厅里的电灯关上…”
川北轻松地说道。川北似乎没有为自保而动过脑筋,依然停留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我将制造一个初子失踪的假象的主意讲给他听。他一言不发地听着,渐渐地产生了兴趣。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得好好考虑一下。我现在已经稍微沉住气了,也冷静多了。幸好还有时间。”
“我可不希望辛辛苦苦花了这么多时间挣下的家业就这么毁于一旦。我还有工作呢,另外我不想连累年迈的双亲及公司。接下来我得好好地想想保命的方法。”
“即使天再黑,也不要开灯哟!”我急忙叮嘱道“或许装出你根本没有去高山更好一点儿。”
“这个嘛…不过我星期六没有去上班,总得到一个地方去吧。不过。嗯,不开灯会好一些。总之,我会将这一点考虑进去的。那么你下班后到石神井公园附近的家里去一趟,帮我把客厅里的光灯关掉好吗?客厅里的灯亮了两昼夜,会让人起疑心的。”
“这个嘛…”我稍稍有些犹豫。
“不,或许开着灯更好一些吧…”川北嘟囔道“总而言之,我现在开始思考,一下子还拿不出结论来不然这样吧,你今天几点下班?”
“本来应该是5点。可今天我老是外出,可能得稍稍晚一些。不过6点准能下班。”
“那么,总之,麻烦你下班后先到我石神井的家里。估计7点半左右应该到了吧。你到我家后,除了电灯或许还有别的事情请你办。虽然没有关系,你还是不要留下指纹。”
“你不用担心,我家没有雇保姆,老爷子家离我们那儿很远。没人会去串门。注意千万不要让邻居们看到你。所以等太阳落山后比较安全些。7点半就小要紧了。”
“可我没有钥匙啊!”“我家房门旁边有四个花盆。从右边数第二个花盆下面放着房门的钥匙。因为此前我外出旅行时把钥匙丢过,搞得我焦头烂额,所以我把钥匙留在那儿。你用它打开门。客厅在左侧,紧挨着房门。”可我没有钥匙啊!“
“客厅的入口处的走廊有一部电话,我在8点整打过去,8点整哟。尽管没有什么关系,为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先定一下暗号。铃声响三下我就挂了接着再打。除此之外,什么电话你都不要接,知道了吗?”
“嗯。”“房门的门铃也是如此,万一有人来访,你也不要开门。”
“那是当然的。”
“进去之后,把房门从里面锁上。那样的话就不会出什么事了。”
“嗯。可是…”我有点儿不情愿“不去你们家不行吗?…你可以把电话打到我那里嘛!”
“不行,即使亮着灯,老是客厅里开着一盏灯也不正常。像厨房呀、二褛的书房都亮起来才显得自然些。”
“总之,我现在已经快要有好办法了。从现在到8点我会好好地斟酌,然后把计划告诉你。我有预感,你还是先到我们家更好一些。从你家代代木上原到我家距离很远,很费时间的。我也尽量争取时间想出好的计划来。所以拜托你了。”
“知道了。8点。”我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3
因为老是有人,我在川北家门前转了两圈。看起来虽然不像是邻居,可我现在已经是同案犯了,在实施计划的行动中万万马虎不得。说到底,我的勇气不足。
每次从门前经过我都得走出好远,再慢慢地绕回来。不能在一个地方长时间的徘徊。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罪犯的心理。
我老是觉得附近亮着灯的窗户都是为了监视我而设的。擦肩而过的行人全都回头看我一眼,观察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平在大街上平均二十分之一的坏人,今晚一股脑儿地都跑到石神井这一带来。
我之所以知道川北家的准确地址,是因为我曾经想看看川北的房子而偷偷地来过一趟,确切地说是想看一眼初子。
那天,我清楚地看到了初子的身影。她在认认真真地打扫通向大门口的石子路,仿佛打算光赤脚在上面走似的。
那个女人过于瘦削。当时是7月初,她穿着一件无袖衫,出两条细细的胳膊,痩得青筋暴。身高跟我差不多比我略瘦一些,也不能说和我一点儿也不像。特别是小腿和脖子跟我很相似。我心想川北果然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
长相还说得过去:大概还是能讨一部分男人的心的。
从外表看来,给我的印象有点儿神经质。我可不想和她打什么交道。她看起来似乎是那种为了自保而不择手段的人。上学时我宿舍有个同学跟她一样,事事斤斤计较,简直就是一台穿着衣服的电子计算机。
那个女同学了男朋友后,脸上的表情变得跟初子一样:紧闭着嘴,随时处于战备状态,非常谨慎。轻易不提她男友的事情,不过一旦打开话匣子,嘴里都是男友的优点。
那样的女人很难,但愿她不要跟初子一样,被自己的丈夫杀了。
我小心地留意周围的情况,第三次转到这里时,川北家大门附近竟奇迹般地空无一人。我不假思索,小跑了几步,快速躲到门柱后面。
两个门柱之间是铁栅栏门,没有上锁,只须轻轻地拨一下门闩。
我本来打算小心翼翼地拨开门闩,可能是因为急躁的缘故,门闩吱——的一声,让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似的。
我快要哭了出来,屏住了呼吸,远处传来了电视的吵闹声以及汽车的喇叭声。
这时我才发觉我的手指直接碰到铁栅栏门上。我急忙掏出手帕,稍微擦了几下,然后垫着手帕握住门闩。我真
不是当罪犯的料。
我将铁栅栏门推到刚够一个人的空,立即钻了进去。
稳了稳神,慢慢地将门合上并上门闩。
只用门闩上门,看来他们真的打算立即返回的。
我蹑手蹑脚通过石子路来到房门口,这条路上平时停着川北那辆宝马。初子的车停在石子路的右侧,上面盖着防尘罩。我第一次见到这所房子时就觉得十分气派。今天站在屋前一看,更是如此。没有任何繁琐装饰的厚重的木门,仿佛拒绝我入内似的立在那儿。透过旁边的玻璃窗看去,客厅里的灯果然亮着。
那灯光更加使我感到恐惧。尽管一再说服自己,还是觉得房间里有人。我想去摁门铃。可这样做太不自然我虽然不知道门铃是什么声音,假如被邻居们听到可就糟糕了。
我不能再磨蹭了。我找到了花盆,在挪动花盆时,瓷砖发出令人心惊的嘎吱声。
我垫着手帕握住了钥匙,小心地将钥匙进了锁孔。只听咕咚一声,声音大得像打开金库大门似的,门锁开了。
我抱着下地狱一般的心情,溜进了这所昏暗的房子。我将房门关上,锁好。然后转过身来。这时如果有人闷声不响地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但没有人出现。
这所房子一片寂静,感觉森森的,简直就像一座魔窟。我感觉我的双腿开始发抖。脑子一片混乱,一时竟想不起来下步应该做什么了。
我将通往客厅的门打开了一道,一缕灯光照到了走廊上。
房门前的台子上摆着三双拖鞋。那几双拖鞋就像摆好防守姿势的拳击手似的,整齐得令人生厌。
我站立了良久,盯着这些宛如带着怨恨的拖鞋,越看越觉得茫然。
咣当,从黑暗处传来了好像什么东西打翻在地的声音。我低声喊了出来。仿佛有只冰冷的手猛然揪住了我的心脏。
谁在房里?
