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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有情 人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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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王步凡没有上班,又在宾馆里输了一瓶。江融河和乐思蜀作陪,叶知秋和温优兰不离左右,赵谦理和叶羡在车上等着。输完已是快下班的时间了,赵谦理的父亲赵云天打来电话,说晚上想在九鼎园坐坐。王步凡知道赵云天是想答谢他,他本不想再喝酒了,要回绝赵云天的,又怕伤了他的面子,就说:“我在天道宾馆里,您过来吧,我安排,您就不用破费了。”赵云天很感激,说马上就来。

  叶知秋一听又要喝酒,很生气地说:“你不要命了?下午还在输,晚上又要喝酒,酒是命啊?”

  王步凡苦笑道:“是赵云天,谦理的父亲,没法驳了他的面子,今晚不喝酒只吃饭,说说话总行吧?”

  叶知秋嘟囔着说:“只怕到时候就又讲起义气,又该感情深一口了,我还不了解你的德?哪里都好,就是贪杯。”

  王步凡觉得很长时间没有和江融河、乐思蜀在一块儿坐了,就说:“晚上一块儿坐坐,为我起死回生干杯,叶知秋和温优兰当监督员,我今天晚上和酒绝。”大家都笑了。

  将近七点钟,王步凡和江融河他们从贵宾楼下来,到餐厅门口,见赵云天、梅慧中、叶慕月几个人都在,还有旅游局的张局长和尤扬。大家一起往雅间里走,王步凡一边走,一边望着梅慧中问:“上班了吧?”

  梅慧中一脸感激地说:“上班了,城建委主任这么重要的位置有的人只怕要花几十万竞争的,我连一顿饭也没有请您。”

  王步凡笑了笑没有说话,进了雅间江融河让王步凡坐上座,王步凡却要让赵云天坐上座,赵云天说啥也不肯坐,王步凡就笑道:“今天是朋友聚会,论年龄不论职务,老大哥上座吧。”

  赵云天推托不过,虽然坐了上座,却有些不自然。

  王步凡又对着大家说:“赵云天赵老兄,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是我的师兄啊!”旅游局的张局长不失时机地奉承道:“王书记人真好,在天野市是有口皆碑的,只是上边的领导…”

  王步凡急忙摆手说:“打住,打住,张局长,今天不谈政事,只谈私事,只谈友谊。”

  张局长又献媚道:“王书记,你给我推荐的这个叶慕月确实是个人才,今天上午有几个欧洲人来天野旅游,想到得道山去看一看,我和小叶陪他们去了,小叶一路作翻译兼导游,很称职呢。

  梅慧中现在在王步凡面前有几分敬畏感,陪着小心说:“王书记,前几天伊部长带我去城建委宣布了职务,就算已经到任了,因为刚开始事情太多,没顾上来向您汇报。”

  “干好工作就行,汇报就免了。慧中,天野市现在正在建设旅游城市,工作量很大,以后不仅城市建设你要多费心,得道山的开发你也要多去看看,不要老待在机关里。过几天我准备和赵谦理、叶羡下乡去,工作组下去这么长时间了,我也没有顾上下去看看,我准备到各县去走一走,估计得一段时间。你和张局长还有财政局的王局长要多关心得道山的工程。哦,对了,慧中,在交往中你要对那个东方霞,就是得道山开发办公室的主任客气一点,不要闹出什么矛盾。”王步凡对着大家的面不想把东方霞的特殊身份点明,梅慧中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张局长马上说:“我们一定按照王书记的指示办。”

  尤扬这时扭扭捏捏地说:“王书记,我不能和您一块儿下乡真遗憾,在您身边我能够学到很多东西呢!真想和谦理调换一下。”王步凡知道尤扬说的不是真心话,就装着没有听见。尤扬见王步凡不说话,就换了话题:“下午有南山县和北远县的群众来告状,乔书记说有事要找您没有找到。”

  “哦…”王步凡只“哦”了一声仍然没有多说话。

  江融河一直没有说话的机会,现在王步凡不说话了,他才用手拢一下寸发说:“能和王书记共事,是我一生中的幸运,通过接触我发现他是个重义气、讲情的人,我的评价是王书记是个好官、贤官、能官,我想我的这个结论在座的人都会有同感吧?现在要找这样的朋友可是不好找喽。”

  王步凡知道江融河说的是真心话,他们一直以诚相待,在天野官场上人人都知道王步凡和江融河的关系非常好。但是说出那样评价的话不太好,本想说点什么,看了看江融河却没有把话说出口。

  尤扬此时也急于想表现一下,说:“现在在官场上我敢说像王书记和江部长这样的人可是不多见了。”尤扬连江融河也奉承了,王步凡觉得一个下级老说这样的奉承话就不太合适。

  小姐把酒倒上后,王步凡忽然想起温优兰没有跟着进来,就让乐思蜀去叫她。等了很长时间温优兰才进来,王步凡看出温优兰脸上有泪痕,急忙说:“小温,来,你也坐,今天是朋友聚会,你也算是我的朋友,大家不要客气。”

  叶知秋显然也发现温优兰哭过,就急忙站起身拉住她问:“小温,谁欺负你了。”

  温优兰苦笑一下说:“婶子,没有的,眼睛有些不舒服。”

  姑娘家总有一些不便让人知道的秘密,叶知秋也不再多问,拉温优兰坐下。

  开始喝酒时,大家都是礼节地敬一下王步凡和江融河,毕竟在坐的人论起身份来与王步凡和江融河不同,不像昨天喝酒那样放肆。赵云天倒了一点酒双手端给王步凡说:“小老弟,大哥敬你一杯。以后你的侄子跟着你当秘书,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就当作自己的儿子看待,出孝子,只要他能够成材就行,我这个小儿子就算交给你了。”叶知秋急忙给王步凡使眼色,不让他喝酒。

  赵谦理也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王步凡示意他坐下,然后笑着对赵云天说:“大哥,你把我看作军阀了?在酒席桌上我与谦理是长辈和晚辈的关系,在工作上我们就是同事关系,帮助他可以,打骂可是要不得的。大哥端的这杯酒我得喝掉。”王步凡把酒喝了,气得叶知秋直皱眉头。

  赵云天情绪有些激动“到啥时候谦理都是你的儿子,在单位里也一样。谦理,以后要好好听你叔叔的话,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环境,你一定要珍惜。”

  王步凡摆摆手不让赵云天再说下去,让服务员把酒斟上,然后主动与梅慧中、张局长、尤扬他们碰杯,碰到最后他没有喝酒,赵谦理悄悄把酒挪过去喝了。

  今晚的饭局,一直是以王步凡为中心的,也是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的,吃过饭,赵云天、梅慧中和张局长争着付账,乐思蜀说:“已经记在市委的招待费用里边了,你们就不要争了。”赵云天一脸的感激之情,梅慧中和张局长都有些无奈,好像他们是准备好了要请客的,现在目的没有达到。

  王步凡让叶羡去送赵云天、赵谦理和叶慕月他们回去,尤扬说他也去送一送,顺便要与赵谦理叙叙旧情。王步凡明白尤扬是想和赵谦理套近乎,就由他去。其他人离开后王步凡与江融河站在那儿谈闲话,温优兰和乐思蜀也站在旁边。

  这时天南县的县委书记王宜帆来找王步凡,江融河主动告别。王步凡与王宜帆谈了一会儿话,不知不觉就谈到了边关。他们有一阵子没有见着边关了,又从边关身上想到了边际,王步凡就问王宜帆:“边书记调到省城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把老父亲接到省城去?”

  “那边的房子小,老爷子在天野住久了不愿到省城去。”

  “你既然来了,咱们今天晚上去看望一下边老爷子吧,我刚搬到新居那阵子去过一次,也没顾上多说话。”

  王宜帆点了点头,他们与边关的关系很好,自然对边关的父亲边际也很尊重,乐思蜀听王步凡说要去看望老人,就急忙让温优兰通知总台取了两件饮料,两件牛放在王宜帆书记的车上。

  王步凡让叶羡送知秋回家,自己坐王宜帆的车去看望边际,车起步,他专门打开车窗向乐思蜀和温优兰挥了挥手,乐思蜀大大咧咧的在挥手,温优兰又是一副羞答答的样子,像个刚拜完花堂的小媳妇。

  车子驶入老地委家属院,停在边际的小院门前,王宜帆上前按响了门铃,里边有人问话,听声音像是边关,王宜帆小声说:“像是边书记回来了。”又对着传声喇叭说:“边书记,我是宜帆。”

  边关开了门,见是王宜帆和王步凡,很热情地把他们让进了室内。王步凡道:“边书记回来也不说一声,我们都很想念您啊。”

  “我回来看望一下老父亲,不想惊动你们,你们咋知道了?”边关有些困惑地问道。

  王宜帆道:“我们是来看望老伯的,不知道您回来。”

  边关很受感动。他调到省里以后,就很少有人来看望他的父亲了。王步凡和王宜帆的到来让他格外高兴。边际现在双腿已经不会站立,整天坐在轮椅上,家中雇了个保姆,专门侍候着老爷子。

  边际见王步凡和王宜帆来到很高兴,话也多起来。谈着谈着就谈到“一〇七惨案”上边了,边际很气愤地说:“天野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死亡二百九十八人,竟然不了了之,没有处分一个主要领导,这正常吗?对于这个事情我是很有想法和看法的,我曾以一个老员的身份给总理写了一封信,反映天野市乃至河东省的有关问题,可是边儿苦苦劝我不让我这么做,我才没有把信寄出去。但是我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个呼延雷怎么老是重用没有官德的人呢?我看这里边就有问题!像王步凡这么好的同志就是上不去,这正常吗?在我去见马克思之前,我非要把这个事情反映上去不可,不然我死也难以瞑目。”边老情绪有些激动,连着咳了几声,就用手捂住了口,边关急忙从老父亲的衣袋里掏出“速效救心丸”给他嘴里含了几粒,然后说:“爸,您心脏不好,千万不能激动,来,我扶您回屋里休息吧,我和步凡他们拉一会儿家常。”说罢也不管边际情愿不情愿就把轮椅推到里屋去,然后和保姆把边际抬到上,服侍他躺下休息。

  边际是个老革命,早年是河东省的省委副秘书长,后来蒙冤受屈成了右派,平反后任天野地委书记,再后来任天野市人大主任直至退休。老人家原则很强,对现时天野发生的一些事情很看不惯。若不是年迈多病,想必他不会袖手旁观。他过去的老同事,现在仍在中央身居要职,他说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边关从里屋出来后,要给王步凡和王宜帆倒水,王宜帆急忙接过杯子自己去倒水。

  闲聊其间,边关问了王步凡和王宜帆的工作情况,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河东省现在的局势很不稳定,马风疾和呼延雷没有明争却在暗斗,以我的评价,马风疾廉洁,但他驾驭河东省全局的能力不够,呼延雷虽然有魄力,但他不够廉洁。呼延雷不光养情妇,还与省内几个首富有扯不清的经济问题。省城那边的干部群众对呼延雷也很有看法。以我看省长有病,书记和副书记斗到最后,要么是两败俱伤,要么是马风疾下台,呼延雷被‘两规’,省内高层人士也都是这么看待的。因此,在这种复杂多变的形势下,你们要力求自保,不要过于出风头。不管谁当天野的书记,谁当市长,你们都要好好地配合工作,看住自己的门。我还是那句话,谁笑到最后才是胜利者。远征程和李直是前车之鉴吧,雷佑胤和暴平军也是前车之鉴吧。现在中央已经加大了反腐败的力度,像呼延雷这种人出问题只是早晚的事,时间会证明一切的。他了个侯寿山当天野市的市长,结果没当成,现在又和文景明串通一气要让文史远当市长。文史远在天西县当县委书记时就有人反映他的经济问题和男女关系问题,可是他照样升上来了,还不是因为文景明是他的叔叔。我曾经向马书记进言,认为文史远当市长不合适,想推荐你王步凡当市长,马书记没有明确表态。他现在处处让着呼延雷,有些时候连原则都不讲了,这样下去是很危险的。”

  王步凡和王宜帆听了边关的话,谁也没有吭声,只管耐心地听。牵涉到省委高层,他们知道的很少,况且又是在老领导面前,不敢多说什么话。

  王步凡和王宜帆告辞时,边关很客气地送他们到门外,再三嘱咐他们要多干事,少说话,最后握手而别。

  在老地委家属院门口送别王宜帆,王步凡的心情有些沉重。他仰望天空,新月如钩,天空一片灰蒙蒙的,只有几颗大点的星星在天野的上空比较明亮。在他的印象中农村的夜晚天上星星特别多,城市由于空气污染,连星星也少了。相比之下农村要比城市好,不由勾起他对农家小院、山村牛羊的眷恋,可惜身不由己,连那个生他养他令他永远不能忘怀的小山村也没有时间回去看一眼。

  回到家里,叶知秋正坐在沙发上等他。见他回来,叶知秋神色有些紧张地说:“步凡,有个事情我必须现在就跟你说。”

  王步凡见叶知秋一脸严肃,又见地上放了两箱茅台酒,赶紧问道:“出什么事了?不要慌,慢慢说。”

  叶知秋拉住王步凡让他坐下,然后说:“是这样的,你和宜帆去边老家后,我是自己回来的,刚到家,先是梅慧中和张局长来送酒,接下来北远县的县长魏酬勤就来了,我听人说她是魏酬情的妹妹,对她还算客气。坐下后她说她们县里搞‘三八’活动时买了一些高档女式皮鞋,给我留了两双,当时就拿出一双让我试试大小,我一试合脚,且是美国产的,估计要值好多钱的。然后我们就拉些家常,我夸她能当女县长不简单,她夸我在‘一〇七惨案’中为女同胞争了光,都是些场面上的话。我当时并不想收她的鞋,可是见她一片真心,没办法就收下了,反正是两双鞋吗,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可是等魏酬勤走后,我打开另一个鞋盒子就惊呆了。”叶知秋说罢,急忙取出那个鞋盒,打开让王步凡看,里边全是百元现金,王步凡一点数目是二十万元。面对魏酬情的妹妹魏酬勤送来的这些不明不白的钱,王步凡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联系到昨天喝假酒的事,就觉得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行贿案。

  王步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看了看表,才夜里十点钟,让叶知秋把那两件茅台酒搬进里屋,然后挂通了颜紫雨的电话,说有急事让她带上反贪局长严明立即到他家里来。

  打完电话,王步凡在屋里踱着步子,思考着最好的处理办法。叶知秋见王步凡的脸色很难看,右手有些发抖,左手在口不停地抚摩,就急忙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问他用不用叫医生。王步凡摇摇头喝了几口热水情绪才渐趋稳定。叶知秋望着王步凡流泪了“唉…当官有什么好,真不如当个老百姓。”这时候有人敲门,王步凡知道是颜紫雨他们来了,示意让叶知秋去开门。

  颜紫雨和反贪局长严明带着两个人快步来到王步凡的客厅里,颜紫雨不及坐下就问:“王书记,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人恐吓你?要不要通知公安局的人?”

