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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有人泣 嗟何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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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村后,街道上很少有人走动,只碰见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青年男子。井右序就问:“老乡,请问帮教工作队在什么地方住?”

  那男人用怪异的目光望望井右序,指了指前边说:“房子最漂亮的那家就是。村支书一个儿子两个院子,那是新盖的房子,专门让工作队住,每月乡里给三百块钱的房租。”

  井右序道了谢,径直向盖着两层楼的院子走去。进了院子,就听见有清脆的麻将声。井右序快步向上房屋走去,乔织虹和王步凡紧随其后,尤扬和叶羡也跟在后边。等进到屋里,屋都是烟味,地上扔的到处都是烟股,四个人正在打麻将,没有理睬他们,一个人在边上搞服务。搞服务的人见有人来,就上下打量他们,看他们不像一般人就笑上来问:“请问你们找谁?我是本村的支部书记。”

  王步凡说:“我们找工作队的人。”

  打麻将的四个人中间有一个抬起头,很傲慢地说:“啥事?说吧,我是省里的,教育厅的副处长。”

  井右序此时发火了,上前把麻将桌一下子掀翻了,麻将牌散落在地上,有些一直蹦到门外。见此情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人举起拳头就要打井右序。王步凡大喝一声:“大胆,这是省委组织部的井部长,你是不想活了吧?”叶羡已经把那个人按在地上了,王步凡说:“小叶,放了他。”

  小胡子从地上爬起来,吓得愣在那里。村支书也吓白了脸,急忙解释说:“这位是县委一个领导的侄子,现任县工商局的副局长。他不懂规矩,你们别和他计较。”

  井右序望着省教育厅那位副处长问:“你们工作队到羊马沟之后都做了什么工作?”

  村支书说:“他们刚来,还没有熟悉情况,工作还没有开展,正准备开展工作。”

  井右序指着那个副处长说:“你今天就回省里去,向你们厅长报到,就说是我井右序说的。你的副处长被免了,让他重新换人。”

  王步凡也问:“谁是市里边来的?”

  一个留着小分头的年轻人走近王步凡说:“我是。我是市文化局的科长,叫魏酬义。啊,对了,我是魏酬情的小弟弟,我姐姐是北远县的县委书记。”

  乔织虹也当即宣布:“你也回市文化局去吧,你的科长职务被免了。请你们局长换人。更正一下,你姐姐魏酬情是西远县的县委书记,不是北远县的县委书记,怎么连县都搞不清楚?”

  王步凡又问另一个人,他说他是双虎乡的乡干部。

  乔织虹指着那个年轻人说:“你回县里吧,你的副局长职务被免了。让你叔叔到市委去见我,你告诉他我叫乔织虹。”

  井右序很气愤,没再说啥,扭头走了,乔织虹和王步凡赔着小心跟在后头。王步凡一边走一边自责道:“井部长,都怪我们把工作没有落实好,我身为帮教委员会的主任,是负有责任的,请组织上处分我吧!”

  井右序此时语重心长地说:“步凡,现在不是讨论处分不处分的时候,关键是重在落实省委提出的小康战略决策,省委号召派工作队进驻农村,就是要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干工作不是摆花架子,你们一定要注意落实,落实,再落实。千万记住,没有落实,一切都是空谈。对帮教工作中涌现出来得好典型要及时宣传表彰,对这些坏典型要及时曝光,坚决给予处分。我也知道天野经历了一些不正常的事情,你们可能不出时间下乡,小乔同志不下乡可以,你王步凡老待在机关干啥?市长还轮不到你当吧?你要把精力放在下边,扑下身子,真抓实干,这样才行,不要老浮在上边,那样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王步凡此时简直有点儿无地自容的感觉,他知道井右序这番话是肺腑之言,是为他好,他决心以后要多花费些精力到下边来。

  走在大街上,碰见很多青年男人带着孩子在看他们,可能听说他们掀了麻将桌的事,忽然就有人拍手了。井右序这时说:“小乔,农村的计划生育工作可不能放松啊。”乔织虹这时细看了一下,很多人身边都有三个孩子,有的是四个,就说:“是的,那个啥,我们一定要落实井部长的指示。”

  井右序一行离开羊马沟,来到西远县县委,县委书记魏酬情不在,县长肖乾过来接待他们,乔织虹问起魏酬情,肖乾说她与一位县委副书记去山区给一个煤矿剪彩去了,其实他们是去美国考察去了。

  井右序一听又发火了:“你们一个贫困县,不把心思花在发展经济上,搞什么剪彩?啊?简直是思路不清!”

  肖乾没有说县委书记出去旅游了,而是说到偏远山区下乡了,在那里手机没信号联系不上。

  这个时候县委办公室主任放了一炮:“其实我们县长是给书记打掩护,书记去美国考察去了,她现在可潇洒着呢。”

  井右序又问:“你们的县委书记到底是去旅游还是去考察?考察什么项目?”

  肖乾脸憋得通红没法回答。

  井右序愤怒了:“一个贫困县的县委书记去美国干什么?我觉得应该是去旅游了吧?让他把事情说清楚!”

  乔织虹这时说话了:“我现在说三点意见,那个啥,一西远县的县委书记魏酬情从即起停职检查,到市纪委说清楚出国的问题,县长肖乾同志负责县委和县政府的日常工作。二免去康小安等人的一切职务,请县纪委审查他们在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上的问题,建议对双虎乡驻羊马沟的工作队员给予相应的处分,建议双虎乡委撤销羊马沟支部书记的职务。三对帮教工作队员要加强管理,真正起到解民忧排民难的作用。另外对农村计划生育工作不能放松,要上升到国策的高度去认识,去落实。如果落实不好,你肖乾就不要干了。井部长,您看还有什么指示?”

  井右序摆摆手说:“没有了,走吧!”

  肖乾急忙说:“乔书记,午饭我已经安排好了。”

  井右序站住了:“我再加上一条,贫困县里杜绝吃吃喝喝,还是留点儿钱多帮助几个失学儿童吧。对了,你们要关心一下双虎乡羊马沟那个叫张咪的小姑娘,她的生活非常困难,至今还没有上学读书。不要只顾自己坐飞机出国旅游,忘了你们的衣食父母。”肖乾连声说是。

  离开西远县,井右序看来是不准备到天野去了,见路边有个卖红薯面条的小店,就让车停下来。一行人吃了红薯面条,井右序与乔织虹和王步凡握手而别,从另一条路上回省城,王步凡和乔织虹回天野。今天的事情把王步凡和乔织虹他们得很尴尬,一路上谁也没有多说话。王步凡心里就不时想起井右序的话,他确实应该扑下身子到基层去,干出政绩。如果不干出点儿名堂,上边又没有过硬的关系,可能真的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井右序到西远视察了一趟,尤扬给闻过喜打电话详细介绍了井右序下乡视察的经过,闻过喜就写了一篇题为《孤苦幼女何时能够走进校门》的文章,配了尤扬提供的图片登在《天野报》上,顺便把井右序如何关心失学儿童,西远县县委书记务虚不务实的事也写了出来。既是一篇表扬稿,又是一篇批评稿。

  井右序来天野突击检查,让乔织虹觉得有些难堪。但是她心里究竟怎么想,始终没有向王步凡透,仍然是原来的工作作风,该打麻将打麻将,该回省城回省城,也许她觉得有刘远超给她撑做主,她并不在乎井右序对她是什么态度。对北远县的县委书记魏酬情也没有处分,好像魏酬情找到她说自己确实是去美国考察什么项目了,是为了发展县域经济。因此魏酬情停职反省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她仍然是西远县的县委书记,仍然是文史远的情妇。

  得道山被确定为旅游开发景区,这毕竟是天野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为此乔织虹主持召开了专题会议,会上研究决定于四月二十八举行得道山开发奠基典礼,此项工作由王步凡主抓。侯寿山听了乔织虹的话一脸的不高兴,甚至有点儿恨乔织虹和忌妒王步凡。

  侯寿山没有抢到主抓得道山开发的大权,心理上已经够不平衡了,偏偏这个时候他的二弟侯寿石犯事进去了。省烟草公司纪委派下来的调查组经过一星期的调查,初步查明侯寿石贪污受贿一百零八万元,挪用公款五百万元,是给他三弟侯寿岩用于收买郑清源的石油天然气公司了。侯寿石倒台的消息一经传出,东南县的农民纷纷上访告状,要求侯寿石包赔他们二零零一年度种烟的经济损失,那家死了人的农民,现在把死因说成是被侯寿石死的。侯寿石既然有这么多问题,看来不毙也得判上十几年。

  侯寿石被“双规”审查,敬伟业就加紧了活动力度。他很想给乔织虹送点儿什么东西,就在电话上征求王步凡的意见,王步凡告诉他乔织虹其人并不贪财,只是爱打麻将,最好能给乔织虹送一副好麻将。敬伟业听后心领神会。

  过了两天,敬伟业又给王步凡打电话,说他给乔织虹送了一副玉石麻将,她很高兴,还特意带着他到省烟草公司去了一趟,省烟草公司的经理是乔织虹的同学,当即答应派人下来考察敬伟业。敬伟业在天南是很有政绩的,只要组织上派人去考察他,他升任天野市烟草公司经理就有很大的希望。

  事情果然很顺利,没过几天,敬伟业就顺利当上了天野市烟草公司的经理。当王步凡还不知道消息的时候,乔织虹打电话跟他说了。王步凡很感动,他觉得乔织虹还算个讲义气的人,对他王步凡信任有加,对他推荐的人一般也都给予重用。王步凡也暗暗告诫自己,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乔织虹,他一定要当好她的助手,始终要和乔织虹保持一致。