怎么会出这种事,不是说好了没有人的吗?谁在这里?
接着咕咕、咕咕、咕咕传来像是鸽子的叫声。原来是个鸽子自鸣钟。似乎是从客厅里传来的。我的心顿时松了一口气。在这宽敞、寂静的房子里,即使像自鸣钟那扇小门的开启声,也让人觉得如同爆炸一般。
接着我真的是吓了一跳,吓得两腿发软。等我有意识时,发觉自己已经瘫倒在地,双膝跪在冰凉的瓷砖上。
一阵可怕的铃声突然在我耳边响起。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没有预料到这铃声,它响了三下便断了。
回想一下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为了不让人发觉,在四周转来转去。进来时快8点了。接着是自鸣钟报时,然后是电话铃声,哪一点都不奇怪,都是预定好的。
刚刚断掉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好像在咒骂我这个笨蛋似的。我急忙下鞋子,冲向走廊的电话旁。这次我都有点儿佩服自己,我居然能够先包上手帕再抓起话筒。
“喂喂!”
电活那头传来了川北那低沉的声音。这个声音抵得上成千上万的朋友给我的打气、鼓励。
“我好怕哇!”
我对着话筒口喊道,我摸了一下眼角,这才发现我已经落泪了。
“害怕?”川北惊讶地问道。
对自己家了如指掌的他,当然理解不了我的恐惧了。
“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总是觉得有人在家。刚才鸽子自鸣钟响了。”
“啊!鸽子自鸣钟啊?对了!我没有对你讲,真该死!吓着你了吧?它在报时的时候声音还是蛮大的。家里的情况你都大致看过了吧?”
“哪儿的话。我刚刚进门。”
“是吗?来晚了。”
“我为了躲人,所以花了些时间。”
“哦!”“我有些心烦,想赶紧离开这儿…总觉得…”
我本来打算说夫人的怨恨充斥整个房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一旦出口我会觉得害怕。
“别开玩笑了。我很为难。下午通完电话,我挖空心思,想了一个好主意。所以你还得待在家里,帮我做好多事情呢!”
“骗人…你在骗我吧?”
“真的。你有什么可害怕的?家里什么人也没有。也不会有人来访。在那所房子里你是绝对安全的。”
把我藏在地下室里?实际上,这所大得吓人的房子真的很像是阴暗、深不可测的地下墓。它就是一个墓场。现在假如要把房子送给我,让我在这儿生活,免谈!
“好吧…帮你做些什么呢?”
“首先,你得先习惯这个家。反正这所房子早晚也归你。为此,咱俩今后得同心协力哟。”
“我可没有这个打算!”
这句话出于真心。我对这么大的房子没有兴趣。首先打扫卫生就够累死人的。我更喜欢能够看到都市夜景的高层公寓。
“对不起。”
“没什么,我已经习惯多了。”
“那么你先关上客厅的电灯。把一楼的起居室以及二楼我那间书房的电灯打开。这样看起来比较自然一些。今天一定要让邻居觉得我老婆在家。我老婆独自在家时,多半是待在起居室里,或者到我的书房里看看书什么的。希望你能暂时代替我老婆。到了夜深的时候,你得将所有电灯都关掉。那条走廊走到底往右转,就是起居室。应该很好找的。”
“我必须得上二楼吗?”
“真理,拜托啦!没有什么好怕的:现在我把计划说给你听。这是个完美的计划。如果按照这个计划办的话,我就不会被怀疑,说不定还能得救呢!有的是时间,我慢慢地讲给你听,请你仔细听,这个计划全都依靠你来完成。所以事先咱们必须商量好。希望你能完全理解我的想法。做错了的话,不仅我倒霉,你也得受连累。我可无法忍受事态演变到那种地步。你明白吗?”