  王步凡这时很疲劳地往沙发上一坐,摇了摇头,然后示意颜紫雨他们坐下。叶知秋给来人倒了茶水坐在王步凡身边。王步凡用手摸着口说:“有人威胁我,我自己会找公安局的人,不用找你们,我这里出了点事情,让小叶向你汇报吧。”

  叶知秋把魏酬勤行贿的经过说了一遍,并把装着二十万元的鞋盒呈在颜紫雨他们面前。颜紫雨和严明他们无不一脸愕然。

  颜紫雨紧锁双眉,脸色很严峻地说:“我们是否立即‘两规’魏酬勤,让她待行贿经过和行贿目的?”

  “不!这个事情我认为并不那么简单,我的意思是纪委先把这二十万现金带回去,给我出个证明,先不声张,看一看魏酬勤到底如何表演,该‘两规’她的时候再‘两规’她,在这里我有一个请求,你们要很讲策略地让魏酬勤知道我已经把钱交给纪委了。”

  反贪局长严明道:“王书记,这样是否违反有关规定啊?”

  颜紫雨则说:“政策和策略是的生命嘛,我们办任何事情都要讲大局,讲策略,我看王书记想得很周到,就按王书记的意思办吧!”

  纪委来的那两个同志做了笔录,并给叶知秋出具了一张收据,注明了具体期和时间。

  办完一切手续,王步凡又说:“颜书记,这个事情暂时要保密,过几天我要到北远县去搞调研,那里的情况很糟糕,估计要和魏酬勤发生冲突的,到时候你们就看她如何表演吧。我记得上次研究干部的时候,文史远同志就建议把北远县的县委书记范士林调到农委任主任,让魏酬勤接任书记,乔书记没有同意,说观察观察再说。看来乔书记这一关是把对了,这个事最好不让文史远书记知道,一定要讲点策略。”

  颜紫雨点了点头,然后拿着钱带人离开,走时把魏酬勤送给叶知秋的那双皮鞋也带走了。

  王步凡没有一点睡意,他回想着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有些后怕,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文史远的手段会这么毒,看来他再不反击就要被动了。于是他再三叮嘱叶知秋,他不在家的时候尽量不要接待任何人,最近的形势对他很不利,他与文史远之间已经处在你死我活的斗争之中了。

  叶知秋忽闪着两只大眼睛不解地问:“有那么严重吗?你不是没有得罪他吗?”

  “比你想像的还要严重,这是竞争对手之间的生死较量!你知道吗?我昨天差点死在文史远的手里,如果我再多喝两杯假酒,昨天就是我王步凡的祭,你叶知秋可能就成小寡妇了。”

  叶知秋听王步凡这么一说,早吓出一头冷汗,脸色也变得有些发紫,两行眼泪不知不觉了下来了。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尤扬向他透的风:北远县和南山县已经有人准备到市里来告状。王步凡想采用“农村包围城市”的策略来敲山震虎,引蛇出。他准备先到北远县,然后再到南山县。北远县县长魏酬勤搞虚假工程已经有人把告状信写给市委领导,王步凡也看过那封信,他当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现在看来应该重视和采取措施了。文史远的弟弟文史达是南山县的县长,有人告他以权代法,破坏私营企业的正常生产经营秩序。当时王步凡也没有引起重视,因为天野出了大事,这些小事情一时还顾及不过来。乔织虹肯定也收到过这类信件,她也没有明确表态。魏酬勤的事情好办,文史达的事情却不是很好处理,必须把事情闹大才好解决,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天南县委宣传部的部长赵稳芝。王步凡在天南任县委书记的时候与赵稳芝的关系很好,赵稳芝也是个有胆有识敢捅娄子的笔杆子。王步凡在矮柜里翻出《天南县副科级以上干部通讯录》,查阅到赵稳芝家里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接电话的正是赵稳芝,彼此先问候了几声才扯入正题,王步凡问赵稳芝与《河东内参》的记者熟悉不熟悉。

  赵稳芝道:“王书记,原来在法制报的那个女记者文平您还有印象吧,她现在是《河东内参》的首席记者,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王步凡说:“稳芝,是这样的,南山县的县长文史达不讲政策,违反有关规定,垮了一家私营企业,在南山县造成很不好的影响,有干部群众把这个事情反映到我这里了,我想让《河东内参》的记者去了解一下情况,你联系一下吧,但是不要说是我说的,你也不要到南山县去,文史达是文史远的弟弟,如果你去了会让他以为是我组织的人去整他弟弟,要避避这个嫌疑。”

  赵稳芝在那边说:“王书记的意思我明白,您是既要反腐败,还要明哲保身,这一点我就做不到,不过我对您的做法并不赞成,堂堂一个市委副书记,为什么做起事来总是瞻前顾后的,这样有失光明磊落啊!”王步凡觉得自己的脸都红了,他笑道:“老赵,我接受你的批评,我确实做不到像你赤膊上阵般的壮举,不管你想通还是没有想通,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吧,后你会明白的,反腐败有多种途径,我这也算是一种吧!”

  赵稳芝在那边笑了“我可不敢批评王书记,只是认为您过于小心了。好吧,我就按照您说的去办,您这样做肯定有这样做的道理。”

  挂了电话,王步凡觉得自己的做法几乎近于小人之行,可是面对文史远这样的人,要智斗,不能强攻,因为他身后有省委副书记呼延雷和省政协主席文景明两棵大树,如果强攻,呼延雷很可能会找个茬儿免了他王步凡的官职,到那个时候,他想反腐败,想为人民服务只怕也难了,因此政策和策略还是要讲的,腐败也是坚定不移要反的,但他不能像匡扶仪那样把自己完全暴在风雨之中,他要打一把伞,既要遮风避雨,必要的时候还能挡住自己的面孔,不让人们一下子认出他来。他要反腐败,但是他不要当反腐败的英雄,反腐败英雄不好当。

  这时王步凡对“百无一用是书生”提出了质疑,像赵稳芝和《天野报》社的那个闻过喜,这类文人手中的笔就很有杀伤力,必要的时候,他们就是一把利剑,文人一旦与刀和剑联系起来,那可就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也不是唯唯诺诺的酸儒,而是斗牛士,是个以笔作的战士。

  打完电话,王步凡像泽东部署好一个战役一样,吃了安眠药准备休息。此时电视上正在播放《河东聚焦》,说的是西远县双虎乡出现了两个乡长,由人民代表选举的乡长平为民上任才四个月,县委又“任命”了一个新乡长高山川,两个乡长都忙着“干工作”谁也不愿意离开,这种“一乡两个乡长”的事情王步凡还是头一次听到,看来他是该下去搞调研了,因为电视上说这种情况已经存在快一年了,至今还没有得到妥善解决,现在天野市可真是什么怪事都有。

  36十月三十,王步凡刚上班,就接到夏侯知的电话,说是在得道山见呼延雷的车亲自拉着天道真人下山了,看样子像是要离开天野市。王步凡一边惊叹天道真人与呼延雷的关系密切,一边也佩服天道真人说话算话,说的是十月三十离开得道山,结果一天也没有多待。他这一走也许是件大好事,大凡骗子能够见好就收的必定是个人

  王步凡正在想天道真人的事,向来叫他,说乔书记叫他去开个会。王步凡随向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见贾正明也在,王步凡知道贾正明和刘远超、乔织虹是同学,很热情地与贾正明握了手。这时贾正明说:“王书记,你们谈工作,我就不打扰了,改天我请客。”说罢出去了。向给她二舅倒了杯水,也退出去了。这时屋里只剩王步凡和乔织虹两个人,乔织虹从办公桌后边的老板椅上站起来,来到王步凡的身边与他并排坐在沙发上,用手拢一下头发说:“哎呀,那个啥,‘一〇七爆炸案’的风波总算过去了,那段时间真让人有点度如年的感觉啊。”

  王步凡笑道:“当领导不光有权威,也有责任啊!”“是啊,是啊,最重要的是责任。哎,说到责任,我总觉得文史远这个同志责任心不强,你说他究竟算个什么样的人呢?自己的老婆躺在医院里他不管,听说现在又鼓动着让魏酬情与牛荃离婚呢!”乔织虹说到这里不停地叹气摇头。她也是个离过婚的女人,在这方面王步凡不想多发表什么议论,怕一不小心哪句话刺伤了乔织虹。况且自己也离过婚,多议论别人反而不好。

  乔织虹见王步凡对文史远和魏酬情的事不发表什么意见,就转移了话题“王书记,那个啥,有两个事要和你通报一下呢,天野市的大爆炸案死了二百九十八人,震惊了全国乃至全世界,因此刘书记认为今年举办石榴节不太合适,建议把第一届石榴节放到明年的重节,我认为刘书记的这个建议很好。”

  “我说怎么重节已经过去了还不见任何动静。”

  “二呢,是关于贾正明同志的事。那个啥,贾正明这个同志呢,还是不错的,这几年把发展银行搞得红火,对天野市的改革开发和经济发展是做出了贡献的,天野卷烟厂厂长米良文贪污公款,会计南瑰妍知情不报,他们已经被抓了,烟厂是个大企业,没有主帅是不行的。贾正明本人有去烟厂当厂长的意向,刘书记也支持他,并且已经与省委马书记和组织部的井部长打了招呼,省里原则上同意贾正明同志出任天野卷烟厂的厂长,并且已经进行了组织考查,因为烟厂是副厅级单位,人事任免权不在咱们天野市委,事先我也没有跟你说这个事情。现在刘书记说为了慎重起见,建议咱们天野市委开个常委会研究一下,这样对各方面都有利,烟厂毕竟在我们天野的地盘上嘛。另外贾正明想带他的办公室主任万千红去烟厂当财务处长,烟厂的处长是正科级,只怕市委组织部得给她下个文件,任命一下。”

  听了乔织虹的话,王步凡一惊两忧:惊的是像南瑰妍那样的人不出事是偶然的,出事是必然的,现在到底还是出事了,这个不守本分的女人就是爱出风头,爱参与政界的事情。当初米良文和范通闹矛盾的时候,南瑰妍就上窜下跳地为米良文效力,王步凡曾经劝她要远离是非,她没有听劝,到现在果然卷进是非圈子里,也算她活该倒霉。忧的是贾正明把发展银行得千疮百孔,乔织虹却说他贡献很大,贾正明这一走发展银行很可能要引发一场,也许又该有人到市委门口来闹事了。

  回到办公室,不到十分钟,就听见市委门口一片喧闹声,王步凡正准备去问个究竟,赵谦理进来了,说是天野汽车厂的职工又来上访了。王步凡一听说天野汽车厂这个名字就头疼,老这样靠政府救济着过日子是不行的,他最近一直在想转产这个问题,可是如何转产,靠哪个企业来带动,一直没有考虑好。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个人,就是天南的政协主席兼铝电集团总经理林君。林君前几天曾给他打过一个电话,说天南的铝电形势很好,他有意再建一个铝材加工厂,王步凡当时就表态同意,并鼓励他把企业做大做强。现在王步凡忽然灵机一动,何不让天南铝电集团把天野汽车厂兼并掉,改成铝材加工厂呢,这样一来不就把市里最大的难题给解决了。

  王步凡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向又来叫他,说乔书记又叫他去开会。王步凡知道一定是因为汽车厂职工上访的事,他慢慢悠悠地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一见面乔织虹就嚷开了:“天野的市委书记真他妈的不好干,那个啥,刚刚清静了几天,烦心事又来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王步凡看乔织虹心急火燎的样子,也没有多说话,自己找个地方坐下来。乔织虹又说开了:“老这样也不是办法,省里不管,那个啥,把包袱甩给我们,汽车厂的职工三天两头来闹事,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那个啥。”

  “乔书记想过让汽车厂转产的事情没有?”

  “能够转产当然好啊,可是那个啥,现在汽车厂成了个破烂厂,还转什么产呢?被别人兼并也许还行。”

  “乔书记,是这样的,前几天天南的政协主席林君同志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天南今年的铝电形势很好,当然天南能够有今天,也有你乔书记的一份功劳。”

  乔织虹听了这话,脸上出了喜,情绪也不再烦躁了。“天南干得不错,林君是个好同志。”

  “天南有建设铝材加工厂的意向,何不让他们把汽车厂兼并掉,把汽车厂改为铝材加工厂呢?”

  “办法是个好办法,不过那个啥,让一个县里的企业来兼并省属大型企业岂不成了笑话?”

  王步凡笑道:“中国的很多事情坏就坏在死要面子活受罪上,就这样天天让他们来市委门口闹就不成笑话了?乔书记,咱们要实是求是地务实啊,只要能从根本上解决汽车厂职工的吃饭问题我看就是好事,其他我们也考虑不了那么多,谁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疮疤不长在谁身上谁不知道疼,我们是被疼痛折磨得受不了啦。”

  乔织虹不说话了,一连了三支烟才下了决心说:“我看王书记的主意很好。”

  “对,对,是这样的,那个啥,不行,咱们现在就给林君打个电话,让他来市里谈吧?”

  “我与乔书记的看法不一致。这个事情呢,是咱求人家,当年刘备求贤还三顾茅庐呢,咱就不能到天南去一趟?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行,行。不过那个啥,今天还能出大门吗?那么多人在闹呢?”

  “正好我的车在外边,咱们从市委后边的小门出去,省得在家里心烦,你给文铁嘴同志打个电话,让他向职工们解释一下,就说市委正在考虑汽车厂的再生问题,近期内就给予答复,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行,行,咱们走吧?对,我先到后门外等你,你安排好后赶快过来。”乔织虹说罢像贼一样溜出办公室,锁了门向一楼的偏门走去,样子有些滑稽可笑,边走边给文史远打电话。

  王步凡先给叶羡打了个电话,说有急事要用车,让他把车开到市委后门外等着,让叶知秋办完事后坐出租车回来,市委门口被上访群众堵住了,估计妇联的车也出不去。

  王步凡和乔织虹来到天南电厂门口,见高高的烟囱和冷却塔蔚蔚壮观,心情都十分激动。王宜帆、林君和王含才接到王步凡的电话后,已经在门口等候着,见面后寒暄了一阵,王宜帆说:“县长出外考察,他让我代他向首长们问好。”王步凡笑了笑没有说话。林君把王步凡和乔织虹引到电厂的会客室里,王步凡见会客室里布置得很气派,就开玩笑说:“林老板,你这个会客室可比市委的会议室豪华多了,很大气呀!”

  林君笑道:“王书记,您不是批评我搞铺张浪费吧?”