  敬伟业当上市烟草公司经理后,东南县烟草局的两个副局长,一个调任天南县烟草局任局长,一个任东南县烟草局局长,这事当然是敬伟业提的名,市委组织部只是备个案。他们是上挂单位,任免权力不在天野市委组织部。不过王步凡暗中让他们到上边走了走,做了一些工作,使他们最终都如愿以偿。

  四月中旬王步凡已经从天道宾馆搬到老地委居住了。他没有声张,怕别人去打扰他,后来敬伟业知道了,就领着东南县和天南县的烟草局长来看望他,祝贺乔迁喜,还带了两箱烟。王步凡把敬伟业数落了一顿,说他搞腐败。敬伟业则笑着说:“你搬进新居,肯定会有很多人来祝贺,没烟招待怎么行啊!你就让我们搞一次腐败吧,下不为例,下不为例。”王步凡与敬伟业是大学同学,如果硬是不收他的礼,老同学敬伟业就没面子了,还会说他假正经,无奈只好收下。

  刚刚送走敬伟业他们,夏侯知来造访,不知花了多少钱买了个一帆风顺的水晶船。王步凡坚决不收,夏侯知恼火了:“老同学乔迁新居也不告诉一声,我连表示表示心意都不行吗?反正我也买过了,你不要我现在就把它砸了,好像我夏侯知是个瘟神。”王步凡又好气又好笑,拿夏侯知没办法,只好收下。

  夏侯知临走的时候愤愤不平地说:“侯寿山和文史远他们哪一点儿比你强,凭什么都活动着要当市长,还不是因为给呼延雷当过两天秘书,又给呼延雷买了别墅吗?组织上也太偏心了。他可是有见不得人的事情呢,他弟弟从郑清源手里接过来供气工程,结果个了各项指标都不合格,要不是侯寿山出面周旋,城管委主任收了他的钱,那个工程能够通过验收吗?现在许多地方已经开始漏气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大问题。侯寿岩现在可是石油天然气公司的老总,一旦出了问题我看他侯寿山怎么下台!哎,要不要我组织人把这个事情捅出去?侯寿山的二弟侯寿石刚刚被判了二十年徒刑,侯寿岩如果再出问题,我看他侯寿山就别做市长梦了。你知道城建委主任是副市长的弟弟,现在城建委主任到处为侯寿山造声势,说天野市的市长只有侯寿山当着最合适。”

  王步凡立即警觉起来:“猴子,你可少给我胡来啊!别他妈的把我王步凡个雷佑胤第二,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官瘾,干个市委副书记就好,这个事情你把嘴巴闭紧了,少给我添!做人有做人之道,为官有为官之道,守道者生,悖道者死,人算不如天算。猴子,我说的天可是指高天厚土,不要想歪了。”

  “哈哈,我知道你不迷信。唉,我只是气不顺啊!这条路如果行不通,需要给谁送礼你说一声,要不要给省委副书记刘远超买一套别墅?我知道你和刘远超熟悉。”

  “我不求升官送礼干什么?以后在我面前少提这些烂事。”夏侯知讨了没趣,悻悻地走了。

  王步凡搬进新居已有些日子了,因为忙没有顾上收拾。四月二十五下午他就向乔织虹请了假,与叶知秋一道先去看望了老书记边际,然后在家里拾掇他这个新家,莫妙琴和温优兰也被叶知秋叫来帮忙。他们布置了客厅,挂上了李知书给他画的牡丹图,牡丹图两边又挂上了他自己书写的对联“天地有知,大道无行”几个人一直忙到天黑才把新居摆停当。沙发和茶几都是最新款的,一套组合家居也不错,据墨海说是公家配的,王步凡不信。以往他从来没有听说公家给其他常委配过这类私人用品。他打电话询问墨海,墨海才不得不说了实话,沙发是李送的,家具是侯寿岩送的,公家只报销了装修费。王步凡本想把这些东西退回去,又怕李直和侯寿山有想法,只好作罢。新居收拾停当后,叶知秋让莫妙琴和温优兰在家里吃饭,两个人推说有事要走。王步凡夫妇把他们送出门外,温优兰回头与王步凡告别时,两个人的目光相遇,她的脸又红了,多亏叶知秋只顾拍打身上的灰尘,没有觉察到。

  到了晚上,法院主持工作的副院长白无尘检察院检察长智奇绍公安局局长向天歌将要离任的反贪局长匡扶仪财政局局长王夕多和城建委主任都来了,白无尘拿了一套餐具,城建委主任拿了一个电饭锅,向天歌拿了一套茶具,王夕多拿了两条香烟,智奇绍送了个非常精美的烟灰缸,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这也是天野的风俗,朋友搬家,一般都要送这些东西。王步凡见他们把自己当朋友看待,心里很高兴,就让叶知秋去炒菜,准备和白无尘他们喝两杯。叶知秋倒过水然后去厨房里炒菜,王步凡在客厅里和白无尘他们闲聊。

  智奇绍这时候很不好意思地说:“王书记,我想单独给你汇报个事情。”王步凡再看向天歌和白无尘,似乎他们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都在微笑。

  王步凡笑道:“背人无好话,好话不背人。如果不是什么机密大事,就在这里说吧,你们公检法本是一家人嘛,平主任和王局长也不是外人。”

  智奇绍苦笑了一下说:“白杉芸现在已经是某某同志的上尤物了,今天…”

  王步凡急忙打断智奇绍的话说:“老智,无无据的话在我这里可不要说,要说就说实质的话。白杉芸同志如果有违纪行为你可以去向时运成同志汇报,背后不要议论人家的生活小节,也许是子虚乌有的议论,不要听风就是雨。”

  智奇绍红着脸又说:“今天白杉芸找我,说是郑清源现在天天叫喊着头疼。侯寿山书记给她打了电话,意思是如果真有什么病,就个保外就医,还要我们讲革命的人道主义。郑清源现在还没有最后宣判,这样合适吗?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我们如果这样做是不是革命的人道主义?”城建委主任听了智奇绍的话,就有点儿坐不住了,脸色也很难看。

  王步凡听了智奇绍的话,又与夏侯知说的那番话联系起来,断定侯寿山与郑清源之间曾经发生过权钱易,城建委主任只怕也不会太干净。也许侯寿山真的有什么把柄在郑清源手里攥着,他不这样做已经不行了。但是在这种感时期,王步凡不想表什么态,就说:“老智,看见我这副对联了吗?天地有知,大道无形。至于什么意思你们自己去体会,这个事情你们都懂法,就不要向我这个外行汇报了,该怎么办,不该怎么办,我想你们心里都很清楚。你们要多向纪委书记时运成同志汇报工作,他的意见你们要尊重。”王步凡说过这些话又看了一眼城建委主任,他隐隐觉得对方的眼神里暗藏着什么,今天的谈话内容极可能很快就会传到侯寿山的耳朵里。于是又补充说:“当然了,我们还是应该讲人道的嘛,郑清源如果真的有病,该治病还是应该让人家治病的,是吧?侯寿山同志是常务副市长,负责市政府的工作,这样做也是从人道主义出发的。”他说着话故意把目光注向城建委主任,对方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财政局长王夕多苦笑一下说:“文史远书记带着西远县的县委书记魏酬情去东南亚旅游去了,说是省经贸委组织的经济考察活动,文书记抓宣传又不抓经济,这块工作是你王书记抓的。”

  王步凡摇摇手说:“谁去都一样,都是为了工作,为了天野的经济发展嘛!王局长,得道山开发的资金你这个财神爷可要把好关啊!”话虽这么说,但是王步凡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看来魏酬情现在真的与文史远贴上了,这个女人工作能力不强,勾引男人的本事却是一的,不然文史远也不会竭力推荐她当县委书记。更让他闹心的是侯寿山和文史远总把手伸向他分管的工作上来,就有些耐人寻味。是手太长,还是想挑衅?

  这时宣传部长马一鸣搬了一箱北京二锅头和组织部长王宜帆进来了。笑着说:“好嘛,王书记呀王书记,你搬了新居也不请客,你这个同志很不够意思嘛,啊!我这个宣传部长不算老朋友也是新朋友吧!要不是乔书记打电话通知我,我还不知道呢,我这可是不请自来,不会撵我走吧?”马一鸣个头不高,留了寸发,人很精神,说话也很风趣。王宜帆则说:“大老板有令,王书记不主动请客,就让我们来蹭饭。”王宜帆和马一鸣刚刚坐下,纪委书记时运成也来了。

  大家都笑了,王步凡急忙起身与马一鸣和王宜帆握手,然后让座。城建委主任趁这个机会把他带来的饭锅送进了厨房里,王夕多把香烟放进了矮柜的抽屉里。

  马一鸣和王宜帆刚坐下,智奇绍白无尘向天歌王夕多和城建委主任就起身告辞。他们本来想和王步凡套套近乎,联络联络感情,没想到市领导来了,他们只好很识趣地离开。

  王步凡一直把白无尘他们送出小院的大门,一一握手告别,等他握住白无尘的手时特意用了双手,以示与其他人的区别,并说改天再请他们喝酒。王步凡刚要回家,叶知秋提了个塑料袋追出来,低声对王步凡说:“城建委主任送的饭锅里边装了十万块钱,里边还写了字条,说是让你买生活用品的。”

  王步凡看一下知秋提着的那个塑料袋,沉甸甸的,里边的钱是用报纸包着的。就说:“追上去,把钱还给他。不过你要讲点儿策略,不要让他过于难堪,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是钱,他是副市长的弟弟。”叶知秋点了点头。