“我明白。”
我紧张地回答:
“我一直都在清理这间公寓。可以证明我老婆曾经到过这里的所有痕迹都被我清理掉了。血迹也清理得一干二净了。如果警方知道这里是杀人现场,派警视厅鉴定科的人员来调查的话,那则另当别论。只要不是刻意来搜查,只是到这间卧室随便看看的话,我想他们绝对发现不了有什么异常现象。再过几小时,等到大马路上没有人的时候、我打算将初子的尸体进汽车里,运到御母衣湖扔掉。”
“御母衣湖是个由御母衣水坝堵截而成的人工湖。之前我带你来高山,是从松本沿着158号公路来的。到了高山再往前开一段时间就是御母衣湖。我在初子的身上绑上重物,再将尸体扔进湖中。我想近期内是不会浮出水面的:除非天气连续干旱使水量蒸发导致湖水干涸。”
“我先把初子的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像宝石、钱包诸如此类的东西。造成被强盗劫走财物后再惨遭杀害,绑上重物弃尸于湖中的假象。等完成这些后,我便立即赶回东京…”
“等一下,那你怎么能制造出夫人独自前往御母衣湖的假象呢?难道要说她是乘电车过去的吗?”
“哎哟,等一下。这一点我当然考虑进去了。接下来我慢慢地讲给你听。你现在静下心来听我说。总之,我在夜深人静时将我老婆的尸体扔进湖中之后,便马上开车回到东京。虽然走中央高速公路比走东名高速快。既然巳经到了御母衣湖,我还是直接南下,再经过小牧入口上东名高速公路,这样应该也很快吧。”
“在明天一大早,也就是星期天亮之前,我就能回到东京了,我打算直接到公司去上班。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后两天都留宿在公司里。换言之周到周一我一直待在公司里。在这期间我故意和许多职工见面,好让他们后替我作证。假设星期天我老婆还活着的话,初子是在星期晚上命丧黄泉的。那我就有了不在现场的铁证了。”
“道理是不错,可你夫人已经死了啊!”我诧异地说道。
因为我无法理解川北到底想说什么。觉得他是不是还处于精神恍惚之中?
“所以…所以我才希望由你扮装成我老婆。你穿上我老婆的衣服,开着我老婆的汽车,利用星期一整天的时间,开车到高山这边来。”
4
川北说的话出人意料,我顿时哑口无言。他在说什么?这样做毫无道理!
要我假扮成一个几乎没有见过的陌生人。这种离现实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做到。
对于我的沉默,川北似乎也察觉到了。
“你觉得很难办到吧?”
“很难办到。我没有见过你的夫人啊!”“这事我当然很清楚。请你想一想,我要你假冒成我老婆,并不是要你去跟我老婆所认识的人去会面。你这一路上所见到人都是快餐馆、小餐厅、咖啡厅以及加油站的从业人员。这些人跟你都是第一次见面,时间不过短短的几分钟而已,并且你以后永远也不会再见到这些人了。”
“如果尸体马上浮出水面,那些人在见到你的第二天,马上有警察来调查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然而尸体是不可能这么快便能漂上来的,再快也得一个星期到十天的时间,慢一点儿的话可能要一年或十年,甚至还有可能永远都不会漂上来。”
“一周过后,那些曾经见过你的人提供给警方的情报只是你身上穿的衣服的颜色、年龄、身高,顶多再加上你所驾驶的汽车而已。其中或许有人还能记得你的发型及声音,真的会有人能准确地说出你的模样吗?太难了吧!”
“比如你吧。你现在还能记得一周前跟我在红花餐馆用餐时,邻桌的那女人是啥模样吗?”
“所以我不担心这些人记得你,而是担心这些人没有记住你,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只需一个星期就能到这种程度。实际上可能要到半年之后才来调查。所以,我认为你应该想方设法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不然等到警方来询问他们的时候,那些人回答说根本不曾见过你的话,我不在现场的证明就无法成立了。”
“幸好我老婆开的汽车是MG。烤漆也是十分扎眼的大红色。只要你把车篷打开,再打扮得时髦一些。这样一路过来,肯定会吸引众多眼球的。”
“不是我夸你,你的确是个大美女。像你这样的女人,稍微化一下妆,开上进口的敞篷车,沿路上的男人们肯定会记着你的。这么说来,我老婆偶尔也化一下浓妆,令我惊讶不已。”
“我觉得这个计划的确很妙,仔细一想,偶然发现有些细节对我们也很有利。”
“首先我老婆的身高、体形和你十分相似。你可能不知道吧?对你们两个都很熟悉的我,这么说绝对错不了。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到房间里找找看,大概可以找到我老婆的照片。你先把我老婆的全身照找出来,仔细跟你自己对比一下。你马上就能相信我说的话了。所以我老婆的衣服你穿上肯定没有问题。”
“虽然模样有些不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只要戴上太阳镜,再上相似的发型便大功告成了。正如我刚才所说的,要等到警方调查还得有些日子。你放宽心,一定可以演好我老婆的。”
“还有一点对我们也很有利,我老婆现在穿了一身白。所以我昨天跟她在涩谷会面时,老远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尽管在这种季节,一身白也是很扎眼的。你要是跟我老婆一样穿上白色套装,再开着红色跑车上路的话,必定十分扎眼的。”
“你打开卧室的衣橱看看,大约有两三件白色夹克。从里面挑一件类似的夹克…想起来了!真是太幸运了!卧室里就有张初子的全身照。应该没有错,就是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件。虽然照片中的衬衫和裙子都不太一样,但我希望你能找到跟照片上相似的一件夹克穿上。”
“白裙子她得有一打,至于白衬衣,更是多得数不清了。”
“我老婆她喜欢白色以及没有花纹的素衣服。值得庆幸的是她今天穿的不是其他颜色的衣服。”
“此外我老婆她还喜欢另一种颜色,那就是金色。现在她身上系着金色皮带,戴着金手镯。你再仔细翻一下衣橱,或许还能找到一两件,你也戴上吧。”
“你现在头发跟我老婆的差不多长。不过发型有点儿不太一样…所以,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参考卧室那张照片,个跟她一样的发型。”
“关于化妆方面,我觉得那张照片也能作参考。我老婆平时在家几乎不化妆,出门或旅行时,偶尔也化过浓妆。那张照片就是化上浓妆拍的,所以你化妆时用那张照片作为参考吧。我记得那好像叫做金粉妆。我老婆有时像发神经似的,浓妆抹一番。”
“卧室里那套化妆品是我老婆花了一大笔钱买来的。你随便用吧。”