  乔织虹笑道:“王书记是在羡慕你,企业形象也很重要嘛!咱们天野这样的企业实在是太少了,如果天野有十个八个林君,肯定能成为工业强市。”

  大家入座后扯了一会儿闲话,王步凡把谈话切入正题:“林老板,你不是有兴建铝材加工厂的意向吗?今天我和乔书记是来求贤的,也是来求你扶危济困的。现在天野汽车厂的职工天天到市委门口闹事,闹得我们都无法办公了,因此就想到了你林老板,想请咱们天南的铝电集团把天野汽车厂兼并掉,在原址上建个铝材加工厂,解决一下下岗职工的再就业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林君听了这话足有五分钟没有吭声,乔织虹奈不住了:“林主席,你不会不给我们面子吧?我们对你可是寄予很大希望的。”

  林君急忙解释说:“不,乔书记说到哪里了,我是在考虑几个问题呀,其一,把铝材从天南运到天野要增加费用,比如运输费、过路费等等;其二,县里的企业到市里去发展能否站得住脚,比如外部环境能不能营造好;其三,汽车厂的原有设备怎么办?那么多下岗职工一下子能否安排完。”

  乔织虹听了这话快人快语地说:“这三个问题我来解答吧,运费自然会高一些,但是我们可以采用堤内损失堤外补的办法,在政策上优惠些,比如几年不收税,比如降低电价和不收过路费等等。”

  林君笑道:“我是个企业家,企业家挂在嘴上的是利润,把铝材加工厂建在天野,肯定是要降低利润的,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乔织虹又道:“我们都算是半个政治家吧,政治家讲究的是大局,讲究的是政治,当政治需要的时候,一切都应该围着政治转,你这个小局只好服从大局了,对吧王书记?再说政治家就要有放眼世界的气魄嘛!”

  王步凡不想唱什么高调,他知道林君也不是喜欢高调的人,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林君笑着摇了摇头叹道:“没办法,看样子我们只好服从大局了,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毕竟还是领导一切的嘛!再说天南的发展是乔书记和王书记的功劳,我们也不能忘本啊。”

  乔织虹又开玩笑说:“林主席,那个啥,我们现在打你,你还不准哭,不能说这是行政干预,要说也得说是你们自愿到天野去谋求更大发展的。将来如果铝电业的形势好,我们还可以组建天野铝电集团,把企业做大做强。”

  林君无话可说了,只好笑着点了点头,至于前边的路会怎么样,他也不好说。

  事情就算这样谈妥了,天南县常务副县长王含才突然说了一句:“二叔,刚才我三姑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今天是我的七十二岁寿辰,您忘了吧,既然您回来了,是否应该回家给我祝个寿。”

  大家一听今天是王步凡的老母亲七十二岁寿诞吉,都吵着要去拜寿,王步凡不高兴了:“这是我家的私事,怎么敢劳动大家呢,让我搞腐败犯错误呀?”

  乔织虹把手一挥说:“此言差矣,‘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今天咱们都到王步凡同志家给老太君祝寿去,要犯错误有我这个书记顶着,还轮不到你这个副书记嘛,啊?”

  王步凡很无奈,只好随大家到天南宾馆去。到宾馆之后他吓了一跳,整个院子都停了车,有的已经开始离开,看样子各县都来人了,步平正在送客人。王步凡不待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下来奔到他三妹王步平面前吼开了:“王步平,你简直是个混蛋,你想干什么?啊?你是成心要我下台是吧?谁让你通知这些人的,这是搞腐败你知道不知道?”

  王步平红着脸说:“二哥,我真的没有通知啊,不知道他们是咋知道的,既然来了我也不能不接待啊,我还以为是你通知的呢?”说罢王步平很委屈地哭了。

  “我傻呀,我去通知人来为自己的老母亲祝寿啊!你现在就去办三件事,一、谁拿来什么东西,原封不动地让他拿走。二、今天中午一律不管饭,谁吃什么他们自己掏包。三、现在立马走人,谁走得迟处分谁。”王步凡说罢仍然气得瞪着双眼站在那里,好像还准备骂步平。

  乔织虹这时开腔了:“王书记,你这是干啥吗?那个啥,今天是老伯母的寿诞吉,可不要扫了老人家的兴,让他们都走吧,我们几个得去见一下伯母。”

  王步凡没话说了,他母亲的生日这几年他一直不让过,老父亲也不主张过生日,可总有人悄悄地来拜寿,每逢遇到母亲父亲生日这一天他都不敢回来,因此他今天确实忘了是母亲的生日。现在见了这个局面,他确实有点怕,如果让文史远那类人知道了,把这个事情捅到省纪委去,也会让他很难堪的。

  来拜寿的人听说王步凡发脾气了,都灰溜溜地走了,直到人走完了,乔织虹才带着天南的人去拜见了王步凡的母亲,无非说些祝寿祝福之类的吉利话。王步凡的父亲王明道是个明白人,他很委婉地告诫大家下不为例。然后大家一起到天南宾馆餐厅吃饭,中午这顿饭是王步凡自己掏包的,乔织虹看他心意坚决,也没有再阻拦他。

  吃过午饭,乔织虹说要到省城去,王步凡让叶羡送她去了,林君用他的车送王步凡回天野。临上车,王宜帆和王步平都在车前,王步凡特别代说:“步平,你可别怨二哥说话难听,你千万要记住,以后祝寿这种事情根本不能搞,要搞也仅限于咱们的家人,决不能惊动别人,你可不要以为这是小事,这可是足以让我和张沉下不来台的大事。张沉就是有见识,他今天就没有回来嘛,宜帆你也要记住,以后凡是来为我父母亲祝寿的人,一律挡驾,来了也不准招待他们,算我求你了。”

  王宜帆不停地点着头说记下了,王含才历来怕他二叔,躲在一边不敢说话。

  林君送王步凡回天野时,在路上两个人探讨了铝材加工厂建在天野市的利弊,林君注重的是经济效益,王步凡强调的是政治影响。林君说:“天南现在已经拥有两台三十万千瓦的发电机,正在扩建中的两台三十万机组一台将于明年五月份发电,另一台将于二〇〇三年五月份发电,咱们年产四十万吨的铝厂和年产二十万吨的碳素厂效益都非常好,因此咱们计划再建一个年产二十万吨的铝材加工厂和年产十万吨的铝厂。”

  王步凡听了林君的话说:“老林,经济效益固然重要,政治影响也很重要啊,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建企业还离不开和政府的支持,你要多注意政治因素,政治还是要时时讲,不讲政治的企业家,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想得到长足发展那是很艰难的。”

  林君明白王步凡所说的政治影响问题,就叹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天下午您陪我去天野汽车厂考察考察吧,不调查研究我还不敢最后下决心。”

  听了林君的话,王步凡知道他作出了最后的决定,答应下午陪他到天野汽车厂去实地考察。

  下午王步凡陪林君在天野汽车厂看了一下午,回到家里已经晚上七点钟了,叶知秋做好饭正等着他,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谈南瑰妍的事。叶知秋提起南瑰妍就没有了食,放下筷子说:“南瑰妍现在可怜的,我在看守所的探视室里见到她,她的头发理成了短发,看上去脑袋像个西瓜,脸色蜡黄,皮肤糙,眼睛也木呆呆的。过去南瑰妍爱化妆,皮肤保养得多好,现在不化妆了,我简直快要认不出她。见面说了一会儿话,南瑰妍才扑进我的怀里痛哭起来,一再说她后悔了,还嘱咐我千万不要贪财,贪财的人其实是最傻的人。步凡,你说我可不是个贪财的人吧,南瑰妍怎么会想起来跟我说些这话呢?”

  “她这是切身体会吧,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这话在南瑰妍身上又一次应验了,她是怕你步了她的后尘啊!”“去,别拿我开涮,我叶知秋自信这一辈子也不会犯贪污腐败的错误。”

  “这我信,几次退赃都是你主动提出的,这一点我很放心。”

  “步凡,你说这人是咋了,怎么那么多人见钱眼开呢,说实话,今天去看了南瑰妍我的心里一直很不好受。当初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姑娘,怎么就不走正道,总要去傍大款呢?现在三十岁了还没有个家也没有孩子,不知道将来会怎么判她,好像她本人的问题不是很大。何必呢,也不知她是咋想的?为那个米良文值得吗?其实她也怪可怜的。”

  王步凡叹口气说:“都是自己作的孽啊。吃饭,吃饭,咱不提她了,今天去见她一面也有好处,为我们再次敲响了警钟,永远做个清白人,不怕半夜鬼叫门。”

  …

  第二天,天野市的头头脑脑们正在207会议室里开会,第一项讨论的内容是关于汽车厂转产兼并的事,因为向天在坐,关于汽车厂的成败得失没有人过多议论,当乔织虹把兼并转产方案提出来后,第一个反对的是文史远。文史远摇头晃脑地振振有词:“堂堂一个国有企业,现在让一个县里的企业来兼并,不知内情的人会说我们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无能呢。”

  廉可法听了文史远的话很不高兴“文书记,你是不是站着说话不疼啊,有本事你给汽车厂指一条光明大道,或者你在这里表个态,以后汽车厂的事你负责到底,职工们有什么要求也让他们去找你?”

  “这…,这怎么行呢?我可不能表这个态。”文史远脸憋得通红嘟囔出这么一句话,现在谁一听说下岗职工的事就头疼。

  乔织虹这时说话了“昨天我到省里去向马书记汇报了天野汽车厂转产兼并的事,那个啥,他很重视也很支持,说我们的做法值得肯定,并一再强调我们要转变观念,改变思路,并且同意天南铝电集团的总经理林君同志兼任天野市政协副主席,享受正厅级待遇,只要他把天野汽车厂的事情办好,他就是天野人民的功臣。可能等我们这边谈妥之后省委组织部就会派人来考察林君同志。那个啥,省里对汽车厂的事也很头疼,现在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马书记很高兴,说我们的做法是替省委和政府分忧解愁呢。”

  听了乔织虹的话,向天自有他的想法。天野汽车厂是在他手中垮台的,现在只要有人肯接过这个包袱,解决下岗职工的生活问题,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解,汽车厂的历史只要能够画上一个句号,他那段不光彩的历史自然也就被人遗忘了,因此他表态说:“我对省里的决定和乔书记的提议非常赞同,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不要老抱着一些传统的观念不放,文史远同志现在的思想就代表了我过去的思想,死要面子活受罪!现在我想通了,一切不合时宜的东西我们都要坚决摒弃,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而让天野汽车厂获得新生,让职工过上好日子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因此对天野汽车厂的转产兼并事宜我举双手赞同。”

  向天这么一表态,大家都表示赞同。开始的时候,乔织虹最担心的是怕向天思想上有症结,没有想到向天这么开明,就望着向天点了点头。殊不知向天这时正在感谢她乔织虹呢,只要天野汽车下岗职工的事一不解决好,向天就一不得安宁。

  天野汽车厂的事情谈妥之后,该说天野卷烟厂的事了,乔织虹让颜紫雨把米良文等人的犯罪经过作了简单介绍。

  颜紫雨从包里取出一份材料,看着材料介绍说:“天野市卷烟厂原厂长米良文,现年五十五岁,自一九八四年担任厂长至今。一九九七年八月某,米良文在西郊湖饭店用餐完毕,被招待方安排在二楼的某房间里理发,年近半百的米良文发现给他理发的那位小姐长得很漂亮,便忍不住赞美了几句,不想这个小姐是个专门靠傍大款过日子的暗娼。由于她的服务出色,此后米良文又来理过几次发,便与这个姓秦的暗娼勾搭上了,从那以后秦小姐认米良文做义父,米良文则经常给她批一些业务烟,从一九九七年至一九九九年的三年时间里,米良文竟给秦小姐批了价值二百万元的业务烟。秦小姐置办了别墅,成了米良文的包养情妇和专业理发师。后来秦小姐又买了一辆奥迪车,经常自己开车到外地去旅游,终于有一天车子在太行山里坠入深渊。秦小姐死后,米良文又物了新的情妇叫南瑰妍,南瑰妍现年三十二岁,原是卷烟厂财务科的一般人员,自从与米良文勾搭成后,米良文让南瑰妍当了财务处的主办会计,自从南瑰妍当了主办会计之后,财务处长伙同米良文大肆贪污公款,仅一九九九年至二〇〇一年九月,米良文先后十次贪污公款总计八百九十万元,其中五百万元归米良文所有,三百九十万元归财务处长所有,南瑰妍自己虽然没有贪污,但是她有知情不报的罪。米良文在广州买了别墅,准备在退居二线后到广州去定居。事情的败是财务处副处长发现的。财务处副处长发现财务处长有重大经济问题,把问题先反映给厂长米良文,谁知第二天财务处副处长就不明不白地死于车祸了,幸亏财务处副处长留了一手,把财务处长所有的犯罪证据都复印了一份保存在家中,并且子说他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就让子把那包东西送到市反贪局去,反贪局和市纪委也正是根据财务处副处长提供的这些线索,查出了米良文和财务处长这两个蛀虫。不过在此需要说明的是,米良文被捕后,因突然出现心肌梗症状,看守所所长派三名民警带他到天野市第一人民医院去就诊,医院诊断他患有高血、冠心病和糖病,诊断完毕从医院的三楼往二楼走的时候,米良文突然奔向三楼的栏杆处,民警们一步没有跟上,米良文已经从三楼坠下一楼,当民警来到一楼时见米良文已经摔得头破血,左脚骨折,民警急忙把他抬到抢救室里去抢救,但已经无力回天,一个小时后米良文的心跳停止,经医院诊断确认已经死亡。财务处长和南瑰妍现在关押在市看守所内,等待法律的审判。”

  听了颜紫雨的介绍,文史远率先发言:“跨入新世纪,价值取向更趋多元化,各种思想文化不可避免地要发生烈的碰撞,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既要依靠法律的权威和强制,也要靠员干部的自觉和自律,天野不断有贪官出现,这就为我们敲响了警钟,今后我们在任用干部上一定要把好关,凡是不能廉洁自律者,坚决不能委以重任。”

  乔织虹也说:“同志们,官德很重要啊,无德则不能为民,无德则国家无序,无德则民族衰微,今后我们任用干部一定要在德能勤绩上进行考核,没有官德的人,坚决不予录用。”

  向天说:“落实以德治国,必须大力加强的建设,特别是领导班子和干部队伍建设,深入开展反腐败斗争,充分发挥广大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以良好的风政风带动社会风气的根本转变…”

  面对这些人唱的高调,王步凡不想多说什么,始终低头不语,王步凡不说话,颜紫雨、江融河和伊鹤鸣也没有说话,会议一时陷入僵局。

  乔织虹打破僵局说:“我们要转变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真正树立起人民公仆的形象,坚决制止和克服官僚主义、形式主义和享乐主义思想,安邦兴国,以德治国。那个啥,现在米良文因为搞腐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卷烟厂的工作不能受影响,卷烟厂是我市的纳税大户,又是个副厅级单位,选一个什么样的人当厂长关系到天野的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因此省委对卷烟厂的事比较重视,马书记和刘书记都亲自过问了厂长人选的事情,下边请步凡同志谈一下吧。”

  听了乔织虹的话,王步凡本来想把孔子关于“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且格”的思想阐释一下,想了想还是没有说,而是直接说:“鹤鸣同志说吧。”

  伊鹤鸣把乔织虹的意图说了出来:“根据工作需要,报请省委批准,准备让发展银行的行长贾正明同志到烟厂去当厂长,调发展银行的办公室主任万千红同志去当财务科长,大家议议吧。”

  伊鹤鸣的话刚落音,廉可法就先放了一炮:“贾正明这几年在发展银行也没有干出什么政绩,职工对他的意见很大,对这个人的任用一定要谨慎些。”

  “根据我对贾正明同志的了解,我认为他出任天野卷烟厂的厂长不一定合适,正像乔书记谈到的官德问题,贾正明的官德过硬吗?”向天慢条斯理地说。

  向天表了这个态,大家都不吭声了。文史远又开始说怀疑贾正明在经济上可能存在问题。乔织虹被文史远的话刺了神经气得脸色涨红,一怒之下把茶杯一摔说:“散会,这个事情改天再议!”说罢先离开了会议室。

  向天见乔织虹已经走远,感慨道:“女同志到底是女同志啊!这样不太好吧?”