  叶知秋追出去了,王步凡觉得城建委主任的做法有些欠妥。他已经是正处级干部,再往上升王步凡已经做不了这个主,这一点他应该清楚。让王步凡不明白的是城建委主任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给他送钱,是钱多没地方花,还是另有原因?他调整一下情绪回屋里去应酬时运成王宜帆和马一鸣他们。过了一会儿叶知秋回来了,向王步凡轻轻点了下头,王步凡会意。叶知秋给王宜帆和宣传部长倒了水,然后钻进厨房里做饭去了。

  王步凡与时运成王宜帆和马一鸣正闲扯着,乔织虹来了。乔织虹一进门就笑着说:“那个啥,好啊,你们竟敢搞小团体活动啊!真是无法无天了,那个啥,还把我这个大老板放在眼里吗?啊!蹭饭也得先让我蹭。”

  大家都笑着站起来接乔织虹等人。王步凡笑道:“报告大老板,我可没邀请一个人,他们都是不请自来,都是来蹭饭的,你说他们爱吃大户也不找个有钱的主,来敲诈我这个穷鬼干什么。”

  乔织虹板着脸说:“哈哈,那个啥,蹭饭不违纪也不违法,对吧?如果违法纪,每人就给个警告处分吧?行不行运成同志?”然后笑着摆摆手说:“玩笑,玩笑。那个啥,光源同志向我汇报完工作,提议要到你的新居来看看,我就来了,估计人大向主任和政协廉主席一会儿也会来,我们不会妨碍你在家中研究策划发展天野经济的大计吧?”

  王步凡笑道:“乔老板光临寒舍,使王某之蜗居蓬荜增辉,实乃三生有幸也!将来我写自传之时,要写上某年某月某乔老板莅临王府视察指导工作一次。”

  大家笑罢乔织虹无意间看到地上放着的二锅头酒,就皱着眉头又玩笑起来:“王书记,也别这么吝啬啊,招待客人就用二锅头啊?也不知是你搞廉洁呢,还是想打发乞丐呢!”

  “就这还是光源同志‘贿赂’我的,我这里啥酒也没有,清贫着呢。”

  “那我也贿赂贿赂你吧,今天可不能让大家喝二锅头,要喝就喝茅台。这个不违反纪律吧运成同志?”

  时运成急忙笑着说:“书记领导一切,你说不违反就不违反,你如果说违反,我们纪委立即对王步凡同志大吃大喝铺张浪费的行为展开调查。”

  “哈哈,时运成同志可是个好同志。”乔织虹说罢给司机乐乐打了个电话:“乐乐吗,那个啥,你把贵宾楼我房子里那件茅台酒送到王书记这里,干脆让向也过来当服务员算了,不然她妗子一个人怎么能够忙过来。”合了电话,乔织虹又说:“那个啥,文史远同志不在家,侯寿山同志有点儿事情走不开,不然他们也会来的。”乔织虹的话大家谁也没有接腔。

  王步凡立即想到一个感的问题,望着乔织虹道:“乔书记,文史远同志不在家,领导只缺侯寿山同志了,是不是我们等一下寿山同志?”

  乔织虹笑道:“你以为我会那么不懂规矩吗?那个啥,来之前我就和侯市长通电话了,他说他正在赶制请柬为得道山开工的事情加班,是我交给他的任务,他在省里边比你一些。他说改天专门再来拜访你。”

  王步凡听了乔织虹这话又感了,只怕侯寿山说赶制请柬是托词,再忙也不在乎这两个小时。叶知秋听见乔织虹来了,急忙出来打招呼,乔织虹和叶知秋握手问好之后示意让叶知秋去忙自己的。等叶知秋进厨房之后,乔织虹小声说:“刚见到王夫人的时候,我总以为是宾馆那个温优兰呢,两个人太像了,我们可以搞错,王书记可不能搞错。”乔织虹的话大家没法接腔,都没有说话,让王步凡却感了一下,他以为乔织虹可能怀疑他和温优兰有什么关系。

  等乐乐和向把茅台酒送来后,向帮叶知秋炒菜,乐乐给大家倒水,这时向天和廉可法也到了,向天一进门就在反复琢磨墙壁上“天地有知,大道无形”那八个字,至于他是怎么理解的,始终没有说。

  叶知秋把菜端上来,乐乐给大家斟酒,向给大家倒水,宴席开始,氛围非常融洽…

  27

  次,王步凡带着王夕多和莫妙琴到省城去见欧颂,欧颂很热情地接待他们。一则欧颂在天野时与王步凡建立起了友谊,二则莫妙琴现在与他关系特殊,中午欧颂做东,在河东大世界酒楼宴请了王步凡和莫妙琴。

  天野市得道山的开发项目省政府已经批准。省委副书记呼延雷这次特别支持天野市的工作,说一共要批两个亿的资金,不过这些资金是以多种项目的扶贫款批的,不会一次到位,还需要做大量的工作。王步凡就嘱咐王夕多和莫妙琴这段时间要多往省城跑跑,促使各种款项尽早到位。莫妙琴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王夕多没有多说话。欧颂说他会负责把各种款项落实到位,不会误了天野的大事,得道山开发估计能够如期开工。欧颂还表示,自己虽然离开天野了,但是仍然心系天野,关注天野的发展。欧颂说这话时表情很复杂,恨与爱织着,关心与失望掺杂着,他毕竟当过天野市的代理市长,那里曾经使他在仕途上蒙受了羞辱。王步凡能够理解欧颂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

  王步凡将要离开时,莫妙琴小声对王步凡说:“叔,欧市长的爱人得了子癌,住在医院里,我在这里护理她几天吧?”

  王步凡用埋怨的口气说:“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应该去看望一下的。”

  莫妙琴红着脸没有答话,王步凡明白她的心思,她实际上是想留下来陪陪欧颂,未必真的要去伺候欧颂的子。如果欧颂的子将来死了,莫妙琴能嫁给欧颂也算有了个依托。王步凡想到这里,就说:“小莫,开发得道山的事情很重要,但是催款更重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你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省城这边,必要的时候叫上东方霞让她和你一块儿来,她与呼延雷很的。”王步凡没有把话说得太明,莫妙琴已经心领神会。

  在回来的路上,王步凡接到侯寿山的电话,说他晚上要到王步凡的新居去看看。王步凡已经猜到侯寿山一定是为他弟弟侯寿岩承包工程的事找他,就口答应了,并打电话给叶知秋,说是侯寿山晚上要到家里去玩,让她下班后回去准备准备。因为王夕多是财政局长,王步凡主动邀请王夕多晚上也去他那里吃饭陪侯寿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王夕多竟然说自己晚上有重要活动推辞了。

  王步凡其实一直想团结侯寿山。他给自己定的做人准则就是要学习乾隆朝的大学士纪晓岚,做到外圆内方,对外要圆滑一点儿,但内心却有个尺度,绝不干伤害老百姓贪污受贿这些事情。因此在天野官场他不想得罪任何人。至于侯寿山的弟弟侯寿石被“双规”的事情确实与他无关,坏就坏在正副职之间搞窝里斗,结果侯寿石栽了。起初侯寿山以为是王步凡整他的弟弟,事后侯寿山证实王步凡没有参与那件事情,因此两个人的矛盾有所化解。

  王步凡回到市委时已是快下班的时候了,他刚坐到办公室里,尤扬给他倒了杯水,准备喝点儿水就回家去。这时向来了。向等尤扬出去之后说:“二舅,今天下午乔书记找你,我没有问是什么事情。”

  “她现在还在办公室吗?”

  “在。”

  王步凡听说乔织虹还在办公室里就起身去见乔织虹。见到乔织虹后他先向她汇报了这次去省城的有关情况。乔织虹听后很高兴地说:“看来开发得道山是势在必行了。那个啥,以前我主要是担心一没钱,二呢,上边不支持,现在经你手集资了一部分,省里又这么支持,这个项目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欧颂这个同志确实不错,那个啥,是我们对不起人家啊!”王步凡知道欧颂在天野落选,乔织虹应该负一定的责任,这个话题太沉重,他不想再提这件事情。见乔织虹情绪很好,就说:“乔书记,我个人认为,得道山的项目还是应该由寿山同志抓。他过去是呼延书记的秘书,现在是常务副市长,如果让他抓这个项目可能会争取到省里更多的支持。”

  乔织虹却摇了摇头说:“刘书记经常说,官场之道,廉洁为魂。我觉得还是你抓这个工程比较合适,现在的关键是能不能把得道山开发好,开发出一个什么样的得道山,而不是支持不支持的问题。支持呢,固然重要,但工程质量和开发的成功与失败又关系着天野市的大局,那个啥,我们不能不慎重啊。现在的社会风气你也知道,过去天野出的一些问题你也清楚,为什么一有工程总有人要栽跟头,我真想不明白,我也听到过一些不利于寿山同志的传言,不管真假,还是不让他沾手这个工程为好,我这也是在保护干部啊。那个啥,我个人认为还是你抓这个工程为好。另外有人反映财政局局长王夕多在建设石榴园工程中手脚不太干净,你的意见是让纪委查他呢,还是把他的工作换一下地方?”乔织虹看王步凡一时不答话,就改变了话题:“今晚有事吗?如果没事再打几圈麻将,我最近置办了一桌玉石麻将,手感特别好。”

  王步凡知道乔织虹的玉石麻将是敬伟业送的,但他不能点破,就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很不巧,今晚侯市长说要到我的新居去看一看,只怕我不能参战了。”

  乔织虹有些失望:“好久没有在一起麻将了,有机会再说吧,那个啥,我很欣赏你的牌技呢。”

  王步凡觉得得道山的开发项目既然确定下来,就要如期开工,于是问道:“得道山开发奠基仪式的请柬都送出去了吧?”