“更妙的是,正如你所说的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老婆跟我一起来到高山。”
“这一方面得益于初子跟邻居相处得不和睦,再者她是在上了东名高速公路之后才一时心血来想来高山的,来不及跟谁提起这件事。换言之,就算制造出初子一直都待在东京那个家里的假象,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初子仍然还在那个家里。到了明天早上,她开着汽车到高山这边来。而且沿路还有一大批人看见过她,你的行动稍微夸张一点儿,就算给人们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也没有关系,但不要夸张过了头。不用我说你一定也很清楚,千万不能跟某个人进行长时间的对话,被人拍下照片来更加麻烦。你一路慢慢地开往高山,注意不要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在你开车的这段时间,我待在东京银座的公司里。”
“在明天晚上即星期天晚上的时候,你到我这间公寓来,到时候,你可以让这栋楼上的邻居们看到你。他们跟我关系都不密切,见面也就点头而已。所以后有人谈及我老婆的相貌时,他们以为你就是我的老婆。管理员也一样,反正你是晚上才到这里的。”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绝对不能跟其他人面对面地交谈。不要让人看清你的真面目。”
“等你到达此地以后,我再从东京打电话给你。跟这一次一样,以铃响三声为号,确认过后你便可以接电话了。”
“那个电话是告诉你,沉尸于御母衣湖的准确地点。今晚我到御母衣湖去,届时才能知道哪一带比较合适沉尸,现在无法告诉你准确地点。”
“然后,你等邻居们全都入睡以后,再离开高山前往御母衣湖,记得务必要将车子沉在弃尸之处。连旅行包一起沉入水中。”
“衣橱里有我老婆的LV①旅行包。你先把出门所带的必需品装上。不过不要把值钱的东西进去,那些东西理应已被强盗抢走。所以放些内衣及换洗衣物即可。然后把旅行包放到后备箱里,跟汽车一起沉入水中。”
(①LV:路易·威登的缩写(LouisVuitton)(1821-1892)法国历史上最杰出的时尚设计大师之一。他于1854年在巴黎开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第一间皮箱店。一个世纪之后“路易·威登”成为箱包和皮具领域的全世界第一品牌,并且成为上社会的一个象征物。如今“LV”这一品牌已经不仅限于设计和出售高档皮具和箱包,而是成为涉足时装、饰物、皮鞋、箱包、传媒、名酒等领域的巨型时尚航母。1968年,LV在日本东京设立销售中心、1992年,LV在北京开设第一家分店。)
“于是我老婆星期清晨独自从东京的家里出门,在星期的晚上与汽车一同沉入御母衣湖里。也就是说她在理论上多活了一天。”
“这一整天我待在东京,即使我们俩擦肩而过,她的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怎么样?你听懂了吗?”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的确是个很妙的计策。川北不愧是东大毕业生。
“尸体若长期浸泡在水底,那么死亡时间就难以推断。只要能差一天便万事大吉。10月9星期这天许多人在东京至高山的路上见到过川北初子。初子的死当然是这之后的事情了。”
“在将MG沉入湖中之后,你马上卸妆,换上一套不起眼的衣服,然后委屈你南下到有铁路的岐县白鸟一带,坐火车回东京。将你穿的衣物放回衣橱后,我马上报警。到时候我还打算主动将我们不和的家丑抖搂出来。”
“你在连休后的星期二,若无其事地继续去公司上班。等到风声过后,我们就可以不用再顾忌他人的眼光了。怎么样?这便是因祸得福哟!对不对?”川北得意洋洋地说道。
5
“不过…”我犹豫了一下。
“什么事?”
“你们昨晚不是为了去御殿场吃饭,才上了东名高速公路的吗?过了御殿场后,你们在哪里吃的晚饭?不可能一直开到高山,中途没有停下来用餐吧?所以昨晚那个穿着白色套装的夫人,跟你在某个快餐馆吃过饭吧?”
“一次是在东京高速公路的服务区,还有一次是在名古屋至高山的途中,我们进了41号公路边上一个快餐馆。一共停了两个地方。而我老婆当时的确穿着白色套装。”
“不过东名服务区那里人山人海。我昨晚走的是东名高速和41号公路,跟你明天要走的是中央高速公路、20号公路、19号公路、158号公路路线完全不同。只要你明天能做到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再想方设法将警察调查重心放在你走的那条路线上,便不会有问题了。警察不会去调查41公路的快餐厅的,所以我们的问题只有一个。如我刚才所说,昨晚东名服务区到处是人,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川北君,看来你以为我明天一定会去吗?”
“喂!喂!你何出此言?”川北着急了“难道你不帮我了吗?你不是打算救我才到我家去的吗?难道你想让我被判处死刑而后快吗?”
我故作沉默。
川北变得越来越着急了。
“你、你…你如果希望我现在对你做出承诺的话,就明说了吧!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的。我现在能指望的人只有你了,这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这件事之所以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还不都是因为你。我老婆不断地侮辱你、说的话难以人耳。于是…这一切可是因你而起的。如果你现在佯装不知也太过分了吧。你是那么冷漠的女人吗?”
川北拼命地说服我。我感觉太滑稽了,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怜。
川北这个人在家排行老小,所以很任。即使只有我们俩,也得以他为中心,根本不顾忌他人的感受。他以为他先天就有某种特权,别人都得让着他。因此他一个人什么事都做不了。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要慎重一些罢了。”我答道。
“这、这么回事,你别吓唬我好不好。”
通过电话我感受到川北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你的脑瓜真的很聪明!我很佩服你。你刚才所说的我还是无法安心的,有些事情我还是不太懂。”
“什么事情?”