  廉可法也叹道:“不该,不该这样啊!”文史远附和道:“是啊,是啊!她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其他人谁也没说话都灰溜溜地离开会议室,文史远面部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幸灾乐祸,伊鹤鸣一脸没趣,这是她第一次在市委常委会上丢面子。

  大家刚离开办公室,市委大门又被上访的群众堵死了,这次来的是发展银行的干部职工,并且还打出了“决不能把有经济问题的人调离岗位”的横幅标语。

  面对发展银行职工的集体上访事件,乔织虹心中自然明白贾正明有无经济问题,她把这一情况立即反馈给刘远超,刘远超也无奈了,最后决定为了稳定大局,贾正明的工作暂时不予调动。乔织虹又提议让尤扬到卷烟厂去当厂长,让职工民主选举财务科长,这个方案对刘远超有利,最终得到刘远超的支持。

  事隔一天,乔织虹又一次组织召开常委会,这次她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讲了讲,政协主席廉可法表示支持民主选举财务科长的办法,文史远提出尤扬太年轻恐怕难以驾驭烟厂的局势,见没有人附议,又说尤扬的提升速度似乎太快了。这次人大主任向天倒是很给乔织虹面子,当面质问文史远:“史远同志,你的提升速度也不慢啊!按照你的这种说法,是不是你在近期内就不能再提拔了?我们不是一直提倡干部年轻化的吗?”向天这样一问,文史远显得很难堪,其他人都不再说什么,烟厂的事终于在这次常委会上通过,尤扬被确定为烟厂的厂长,并没有人说他不懂烟厂的业务。

  常委会结束后,王步凡刚到办公室里,尤扬跟进来,现在尤扬一夜之间也成了副厅级干部,王步凡对他便客气起来,要去给他倒水,尤扬急忙夺了茶杯自己倒了水,然后坐在王步凡对面的沙发上,态度显得很诚恳,有点言又止的样子。

  王步凡说话了:“小尤,你的进步很快,我一边向你祝贺,一边为你担心啊!”尤扬对王步凡的后半截话似乎没有听懂,很惊讶地望着王步凡没敢问。

  王步凡继续说:“企业不比行政上,行政上就那么几个办公经费,大家都用眼睛盯着,你只要不是手握人事大权和工程审批大权的干部是很难搞腐败的,即使你搞了腐败,也是不起眼的小腐败,没有人会去注意你,而像烟厂这样的大企业就不同了,它是天野市的纳税大户,人事关系也比较复杂,前任厂长因为贪污自杀,肯定会有很多漏需要你到任后去修补,你跟了我那么长时间,咱们可以说是同事加兄弟般的感情,在此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真心希望你一路顺风。”

  “王书记有什么指示就下达吧,我一定会牢记在心的。”尤扬的态度很诚恳。

  王步凡点了一支烟,在考虑着他要说的话是否该说,说出来后尤扬会是个啥反应。最后他出于对尤扬的关心说:“小尤,人如果说得高尚些,在改革大中是为为人民,为我们这个国家的复兴在奋斗,说得低俗些,很多人是在为名利而奋争,不管高尚也好,低俗也好,办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底线,万不可超越了这个底线,雷佑胤、暴平军、侯寿山和米良文这些人就是明证啊!”由于王步凡的话太含蓄,尤扬似乎仍然没有听明白,说:“请王书记明示。”

  尤扬要调到烟厂去当一把手,王步凡怕尤扬在经济上犯错误,就有意很含蓄地这样提醒他,希望他能够过了金钱和女关。

  也不知尤扬是真听不明白,还是故意装糊涂,对王步凡的话一直没有反应,王步凡就不想把话说得太直

  其实尤扬是个很聪明的人,从王步凡对他的态度开始冷淡那一天起,他就反醒了自己,知道自己办的一些事情可能已经引起王步凡的反感了,而今天王步凡的话他听得很明白,却故意装糊涂。在他看来,未来的他,在政治前途上肯定是要超过王步凡的,因此对王步凡的提醒就不屑一顾了,甚至还认为王步凡有些迂腐,他认为现时代的官员,像王步凡和林涛繁这样的人不能不说也是一种可悲,侯寿山和文史远当初都在他们之下,而他们后来都超越了。现在王步凡还大谈为官之道,其实他本身就不于为官之道。以己昏昏,何以使人昭昭?也就是由于今天的谈话让尤扬有了想法,从此以后他便慢慢地与王步凡疏远了。王步凡认为他与尤扬不是一路人,道不同不与为谋。尤扬认为王步凡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再也不想听他的任何话了。

  37王步凡认为省委秘书长边关劝他要多到基层去的建议是非常正确的,他本来想在处理完“一〇七爆炸案”的理赔问题之后就下乡去,可是市里的一些杂事一拖就拖到十一月中旬。

  市里边这一段时间没有什么大事,王步凡主动向乔织虹请示要到各县去督导“小康战略”在基层的落实情况。乔织虹说:“干部到基层去搞调查研究是好事,我们要把它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去理解。我其实也很想下乡,可惜肩上的担子太重,日常事务又太多,身不由己啊!原定重节举办天野市第一届石榴节,后来觉得条件还不成,改在明年了,今年我准备搞个百叟宴,宴请省市老干部,省委马书记对此很重视,我这一阵子主要忙这个事。”

  王步凡这次下乡不准备到天南、东南、天西、天北和东远县去,他想到其他偏远些的县里去搞调查研究。

  此前省委副书记刘远超交给乔织虹一个任务,明年市长换届选举时要把天野的副市长配齐,省委组织部的意图是让一个年龄大些的副市长到人大当副主任,让平江源到政协去当副主席,把市政协副主席刘再娜调到市政府这边任副市长,市政府的秘书长这次不在提拔之列,市委办公室主任尤扬去了烟厂,乔织虹提议让另一位副主任当了主任。既然要配齐副市长,就要早些内定人选。乔织虹内定的人选共有七个,天南县县委书记王宜帆,天西县的县委书记李光源,东南县县委书记孔放远,东远县县委书记张沉,西远县县委书记范士林,天北县的县委书记时运成,天野市发展银行行长贾正明。

  王步凡现在是抓干部的副书记,考查干部的事情本来应该他去做,可是乔织虹推荐的这些人中间大部分与王步凡有关系,因此王步凡有意想回避一下,向乔织虹说明原因并且建议说这项工作也不急,林涛繁副书记在中央校学习快回来了。最好等林涛繁书记回来后,让他和组织部长伊鹤鸣去考察。乔织虹采纳了王步凡的意见,决定考察干部的事情等林涛繁回来后再说。王步凡这次下乡的任务多少也有些变味,不是去调研而是去查北远县的问题和南山县的问题,临行前乔织虹对北远县和南山县的问题没有往深处说,王步凡也不便仔细问,只有到时候酌情处理。不过王步凡能够感觉出乔织虹现在与文史远已经有矛盾了。

  天野市“一〇七惨案”的善后工作基本结束,文史远受呼延雷之托,拍卖了侯寿岩的山岩建筑公司,所得款项全部用于理赔死难者的家属,由于理赔方案合理,主要责任人又都死了,这个震惊全国乃至世界的大案,既没有引发群访事件,也没有处分其他官员,只是把抓城市建设的一个副市长给免职了,另外就是很没有意义地追究了一下那个死人王步的刑事责任。

  山岩公司的全部资产被李的直公司掉,以前王步凡总觉得李的公司不会有那么大的经济实力,没有想到人家是藏而不。省城那边还有一家直公司,竟然比天野的直公司实力还雄厚。据夏侯知说,天野的直公司董事长是李直,总经理是李,省城的直公司董事长是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妹妹呼延霞,总经理是李直的大儿子李平稳。呼延霞从市委书记任上退下来之后,了个省政协副主席,平时不怎么上班,坐着一辆豪华奔驰车到处去揽生意,有些时候直接亮出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牌子,她现在把主要精力和时间都放在直公司里,据说省内各大公司要想承揽什么工程都要先和呼延霞打招呼,凡是不经呼延霞同意的就别想接到工程,各公司接到工程后都要先给呼延霞付一笔中介费才能开工。这样一来天野有李直,省城有呼延霞,这对老情人现在联起手来把河东省的建筑业市场几乎快要给垄断了。

  名义上得道山开发工程是王步凡负责的,实际上文史远现在经常手得道山的事情,王步凡不想与文史远发生争执,干脆向乔织虹进言让文史远抓了得道山的开发工程,他则一心下乡去搞调研,到基层去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

  下乡那天,天野市街道两边有很多人在摘石榴,据乔织虹说天野市要举办什么百叟宴,准备请省市老干部来天野品尝石榴,指导天野的工作。也不知是谁给她出的这个鲜招,如果能够把百叟宴办好,肯定会产生很好的影响。王步凡望着道路两边挂着石榴的果树,心情很好,看来明年九九重天野市举办第一届石榴节是比较合适的,到时候肯定会有大批的游客来天野参观旅游。

  车到《天野报》社门口,赵谦理下车去接记者闻过喜。闻过喜是赵谦理大学时期的同学,新闻系毕业参加工作后一直在《天野报》社工作,是报社有名的捅娄子记者,这几年写了不少反面的报道,揭过不少贪官污吏,为此被人威胁过,也被人殴打过,但赵谦理说闻过喜以反腐英雄自居,誓言铮铮地说自己甘愿死在反腐败的战场上,也不愿作个御用文人。王步凡这次是下去查问题的,离不了新闻记者的曝光,他就让赵谦理事先与闻过喜联系了一下,说让他一块儿下乡。王步凡与闻过喜也算认识,但打交道不多。闻过喜也不像有些新闻记者那样一天到晚围着领导转,他爱深入一线,敢于报道别人不愿报道、不敢报道的事情,因此王步凡比较喜欢他。

  赵谦理和闻过喜从报社出来后,王步凡没有下车,闻过喜上车后与王步凡握了手,坐上车王步凡发现他手中拿着当天的《河东报》,王步凡还以为有人把北远县的问题捅到省报上去了,接过来一看,原来头版头题是《天野市原副书记雷佑胤、副市长暴平军等昨被执行死刑》的报道。

  …根据河东省高级人民法院近作出的复核准裁和下达的执行死刑命令,天野市中级人民法院于11月18将犯有强xx罪、受贿罪、玩忽职守罪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的河东省天野市原市委副书记雷佑胤,原常务副市长暴平军验明正身,押赴刑场,执行死刑。

  雷佑胤和暴平军因犯有强xx罪和贪污罪,2002年4月8被天野市纪委和反贪局“两规”审查,因情节特别恶劣,移司法部门立案处理,10月7天野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强xx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数罪并罚一审判处两犯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判决后二犯均不服原判,提出上诉。在上诉期间天野市又发生了震惊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一〇七惨案”这起事故被认定为典型的责任事故,与雷佑胤、暴平军的腐败渎职行为有直接关系,河东省高院要求将二犯所犯罪行重新审定。经查雷、暴二犯收受了原天野市石油天然气公司总经理郑清源的巨额贿赂(郑已畏罪自杀),遂将原设计方案私自更改,从天野影视城下边挖穿越。10月7晚,天野影视城下边的输气管道因质量问题发生漏,最终导致起火爆炸,夺去298名无辜群众的生命。二犯对爆炸案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河东省高级人民法院于2002年10月30依法对二犯所犯罪行进行复核,认为事实确凿,量刑准确。

  河东高院复核查明:1997年至2002年,雷佑胤利用担任天野市市委组织部长、副书记的职务之便,暴平军在1997年至2002年担任天野市副市长、常务副市长期间,在决定发包工程过程中,索取和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二犯贪污受贿金额均在400万元以上,构成受贿罪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另外,二犯道德败坏,强xx妇女多人,致死一人…故于11月14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王步凡看着这些报道就想笑,雷佑胤和暴平军先被审判,又被公审,最终被执行了死刑。报纸上之所以这样说来说去,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平息天野市民的愤怒,二是说明此案与省内高官没有任何牵连,现在总算“给天野人民一个满意的代”了,但是这个代是否圆,只要省内高层觉得圆就行,只要天野市的市民们觉得“圆”就行,其实感觉最圆的只怕要算省委副书记呼延雷了,侯寿山死了,雷佑胤和暴平军被毙了,谁还会认为呼延雷与天野的爆炸案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是因为作恶多端,也许该雷佑胤倒霉,供气工程确实是经他手批给郑清源的,从表面上看与侯寿山的弟弟侯寿岩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是知道内幕的人得出的结论恰恰相反。不过爆炸案好就好在郑清源死了,侯寿岩也死了,这个罪名只有让他雷佑胤来顶着。奇怪的是从报道上看,雷佑胤和暴平军似乎是一个案子,所犯又是一样的罪,且是一并审理,一并处决的。看似打击腐败分子的力度很大,给葬身火海的无辜市民伸了冤,却经不起推敲。死人是谁死的没有说明,谁强xx妇女多,谁强xx妇女少也没有说明。看来这一切又是呼延雷使用的障眼法,雷佑胤和暴平军的贪污腐败的事情反复炒作无非是想收到平抑天野群众不情绪的效果,转移人民群众的视线,把仇恨记在这些死人的账上,不再以为与其他人有什么牵连。现在呼延雷的目的达到了,大爆炸的善后工作也结束了,输气管道正在更新,天野市又恢复到王步凡来上任前的状态,很多人盯着市长这个位置,省里却引而不发,到现在仍然没有确定让谁来当天野市的代理市长,文史远仍然是个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主持市政府的工作。

  王步凡这次下乡准备去三个地方,先到西远县,再到北远县,最后去南山县。西远县、北远县和南山县目前的政局都不稳定,到市里上访的群众也最多,乔织虹给王步凡下了一道口谕:不行就调整这三个县的班子,决不能让这三个县搅了天野的大局。关于北远县的班子,按照乔织虹的意思是想把北远县的县委书记范士林调回市里,让魏酬勤当县委书记,让常务副县长陈玫出任县长,王步凡认为魏酬勤有问题,不宜当县委书记,因此王步凡劝乔织虹不要急于下结论,等他到北远县去调研之后再定,如果魏酬勤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把范士林调回市里,让魏酬勤出任县委书记,如果魏酬勤有问题,只怕范士林还得再在北远县撑一阵子,等有了合适人选再调范士林回市里,因为副书记兼政协主席陈玫直接接任县委书记似乎步子大了点。最终乔织虹采纳了王步凡的建议。

  范士林确实是个庸官,在北远县干了这么多年县委书记几乎没有任何政绩和建树,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得罪干部也不得罪群众,因此从来没有人告范士林的状,这年头好像不被人告的干部就是好干部,而范士林并不是个称职的县委书记,尽管他不称职,也还得让这个庸官再“庸”一阵子,只是苦了北远县的老百姓。

  小车在行驶之中,闻过喜说:“王书记,去西远县正好从双虎乡十字坡村路过,你不去看看你发动企业家捐资盖的那所希望小学吗?