  乔织虹说:“送出去了,你可是主帅啊!”王步凡笑了笑没说什么。他本想再谈点儿具体事项,看乔织虹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没有说,至于王夕多的事情他不想参言。只怕乔织虹也换不掉他,因为呼延雷毕竟是王夕多那个残疾儿子的舅舅。

  王步凡回到办公室就在思考刚才乔织虹的话。过去天野市搞工程,总有人从中牟利,这个问题是该引起重视了。另外,现在的高官张口闭口都是关心干部,但这种关心不是建立在教育基础上的,不是从源头抓起的,只是你不让他伸手,或者不给他伸手的机会,并没有使他化被动为主动。如果能够让干部们自己坚定信念,廉洁奉公,根本就不去伸手,自然就没有被捉的事情。由乔织虹刚才的话他又想到他装修房子的事,李送了沙发,侯寿岩送了家具,这些事情都有可能成为有些人整他的把柄,他必须尽快把钱还给他们,不然他也会变得让人家牵着鼻子走,一步一步跌入罪恶的深渊。他给墨海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一下。

  墨海来后,自己先作了自我批评:“王书记,那天领导们都去祝贺你乔迁之喜,我呢,正好出差不在家,很失礼,很失礼!”

  王步凡不置可否地笑道:“今晚去补一补。侯市长去,你去作陪吧。”

  墨海很感动:“那我呢,得去准备点儿东西。”

  “别,千万别搞那些繁冗的礼节,君子之淡如水啊!对了,老墨,你现在打个电话问一下,看我的沙发和家具一共花了多少钱,我要把钱还给人家,这是保持廉洁的原则问题,千万马虎不得。”

  “这个呢,没…没这个必要吧?”

  “老墨呀,这可是原则问题。君不见雷佑胤之下场乎?你要是真的为我好,现在就打电话,真的,原则问题马虎不得。”王步凡一脸严肃地说。

  墨海有点儿脸红,把眼镜摘下来一边擦眼镜一边思考,同时也在掩饰着自己的窘迫。他戴上眼镜看见王步凡还在注视着他,只好掏出手机给李和侯寿岩分别打了电话。打完电话他对王步凡说:“沙发花了五千,家具也是五千,其实王书记不必要太认真的。”

  王步凡叹道:“天地有知,大道无形,如今不认真不行啊!我们天天喊着端正风,如果不从我们身上做起,何谈以身作则呢?”

  墨海也不知是敬佩还是失意,再也不说话了。王步凡知道家具和沙发绝对不止一万元,在这一点上他没有太认真,多少是他们的事,只要有墨海作证,就能够说明他王步凡没有受贿。等墨海离开后,王步凡从抽屉里取出打牌赢的五万元,拿出一万元,准备让墨海还给李和侯寿岩。他也知道现在的风气,包工头不给领导送点儿礼,好像干起工程来心里就不踏实,官员们要提拔,不给上司送礼好像就提拔不了。这次他又想了个鲜招,准备在得道山开发工程开工的时候,先让施工队募捐,准备在全市最贫困的县西远县建一座希望小学,也支持一下老同事肖乾的工作。

  晚上王步凡刚刚回到家,墨海来了,带了一套茶具。接着侯寿山和弟弟侯寿岩以及白杉芸都来了。白杉芸现在已经与侯寿山打得火热,前几天她丈夫胃癌晚期死了,竟然没有一点儿悲伤的样子。王步凡很客气,让叶知秋摆上酒菜五个人边喝边聊。

  王步凡知道侯寿山带着侯寿岩来拜访的真实用意,就主动说:“侯市长,这次开发得道山,天野地盘上的这些民营企业家可就派上用场了,工程量很大,他们有多大能力,就能干多少工程,这一点我可以在这里表个态。”

  侯寿岩喜形于:“多谢王书记的关照。”

  白杉芸也附和着说:“王书记是最重情义的人,我们是老同事了,这一点我比你们都清楚。”

  王步凡对白杉芸的话没有回应,他望着侯寿山诡秘地一笑说:“侯市长,有个事我正要向你汇报,过去很多地方都犯了一个通病,一有工程总是主抓领导先得好处,这种现象很不正常,但是工程又不能让施工队白干,我是这样想的,在得道山开工的时候干脆让每个施工队捐出十万元,咱们在全市最穷的县里建一座希望小学,侯市长觉得这种做法合适不合适?”

  侯寿山摆着手说:“王书记呀,以后可别损我了,汇报两个字你用错了吧,咱们有事共同商量。我看你这个主意很好,你王书记就是站得高看得远啊,你可是我们培养出来的好干部哩,不过现在的风气不正啊,你没听人家说有三种人上不去,一是寡妇睡觉上边没人,二是情人上感情不纯,三是股把不住门。”侯寿山见叶知秋红了脸在看他,急忙解释道:“戏言,戏言,嫂子千万别骂我下啊!”侯寿山后边的话也不知道是谄媚同情,还是讽刺挖苦,王步凡没有计较。他确实没法与侯寿山比,人家有呼延雷做后台,自己什么后台也没有,上不去也在情理之中。

  侯寿岩似乎很慷慨:“我是领导干部的弟弟,要起模范带头作用,我捐十五万。”

  白杉芸也凑热闹:“寿岩这样做是对的。”

  侯寿山对弟弟的表现很满意,不停地点头。墨海也附和着点头,口中还嘟囔着说:“这个事情呢,真好,真好!一定会产生很好的效应。”

  王步凡知道侯寿山今天带着弟弟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故意当着侯寿山的面掏出一万元现金说:“老墨,这是你叫人给我买沙发和家具的钱,你代我还给他们,并转告我的感谢之意。”

  墨海苦笑着接住了钱,侯寿山的眼神像孙猴子发现了妖气。王步凡也正是出于自保,才当着侯寿山的面把钱交给墨海,以证实他的清白。

  墨海手里拿着钱觉得需要说点儿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合适的话。表扬的话他不敢说,奉承的话他说不出来,忽然眼睛一亮说:“天地有知,大道无形。好,好对联啊!”侯寿山这时也望着对联在点头。

  不等墨海说完,王步凡就把话上来了:“老墨,原则问题不能让步啊,如果你把我的做法理解成唱高调也行,我这样做也是为了端正风,保持清正廉洁的本;不把他理解成唱高调的话,我是为了洁身自保啊,我不敢自称明哲,但还需要保身呢,在这方面咱们天野可是有沉痛教训的,再也折腾不起了!”

  白杉芸又一次附和道:“王书记可是最廉洁的干部,一向公事公办,从来不做违反原则的事情,这一点我比你们都清楚。”

  侯寿山这时说话了:“王书记清廉是出了名的,我们是应该以雷佑胤为戒啊,只要有像王书记这样的好干部,我们的就有希望,反腐败就会取得决定的胜利。”侯寿山说完这话站起身又说:“老墨,不早了,咱们走吧?”

  王步凡知道他们无心喝酒,干脆不留他们。送侯寿山和墨海他们出门,白杉芸与王步凡握手时迟迟没有松手,让王步凡很有想法,他觉得这个女人现在有点儿过于风了。侯寿岩落后了一步,出来得最晚。等他们一出门,叶知秋跟出来低声对王步凡说:“侯寿岩送给我一套四金,我看了一下耳环和戒指上都有钻石,项链和手链都很重的,是白金。”

  王步凡看看叶知秋手上那个精美的盒子赶紧说:“快,追上去还给他,就说你已经有这些东西了,不能让侯老板破费,就这样说。对了,不要让墨海听到。”

  叶知秋追上去了。王步凡有些神经过敏,总觉得侯寿山居心叵测,他那双不大的眼睛后面总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他说的话也总有些怪气,什么三种人升不上去啦,什么好干部啦,这些话总有些讽刺的味道。与这种人打交道,他一开始就绷紧了警惕之弦,万万不能给这种人留下任何口实,一着不慎,就会闹出天大的麻烦。

  王步凡见叶知秋跑得气吁吁地回来了,问她:“还了。”

  “还了。侯寿岩还说我太那个了。”

  王步凡这时一脸严肃地说:“知秋,天野的形势很复杂,官场上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经济关你可要把住啊,这年头领导干部最怕经济上出问题,也最怕有经济尾巴让人家抓住,一旦到了那一步,你只有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想善终只怕都不能够。”叶知秋很听话地点了点头。王步凡又补充道:“以后咱在独院里住,我又是抓组织的书记,跑官要官,请客送礼的事情肯定会遇到很多,你可千万不能收人家的礼,连烟酒这些东西咱们也不收,并不是说我有多么清廉,境界有多么高尚,只是想落个清白名声,干点儿实事,让天野的老百姓不要骂我是贪官,说我还算个人就行了。再说,买彩票中了五百万,了个人所得税我们还有四百万,也够花了,钱多未必就好。”

  叶知秋用怪异的眼光看着王步凡:“难道你不相信我?我是啥人你还不清楚?那次城建委主任送的钱,我如果不说你会知道?过去我连妆都不化的,到市里以后只好入乡随俗了。”

  “但是处在请客送礼盛行的环境中,你可不能在经济上也入乡随俗啊,自己心中要有个底线,这个底线千万不能突破,就像女人千万不能跟别的男人上,有了第一次,堤坝一旦溃了,以后想再勒紧子就很难。”王步凡与叶知秋开起了玩笑。

  叶知秋先是点头,后来就打了王步凡一拳说:“去,又开始甩了,我可不是贪得无厌的人。”