“比如,就算夫人跟邻居再怎么不和,我还是无法想象一个女人整天待在家里看书,从不跟外人打交道。换了我根本没法过那样的日子。”
“不,那是有原因的,我家的邻居们几乎都是老年人。那房子原来是我们家老爷子的。后来他们在镰仓盖了栋新房子。他们走后,我们才搬进去的。就是我们想跟邻居们相处好,四周都是些老人,根本没有共同语言。”
“是这样啊?那我就想通了。一般作为一个女人总是想找个人聊聊家常。如果邻居们没有合适的聊伴,总会打电话找人聊聊天吧。夫人会不会有煲电活粥的对象呢?比如同学啊、兄弟姐妹啊、娘家妈等等。”
“嗯,或许有吧。我想应该有的。但我认为她没有特定的聊天对象。她是在大阪生大阪长的。所以东京这边没有什么特别知己的亲友。真要打电话聊天,她也只能往大阪打。不过我们家的电话费从来没有出现过异常的情况。因此我看就算她给大阪打电话,也只是偶尔为之。”
“不过你们没有孩子,也没有雇保姆,甚至连猫、狗都没有养吧?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憋死的。”
“所以她才出去偷汉子。她本来就是个古怪的女人,家世也特别,她家里的人全都怪怪的,出了很多学者。她哥哥是大阪物理学教授,父亲是文学博士,妹妹嫁给了一个什么搞德国文学的专家。”
“真要打电话的话,也是打给她母亲,不过她母亲大概已经聋了…”
“总之,你如果知我老婆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相信你就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她是一个行为怪癖的人。非常讨厌跟别人聊天,尤其讨厌跟一帮娘们聚在一起瞎聊。”
“可她却时常化金粉妆?”
“嗯,是啊!或许是为了讨好那个小白脸吧。我认为这也算是一种双重人格。此外,她还有点儿性格分裂症。总之父辈们只是看上了她家的门第,设法促成这段婚姻的。我老婆的个性与我完全不同。这段婚姻毫无幸福可言。对我来说,真理,你这种女人最适合我。和初子一起生活压抑得不上气来。”
“高山那间公寓的钥匙怎么办?我又没有。”
“我事先把钥匙放到一楼的信箱里。”
“那MG的钥匙呢?”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大概放在梳妆台上面吧。在卧室里。”
“我出门时说不定会被邻居们看见的。”
“嗯。所以我认为在天刚刚亮出门最好。今晚你在那儿小憩一下吧!”
“如果邻居们净是些老人的话,会不会一大早就有人出来散步呢?附近刚好有一座公园。”
“有可能。不过幸运的是,他们虽然起得早,视力却很差。”
“我还巴不得他们能远远地看见你开车离开那栋房子呢!”
“你除了戴上太阳镜以外再戴一顶帽子。不过现在已经不流行戴帽子了。”
“我出发之后,直接上中央高速公路吗?”
“当然喽!你不必在东京四处转悠。东京虽然很大,但不能保证碰不到认识我和老婆的人。你迅速从调布入口上中央高速公路。”
“星期凌晨高速公路车辆很少。不过你不用开得太快,反正有的是时间,你只须在晚上到达飞驒高山即可。”
“去年咱们不是一起来过这里吗?你只要照着当时的路线走即可。简单得很,上了路你就能想起来的。”
“这一路上特别是八岳一带要路过许多人数较多的城镇。例如清里、小渊泽,还有咱们前年曾去过的原村等地。此外还有茅野市、诹访市、冈谷市、盐尻市以及松本市。从松本去高山的158号公路沿线中没有较大的城镇了。”
“我希望你能在八岳附近以及松本市这两个地方,故意制造些目击者。这两处都是旅游胜地,人多眼杂。为了踅摸美女而四处张望的闲人有的是。”
“所以到了八岳附近,你从须玉出口下高速公路,沿着141号公路北上前注清里。在清里悠闲地吃个早餐,喝杯茶。之后再由八岳公园路开往原村,这条线也不错。我们之前曾经一起去过,你还记得怎么走吧?那儿还有一个小旅馆,你在那里也逛一圏。”
“总之在八岳一带是个人员集中的场所。在清里的清泉寮啦,牧场啦,你只须脸引起人们的注意就行。在那一带待上一个上午。因为到松本之前,就没有类似的旅游景点了。”
“茅野市和诹访市这两个地方我看你直接越过去算了。那一带没有什么热闹的商铺及游人,轻轻松松地开过去。”
“你最好是在将近傍晚前抵达松本,然后再到松本城周围及河边观赏一下鲤鱼什么的,悠闲地逛逛。也可以在车站前热闹处找一间咖啡厅喝杯茶。”
“为什么?”
“呃?”
“为什么非得在傍晚前到达松本不可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如果一个劲地赶路,那么看到你的目击者只有店里的服务员了,反而没人看见你开着MG的身影了。再者,你若是过早到达松本,那到达高山的时间不也提前了吗?我觉得你最好是在夜里,大概10点到11点左右到达高山比较稳妥一些。毕竟这里还是有人认得我老婆。”
“所以上午9点至11点你在八岳附近停留;下午3点至5点左右待在松本;晚上10点至11点到达高山。这个计划还可以吧?”
“我知道了。从傍晚到现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便订出如此详细的计划来。”
“也是抓紧时间赶出来的。我平时在公司工作,大部分都需要这样详细的计划,我早就习惯了。”
“那你打算如何讲述你星期五晚上到星期六晚上这段时间的行踪呢?实话实说吗?说你在高山吗?”