  闻过喜提起希望小学的事,王步凡才忆起当初《天野报》上的报道好像就是闻过喜写的,看来这位大记者不光报道反面,正面的他也报道。乔织虹对西远县的班子调整也有指示,如果项长经确实有问题,就坚决拿掉,让县委副书记政协主席贾正己任县委书记。

  路上,王步凡与闻过喜探讨现在报社搞有偿新闻的事,闻过喜说:“王书记,现在各行各业都存在不正之风,有钱靠钱通神路,有权靠权发大财。我不说您也知道,我们报社的办公大楼在天野市是一的,它是凭什么盖起来的?王书记您现在一个月拿多少工资?”

  王步凡道:“也就一千六七吧。”

  闻过喜说:“我一个月拿两千五。”

  “要不咋说你们记者是无冕之王呢!”

  “这其中就牵涉到不正之风的问题了,也不是我对着市委领导告我们主编的状,自从文史远书记抓了宣传工作之后,我们主编的胆子更大了,报纸上今天搞个这栏目,明天搞个什么杯,后天搞个某某征文大赛,哪一项不要钱呀?广告费不说,仅这几种花样每年都有可观的收入,我们的工资能不高吗?据说文书记还领着报社一份工资呢,叫我说这也是不正之风吧!别看我领了高工资我也不能说他们好。”闻过喜像是个敢作敢为的人,说话也很直

  牵涉到本市报社和文史远,王步凡不好表什么态,只是觉得文史远在两个地方领工资有些不妥,也许闻过喜的话只是道听途说。他故意把话题扯到写作上,两个人探讨了一阵子写作,又谈到个人问题,闻过喜只说自己的未婚在省城,其他没有深说。到十字坡村,进村后见学校的两幢楼已经处于停工状态,王步凡就让赵谦理下车问问是不是希望小学因故停建了。

  过了一会儿小赵回来说:“村民们说,支部书记和村长有矛盾,支部书记要承包这个工程,村长也要承包这个工程,最后乡里只好折中了一下,让村长和支部书记每人盖一幢教学楼,因使用场地两个建筑队打架了,还打伤了两个人,现在正闹矛盾工程就停了。”

  王步凡听后很气愤,本来想给西远县的县委书记项长经和县长肖乾打个电话,让他们带着教育局的人立即到双虎乡十字坡村来开现场会,后来觉得西远县存在的问题不少,不妨也来一次微服私访,这样也许能够听到一些真话,也许能够看到一些真实的情况。

  王步凡在车上觉得心烦,就下车去查看那两幢教学楼,看样子工程质量还可以。见旁边有个五十多岁的人,他以为是建筑队上的什么人,就走过去问话:“老哥哥,教学楼怎么停工了?”

  老哥回答的与赵谦理说的一样。王步凡又问:“你是哪个建筑队上的人?”

  老哥苦笑了一下说:“我姓来叫来不易,是十字坡小学的校长,听说上边在十字坡建希望小学我很高兴,乡里让支书和村长每人建一幢楼的决策也很正确,这样一来他们相互监督,谁也不敢豆腐渣工程,可是后来因为争场地两个建筑队打起来了,最后被迫停工,工地上的东西没人管,砖让人偷走了几百块,水泥让人偷走了几十吨,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自愿来这里看着。唉…上边对教育这么重视,可是下边的人只图利益,就是不讲奉献。盖学校是百年大计,竟然也有黑心人偷学校的东西,自己的孩子就不上学了?叫我说支书村长都应该撤职,他们只为个人赚钱,根本不把建学校当回事儿。”

  王步凡听校长这么说着,鼻子一阵阵地起来,他强着怒火向来校长询问学校有多少学生,来校长回答说有一百八十名学生,是来自十个自然村的。王步凡又问有多少教师,教师的工资能不能按时发放。

  来校长叹了口气说:“公办教师就我一个,十字坡穷,年轻人都不愿到这里来教学,结果支书村长就了几个村聘教师,有支书的儿媳妇,有村长的女儿,还有支书的小姨子和村长的小舅子,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根本不把教书当回事儿,我也不敢说人家。支书是乡委书记的连襟,村长是乡长的小舅子。去年支书的小姨子打了一个学生,我去劝她,她反而打了我两个耳光。我把这个情况反映到乡委书记鲍一保那里,你猜人家说点啥?说打了我让我长点记,人家厉害,咱怕人家。”

  王步凡又问:“这些情况县教育局知道吗?”

  来校长说:“不知道,没人敢说呀,我是移民移到这儿的,单门独户的,惹不起人家,忍一忍就过去了,只是苦了娃儿们,我有些不忍心。”

  王步凡沉默了,他望一眼闻过喜,他正在快速地记录着什么,估计《天野报》上又该出现反面报道了。这样的不正常情况报道一下也好,也许能够引起有关人士的关注。

  来校长见王步凡望着停工的教学楼在出神,就说:“你们是从上边来的吧?如果能够接近我们的县委书记就替我捎个话,这教学楼可不能停工啊,一停工说不好要停多长时间呢?工程最怕半拉子。”

  赵谦理想说点什么,王步凡急忙话说:“我们是路过的,不过你们项书记我也熟悉,如果见到一定把你的话转告给他。”王步凡说罢挥着手上车了,到车上他才说:“直接去双虎乡政府。”

  叶羡专心开车,在山路上颠簸着前行,赵谦理和闻过喜见王步凡不高兴,也都不再说话。

  到双虎乡政府门口,正有一群人围着两个人在论理。有一个五大三的汉子说:“鲍一保同志,我李三光在贾坪村当了二十年的村支书,修了水库建了渠,使全村百分之八十的耕地变成了水浇地,又把全村的道路变成了水泥路,不能说没有为群众办事吧,那个王拐子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嘛,他给你送了礼你就把我给撤了,你去问问贾坪村有几个人同意他当支书?”

  一个瘦高个子的人说:“高山川同志,我时四财是南沟村村民依法选举的村长,你凭什么要罢免我让那个装神鬼的范天星当村长,他就会陪你们吃吃喝喝,给你们算命,坑坑骗骗的本事不小,别的还有什么本事?你们怎么能让这种人当代理村长呢?”

  鲍一保醉眼蒙眬地说:“李三光,你不要不服气,你以为贾坪村的支书就你一个人能当?平时不听招呼,乡里去了人你也不招待,我告诉你,贾坪村的员也不只你一个人,谁都能当支书。李三光同志,你别忘了啥叫领导一切,我是乡委书记,我说让谁当支书就让谁当,你再不服气不还是被我撤了吗!这就叫领导一切,你咋不当委书记呢,记住,委书记是我鲍一保,在双虎乡只有我的话算数,领导一切。”

  高山川看样子也有些醉意:“时四财,我是西远县县委正式任命的双虎乡乡长,你不要以为那个人民代表选举的乡长平为民支持你…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老子照样撤了你的村长职务…有本事你到省里告去,你到北京告去,简直就是个官吗,当个鸟村长有什么好,看把你急的,我看人家范天星先生就是比你强,告诉你吧,连项书记都说范先生是个好村长呢。”

  李三光又说:“鲍一保,我告诉你,你滥用职权,全乡二十八个村,你换了二十五个支书,你到底得了别人多少好处,竟敢把这么多人都撤了,我们为工作,带领群众致富,没功劳也有苦劳,你走着瞧,我们要联名告你,看你横行霸道能到几时?”

  “告啊,现在就去告,最好告到我姐夫项长经那里,嘿嘿,你白搭路费!”鲍一保挥舞着手在大吼,一个趔趄,身子一晃就跌坐在地上,嘴里仍在吼:“告我,我是好告的吗?去,现在就去,最好去北京告,西远县你永远也告不赢。”

  高山川见鲍一保跌倒了,急忙去拉他“鲍书记你没事吧?”说话之间高山川也跌倒了,瞪着血红的眼睛说:“谁把我推倒的?反天了,你们竟敢打书记、乡长,是谁把我们推倒了老实待,你们这叫反革命行为!”

  一个年轻人笑着说:“鲍书记,高乡长,那个风水先生没有算出今天喝酒会醉嘛!他没有告诉你乡政府门前这块风水宝地也会摔跤吗?连这都算不出来,看来老范先生真是个饭桶!”年轻人的话惹得围观的群众都笑了。

  高山川吼道:“不许你污蔑范先生,他可是半仙之躯呢!”

  “半仙之躯怎么不显灵呢?”

  王步凡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宝贝的丑恶表演,就问一个群众:“听说双虎乡有两个乡长,平为民乡长现在在干什么?”

  那个群众打量一下王步凡小声说:“人与人不同啊,平乡长上边没人,在乡里受排挤,他正在修乡村公路呢,他可是个好人,可惜好人没好报,世道不公啊。这两个宝贝一天到晚就会喝酒,别的啥事也不干,这样的人也会当官,真他妈的出了。”

  王步凡听了这话十分恼火,很想当面训斥鲍一保和高山川一顿,但是看他两个人丑态百出的样子,又不想和他们多说话,就问了平为民所在的位置,上车去找平为民。

  等王步凡见到平为民时,平为民正在指挥施工,一脸尘土,头发得像在荒地上滚动的蓬草。王步凡望着平为民的形象心里有些发酸,面前的这位乡长,面黄肌瘦,身边放着一辆自行车,而乡政府门口的那两位乡领导却红光面,西装革履,单从脸色就能看出,平为民经常下乡,而鲍一保和高山川整天待在机关里很少下乡,王步凡拉住平为民说:“老平,能坐下说会儿话吗?”

  平为民端详着王步凡,忽然眼睛一亮说:“您是市委的王书记吧,我在电视里见过您。”

  王步凡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拉着平为民坐在地上,然后给他掏烟,平为民摆摆手说自己不抽烟,因为风太大王步凡干脆也不了,望着平为民问道:“老平,你是哪一年当乡长的?为什么双虎乡会出现两个乡长?这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啊?”

  平为民叹口气说道:“我是一九八四年机构改革时当的副乡长,去年春天开人代会的时候,因为原乡长吃喝嫖赌不务正业被代表们选掉,我被选上。选上之后县里边一直不给我下文件,我干了一年乡长,还是个副乡长的待遇,今年县委又莫名其妙地派高山川同志来当乡长,要调我到其他乡去任参事组组长,双虎乡的老百姓们拦住车不让我走,又向当时的楚书记苦苦哀求,楚书记看一时下不来台没说什么就走了,因此双虎乡就出现了两个乡长的局面,平时开委会鲍书记也不叫我,因为我不是委委员,后来楚书记上调了,项县长当了书记,又一次调我走,双虎乡的群众仍然不放我,我就这样被留下来了,其实我这个乡长只能算是副乡长。对了,王书记来的时候没有碰上我们项书记?我今天下乡时见项书记来乡里找鲍一保,说是要去看望那个风水先生范天星,据说风水先生感冒了。”

  王步凡吃惊地问道:“风水先生感冒也能惊动县委书记?”

  “你不知道,范天星一身道士打扮,留着长发和胡子,据说他会看相,当初楚光南书记和项长经县长是相伴着去找风水先生看相的,风水先生一见楚光南就大吃一惊,说他最近要丢官的,说项长经不出半年就会当书记,后来果然应验了,楚光南调走后,项长经就当了书记。项长经当上书记之后,三天两头往范天星家里跑,简直把姓范的奉若神明,言听计从,这不,前几天还给人家了个代理村长,据说明年还要让他当政协委员呢。王书记,这都啥年月了,当官的怎么还搞谜信这一套啊!什么武当山弟子,我看他是个骗子。”

  王步凡沉默了,这种现象不光西远县有,就是在天野不也存在吗,得道山要开发,不知从哪里就冒出个天道真人,还真把侯寿山和呼延雷给糊住了,说侯寿山十月有个坎儿,果然他没有迈过去,还被王步响的炸弹不明不白地给炸死了。于是呼延雷就更加信任天道真人了,天道真人说是要到云南去,说不定呼延雷已经在省城把他养起来了。细想想天道真人的话也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就侯寿山的人品和官品,在天野人民群众中的威信很低,说不定天道真人会以为他会成为欧颂第二,因此就说他十月有个坎儿,可并没有说他十月有血光之灾,而王步响的炸弹纯属偶然,天道真人就没有算出来。再想想楚光南,在西远县早已引起公愤,这样的县委书记不出问题是偶然的,出问题是必然的,因此风水先生才敢断定他有个坎儿,而按照现在官场上的惯例,县委书记离任后一般是县长接任书记,那么项长经当县委书记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平为民见王步凡在那里发愣,又说:“王书记你不知道,那个风水先生在西远县号称‘地下组织部长’,县里边想往上爬的人都要先找他来看相,他看过之后说谁能当书记,谁能当乡长,谁能当局长,并能算出花多少钱能使自己的目的实现,你说还真玄乎了,经他算过的有十几个人都当了书记、乡长和局长,还算出一个县长呢!”

  王步凡很吃惊地说:“怎么,你们县长肖乾也来算卦?”

  “没有,是那个风水先生自己在家算的,然后逢人便讲,说肖乾会当县长。你说也真了,项长经一当书记,肖乾果然当了县长。”

  平为民才说这话时王步凡确实为肖乾捏着一把汗,以为他也参与了迷信活动,当平为民一解释他才放心了,说:“肖乾当县长是组织上决定的,与风水先生可没有什么关系。”又望着平为民故意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问:“老平,你是员吗?”