  “嘘多亏换了新环境,什么王大侠王甩子王大这些雅号还没有人知道,可千万别从你这里走漏风声。”王步凡生怕在天南的这些绰号被天野人知道。

  王步凡干工作是个急子,得道山的开发项目既然定下来了,开工前他把得道山开发办公室的人员又作了调整,东方霞当了开发办公室副主任,莫妙琴也是副主任。这个事情一开始乔织虹不同意,认为让两个小姑娘负责工程多有不妥。王步凡又没法说明东方霞现在是呼延雷身边的红人,只好拐弯抹角说了一些其他理由,比如东方霞过去在买万通的公司里干过,熟悉经济管理业务等等,但这些理由连王步凡自己都觉得很苍白,侯寿山显然明白王步凡的用意,就大力拥护,最后侯寿山又推荐了原西远县县委书记出任得道山开发办公室的主任。他因为公款出国旅游的问题,被撤了职,一直赋闲,这次也不知道给侯寿山送了多少钱,侯寿山主动提出要给他安排个新职务。开始乔织虹不同意,后来侯寿山说:“我们这样安排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其一,我们对干部不能持一子打死的态度,干部有些生活小节上的毛病,比如公款出国旅游,比如对亲属管教不严等等,这些我们已经批评教育了,纪委也查处他了,但是除了生活小节问题以外,这个同志并没有大的问题,因此,总不能老是闲置不用,犯了错误,只要改正了还是应该用的。其二,东方霞和莫妙琴都是女同志,就说工程由王书记亲自抓,但是王书记也不可能天天盯在工地上,总得有个男同志也好协调工作,对吧,王书记?”

  乔织虹觉得侯寿山的话有些道理,就不再反对,而是望着王步凡说:“那个啥,王书记的意思呢?”

  王步凡再傻也不会去否决别人的意见,连忙说:“侯市长这样的安排很好,对工作很有利,我没有什么意见,就以乔书记的意见为准吧。”

  得道山的开工典礼是天野的大事,乔织虹想把开工典礼场面搞得热烈些。可是开工这天只有省委副书记呼延雷常务副省长路坦平和省委秘书长边关来了,其他省领导没有来。刘远超给乔织虹来了电话,说是到平州视察工作来不了,井右序说是到什么地方去督导小康战略在基层的落实情况无法分身。欧颂让莫妙琴转告王步凡说是工作太忙不能来。省委书记马疾风不爱参加剪彩奠基这类活动,让秘书给乔织虹打了电话,说有副书记呼延雷在就行了,他还有别的事情。

  王步凡知道欧颂很爱面子,只怕他这一生不遇上什么特殊任务,是不会再来天野的,这里是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呼延雷能来天野参加得道山开发工程的开工典礼,显然是冲着两个人的,第一个是侯寿山,第二个是东方霞。王步凡过去没有见过呼延雷,只是在电视上见过。开工这天见面后呼延雷握着王步凡的手特别热情,连连夸奖“小王不错”王步凡知道这是侯寿山和东方霞起的作用,因为东方霞的高升是王步凡提名的,这个事只怕呼延雷已经知道了。最近王步凡与侯寿山相处得还不错,因此就得到了呼延雷的“表扬”

  呼延雷这次来天野兑现了刘远超当初的承诺,给天野汽车厂下岗职工带来了二百万元生活保障金,还让侯寿山陪着他深入到汽车厂去访贫问苦,他要给侯寿山撑撑门面,树树形象。这些工作都是在得道山开工典礼之前做的。开工典礼时,呼延雷讲了话。他大谈天野市开发得道山的美好前景,并说这是小康战略在基层的具体实践,是以乔织虹为首的天野市委发展经济的英明决策,是富民工程翻身工程。

  开工典礼由王步凡主持,等他让边关讲话时,边关的话简直就是在做自我批评,说上一任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只重视农业,忽视了天野的旅游业,也在廉洁自律上做得不够,因此使有些干部在经济上出了问题。希望新一届班子成为团结务实开拓进取的楷模,把天野的事情办好。

  让王步凡有想法的是,开发得道山本来是他发起的,因为一些政治因素,得到了呼延雷的重视,侯寿山也做了一些工作,现在功劳好像全部记在侯寿山的身上。呼延雷讲了二十分钟话,只提到一次乔织虹,没有提到过王步凡,而“侯寿山同志”五个字至少重复过二十遍。

  人们说喜鹊燕儿旺处飞。如今得道山要开发了,不知从哪里就冒出一个天道真人来。王步凡听夏侯知说原先那个道士叫得道真人,明明看上去得道真人比新来的天道真人年龄大得多,可天道真人偏说他比得道真人还年长三岁。天道真人说他从来就不喝茶,总是以酒代茶,还说他能未卜先知。天野市的侯寿山和文史远等人都去拜会过天道真人。

  28

  开工典礼一结束,侯寿山和东方霞就陪着呼延雷去了得道观。进得山门,虽然房舍仍然有些破旧,但是比以往整洁了许多,两个新来的道童见有人来就接上来问:“请问仙客是找天道真人还是找得道真人?”

  呼延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不明白侯寿山给他推荐的是得道真人还是天道真人,侯寿山则说:“我们要见新来的天道真人。”于是两个道童在前边带路,呼延雷侯寿山东方霞则跟在后边。刚走了几步,侯寿山有意把东方霞让在前边,让她紧紧随在呼延雷身后。

  众人穿过大殿,后边有两间很旧的房子,道童明明向天道真人禀告说:“仙师,有仙客造访。”可是天道真人也可能是故意摆谱,根本没有出。东方霞小声附在呼延雷耳边说:“这两个道童像是女扮男妆,说不定是天道真人养的小呢。”

  呼延雷小声说:“不可胡说,当心亵渎了圣地。”可是当他审视两个道童时,果然发现她们是女的,长得还都有些姿。再看门两边却挂着很豪华的木刻对联。

  天下名山僧占多也该留一二奇峰栖吾道友;

  世间好语佛说尽谁识得五千妙论出我仙师。

  此时天道真人在屋里发话了:“仙客请进。”

  呼延雷迈步进了那两间破房子,里边却别有天,装修得很豪华,有电视冰箱空调,还安装有电话,里间的门虚掩着,从门中可以看到里边放了很大一张席梦思

  道童给客人让了座。天道真人说话了:“刚才太上老君路经得道山,与贫道叙了片刻旧情,贫道今年七十八岁,已是第五十次来到凡间了,每次在凡间都是整整一百年,再有二十二年贫道就该归天了。”这年头总冒出一些法师真人之类的人物,神秘兮兮的。老百姓不大相信他们,官员们却信得五体投地,官位越高,越是迷信得可笑。

  呼延雷这时仔细端详天道真人:长发披肩,胡须像美髯公关羽,头发和胡须雪白雪白的,面相咋看也不像是个七十八岁高龄的人,但也确有点儿仙风道骨的样子。呼延雷觉得既然是真人,必然有不同于凡人之处,也就相信他确有七十多岁了,其实天道真人的头发和胡须都是染白的,面部也化了妆,那两个女人一个是化妆师,一个是理发师,并且还真是天道真人的小

  天道真人此时并不看呼延雷,却了四句诗:

  客从东方来,

  富贵不可言。

  若问宦海事,

  只在亭午间。

  侯寿山跨前一步,从皮包中掏出两万块钱奉上。

  天道真人表现出毫不贪财的样子,并不用手接钱。侯寿山只得把钱放在供奉着玉皇大帝牌位的供桌上,然后退到呼延雷身后。

  “仙客所问之事,已在诗中了。”天道真人这时闭上双眼,已经不再看呼延雷。

  呼延雷一向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刚开始他对天道真人也不是很相信。听了刚才那首诗,心灵为之一颤,于是在天道真人面前就完全显示出平民的身份,直截了当地说:“在下愚钝,请道长明示一二。”

  天道真人此时又了四句诗:

  春风不与马蹄便,

  雷霆本是天上物。

  大地苍莽谁做主?

  自有贤达主沉浮!

  呼延雷正在迷茫不解间,天道真人却道破了玄机:“亭午乃中午也,十二属相之中的马即午。仙客如今困于马后,但午后太阳就走下坡路了,后马必远行千里,河东之主必然归于仙客,望仙客善自珍重,静候佳音。另外仙客最近正桃花运,不过此女子对仙客的前程暗藏杀机,万勿困于情中。”

  听了天道真人的话,呼延雷且惊且喜,偷偷望了一眼东方霞。东方霞正红着脸在偷偷看他,两个人相视一笑。

  呼延雷迫不及待地说:“还有没有…”

  天道真人打断呼延雷的话,慢条斯理地说:“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反过来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呼延二字延为土,呼为水,是相克的,不过天格数是先祖留传下来的,其数理对人影响不大。关键是地格十四的解析:家庭缘薄孤独遭难,谋事不达,悲惨不测…唉,不说了,善自珍重吧。”

  呼延雷有些不高兴,但是仍然装得非常坦然。

  东方霞急忙解围似的说:“道长,您给小女子也指点一下津吧?”

  天道真人闭着眼睛道:“自古女人为祸水,后宫干政必有灾。贫道奉了太上老君之命,从来不给女子指点津。不过女士是贵人身边的人,该当别论,贫道破例一次。请女士说个字,贫道给你猜猜。”

  东方霞扮了个鬼脸,想了想说:“我就说个雷雨的雷字吧。”

  天道真人沉思片刻,摇头晃脑地说:“雷者天上物,润田误牛。男子遇雷则雷霆万钧,女子遇雷则心惊胆寒,这个字就注定女士此生命如浮萍,情不专一,居无定所,然而女士既与天雷有缘,得天而独厚,则必平安无事矣。另外女士说的这个字,对名字中有田字的人有利,对姓名中有牛字者不利。”

  东方霞听了天道真人的话,脸早红了,既显得有些没趣,也觉得有些宽慰。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钱放在桌案上。

  侯寿山已经来问过吉凶,当时天道真人给他说的是外格四的解析:四象之数,待于生发,万事慎重,不具营谋。说他表面文静,中却有爆发气质,虽然机有手腕,却常常徒费精力,命运被严重压抑,且有灾祸或者急变。因为侯寿山在平州就栽过跟头,所以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呼延雷面前不敢再问自己的前程。就试探着问:“自有圣达主沉浮应在何时?”