“不能,即使我们捏造了不在现场的证明,这样说是下策。我老婆的尸体早晚会从御母衣湖的湖底漂上来的。距离有点儿太近了。我在热海度假时经常外出逛街散步的。我说我自己去了那须。以往在那须的别墅,我常常一整天不出门,待在房间里赶工作。”
“可昨天至今天你的车没有停在那须的别墅!”
“言之有理。但是没有法子。我考虑一下怎么说。那里的别墅与其他邻居之间相距甚远,所以汽车可以停放在别墅的后面,假如停在后面,在马路上就看不到汽车。别墅后面又是一片树林、当然啦,如果有人绕到后面去那就完了。不过现在是淡季,那一带人不会太多。”
“如果你明天跟以往一样去公司上班,那今天晚上就得回家了?说明你在家里见过夫人了?”
“不,那样不行。我的车不在家里啊!万一有邻居注意到这一点呢?说真的,这样讲好像有点儿怪,我是从那须的别墅前往公司上班。”
“除此之外,你不打算再在其他方面下点功夫了吗?关于夫人,你打算报失踪吗?”
“起码我得等上一周看看情况。看看会不会在湖中发现我老婆的汽车或尸体。”
“如果发现了的话更好。当警方开始进行调查时,我便设法让其知道我常跟我老婆一起自中央高速公路、19号公路、158号公路到高山去。”
“当警方乖乖地开始在这条线路上调查的话,在10月9星期那天目击到你的人,便会一一冒了出来。”
“警方不会跑去调查东名高速公路、41号公路这条线路吗?”
“你是指我报案以后吗?我想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警方既没有那么热心也没有那么多闲功夫。”
“他们顶多是将相貌特征以及车型这些线索报告给小渊泽与松本警署,请求这两个警署协查而已。”
“假如警方真的采取了上述行动的话,他们将会追寻你所制造的线索,在高山一带查到我老婆的行踪。”
“于是,警方肯定要对高山那栋公寓进行调查。最好事先在公寓里留下夫人曾经到过的痕迹好不好?”
“有道理,那你明天在途中顺便去超市买些东西。在这儿做个培①蛋什么的,记得别留下指纹哟。”
(①培:经过腌制、烟熏的猪。)
“总之这样一来,御母衣湖可能马上变成调查的重点。毕竟御母衣湖是这一带最大的湖。”
“如果那样的话,我老婆的尸体说不定意外地被找到,我也就能够早过上高枕无忧的日子。”
“不过,这样别人会不会以为夫人是前往某地,而经过御母衣湖而已?特意跑去观赏御母衣湖景的人不会太多吧?”
“这可不一定哟。那一带可谓是观赏枫叶的名胜。到了御母衣湖,也就快到日本海沿岸了,再前往金泽、能登半岛一带都是可以的。”
“哦,没错,快到北陆了嘛…”
“就算是一趟没有固定目标的旅行,老婆在高山的公寓先留宿一晚,也是很自然的。这远比特地找家旅馆入住要自然多了。”
“没错、没错,所见略同。可御母衣湖那一带,入夜后还会有人吗?”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去年有一次晚上来到高山,你还记当时的情况吧?我们翻越上高地及白骨温泉附近的山路的时候,你不是很害怕吗?我想你应该还记得的。御母衣湖就跟那些山路一样。一到晚上,很少有车辆通过,是名副其实的深山幽谷。湖畔连一盏路灯都没有。所以在太阳落山之后,如果没有月亮的话,那一带是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有人去捏你的鼻子,你都不知道对方是谁。据说那一带自江户时代①开始到现在一点儿也没有变。”
(①江户时代:1603年至1867年。)
“如果汽车刚好卡在山崖之间,或者没有完全沉入水底的话就有点儿麻烦了。所以我要事先选个最佳地点。我曾到过那里,心中大约有数。有护栏什么的可就糟糕了。”
“我必须在那种瘆人的地方度过一夜不可吗?好怕哟。”
“这个我只能说抱歉。希望你为了咱俩的未来,还是加把劲吧。”
“你大体估算一下时间,在天亮一小时前离开公寓不就可以了吗?这样你就不用在深山里过夜啦。”
“总而言之,你听懂我的话了吗?不用考虑得太难。在明天天亮时穿上我老婆的衣服,开车前往高山,仅此而已。”
“电话打得太久也不好,早就该挂了。你先将起居室、二楼书房的电灯打开,再关掉客厅里的灯。”
“然后到二楼的卧室,找到我老婆那张装在相框里的照片、衣橱里的服饰、MG的钥匙。”
“你再仔细地研究一下这个计划,如有什么疑问的话就打电话给我。11点半之前,我都待在公寓里。”
“对了,我书房的书橱上有一份最新版的地图,你如果对认路缺乏自信的话,就带上那份地图吧。”
“没有什么可待的事了吧?…大概没有了,如果想起来什么的话再给你打电话。到时候还用同样的暗号,除此之外的电话,你绝对不要接。”
“先挂了!你要打起精神来赶紧干活为了你和我的将来,拜托你了!”