  平为民憨厚地笑着说:“八一年就入了,是有二十年龄的老员了。王书记,你说在下边想实实在在为老百姓做点事也真难,现在使不上好人啊,我是个不会抽烟、不会喝酒、不会打麻将、不会拉关系的人,用我们鲍书记的话说,我这种人就是一个政治残废,永远也升不上去,永远也不会得到领导的重用。不重用就不重用吧,只要给我一个能干事创业的环境也行,就连这个也成为奢望了,书记批评我一天到晚只低头拉车,不抬头看路,是一头傻牛。高山川讥笑我是个唐成式的人物,早晚要回家卖红薯,就连那个风水先生也敢给我下定语,说我这种人一辈子当不了正职,即使当个正职也是带括号的。”

  王步凡拍拍平为民的肩膀说:“老平,要相信群众相信,人间自有公道。在落实省委‘小康战略’决策中,就需要你这种傻牛,就需要唐成式的人物。”又回过头对一直在记笔记的闻过喜说:“小闻,眼前的这位平乡长,不就是落实‘小康战略’的楷模吗?要好好宣传一下,不能让好人吃亏,不能让好官受委屈,不能让正派人前途暗淡,不能让老百姓骂天理不公啊!”闻过喜道:“王书记,平乡长的经历就是一篇绝好的新闻,我准备用《谁是合法合格的乡长》为题,报道平为民同志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先进事迹。”

  平为民急忙说:“别,千万别宣传我,我只想干点实事,并不想出名。况且年初有一位记者把我的事迹写成了一篇报道准备在省报上发表,楚书记硬是去省城跑了三天不让宣传我,最后那篇稿子还是没有见报,别给领导添麻烦了。”

  王步凡很气愤地说:“小闻,这不又有新的内容了,把这个细节也写进去,我们就是要树立一个好的典型,让那些不务正业的人看看。”

  平为民也激动了“王书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双虎乡政府又该魁魁六六了,一般是十一点半就开始了,除了星期六、星期天,其他五天至少有四天是这样的。”

  王步凡听了平为民的话,很想拐到双虎乡政府去把他们喝酒的酒桌给掀翻,又一想,如果在双虎乡有了动作,可能到县城就见不到什么反常情况了,还是回头再收拾鲍一保和高山川这两个渣子吧,先到县城去。

  临别王步凡拉住平为民那双裂了血口子的手说:“老平,你就是西远县的焦裕禄和孔繁森,人民信任你,组织上也决不会亏待你,放心干吧,只要心里装着人民群众,只要牢记为人民服务的宗旨,谁也别想把你的乡长职务免掉,我看你应该当双虎乡的书记。”

  平为民没有表态,只紧紧地握着王步凡的手,眼里含了热泪。

  38王步凡没有下乡时,只知道西远县的上访户比较多,没有把项长经这个人想得这么坏,现在看来他的问题不小,这年头只要是大搞封建迷信活动、公然‘卖官鬻爵’的县委书记肯定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王步凡的车驶近西远县委门口,见有很多人在县委大院里大吵大闹,其中就有双虎乡被撤职的支书李三光和村长时四财,王步凡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进了县委,可能就会被上访的人围住,得他很被动。他脑子一转对叶羡说:“小叶,我在西远县的行动暂时保密,把车开到招待所去先住下再说,我要看看项长经如何对付这些上访告状的人。”

  等车子进了西远县招待所,赵谦理安排王步凡住下,王步凡说:“小叶,车子在这里太惹眼,我听说温优兰是北远县石拱桥乡温寨村人,她家里很穷,一个弟弟大学已经毕业了,也不知工作安排没有,你去一趟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回市里,明天傍晚再来接我。”

  叶羡明白王步凡的意思,点点头开车走了,闻过喜说:“王书记,我想到西远县委去暗访一下,听听上访者的心里话。”

  王步凡笑着点点头说:“小闻很能体恤民情,是个好同志啊。”

  叶羡和闻过喜离开后,屋里只剩下赵谦理和王步凡两个人,闲着没事就谈起了人生,谈着谈着又谈到叶慕月身上。王步凡笑着问:“小赵,与小叶谈得怎么样,我看你们般配的,什么时候结婚?”

  赵谦理沉默了一阵子说:“叔,我说了你可别批评我,我对婚恋是很严肃的,我认为我与叶慕月结婚不合适,不好会…”

  王步凡有些吃惊,在北京时赵谦理与叶慕月出对入双,感情好像还不错,后来赵云天又带着他们去见王步凡,王步凡念在和赵云天的关系上,帮叶慕月安排了工作,没想到现在赵谦理会说出这样的话,让他有点捉摸不透。

  赵谦理见王步凡吃惊,就解释说:“叔,恋爱和结婚是两码子事,有些女人,你与她谈恋爱可以,结婚就不一定合适。结婚后很多具体的事情必须面对,到那个时候谁当鲜花,谁当绿叶就该产生矛盾了,叶慕月外表看上去很文静,很漂亮,人也很有工作能力,但她不是生活型的女人,她从来就不爱洗衣服做饭,整天活在理想和浪漫之中…在北京时我们办事处的人闲着没事干,叶慕月去一家外资企业给老板当了半年翻译,后来竟然去医院里做过产手术。”

  王步凡听了赵谦理的话,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一直在抽烟。赵谦理提出的两个问题都很实际,中国的家庭如果夫双方都是事业型的人肯定幸福不了,家务事谁来料理?一个人做了红花,另一个人肯定得做绿叶,这样才能相辅相成。目前这个问题还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因此就有很多事业型的家庭少了温馨和安定。对于这个问题王步凡不想劝赵谦理,最后说:“人是会改变的,再处一段时间看看,这个事情不要草率地下结论,要慎重一些。”

  赵谦理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说:“最近又有谣传了,说走个莫妙琴,来个叶慕月,不去傍大款,专往领导身上贴…”

  王步凡听后更吃惊“小赵,你这是听谁说的,小叶和哪个领导贴上了?”

  赵谦理叹道:“我是听尤扬说的,尤扬说他最近经常往文书记那里去,每次去都见叶慕月在那里,前几天文书记已经把叶慕月的手续转到市政府办公室了,还当了什么综合处的副处长,人家现在已经是副科级了。”

  现在的谣言越来越不敢轻视了,王步凡虽然觉得叶慕月与文史远的关系不会是空来风,但是他作为市委副书记说话就不能不讲原则:“无无据的闲话最好还是不要听信,这个尤扬也真是的,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干啥?”

  赵谦理显然不想再提叶慕月的事,就转移了话题:“王叔,最近一期《河东内参》您还没有顾上看吧?下乡的时候我专门捎上的,上边有关于西远县的文章,你看一看。”说着话赵谦理从包里取出第十一期《河东内参》递给王步凡。

  王步凡接了《河东内参》斜靠在上看,其中有两篇反面报道,第一篇是揭西远县县委书记项长经和副书记贾正己利用调动干部大肆收受贿赂的问题,文章说很多干部工作成绩突出,一夜之间“因工作需要”被成协理员了,最年轻的是劳动局的局长三十六岁就成了正科级协理员,而现任局长是个五十一岁的人,此人原来在乡下当乡长,因给项长经和贾正己送了钱,就调到县劳动局任了局长。反映北远县的问题是说他们搞假政绩坑国害民和县警队违法纪的事。看来这期《河东内参》乔织虹还没有顾上看,不然在他下乡的时候应该提一提这些事情。

  刚刚看完内参,赵谦理的手机响了,他一接是闻过喜打过来的,说让王书记接电话,赵谦理急忙把手机递给王步凡,王步凡接住电话就听见闻过喜在那边叫起苦来:“我是闻过喜呀,我现在和五十多个上访干部全被到拘留所了,这五十多个干部有被撤职的村干部,有局委的局长和乡镇的委书记和乡长,他们说西远县暗无天,出去后要到北京告状的。”

  王步凡听了这个消息脸色铁青,没想到项长经这么大胆,一下子就抓了五十多个上访干部,这些人一旦被放出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真的会去北京告状。现在看来他想微服私访已经不可能了,但是今天晚上他还要看看项长经是如何处理这起事件的,他现在不能和项长经联系,只得与肖乾联系了。当他打通肖乾的电话后,肖乾说他在乡下查看学校危房,马上就回来。王步凡顺便提醒肖乾说:“你一个人来招待所见我,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在西远县招待所。”

  过个半个小时,肖乾到了,一见面王步凡就问:“肖乾,项长经抓上访人员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人家现在办啥事也不跟我通气。我当上县长后认为坐皇冠车超标准,就把车卖给一个私营企业了,然后买了一辆奥迪车,把剩余的钱捐给山区贫困学生了,项长经在常委会上说我是哗众取宠,我与他吵了一架,现在人家见我也不搭腔,啥事也不和我说,我气不过就把他利用调动干部收受贿赂的事反映到《河东内参》上了。”

  王步凡问:“肖乾,我问你,你要向我说实话,项长经搞的那些烂事你参与过没有?”

  “我以我的人格和向组织上保证,我绝对是清白的。”

  王步凡这时紧锁的眉头舒展了,笑着骂道:“你肖乾正经事不干,光他妈的办些拙事,我问你,十字坡小学你去看过没有?”

  “去过,奠基的时候去过。”

  “现在已经停工了你知道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你这县长是吃干饭的?”

  “这个项目定为书记工程了,是项长经主抓的,我不便多问,怎么会停工呢?”肖乾也有些吃惊。

  “你现在就去,叫上教育局的局长去工地上看看!”

  “肖乾你听着,我以市委副书记的名义在这里提出三点要求:一、把十字坡的村聘教师全部解雇,教育局要给十字坡村派几个公办教师,真是师资缺乏也要向社会上公开招聘教师,再不能些村长和支书的亲戚误人子弟。来不易校长热爱教育,事迹可嘉,你们要表彰他。二、十字坡希望小学是市里盖的学校,一定要盖成一的小学,到时候我还要来检查的,再不能让支书和村长负责工程施工了,教育局把这个事承担起来,要善始善终,钱花不完就买些教学设施,不够时候我再给你们想办法。三、鉴于支书和村长在建设十字坡希望小学中有失职失责行为,建议双虎乡考虑他们的去留问题,听说那个村长是通过花钱买选票当上的,像这样不能一心为公,心里没有老百姓的人就不配当村干部。还有双虎乡那个鲍一保和高山川,都是什么人,要坚决拿掉,应该让那个平为民当乡委书记。算了,乡政府的事以后再说吧。”

  肖乾犹豫了一下说:“王书记,双虎乡的委书记是县委书记项长经的小舅子,是个有后台的人,他重用的支部书记我不好下手啊。”

  王步凡一听又恼火了:“天王老子也不行,支书立即拿掉,你去组织村民开会,罢免村长的职务,我就不信这样的人村民们会支持他?对了,你到晚上十一点再来见我,我还有事情和你谈。”肖乾被王步凡训了一顿脸红着出去了。

  肖乾走后,王步凡心里仍然得像一团麻,赵谦理去来两桶方便面,王步凡也无心思吃,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肖乾回来了,他向王步凡汇报说十字坡村的支书村长都拿掉了,村民们对他们的意见很大,解决得很顺利,新支书说三天之内让学校恢复施工。

  王步凡这时突然说:“肖乾,你现在给项长经打个电话,只问一下抓的那些人怎么办,就说有人到县政府闹,不要说我来了。”

  肖乾挂通了项长经的电话,王步凡听见项长经说:“先关他们一夜再说,有人去县政府闹呀?那是你肖县长的事,不行也抓人嘛!”

  听了项长经的话,王步凡觉得项长经真是无法无天了,看来收拾他的时机已经成,便给市纪委书记颜紫雨打了个电话,详细通报了西远县存在的问题,要求颜紫雨明天一早带领纪委和反贪局的人来西远县查处项长经和贾正己的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颜紫雨和严明就带领纪委和反贪局的人来见王步凡,王步凡开门见山地说:“据我所知,项长经犯有以下错误:一、滥用职权,在干部调动上大肆收受贿赂;二、重用亲信,包括那些不称职的酒之徒;三、大搞封建迷信活动,群众反映强烈。你们先两规他,然后可以从这三方面入手查处:一是现在还有五十多名干部被关在拘留所里,包括一名天野报社的记者,你们要去面对面地谈话,听取他们反映的意见;二是从双虎乡委书记书记鲍一保和乡长高山川身上查问题,看一看这两个平时只会喝酒根本就不干工作的书记乡长是怎么被提拔上去的,而像民选乡长平为民那么好的干部为什么一直得不到重用;三是双虎乡双虎村有个叫范天星的风水先生,自称是武当山弟子,范天星感冒一次项长经都亲自开车去看望,而上访的干部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全部抓起来。另据群众反映范天星简直成了地下组织部长,想让谁当上书记他就能当书记,想让谁当乡长他就能当乡长,一定要查一查这个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能耐,他与项长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我怀疑两个人有合伙索贿的嫌疑。一旦查出问题一定要严肃处理。”

  颜紫雨很严肃地说:“我们一定按照王书记的指示尽快查处项长经,《河东内参》上也揭了一些他的问题。”

  “好,我就在招待所等你们的消息,及时联系。”

  颜紫雨、严明与王步凡握手而别。

  下午闻过喜来见王步凡,一见面王步凡握了闻过喜的手说:“小闻,委屈你了,随我下乡先让你坐了一夜牢,受惊了。”

  闻过喜笑道:“王书记,这一次是你让我的人生圆了,我还就是没有坐过牢呢,体验一下也有好处。你说项长经怎么就这样没水平,那么多上访的干部他敢都抓起来,真是无法无天了。现在倒好,颜书记一到,那些人都被放出来了,矛头都指向项长经,纷纷反映他的问题,我看这一次项长经是玩完了。”

  “这么多人都是告项长经的?”

  “差不多。其中有二十五人是农村的支部书记和村长,是告乡委书记和乡长的,可是说到最后就扯到项长经身上了。我要连夜写报道,就是怕《天野报》不肯发表。”

  “这个你不用怕,到时候我签个字,我就不信文史远签的字管用,我王步凡签的字就不管用。”

  闻过喜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似乎更有信心了“王书记你忙,我去那个房间里写稿子去。”

  王步凡点点头说:“去吧,写完后拿过来让我看看。”

  时间就这样在焦虑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当晚霞照在窗户上时,叶羡回来了,向王步凡汇报说:“温优兰家里确实很穷,这几年为了他弟弟上大学把耕牛都卖了,谁知他弟弟大学毕业后还没有安排工作,没办法只好在市里一家建筑公司里打工。”

  吃晚饭的时候,闻过喜拿着写好的稿子来见王步凡,王步凡接过那十几页的稿件一看,标题是《请看今西霸天》,内容基本上与他掌握的情况差不多,就说:“走,咱们吃饭去,吃过饭小叶送小闻回市里,明天这篇文章要见报,配合纪委在西远县的调查工作。”

  吃过饭,闻过喜要走的时候把稿子递到王步凡面前说:“王书记,您还是写点什么吧,要不然我估计这篇稿子发表不了。”

  王步凡接过稿子想了想在上边写道:经实地调查,此稿件上所反映的情况属实,已报乔书记知道,请报社主编给予发表。然后签了自己的名字。

  翌早晨,王步凡还没有起,赵谦理在另一个房间里给王步凡打电话,说项长经和贾正己要求见见他,已经到招待所门口了,问他见不见。王步凡问赵谦理:“你告诉他们我在招待所里?”