  天道真人屈指一算道:“应在千年一遇的回文年。一零零一年宋真宗被胡人所困,适凶化吉,遇难呈祥。二零零二年也是回文年,仙客有凶亦有吉,凶则进去,吉则上去,祸福皆由自己把握,万事皆天定,沉浮不由人。”

  呼延雷听罢这话,脸色十分难看。显然道士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二零零二年确实是他最关键的一年,马疾风现在一心要回北京,省长牛耕野身体不好也不会在河东干时间长,就目前来看他呼延雷出任省长的可能最大。至于天道真人所说的祸水女人,呼延雷把它理解成省城的另一个姘妇,是做生意的,胃口大得很。他决定遵照天道真人的话从此不再和那个女人来往。尤其是“雷者天上物,润田误牛”一句话最合呼延雷的心意。

  天道真人显然感觉到呼延雷的复杂心情,就岔开话题说:“贫道请仙客用一餐饭,一切都会逢凶化吉,仙家一顿餐,凡间福万斗,雨从天上来,老牛不耕田。一遇仙气,一切晦气自然烟消云散。”

  呼延雷点了点头,那两个道童去准备午餐了。接下来呼延雷很真诚地和天道真人拉些家常话。他特别重视“雨从天上来,老牛不耕田”这句话,天道真人给予详细解释,最后说他是从武当山来到得道山的…

  开工典礼结束后,侯寿山陪同呼延雷去了得道观,乔织虹就有些受到冷落的感觉,只好陪省委秘书长边关先回市委。王步凡在荒山野岭上主持召开了第一次工程协调会。本来工程是要公开招标的,因为过去天野市的所有工程都没有按照公开公证和公平的原则让施工队竞标,大多是领导干部说了算,群众对此意见很大。这次乔织虹强调要公开竞标,事先王步凡也通知天野辖区内所有的大型施工队伍参加竞标,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最后只来了四家,李夏侯知侯寿岩和驻在天野市的省建九公司。因为工程量大,工期短,王步凡请示乔织虹之后只好让这四家都留下来。由于开工太仓促,只好让他们先修路,先平整场地,在这个时间差里请设计单位抓紧时间设计图纸。

  在第一次工程协调会上,王步凡把工程进行了分解,李负责开发得道山黑龙溪景点,夏侯知负责开发得道山离天三尺三峰和驻云峰两个景点,侯寿岩负责开发得道山得道景点,省建九公司负责修缮得道观和兴建得道山大酒店的工程。最后他强调说:“现在干工程不是时兴给主抓领导送礼吗,我把话说在前头,从今天起你们四家的任何人不准踏进我王步凡的家门一步,更不要想着给我送什么礼,我一分钱也不会收。但也不能便宜了你们,你们是靠政策富起来的,可别忘了回报和人民,咱们天野还有失学儿童,还有贫苦农民,还有下岗职工,他们都需要救助。在这里我有一个提议,说是摊派也好,说是行政干预也好,你们每个施工队伍要捐出十万块钱,在咱们天野市最穷的西远县最穷的双虎乡最穷的十字坡村盖一所希望小学,让那里的孩子有书念。十字坡村有十个自然村,每村一百来口人,至今只有一所小学,学生是在一座破庙里上课的,没有课桌也没有凳子,孩子们很苦啊!你们就算给我王步凡一个面子,就算献上一份爱心,也可以理解为给我王步凡送的礼。不过这钱我不能经手,你们直接送到市教委主任那里去,专款专用,由天野市教委牵头把十字坡希望小学建好。”

  王步凡话音刚落,侯寿岩率先表态:“我捐十五万,‘希望工程’可是功德无量的好事情。”接下来李夏侯知和省建九公司经理也相继表态,都说“希望工程”是造福子孙的好事情,但他们都以十万为准,没有突破十万。

  捐款助教的事情谈妥后,王步凡又说话了:“得道山开发工程工期是一年多的时间,争取在明年历九月九重节,即二零零三年十月四那天完工,今年天野市将要在重节举办第一届石榴节,到第二届石榴节的时候正好赶上放国庆节长假,争取让开发后的得道山与石榴工程同时展现于游客面前,使天野市迅速加入旅游城市的行列。工期是短了点儿,但工程质量必须得到保证,我们的口号是杜绝一切豆腐渣工程。谁如果把不好质量关,就立马走人。到时候可别怪我王步凡办事绝情。我的禀大家也许多少知道点儿了,牵涉到原则的事情,我是六亲不认的,不管他的来头多大,也不管他的后台多硬,我只认质量不认人。你们如果搞砸了工程,组织上就会砸我的饭碗,我不能拿着自己的饭碗当儿戏。如果你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这瓷器活儿!”

  大家都表示一定要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李和侯寿岩还说了不少恭维的话,王步凡没有回应,他现在对那些恭维之词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只强调让各施工单位一定要保证质量,如期完工。

  王步凡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得道山开工之后,他想起来要建希望小学的事情,于是把自己打牌赢的四万元拿出来,又让一家企业赞助了一万元,凑了五十万元,开始在西远县双虎乡十字坡村兴建希望小学,他想好了,如果钱不够,他准备把买彩票中奖的钱拿出来一部分去盖学校。

  中午乔织虹和市委市政府领导陪同边关在天道宾馆共进午餐,吃过饭安排边关在贵宾楼休息,王步凡也没有回家,也在贵宾楼休息,其他人离开后,边关的秘书来叫王步凡,王步凡就去了边关临时休息的房间里。

  边关到省里以后王步凡一直还没有去看望他,现在就表现出一些内疚来:“边书记,你调到省里这么长时间我也没有去看望您,很失礼哩。”

  边关摆摆手说:“步凡,咱兄弟俩还客套什么?今天叫你来是想嘱咐你几句,天野很复杂,省里也很复杂。因为天野官场出现大地震,近段时间我和井部长有意让你出任天野市的市长,马书记也同意了,可是后来呼延雷一再坚持要重用侯寿山,还说了你不少坏话,比如任人唯亲的问题。政协文主席坚持要重用文史远,相持不下,马书记只好说天野的市长人选放放再说。现在马书记也不想得罪呼延雷,不过呼延雷在省委的威信不高,上边对他的看法也不是很好,他能否于今年或明年接任省长还是个未知数。在这种复杂多变的时期,你一定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少树敌,多干事,在用人上也要特别注意,官场上有些时候也是有很多变数的,也许省里的班子今年不调整。”

  王步凡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是非要当什么市长,现在的职务就已经够我的了,我只是心里觉得不顺!侯寿山文史远这些人都是什么东西?要人品没人品,要官德没官德,论政绩更谈不上,呼延雷和文景明就是非要重用这些口碑不好的人,真让人想不通。”

  “他们有经济利益关系,省里的干部也普遍认为呼延雷没有马疾风廉洁,只是目前呼延雷还没有什么明显的把柄,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只玩政治手腕,却不整人。现在的人,只要不跟谁过不去,谁就不会咬住他不放。如果自己做的事情太过分也就难说了。文景明倚老卖老,动不动就摆老资格发脾气,有时候马疾风和呼延雷也要让他三分呢。”边关说。

  王步凡对天野的事就够烦心了,他不想更多地知道上层的事情,就不再多问。

  边关很懂人情世故地说:“步凡,你去吧,咱们在一起时间长对你不好。官场上的事情,谁与谁关系好不一定非要别人知道,自己心中有数就是了,你和宜帆一定要团结好。”

  王步凡觉得边关的话很有道理,就很知趣地站起身说:“边书记休息吧。”边关点了点头,王步凡起身离开边关的房间,边关也没有起身相送。他在边关面前一直叫他书记,他认为这样的称呼可能会更亲切些。

  王步凡从四楼下到二楼见温优兰站在那里,见了王步凡就急忙去给他开门。开了门,温优兰给王步凡倒了水,又削了个苹果。她没事找事干,总不愿离开王步凡的房间。王步凡今天心里有点儿,也无心与温优兰说话,就说:“小温你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温优兰显得有些失望和没趣,红着脸仍然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接着又无话找话地说:“王书记,人在一块儿相处久了,不知怎么就产生了依恋心理。自从您搬走后,有些时候我会望着贵宾楼发呆,总以为您还在呢,因此每天我都照例来收拾这个房间,总认为您还会回来…”

  王步凡听温优兰这么一说,环顾一下室内,卫生保持得特别好。现在温优兰是大堂经理了,仍然空来打扫王步凡曾经住过的房间,而且在房间里还摆放了水果和鲜花。他是过来人,自然能够觉察到温优兰在暗恋着他,他只要稍微主动一点儿,这个姑娘就会成为他的上尤物。可是他时时在警告自己洁身自好,他又是个自制力极强的人,因此对温优兰发出的一系列友好信息只好装糊涂。他望了一眼低头在摆衣襟的温优兰说:“小温,该找对象了,要不要我帮你找一个?”