6
挂上电话之后,我缓缓打开客厅门,只见里面并排摆着几个高档沙发,宛如在等着主妇回来似的。
我惊奇地眺望了一下四周,明晃晃的光灯照得室内如白昼一般刺眼。大概是因为我长时间坐在昏暗的走廊上煲电话粥的缘故吧。这间客厅布置得像是接待重要人物的会议室。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点着这种光灯显得有些异样。
窗帘稍稍打开一点儿。通过隙,刚刚能看清院子里树木的轮廓。从里往外看是一片昏暗,可从外往里看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我想都没有想小碎步跑到窗前,一下把窗帘拉上了。
我让客厅里的灯继续亮着,再次回到走廊上,找到了起居室,用手帕垫着,打开了起居室的灯。
然后我又回到了门口将客厅的灯关掉,慢慢地上了楼。
仅仅几米的楼梯完全淹没在黑暗之中。尽管我蹑手蹑脚登上楼梯,楼梯还是发出响声。此时,我觉得自己可怜极了,吓得缩成一团。
我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对此行动如此害怕。怎么想也理解不了。我又不是小偷入室。我是经过房主的许可来帮房主做事的。
二楼的走廊像隧道一样。我惊异自己在这儿竟然没有遇到人。
我想起儿时曾经将作业本落在了教室里。那时太阳已经落山,我必须得取回来。那记忆至今难以忘怀。我走进空无一人漆黑的教室,摸到了自己的书桌,本来靠在书桌的椅子突然动了起来,发出了一声足以让人心脏停止跳动的声响。这声响回在空空的教室之中。
此时的教室不再是我所熟悉的场所。变成了魔窟。我从书桌里取出作业本,急忙跑向教室门口。突然有一阵剧烈的恐惧感袭向我的脊梁。我感到双腿因筋而乏力,勉强碎步跑出了教室。
由于天寒,教室里有一台取暖煤炉。当我从教室的后门跑向走廊时,用余光瞥了一眼那煤炉,至今仍记忆犹新,我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白色小孩子耷拉着头坐在煤炉上。
在我的人生当中那是最可怕的一幕。从那以后,入夜后我再也不踏进教室和公司了。
我将书房的电灯打开。看来置办这间书房花费颇大。
书橱上摆放着很多外文书籍。
我又打开了卧室的电灯。这里家具全是黑色调的。非常整洁。似乎预料到我的到来似的。我迈进卧室,这里应该有很多有用的东西。
正如川北所说,在梳妆台上摆着一张初子的照片,稍感意外的是那是一张单人照。初子果然穿着一件白色夹克,这张美人照的确很有个性。我拿起相框仔细地端详了一番。她的妆的确很浓,对她来说似乎浓了一些。这种浓妆,与其说男人喜欢还不如说女人更加喜欢一些。
我打开衣橱,这是个壁橱,里面全是衣服。有我的三倍之多。品位也不错。素居多,无论哪件衣服品位都很好。我对初子多少改变了看法。
我立即找到了LV旅行包,也找到了存放内衣内的抽屉。
我又回到了梳妆台前,打开抽屉化妆品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里面。在旁边是写着MG字样的钥匙。
我关上抽屉,再次端详起初子的单人照片。初子似乎是个酷爱整洁的女子。她的物品整齐得令人生厌,不过也让人佩服的。我的梳妆盒如果被人打开的话,虽然不至于得一塌糊涂,也绝不可能像她这样整洁。
同样作为女人,我理解不了初子这样的女子。有着如此高档的衣服,却要化那种浓妆。有时也会夸张地打扮一下。这种人怎么会和別人搞不好关系呢?难道这一橱子衣服都是为了取悦那个小白脸吗?
假如初子是个相貌丑陋的女子也好理解。可初子虽然称不上是绝代佳,与可爱两字也相差甚远,但也算得上很有个性的美人。身材也不错。看起来对此她也颇有自信心。从衣橱中的雅致的套装及照片中的化妆水平,都能充分地体现她那种理性智慧。
初子这个名字起得有点儿怪。据川北说她在家排行老二,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作为老二却起名叫初子。大概因为她是第一个女儿的缘故吧,即使是第一个女儿,排行老二的人叫初子总是感觉怪怪的、或许她全家都很怪异吧。
就在此时突然楼下房门的门铃响了起来。我吓坏了,紧张得全身发硬,心都快要跳了出来。
这是淮?我当然不知道。门铃又响了起来。门把手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我蜷缩在卧室的中央。难道有人进来了?这下该如何是好?我看见了衣橱,衣橱的门开着,只有躲进衣橱里。
门铃又响了。
这是什么样的人啊?
一会儿静了下来。难道他放弃了?过了一会儿传来沙沙声,这是走路蹭到了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响声。
原来此人绕到后门去了。
后门?我全身的汗全竖起来了后门关好了吗?初子本来打算立即回来,因此没有关上客厅的电灯,或许也没有锁上后门。
如果此人是川北的父亲,后门又没有关,他肯定会毫无顾忌地进来。啊!这下可完了!