  赵谦理在电话上说:“叔,我能那么傻?我说我不知道您在什么地方,说打个电话问问再说。”

  “那就告诉他们,我正在向乔书记汇报工作,没时间见他们,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好的,好的。”

  王步凡挂了电话就听见有人敲门,他还以为是项长经和贾正己,等听见闻过喜的声音后他才去开了门,闻过喜一脸得意地把一张《天野报》放在王步凡面前说:“稿子差点被毙掉,总编说要向文史远请示请示,我就质问他,文书记是副书记,王书记也是副书记,难道王书记的签字不管用吗?王书记是请示了乔书记的。总编是个滑头鬼,又专门打电话请示了乔书记,乔书记说既然有王书记的签字就发表吧。”

  王步凡笑道:“都怕担责任,那么这个责任只好我来担了。”又与闻过喜开玩笑:“小闻,杀头的时候你去当个看客,别让我太孤单了。”

  “真到了那一天,我陪王书记上刑场,死也追随在王书记身边。”闻过喜也开起了玩笑。

  这时颜紫雨和严明到了,颜紫雨刚坐下就说:“王书记,项长经的问题基本查清了,《河东内参》上反映的情况确有其事,我们请示乔书记,决定立即对项长经‘两规’审查,其中还牵涉到前任县委书记楚光南的问题,决定对楚光南也实行‘两规’。有个事情有点蹊跷,县委副书记贾正己也有问题,涉及索贿金额三十万元,可是乔书记说贾正己已经把贿款上到她那里了,是半个月前上的,并且说对贾正己是一时糊涂应该从轻处置,说他的错误与项长经是不同的,乔书记的意思是给贾正己一个警告,免职调回市委去当市委办公室的副主任。”

  室内的空气有些令人窒息的感觉,大家都注视着王步凡的脸等他表态,他这时只好妥协“那就尊重乔书记的意见吧,不过项长经的问题很复杂,你们一定要把问题查清楚,办成铁案,不能让毒蛇苏醒后咬农夫一口。”

  颜紫雨说:“我与乔书记通了电话,她证实贾正己确实退了赃款,她已经把赃款上纪委办公室了,我觉得这个事有些微妙,唯恐愧对这顶纪委书记的帽子,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情况向省纪委汇报一下。”

  颜紫雨又叹口气道:“算了,就按乔书记的意思办吧。”

  等颜紫雨准备离开时,王步凡又强调说:“颜书记,要实事求是地办案,既不夸大事实,也不冤枉一个好人,该惩办的腐败分子一定要惩办,要给西远县人民一个圆代。”

  项长经被“两规”贾正己被调回天野市,如果乔织虹手头没有合适的人选,肖乾应该是西远县县委书记的继任者,那么让谁来当县长,让谁当副书记,这些事情王步凡必须请示乔织虹。乔织虹又一次放权了,说西远县的班子由王步凡全权处理,只须把结果上报就行了,不过她最后还是提议让肖乾当县委书记。

  乔织虹既然把权力下放了,王步凡想给肖乾配一个能力强些的县长,他想到了天野师范的那个古为民。古为民在学校是教务处长和校长助理,享受副县级待遇,可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当贫困县的县长,他让肖乾给工作组打了个电话,说他要召见古为民,让肖乾设法通知他。肖乾答应尽快与古为民联系。副书记的人选他想让古为民推荐一个。

  下午古为民来见王步凡,他是个个头不高,身材很瘦看上去却很精神的年轻人,看样子有三十七八岁,比肖乾要小一些,这样的人正合王步凡的心意。两个人先拉了一会家常,从谈话中王步凡了解到古为民是南山县人,在天野师范教书十年,后来提了教务副处长,处长,去年才明确了个校长助理,享受副处级待遇。这时王步凡把话切入正题“古处长,你在西远县落实小康战略工作组中是成绩最出色的一个,省委组织部长井右序,市委书记乔织虹都知道你的名字,这次组织上有意让你留在西远县当县长,不知你同意不同意?”

  古为民没有表现出惊喜,却很犹豫地说:“丢了业务很可惜的,况且我又没在基层行政上干过,不知是否能干得了。”

  王步凡笑道:“没干怎么就知道干不了?我看你是个称职的县长呢,只要能够一心一意为老百姓办事,肯定就能干好县长。”

  古为民思考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王步凡又道:“古处长不要有什么顾虑,如果哪一天不想干了,我保证你还回到天野师范去。”

  古为民这时脸上有了喜“咱们一言为定,那我就试试吧,能干好继续干,干不好立即走人。”

  王步凡又道:“还有个事情,你在工作组中给西远县人民选一位副书记吧,要人才不要庸才,要干才不要吃才。”

  古为民听了王步凡的话先笑了“王书记说话很幽默啊,市社科联下来了一位副处级干部叫阎天成,军转干部,一身正气,我看是块好料子,不知道人家愿干不愿干。”

  “让他当个副书记兼政协主席,提拔个正处级他会干吧?你给他吹吹风,如果愿意干的话让他来找我。”

  “好的,好的,我试试吧,如果他愿意,我和他一块儿来见你。”

  天黑的时候古为民和阎天成来了,阎天成五大三的,很有军人风度。当王步凡向阎天成说明用意之后,阎天成很爽快地说:“王书记,在部队上我是个团长,天天带兵,转业后分配到社科联有点有劲用不上的感觉,这次下乡呀,我浑身都是劲儿,再待在机关里可能把人待出毛病来。”

  王步凡说:“我这只是代表组织跟你们谈话,并不是正式的任命,你们知道现在任用干部必须先组织部考查,然后再公示,如果你们本身就是正处级,这些手续可能要省掉,可你们都是副处级,就牵涉到提拔的问题了。”

  晚上王步凡给肖乾打了个电话,让他来陪古为民和阎天成吃了顿饭,饭局中并没有谈论古为民和阎天成的工作问题,吃过饭送古为民和阎天成走后,王步凡单独向肖乾通报了情况,又给市委组织部长伊鹤鸣打了个电话,让他们组织部派人考查古为民和阎天成,考查结果直接向乔书记汇报。

  39王步凡在西远县的工作告一段落,他要到北远县去,肖乾送他的时候,王步凡又代他说:“肖乾,就是因为你书生气太浓了,我才给你选配了一位比较精明的县长,我看古为民同志不错,你要克服优柔寡断、头脑发热的毛病,工作上要尊重古为民同志,我不怕你犯错误,就怕你犯罪,犯了错误还能够改正,犯了罪谁也救不了你,遇事要多与古为民同志商量,吃不准的事情与我通通气,总之任何事情都不能使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肖乾听了王步凡的话,很虚心地说:“我一定尊重古为民同志。”

  王步凡又说:“阎天成是军人出身,我看他是个直子人,对这种人不怕他玩诡计,就怕他发脾气,他一旦心直口快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要多包容他,溶化他的缺点,利用他的优点,你身上缺少的恰恰是刚之气啊,我相信古为民同志是你的好帮手,阎天成同志会为成你手中的一员虎将。”

  肖乾又是一阵点头,直到看不见王步凡的车时他还在点头,这时他对王步凡简直就是敬仰了。

  王步凡的小车进入北远县界,刚走了有十几公里,太阳就落山了,天也慢慢黑下来,路况不好,小车行驶得很慢。路过一个叫魏河的村庄,有人在路上站着拦车,小叶只好停下。这时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来到车前说:“过路费。”

  叶羡说:“这里不是收费站啊!”穿警服的人很横:“这是县警队规定的收费点,,不可要扣车了。”

  通过看这几天的票,原来还有还有人喜欢大道啊,谢谢各位的支持,我在这又回来了,今天更回前两天的!

  闻过喜小声说:“别,我看出来他是个假警察。”

  赵谦理也说:“不理睬他,现在什么狗都敢挡路。”

  小叶准备强行通过,王步凡小声说:“钱,让他开票。”

  小叶明白王步凡的意思,问:“多少钱?”

  “二十”

  “这么贵!”

  “三十,再问一句四十。”

  叶羡说:“好,好,我钱,请给我一张票吧?”

  “没票。”

  “老哥,我得回去报销,不行你给我写一个白条也行。”

  “写条子再加十元。”叶羡又给了十元,那个假警察给他开了个条子,上边写的是:收过路废(费)四十元。魏存仁。其中“费”字写成了“废”字。

  又走了十公里,已快到北远县城了,车又被拦住,仍然是收过路费。这次叶羡没有讨价还价,人家要二十元,他了三十元讨来一张写着“收过路费三十块,魏存智”的白条子。

  闻过喜说:“我早听人说过这样的话:宁过阎王殿,不过北远县。今我才真正领教了北远县警的无法无天了,看来我得再写一篇东西,让他们吃一块吐十块,吃不了兜着走。北远县警大队的大队长魏存信是县长魏酬勤的侄子,北远人给他起个绰号叫魏扒皮,说不定魏存智和魏存仁是魏存信的兄弟呢!”

  正说着话,车子从北远县人民医院门口经过,见那里围了很多人,王步凡仔细一看县医院的门口跪着几个医生和护士,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正在大骂,几个农民模样的人也指手画脚地在骂医生和护士,有人还把口水吐在医生的脸上。闻过喜指着那个穿警服的人说:“他就是魏存信,北远县警大队的大队长。”

  王步凡在进入北远县后就窝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再也忍不住就开了车门下车去了,赵谦理、闻过喜、叶羡急忙下车去保护王步凡。

  王步凡走到魏存信跟前吼道:“这都啥年代了,你还敢这样违法纪,你这是犯罪知道不知道?”

  魏存信在北远县横惯了,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他未及细看就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想活了,敢管老子的事,找打!”说罢就举起拳头来打王步凡,叶羡箭步上前,用双手托住魏存信落下来的拳头,怒喝道:“这是市委的王书记,真是他妈的狗胆包天了,你敢打一下,我让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魏存信听叶羡这么一骂也清醒了,马上变了一副嘴脸:“哎呀,是王书记呀,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王书记,我在这里向您赔罪了。”说完竟给王步凡跪下了。

  王步凡心中仍然很气愤,但他不能让魏存信这样跪着,就喝道:“起来,大家都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等我把事情经过调查清楚再说。”

  魏存信站起来急忙溜走,闹事的人也都跟着溜了,医生和护士们却哭了“王书记,您可要给我们作主啊,我们冤枉啊!”“起来,大家都起来,走,到你们院长办公室里去。”王步凡说。

  “我们院长被魏存信打成重伤,正在抢救呢。”一个医生说。

  “那就找你们副院长!”

  “副院长吓跑了。”

  王步凡更加气恼了“出了什么大事,竟然把他们吓成这个样子,啊?”

  一个医生说:“我是个外科大夫。事情是这样的,县直中学教师穆桂芬的丈夫叫史可鉴,是北远县种子公司的副经理。昨天晚上和城关派出所副所长南天柱在一起喝酒,南天柱着让史可鉴把一瓶白酒全喝光,史可鉴没有喝完,南天柱飞起一脚踢在史可鉴的肚子上,史可鉴受了伤,也不敢与南天柱计较,就忍气声地回家了,到家后感觉肚子疼得厉害,硬是忍着,也是他太大意了,第二天来医院时就昏倒了,我们一检查,他的膀胱被踢破了,等动手术时已经晚了,没下手术台人就死了。穆桂芬要告南天柱,南天柱是魏存信的表弟,是县长魏酬勤的表侄。公安局不敢追究南天柱的责任,反而说是医院做手术把人做死了,一切后果要由医院承担,院长不答应,魏存信就带人打了院长,还侮辱我们,让我们跪在医院门口…”

  闻过喜已经把全部经过记录下来。王步凡这时灵机一动小声说:“小闻,这个事《天野报》上登不出来,魏存信是魏酬情的侄子。你现在立即和小叶去省城,在《河东报》上刊登这篇稿子,争取明天见报,需要核实的情况就打我的电话,我一会儿就召见他们的县委书记范士林,你们快去吧。”

  闻过喜刚走,县委书记范士林、县长魏酬勤都赶来了,王步凡一见他们就火了“范士林、魏酬勤,你们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县委书记和县长竟然像缩头乌似的不敢面,现在来干什么?啊?”

  范士林有些窝囊,嘴还有点结巴,一急连话也说不成了,支支吾吾的没有说出一句话。魏酬勤赶紧解释说:“王书记,真对不起,我今天下乡了,刚回来,听说县医院出了事就赶来了,没想到这个事还惊动了您,走,走,到县政府去吧。”

  王步凡本不想去县政府的,但是他早听说过北远县是县长强书记弱,还听说县长的办公室装修得很豪华,就想去看一看。

  到了魏酬勤的办公室,果然很气派,王步凡笑道:“魏县长的办公室很气派嘛,简直可以与乔书记的办公室比美。”

  魏酬勤的脸红了,解释说:“王书记是在批评我吧,这个装修县里边没有花钱,本县有个建筑公司在外地发了财,老板非要出钱把我的办公室装修一下,我挡不过就答应了。”

  “魏县长,北远县现在还不富裕吧,你坐在这么豪华的办公室里有何感想?”王步凡望着魏酬勤质问她,把她的脸问得更红了。接下来王步凡又说:“走吧,还是去县委吧,魏县长通知一下你们县的领导,咱们开个会。”

  范士林结结巴巴说:“这个,这个,以前开会都是在县政府这边开的,是否还在这边开?”

  王步凡明知故问:“老范,现在还是不是领导一切,平时你们是县长听书记的,还是书记听县长的?我是天野市的市委副书记,要开会也只能在你们县委开。”说罢王步凡也不看范士林和魏酬勤是啥表情,自己先走了。

  来到范士林的办公室里则是另一番情景,办公室里的一切用品至少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东西。范士林是一九八四年机构改革时从一个厂里的工程师直接提升了县长,因为能力有限,在县长职务上一干就是十年,一九九四年才升任县委书记,几年过去了,他几次要求调到天野去,市委一直没有批准他的要求,魏酬勤以前是常务副县长,楚光南在这里当县长,那时候楚光南的权威比范士林大,但在这里升不了县委书记就调到西远县当书记了,魏酬勤接任县长,作风与楚光南一样,也不把范士林放在眼里,县里的一切事情都是县长说了算,县委书记竟成了摆设。让王步凡想不通的是这样的人也是副市长的考核对象,也不知道是故意让他当陪衬品,还是当人才选拔,如果是当人才选拔可要误国误民的。

  魏酬勤和其他领导还没有到,范士林的办公室里只有王步凡、范士林和赵谦理三个人。王步凡就问:“老范,医院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

  范士林结巴着:“知…知道,不过那…那是魏县长的侄子干的,我…我不好说话。”

  “那么要你这个县委书记是干啥用的?依我看你干脆辞职算了,这样的父母官也太不称职了吧?”

  范士林脸红着说:“王书记,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称职,因为我从来不送礼,所以…所以雷佑胤就一直卡我。魏酬勤在这里势力大,又…又有文史远撑,我斗不过人家。王书记,将来有机会你还是帮帮腔把我调回天野去吧!当不了正职当个局委副职也可以。”

  “将来是将来,眼下你既然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县里出了打死人的事情你不管,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我问你,你是否敢讲真话?”