  温优兰的脸更加红了,没有就这个话题回答王步凡,而是向他很妩媚地笑了笑说:“王书记休息吧,需要什么您给我打电话。”说罢出去了,在她离开的时候王步凡发现她的眼角挂着泪花。

  王步凡望着温优兰的背影一时有些困惑,但是很快又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把思维转向边关刚才说的那些话。看来呼延雷地位在河东省越来越显赫了,似乎他当省长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已经开始着手培植个人势力了,而马疾风则一味地忍让,也许要不了多久,侯寿山还会窥视市委书记的位置,到那个时候只怕连乔织虹都不能自保。

  四月二十九这天刚上班,王步凡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纸,他的岳父张问天打过来电话,说是副委员长让秘书打过来邀请电话,要王步凡在“五一”期间到北京去举办个人书展,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去年“十一”前,王步凡还是天南县委书记的时候,就接到过类似的邀请电话,已经把进京办书展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副委员长的秘书打过来电话说副委员长要随委员长出国访问,书展的事情搁浅。现在又接到副委员长的邀请电话,王步凡心情很激动。进京搞个人书展毕竟是件大事情,他得向乔织虹请示一下。

  王步凡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把详细情况向乔织虹汇报了一下。乔织虹对王步凡进京办个人书展一事很重视,当场拍板说:“王书记的书法在咱们省里已经是很有名气了,当初你的书法作品登在省报上和挂在省委马书记办公室里的事我是知道的,就连刘书记对你的书法评价也很高,这一次你可能就要在全国扬名了。我老乔支持你,去吧,这也是一次宣传咱们天野的好机会。那个啥,你要上升到讲政治的高度去理解这次书展,你在北京的一切行动可是代表我们天野的。”王步凡很感激地点了点头。

  乔织虹忽然注视着王步凡问:“王书记,你既然有这么好的关系,那个啥,你为什么不早些利用一下呢?目前我们天野可是还没有市长呢。”

  王步凡不想把心思全部暴出来,很平淡地说:“乔书记,我这个人把仕途看得很平淡,一切顺其自然吧。”

  乔织虹不无感叹地说:“与世无争,笑对人生。那个啥,如今在官场上像王书记这样的人很难得啊。”

  其实王步凡也不是无心上进,只是觉得火候不到,不肯把心思透出来。

  既然办个人书展的事情得到市委书记乔织虹的支持,王步凡就没有什么思想顾虑了,作品去年已经准备得停停当当。他的书法作品前年曾经随同他的老师李知书的绘画作品一同进京展出,得到过副委员长和中宣部一位副部长的赞扬。他对这次进京承办个人书展充信心。进京前他还需要做一些必要的准备工作,就向乔织虹告了假。

  王步凡要回天南去,想起得给老父亲捎两条烟,敬伟业那天送的烟还没有开箱,财政局局长王夕多曾经送过两条烟,好像还在矮柜的抽屉里。他取出那条烟觉得不太正常,打开一看他傻眼了,烟盒里装的全是钱。这时王步凡的心里展开了烈的思想斗争,是退给王夕多还是上纪委?然后再捉摸王夕多这个人:当年是呼延雷妹妹的丈夫,还生有一个孩子,现在虽然和呼延霞离婚了,但是他们之间是否还有联系?不然他在财政局长的位置上也不会一干就是十几年。平时也没发现他与谁走得特别近,却是个不倒翁。雷佑胤没有出事的时候,他与他们只是保持着上下级的同事关系,因此雷佑胤的倒台,王夕多并没有受到牵连。乔织虹前段时间对王夕多的印象不好,还说要换掉他这个财政局长,现在又不吭声了,是不是王夕多采取了什么行动,还是上边有什么人替他说了话?王步凡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就给王夕多打了个电话说让他来一下,说有要事面谈。王夕多以为王步凡在市委,说马上就到市委去,王步凡只得告诉他说自己在家中。

  过了十几分钟,王夕多来了,又拿了两条烟,王步凡接了烟看了一下,这次他拿的确实是香烟而不是钱,他就放下了。王步凡本来是想与王夕多谈谈心,让他把钱拿回去,这时他又改变了注意,只谈得道山的开发工作,要求王夕多积极配合,没有谈及别的事情,等送王夕多走的时候,王步凡把原来王夕多送的两条烟又回赠给他。王夕多执意不肯拿,王步凡执意要送,王夕多拗不过只好拿着烟走了。王步凡觉得用这种方式把钱退掉是最好的办法,既不伤王夕多的面子,也不收他的贿赂。

  王步凡回到天南先拜见了岳父。岳父张问天也认为这次进京举办个人书展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张问天记有副委员长家中的电话号码,他戴上老花镜从书柜上取下来一个很旧的笔记本,封皮上是“人民记”四个字,他查看了一阵子,才用布老年斑的手去拨号码。电话通了,接电话的可能是副委员长的家人,张问天自我介绍了半天,那边才听明白。又过了一阵子,副委员长就接了电话。

  副委员长询问了张问天这几年的情况,埋怨他为什么不到北京去玩。寒暄了一阵子两个人就扯到了王步凡进京搞个人书展的事,副委员长很高兴,说最好赶在“五一”劳动节前夕开展,因为在“五一”旅游黄金周里来京的人员多,外宾也多,影响要大一些。北京那边副委员长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张问天一定要和女婿王步凡一块儿进京,老同学可以见见面,叙叙旧。张问天很愉快地接受了副委员长的邀请。

  副委员长的承诺让王步凡兴奋不已,他给乐思蜀打了电话让他从天野回到天南来,又给天南公安局局长打了电话,他觉得还是用天南的车比较好。天野官场很复杂,他不想在进京搞个人书展这件事情上给任何人留下什么口实和把柄。张问天显然对王步凡进京搞个人书展的事情也比较兴奋,点着头说:“世事不可料,人生难预测,很多机遇都是在不经意之中…”

  王步凡进京的时间是二十九号晚上。天南县公安局的局长专门派警车开道,还动用了押解犯人的警车运送装裱好的书法作品。公安局长开着警用中巴车,乐思蜀开着警用桑塔纳,拉着张问天王步凡和叶知秋一同进京。

  在路上王步凡觉得进京后那边有人接应会更好些,马上想起了梅慧中,但是他不想亲自打电话给梅慧中,原来他对梅慧中的印象不好。他知道夏侯知与梅慧中有情,就让夏侯知给梅慧中打了个电话。

  王步凡他们到北京已经是四月三十晚上七点钟了,事先副委员长已经把展厅联系好了,作品直接送到燕山宾馆的会议厅里,副委员长还派秘书等在这里。宾馆的工作人员帮着从车上往下边搬东西,副委员长的秘书就请王步凡和张问天到副委员长家里去。王步凡挑了两幅得意之作带着要送给副委员长,留下乐思蜀和叶知秋料理宾馆里的事务。

  张问天和王步凡坐了副委员长派来的车。车在长安街上奔跑了一阵子,就在西单拐进了一个胡同里,左右拐了一阵子才停下。因是夜间,王步凡也不清楚到了什么地方。北京他只来过两次,本来就陌生,现在连方向也辨不清了。

  张问天和王步凡下了车,面前是个四合院,平常得如同民居。秘书引他们进了大门,院里倒是很宽敞,种着许多花草。农历三月十八的夜晚,仍然明亮的月儿挂在天上。月光下也看不清花草名贵与否,院中一棵大树有一抱那么,看样子像是一棵核桃树,两边有厢房,厢房里的灯都亮着。

  秘书推开正房门向副委员长报告说:“首长,张老和王先生到了。”张问天在天南被人称为老张,一到副委员长这里就变成了张老。

  副委员长身材瘦高,精神很好。见张问天和王步凡进屋,急忙起身和他们握手,然后让座。秘书倒了茶水放在张问天和王步凡面前退了出去。

  副委员长端详着张问天,摇摇头说:“又是二十年没有见面了。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啊,人生苦短,岁月易逝。我们都老了,都老喽,老张,你要不打电话我还以为你去见马克思了,咱们那班同学只怕有一半已经去马克思那里报到了。这么多年你也不联系,人一老就怀旧,还真想和老同学们见见面。我也多说再干两年就该退休了,说句实在话,你的一生就那么窝窝囊囊地给荒废了,我很为你惋惜啊,总想着帮你点儿什么忙,可又帮不上,心里总放不下你,咱们那一班同学就你苦啊!我真怕见不得你了。”副委员长说罢一脸的悲哀和同情。

  张问天早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他的一生确实太坎坷了。他们西南联合大学那一班同学最差的也是副厅级干部,最大的是副委员长,而他戴了几十年历史反革命帽子,还是找到当时任副总理的这位同学才把冤案平反,只了个东南县芙蓉镇水利站的站长,干了两年退休让儿子接了班。副委员长见张问天落泪,自己也落泪了。张问天急忙擦了把老泪说:“你很忙,没有什么事情我也不想打搅你。这次凑巧,你对步凡的字评价很高,我这个女婿很有才华,他现在是天野市的市委副书记,工作搞得不错,几年前是天南县委书记的时候,省里就把天南树为落实小康战略的典范了,省报多次表扬过他,连省委的马书记和刘副书记都很器重他,因此提拔了个天野市政法委书记,刚刚才又当上市委副书记。”张问天把王步凡的业绩简单而又巧妙地向副委员长汇报了一下。

  “这么有才华的人,现在怎么还是个市委副书记?回头我得跟你们河东省的小马说一下,得让他关照关照你这个女婿,不能老在副职上干,一个市委副书记能有多大的出息?”副委员长好像很不可思议地说。

  王步凡这时把两幅书法作品送到副委员长面前,并展开让副委员长看,副委员长很欣赏王步凡的书法,不住地点头称赞。副委员长看过之后,王步凡就把条幅卷起来放在了古式条几上,然后回到原处坐下。