后门传来了烈的敲门声。三次、四次,我下意识地数了起来。一个男人在喊叫。因他的声音有些沉闷,或者是因为我在二楼,所以听不清他在喊什么。他抓住后门的把手开始摇晃。
门开了?又静了下来。我感觉门被打开了。我想不出为什么静了下来,啊!我应该先检查一下后门是否上了锁。
我全神贯注听着,想听清那男子上楼时发出的声音。一秒、两秒,时间令人难以理解的方式过去了。楼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小偷?我脑海里又闪现出一个绝望的念头。如果是小偷的话——
咔嚓!出乎意料,是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发出声响。我不由得发出了“嗬”的一声。
声音来自衣橱,是两个衣架倒在一起而发出的声响。
我松了一口气。继续倾听。又有了声响。这对我来说并非坏消息。是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这说明来访者因放弃叫门,又走回前门而发出的声响。看来后门是锁着的。
门铃不再响了。我又听了一阵子,不一会儿,外边发出了吱——的一声,那是铁栅栏的关门声。我彻底松了一口气。一下子瘫倒在上。此时我才发现我出了一身冷汗,全身都透了。
我恍惚了好长时间,等待紧张情绪稍稍安定一些后,起身向衣橱走去,一把拽出LV旅行包。还是要活动一下身体,老是杵在那里要胡思想的。
我伸手摸了几件内衣进旅行包里。又将挂在衣架上的套装拿了下来。女人真是不可思议。即使在这种时候,一想起要把衣服扔进湖里,便会避开那些高档的衣服,随便挑了几件自己不喜欢的衣服。明明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衣服,但又觉得这些衣服不久将要归我所有了。女人真是可恶。
我立即选好了衬衫,是一件真丝立领衬衫。我早就想拥有这么一件衣服了。由于价格太贵舍不得买。这么一件薄薄的衬衫至少要花四万元之多。
夹克也很快选好了,衣架上刚好挂着一件,我怎么看都像是照片上的那件。也许初子一下子买了两件,只是川北对衣服不太明白而产生了误会。
我心想这更好了,连丈夫都不明白。那就表示在高山的初子尸体上所穿的夹克也是这样的。
问题是裙子。我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在镜子前左试一件、右试一件,不知不觉地恐惧感消失了。
白裙子的确很多,从膝盖以上十厘米的短裙一直到没过脚踝的长裙可谓应有尽有。我选了件你裙。最近十分流行你裙。既然川北嘱咐要我穿得漂亮一些,可能就是要我穿你裙。穿你裙是吸引男人目光的最好法子。我虽然是要奔30的人了,但对自己的双膝还是非常自信的。
当我关上衣橱门时发现有一道很大的刮痕,大约十厘米长,油漆下面的原木已经清晰可见。这或许是他们夫妇吵架时留下的吧。
之后我关上了书房的电灯,来到卧室躺在自己男人的子的上打算小憩一下。结果白费劲,我没有一丝睡意。
川北家台灯的开关跟音响上的旋钮似的可以变光。我将灯光调到最暗,结果还是无法入眠。
我带妆躺着,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卸妆。我认为女人脸上的妆跟武士的铠甲一样。照着镜子每当自认为妆化得不错的时候,面对多大的困难都能克服。反之,当卸妆后,即使邻居家小孩来访,也会感到惊慌失措。我就是这种女人。我一边盯着天花板的一隅,一边胡思想。
时间过得真慢。我感到越来越焦躁不安。我不知道为什么等待能使人变得如此焦躁。垂在边的双膝并在一起,因隔着丝袜产生的摩擦感,又让我感到一阵寒意。
怎么回事?我突然想到。仿佛梦做到一半突然间醒了似的。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我是不知不觉被卷到这场是非之中。当我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身陷其中。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不可呢?
长时间我都处于一种空虚状态,我发现我并不讨厌这些。不论怎么讲我也是…每当自问时,我又感到困惑了,不过我还是爱着川北的。当自己所爱的人遇到困难时,我理应倾尽全力帮忙的,不然我还活个什么劲。
我一下子从上跳了下来,透过窗帘的隙只见夜空开始发白。我不能再等了。走到梳妆台前,我一边盯着初子的相片,一边给自己化上金粉妆。等天完全亮了再出门可就麻烦了。
我蹑手蹑脚走出房门,MG停在石子路的边上,我慢慢地将防尘罩掀了起来,车篷已经折了起来,呈敞篷状了。为了热车我先打着火。我不知防尘罩应该放在哪里,便把它哧溜哧溜地拖到了屋檐下、之后走进厨房洗了洗手。穿白衣服做这类事情很麻烦,我得检查一下是否脏了衣服。
当我回到门口时,我又吓了一跳!鞋!我穿什么样的鞋子好呢?我昨晚通话时忘记问初子到高山穿的是什么样的鞋子。我感到一阵绝望。即使再小的细节出错,也会导致功亏一篑的。
我站在门前愣了一会儿,想给高山那边打电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川北早已出发将初子的尸体扔进御母衣湖了,现在已经上了东名高速公路向东京这边赶来。我一直愣在那儿,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的引擎发出了低沉的响声。我仔细倾听,仿佛四周都能感觉到这种声音似的。引擎像催命似的,邻居们也似乎都在凝视着我。我想是不是先把引擎关掉,天渐渐亮了起来。
没法子,我下决心打开了鞋柜。从里面挑了一双半高跟白色皮鞋。往脚上一登,正合适!仿佛是为我专门定做的。如果在店里试鞋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我将自己的黑皮鞋擦了擦,进了旅行包,放在我的衣服下面。
我穿着白皮鞋走出了房门,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比刚才亮出十倍之多。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的恐惧感随着天亮也渐渐淡了。
我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决定不戴太阳镜。我觉得这么一大早就戴副太阳镜显得有些不自然。
我尽量不出声音(不过汽车引擎一直在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将铁栅栏门打开。用手帕将驾驶座擦干净后坐了上去。慢慢开动汽车。由于我对车况不,致使跑车的引擎发出了特有的低沉的声音,令我胆战心惊。为了把铁栅栏门关上,我把车子开到马路上立即踩了刹车,使我猛然往前一倾。我十分喜欢开车,由于好久没有上路,手有些生了。这次长途旅行能顺利吗?我不由得不安起来。
我跑到大门口将铁栅栏门关上,上了门闩,也顾不上声音是否过大了。当我回到车上时,发现一个老人正在晨曦中散步。我想他也看到我了,因为距离并不太远。
我开着汽车正准备在第一路口拐弯时,不由得大叫一声,急忙踩了刹车。我差点儿撞到了一个骑着自行车报童身上。
等我回过神来汽车已经熄火了。亮起了红色指示灯。我赶忙将钥匙转了两三次。
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隆声启动了,我松了一口气。那个报童已经不见了。他是否打量过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看见我了。我一再告诫自己要镇静一点儿、镇静一点儿,再次踩了油门。当拐到第二个路口时,我又吓了一跳。天刚刚蒙蒙亮,街上净是散步的老人了,宛如白天一样。当我超过这些人或擦身而过时,我尽量避开他们的视线,并放慢了车速。
我看到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串钥匙。这才发现我将房门钥匙带上了车,忘记放回花盆下面了。再开车回去,我觉得不寒而栗。川北肯定还有家里的钥匙吧。于是我将钥匙放进了包里,继续朝吉祥寺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