  范士林这时候倒冷静了:“王…王书记,我尽管没有能力,但我还是个共产员,真话我还是敢讲的,我…我也敢于对我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能讲真话就是好同志。”王步凡刚说完这句话,北远县的领导们都来了。王步凡看到县委副书记政协主席陈玫进来,也没跟她说话,陈玫当着众人的面也没与王步凡说话,大家离开书记办公室,到县委会议室里去开会。

  会议开始后,王步凡让范士林汇报在基层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的具体做法。范士林结巴着说:“这个事…这个事还是请魏县长汇报吧。”

  王步凡很不高兴地瞪了一眼范士林,然后又望着魏酬勤说:“魏县长汇报吧。”

  魏酬勤倒是很会讲话:“我们北远县是个贫困县,是天野市三个贫困县之一。既然是贫困县,我们就立足贫困县做文章,在农业方面,立足于抓经济作物,先后派出五批学习人员到天南和东南去学习,学习他们在农业上打翻身仗的经验,但是今年起步晚了,种烟和种植药材的时令给误了,我们准备明年大打农业翻身仗。不过我们搞了两个‘工程’,第一个工程是‘植树造林工程’,我们发动县直局委干部在县城西边的山上植树造林五千五百亩,现在绿树成荫,景很好。第二个工程是‘养殖工程’,这个工程我们是学习天北县的先进经验,在全县范围内号召广大农民朋友搞养殖业,我们把石拱桥乡作为重要试点去抓,石拱桥乡的农民现在已经实现人均一头牛、一只羊、一头猪的既定目标。省市县三级工作组在我县也开展了卓有成效的工作,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热烈,群众对‘小康战略’重要决策拍手叫好。我们计划在明年年底前摘掉国家级贫困县帽子。”

  魏酬勤刚汇报完,接下来是县委副书记和副县长们各自汇报自己主抓的工作。会议开到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闻过喜打来了电话,王步凡接听后是河东报社的记者要求电话采访北远县县委书记范士林,王步凡把手机交给范士林说:“老范,市报记者找你,你到会议室外边接受采访吧,不要影响开会。”

  范士林接了电话走出县委会议室。魏酬勤莫名其妙地望着王步凡,一脸的狐疑。王步凡为了给范士林以充足的时间,就讲了一段话:“在农村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是省委的英明之举,尤其是在国家级贫困县落实‘小康战略’重要决策,意义尤为深远。贫穷并不可怕,怕的是没有摆贫穷的勇气和措施。北远县的贫思路是可行的,关键在于落实。我不想在此只听魏县长汇报,明天咱们实地察看之后再说吧。”

  魏酬勤表情有些难堪,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复杂表情。

  这时范士林进来了,把手机还给王步凡,没有说什么,木呆呆地坐在那里。会议再开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王步凡此时感觉肚子在咕咕地叫,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吃晚饭,就站起身说:“只顾开会,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呢。”

  魏酬勤讨好地说:“走,到县委招待所去。”

  王步凡摆摆手说:“还是给贫困县里省几个钱吧。老范,你让秘书两桶快餐面吧。”说完离开会议室,向范士林的办公室走去。

  会议就这么散了,陈玫也没有单独被王步凡接见的机会,她想王步凡此时不见她,自有不见她的道理,可能是有什么不方便。

  王步凡和赵谦理吃过快餐面之后,就在范士林的办公室里闲扯,看来今晚上是要开夜车了。范士林哈欠连天,也不敢说回里间休息。他望着王步凡说:“王…王书记,你要是困,就去里屋休息一会儿吧。”

  王步凡笑道:“我不困,老范如果困得不行就去休息吧。”话是这样说,王步凡不休息,范士林哪敢去休息。就这样一直坐到凌晨三点,范士林实在熬不住,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王步凡猜想这一夜是魏酬勤最难熬的一夜,她现在不知道王步凡到北远县的真正目的。如果真是来看“植树造林工程”和“养殖工程”还好说,一旦是为南天柱打死人的事,那可就麻烦了。

  六点钟,闻过喜和叶羡从省城回来了,闻过喜小声对王步凡说:“今天《河东报》就登出来了。”

  王步凡说:“走吧,咱们今天把北远县的“两个工程”看一下,如果他们虚作假,在明天的《天野报》上再捅他一下,打蛇就要打死,免得他回头再伤人。”王步凡回头看范士林,见他还没有睡醒,就连着叫了两声把范士林叫醒。王步凡说:“老范,你通知一下魏酬勤,咱们去看一看你们的植树造林工程。”

  范士林嘟囔着说:“其实…其实不用看,那…那都是魏酬勤的花架子工程,是骗人的。”

  王步凡笑了笑“下边的同志干出了成绩,我不看就是失职啊,要看,一定要看的。”

  范士林看抵不过去,就给魏酬勤打电话,魏酬勤说她要处理医院的事,就不陪王书记了,看来她已经心虚了。

  当范士林陪同王步凡、赵谦理和闻过喜来到北远县县城的西山上,看到的都是像指头一样的小树,树周围全是荒草,栽上的树存活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很多树已经死掉了。王步凡不无讥讽地说:“老范,这就是你们搞的贫工程?不管干什么工作都得善始善终啊,既然要植树造林,就要保证它存活,不然年年栽树不见树,岂不是尽干些劳民伤财的傻事?今年的树苗多少钱一棵?”

  “是…是魏县长从外地回来的,说是三块钱一棵苗,五千五百亩总共栽了六十万棵树,花…花了一百八十万呢!现在活着的树苗也不过有二十万棵。”范士林也很不满意地说。

  王步凡又问:“当初植树是谁的决定?”

  范士林说:“这个…这个事情就没有在常委会上研究,是魏酬勤自己搞的,以县政府的名义。”

  “那么养殖工程又是谁抓的?”

  “也是魏酬勤搞…搞的,人家急着要干出成绩当县委书记呢,反正…反正我也不想干了。”

  “走,咱们去石拱桥乡看看去。”王步凡说。

  范士林很不想去,又没法推,只好硬着头皮上路了。两辆小车在乡间小路上奔跑着。王步凡对闻过喜说:“把北远县搞的花架子工程在报纸上好好批评一下,也对其他县起个警戒作用,再不能搞这些劳民伤财的花架子工程了,北远县还是个贫困县,仅植树这一项至少要损失一百万元,县里有多少钱经得起他们这样浪费!”

  闻过喜说:“是该揭一下,不过文史远与我们总编的关系很好,只怕他不会让刊登这种批评稿。”

  王步凡笑道:“你把稿子写好后,我给乔书记打个电话,然后我以乔书记的名义签个字,报社不敢不发。”王步凡已经感觉到乔织虹和文史远有矛盾,触及文史远的事情乔织虹肯定会支持。

  闻过喜听王步凡这么一说,也有了信心,笑着说:“我可能要得罪我们总编了。”

  王步凡也笑道:“只要不得罪人民就行,总编也得听市委的吧?”

  小车路过石拱桥,赵谦理让车停下来。桥边有一家卖羊汤的小店,大家就在那里吃早饭,吃着早饭王步凡有意与店主交谈。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说话气的,像个母夜叉。“大嫂,听说北远县石拱桥乡的养殖业搞得不错,人均一头牛、一头猪、一只羊,现在形势怎么样?群众贫了吧?”

  胖大嫂看了王步凡一眼问:“大兄弟不是本县人吧?”

  王步凡说:“我们是从这里路过的,顺便问一下。我们是外省的,想让我们那里的老百姓来这里学习先进经验呢?”

  胖大嫂脸一沉说:“别,千万别让老百姓瞎跑腿。我告诉你,我们县的那个女县长可是个狐狸,专会骗人,石拱桥乡的委书记叶慕天也不是他妈的什么好东西。什么每人一头牛、一头猪、一只羊,放她娘的狗,哪有的事?全是骗人的!年初倒是动员过,因为老百姓没钱,上边又不支持,用什么去买牲口?啊!前一段时间天野有个叫文史远的书记来检查工作,就去了我们石拱桥村,前一天叶慕天把全乡各村的猪牛羊集中到我们村,记者来了以后又是录像又是拍照,那个狐狸还讲了话,说什么牛羊入户,群众致富。这不,领导一走,叶慕天又让各村的人来领自己的猪牛羊,一来二去竟死了十头牛,三十只羊,二十头猪,这些畜牲来的时候好好的,因为两天没人管,回去的时候就死了,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现在畜牲死了没人管,去县里告状,啥也没要出来,还被打了一顿,说是他们扰公共秩序,我他亲娘的,当初人家的牛羊好好的,让叶慕天他们牵来牵去的瞎折腾,他们这样就不叫扰秩序了?唉!现在当官的不论理,只许他们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没几个好东西。哎呀,没办法啊,老百姓斗不过人家,只好认了。俺也知道叶慕天和文史远是同学,要不然他也当不了石拱桥乡的书记,听说人家还准备到县里当副县长呢。”

  听了这些事,王步凡的心里更加沉重,他侧过脸去看范士林,范士林似乎已经麻木了,对胖大嫂的话没有一点反应,就好像没有听到。王步凡就在心里骂道:范士林啊范士林,你可真他妈的熊,真不配当北远县的县委书记。

  饭后,王步凡一行离开小饭店,范士林问是否先去见叶慕天,王步凡说直接去石拱桥乡温寨村。范士林就没有给叶慕天打电话,也不叫人通知乡干部。王步凡他们问了半天路,才来到温寨村找到温优兰的家。她家只有三间瓦房,一间草房,院子很宽敞,房子很破旧。温优兰的母亲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在农村也算是个相貌出众的女人。

  赵谦理上前介绍说:“大婶,这是市里的王书记,今天来石拱桥乡了解农民养殖致富的事情,顺便来看看你。”

  温优兰的母亲眼睛一亮:“是不是那个叫王步凡的王书记?”

  赵谦理说:“是,是,就是那个王书记。”

  温优兰的母亲异常激动“王书记呀,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哩!我儿子温优良的毕业证被银行扣下了,是你救济了我们,大兄弟,来,快坐下,哎呀,我总算见到恩人了。”

  王步凡坐下后问:“老嫂子,听说你们这里每人养一头牛,一头猪,一只羊,是真的吗?我怎么看你家什么也没有呢?”

  “那都是他们瞎吹的。过去老百姓盼着儿女考上大学出人头地,现在都怕儿女考上大学。上学要花很多钱呢,我们把猪牛羊全都卖了也不够优良的学费,闺女在天野打工一个月也就那三百多块钱,除了自己花销还把剩下的钱全都贴给优良了,儿子现在毕业了,又找不到工作,整天为这事犯愁,你说上这大学有啥用?唉,现在办啥事都得有关系,没有关系寸步难行啊。”

  “哎呀,光顾着说话,我去给你们烧茶去。”温优兰的母亲说罢去了厨房。

  王步凡没有阻拦她,而是望着范士林说:“老范,养殖工程这个假是谁造的?”

  “这个…这个也是魏酬勤造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情,上次文史远书记来这里视察工作,是魏县长陪同的,没有通知我。”范士林真的成了一个摆设了,对北远县的情况几乎是一问三不知。

  王步凡望着范士林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说:“老范,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回县城去吧,我明天去你们那里召开调整班子会议,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

  范士林脸上来了喜,嘟囔着说:“我…我早该走了,就是走不了,这回看来是能走了,我看…我是要解放了。”

  王步凡望着范士林远去的背影就想笑。他肯定认为这一次王步凡会让他回天野去,其实他想错了,北远县的阵地他还得继续守着。

  范士林走后,闻过喜把写好的新闻稿件让王步凡看,王步凡看着这篇题为《浮夸风刮到几时方肯休》的文章,觉得单凭闻过喜的文笔犀利是不够的,他还要加把火才行,于是就给乔织虹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北远县存在的问题,说要在报纸上批评一下。乔织虹在那边说:“王书记,那个啥,可能你还没有见到今天的《河东报》吧,北远县的魏酬勤太不像话了,她的所作所为影响很坏,我已经通知颜紫雨派人去北远县调查魏酬勤的问题了,那个啥,该批评就批评,该撤职就撤职,那个啥,她也太无法无天了。”

  挂了电话,王步凡在闻过喜写的稿子上签了一行字:此稿已请示乔书记,请报社审核后立即发表。最后签了乔织虹和他的名字,具了期。签完字,王步凡对叶羡说:“小叶,你送闻记者去市里吧,小赵你也回去一下,给我取件换洗的衣服,今天就不要来了,明天一早你们再过来,等北远县的事情处理完,咱们还得到南山县去,只怕最近一段时间是回不到市里去的。小赵你顺便到我办公室去一下,看一看有什么紧要的信件捎过来。”

  赵谦理他们仨人走后,温优兰的母亲把鸡蛋茶也烧好了,从厨房出来,见人都走了,就显得有些遗憾。王步凡说:“他们有公务,回天野去了。”

  温优兰的母亲给王步凡端来一碗鸡蛋茶说:“本该放糖的,不怕你笑话,家中也没有糖。”

  王步凡笑道:“老嫂子,我也是农民出身,知道农村现在还不富裕,你别客气。”王步凡接了鸡蛋茶喝着,温优兰的母亲说:“你慢慢喝,我去给优兰打个电话,让她把优良带回来见见您。”说罢笑着出门去了。

  王步凡要在温优兰家住两天,等市纪委和市公安局把魏酬勤的问题查清楚之后他再面,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将顺理成章,刃而解。

  吃午饭的时候,温优兰的父亲下地回来了,看上去是个很老实的庄稼人,话不多,有些憨厚。等温优兰的母亲介绍了王步凡,老温只是着手表现出十分感激的样子,脸憋得通红才挤出来一句话:“真是遇见好人了。”

  午饭后,王步凡被安排在一间很干净的房间里休息,看样子像是温优兰的住室。里边贴了报纸,头上贴着当红影星的照片,在农家这种房间算是最雅气的。躺在上王步凡睡不着,他能够想像到现在文史远的日子最不好过,魏酬情肯定会在他面前哭鼻子为妹妹求情,可是省报作了反面报道,市纪委和市公安局已经进驻北远县,文史远此时只怕也无回天之力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魏酬情的妹妹完蛋。这一笔账他文史远还算不到王步凡的头上。闻过喜去省城时王步凡特意代他揭北远县问题的文章不要出现闻过喜的名字,他还要在天野市混下去,文史远是抓宣传的副书记,小心他打击报复。至于明天在《天野报》上刊登的那篇文章,他已经请示过乔织虹,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他当时不让闻过喜在省报上落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乔织虹不高兴,毕竟省报批评了天野辖县的事情,让乔织虹的脸上也不光彩,如果乔织虹知道这些事是王步凡在暗中操作的,就会对他也产生不好的看法。

  农村现在正闲,老温却闲不住。王步凡一觉醒来,见农家小院里已经没人了,连温优兰的母亲也不在家。王步凡闲着没事就找了一本琼瑶的小说坐在阳光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五点多钟的时候,温优兰和弟弟回来了,温优良见了王步凡急忙叫了声叔叔,温优兰红着脸站在一边笑。

  温优良出去后,温优兰挨着王步凡坐下说:“什么时候来北远县的?”

  “昨天,专门来除暴安良的。”

  “今天我在市里都听说北远县的县长出事了,这是报应。他们魏家在北远县简直成了一霸,特别是魏存信和南天柱,人们给魏存信起了个绰号叫‘万人恨’,给南天柱起了个绰号叫‘南霸天’,可想老百姓有多么恨他们,他们还不是仗着那个当县长的姑姑?对了,我们县里还有个北霸天呢,他是城关镇的地痞,与魏存信、南天柱是结拜弟兄呢!”温优兰说着表情已有些愤恨。

  经温优兰这么一提醒,王步凡才想起那个北霸天曾经当众羞辱过叶知秋的表姐陈玫,如果这次不除掉这股黑恶势力,说不定后北霸天还会报复陈玫的。王步凡掏出手机打通向天歌的电话时问温优兰“那个北霸天叫什么名字?他身上有人命案吗?”

  温优兰说:“那个‘北霸天’叫白八田,因为谐音人们就称他‘北霸天’了,听说县里两起打群架打死人的案子都与他有关,不知为啥人家就是没有被抓起来,可能有保护伞。”

  王步凡与向天歌通着话,把温优兰反映的这些情况告诉给向天歌,向天歌表示立即立案侦察。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王步凡和温优兰谁也没有说话。又过了一会儿,王步凡感到有些无聊,就问:“优兰,你们村哪里的风景最好?我想到外边去转转。”

  温优兰说:“农村能有啥好风景?况且又是冬天,只有西泉河还可以,那里有一望无垠的芦苇,还有一个清澈见底的温泉,冬天洗澡也不冷,要不然我带你到那里去看看。”

  “走,反正闲着也没事,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说着话他们走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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