  张问天问着副委员长的家庭情况,王步凡就环顾客厅。客厅里挂有唐寅和八大山人的作品,但没有郑板桥的作品,也不知是副委员长没有到,还是不喜欢,他很想说把他家里那幅郑板桥的作品献给副委员长,又总觉得有点儿唐突,决定以后有机会再说。

  接下来是谈书展的事情,副委员长说上次王步凡的书法作品已经在北京引起了小轰动,这次要让王步凡的书法作品引起大的轰动。中宣部那个副部长也支持这个事情,准备在“五一”正式开展时,邀请一些大报的记者和电视台记者来宣传一下。“五一”期间各地来京旅游的人也多,选择这个时间搞书展是最好的时机,影响肯定会很大。

  张问天看该说的也都说好,时间已经快九点,就站起来说:“你老兄早点儿休息吧,我们也该回宾馆了。”这时秘书应声进来,副委员长小声代了些什么,王步凡没有听清楚。

  副委员长一边送张问天,一边握住王步凡的手说:“小伙子不错,好好干,将来会有出息的。我们都老了,描绘繁荣富强的宏伟蓝图,就全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目标要放远一点儿,不能老停在地市级,天野会有多大的出息?得有理想,有抱负。”王步凡点头不已,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好。

  副委员长一直把张问天和王步凡送到门口,然后由秘书代送,张问天和王步凡与副委员长握手告别。

  29

  回到宾馆,副委员长的秘书安排了酒席,吃过饭又安排了住宿,然后才离去。

  王步凡和叶知秋刚到房间里正准备休息,乐思蜀带着梅慧中来拜访,手里提了两条中华烟,两瓶茅台酒,放下东西就与王步凡握手,然后很不好意思地说:“王书记,欧市长离开后我就到天野驻京办事处来了,因为心情不好一直没有回去看望你,很失礼,夏侯知老板给我打了电话,我才知道王书记进京搞书展的事情,前期工作本来应该办事处做的,可惜我们没有得到消息。”

  王步凡这次没有拒收梅慧中的礼。他知道梅慧中是梅秀外的堂弟贾正明的表弟,他的驻京办事处主任职务是乔织虹安排的,现在梅秀外死了,梅慧中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王步凡很关心地问:“小梅,你到京城这么长时间了,在这里工作还好吗?”

  梅慧中叹着气,一脸委屈地说:“我原来是市政府机关干部,三年前表哥贾正明硬要让我到他那里去工作,后来又让去当市长的秘书,再后来就到这里当驻京办事处的主任,说是享受正处级的待遇,其实什么也没有。原来办事处还不怎么缺经费,连省里有些干部们进京都是我们招待的。现在就再也没有人管了,市里也不再拨经费,调又调不回去,唉,我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才得这样狼狈,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做点儿生意维持生活,现在很困难。王书记,既然驻京办事处这样闲置着,为什么还这样名存实亡呢?还真不如撤回算了。”

  王步凡听梅慧中这么一说反而有些同情他,原来对他的那些不好的印象也有所改变,很惋惜地说:“慧中,驻京办事处既然没有存在的必要,确实不如撤回去,这样下去也耽搁你的前程,你没有和乔书记说一说?”

  “我给乔书记打过报告,她说市里现在没有合适的位置,我说不行就让我到县里去锻炼锻炼也行,谁知天野市回不去,县里边也安排不了。早知道这样我还真不如不来北京呢,原来说让下乡,不知道为什么乔书记又改变了主意让来这里。”

  “这样吧,我回去后跟乔书记再说一下,建议把驻京办事处撤了。这样名存实亡有什么意思呢?你的工作要重新考虑安排,不过你也要主动再打个报告,就送给我吧。”

  梅慧中很感激地说:“王书记,这几天我们办事处的人都会来搞服务的,我们一共三个人,其他两个都是毕业几年的大学生,一个叫赵谦理,一个叫叶慕月,他们都很能干。赵谦理学中文,叶慕月是外语专业的高才生,可以当个翻译。也就我是个没有真才实学的人。”

  王步凡上次进京接上访人员的时候见过赵谦理,印象不错。就很惋惜地说:“把你们这么好的人才都闲置着,真是可惜了,你们明天都过来吧。”

  梅慧中道了谢起身告辞,王步凡很礼貌地将他送出门外问:“有车吗?”

  “以前有一辆奔驰,后来经费紧张给卖了,我是坐出租车过来的。”梅慧中说。

  “思蜀,你送送梅主任,明天再去把他们接来。”梅慧中听王步凡这么说,一脸的感激,也不好意思说感激的话,就和乐思蜀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乐思蜀把梅慧中接来后,王步凡就让乐思蜀和天南的公安局长带车回天南,自己和张问天叶知秋还有梅慧中他们利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把九十八幅作品全部挂出来,做好了开展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在挂作品的时候,王步凡发现赵谦理长得很像父亲的学生赵云天,但他没有问他的身世,只觉得小伙子办事很利索,挂每一幅作品都要叶慕月看一下是否挂正了。叶慕月长得很秀气,声音特别甜美。王步凡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发现叶慕月还是个美人,在天野市他还没有见过身材和长相超过叶慕月的人。

  “五一”这天“王步凡书法作品展”正式开展。副委员长和中宣部那位副部长如期到来,梅慧中和赵谦理担当了中文解说员,叶慕月专门向外国朋友作介绍。京城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场面搞得很有气氛,王步凡心里很满意。

  在别人参观书法作品的时候,京城电视台把作品全部录了像,然后做了人物专访。首都报社的记者也对王步凡进行了采访,问了他苦练书法的经过和个人的有关经历,要进行专题报道。记者采访结束后,王步凡与副委员长和中宣部的副部长合影留念。

  王步凡在陪同副委员长围绕展厅浏览作品的时候有意问:“我看您老很有收藏古字画的雅兴,连唐寅的画都有,怎么没有郑板桥的竹图呢?是不喜欢吗?”

  副委员长苦笑了一下道:“郑板桥的清瘦竹我是很喜欢的,前年买了一幅,可惜是赝品,就没有挂,现在假东西太多了,人心不古啊!我那幅唐寅的画也未必就是真品,即使是赝品,也是出自明清时代画家之手,还有一定的价值。”

  王步凡趁机说:“我祖上传下来一幅郑板桥的《风竹图》,绝对是真品,回头我送给您老吧?”

  副委员长先是吃惊,然后是兴奋,最后就摇头了:“你这孩子,我怎么能夺人所爱呢!我从来不收别人馈赠的东西。”

  “您老说哪里话,您和我岳父是同学,咱们这是亲情交往呢!”王步凡解释着说。

  副委员长仍然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但王步凡能够体会到副委员长对《风竹图》是很感兴趣的,只是他不肯夺人之爱。他之所以没有透唐伯虎的画,是因为他心里也没底,不知家中那幅落着唐寅名字的画是真是假,但郑板桥的画绝对是真品,他听父亲说那幅画是他曾祖父从一个落魄举人手中买的,那个举人的父亲跟郑板桥交往甚密,是郑板桥特意赠送的作品。

  开展当天,就有新马泰华侨和港澳台胞出高价购买王步凡的字,一位日本朋友花了三万元人民币买了王步凡创作的“大道无形”四个字,一位美籍华人花了三千美元买了“金戈铁马气万里如虎”那幅字,一位香港朋友花了两万港币买了“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与天公试比高”那幅字,新加坡一位朋友花了五万元人民币买了“数风人物还看今朝”那幅字。第一天就成十多万人民币。在副委员长的指点下,有关单位还收藏了一幅王步凡带有政治色彩的作品。

  开展这天晚上,王步凡在宾馆的房间里给家中打了电话,让他父亲把郑板桥的《风竹图》找一找,交给乐思蜀,说他在京城这边要用。父亲并没有多问,只说把《风竹图》保存得很好。王步凡又给乐思蜀打电话,乐思蜀说他刚刚回到天南。王步凡说:“思蜀,还得麻烦你明天再进京一趟,到我家里取一幅古画,我在这边要用。”

  乐思蜀明白王步凡的意思,也猜到他在京城有所行动,答应明天返回京城。

  王步凡刚刚打完电话,叶知秋就在那边嚷开了:“步凡,你快来看,你上电视了!”

  王步凡急忙走过去,京城电视台正在播放王步凡的人物专访,其中还有与副委员长和中宣部副部长在一起的镜头。叶知秋很高兴,王步凡比知秋更高兴,知秋高兴的是王步凡上了京城的电视,而王步凡则把它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去认识,也许这次进京办书展会给他的仕途带来什么转机。

  五月二,梅慧中安排叶知秋和张问天随了旅游团在北京各景点旅游,王步凡和驻京办事处的人在展厅里留守,反正收钱谈价格都是宾馆经理和工作人员负责的,王步凡他们不直接手这些事情。

  夜晚回到房间里,头上放了当天的《京都晚报》,上边刊登了王步凡书展的有关情况,还配发了他的照片和书写着“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内容的书法作品。这一次王步凡真的成了名人,他的书展在北京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动邀请他加入中国书协。

  乐思蜀于五月三夜间十一点才赶到北京,他很慎重地把郑板桥的《风竹图》交给王步凡,因为太疲劳,他在张问天住的房间里一躺下就睡着了,夜晚张问天就和乐思蜀住在一个屋子里。

  以后几天,乐思蜀总在宾馆里睡大觉,张问天和叶知秋去旅游。五月六,王步凡的所有作品全部卖掉,总共收取现金一百一十万元。王步凡事先已经与岳父商量好了,让他一个人把郑板桥的画送给副委员长,并让他打了电话,说明天他们就准备回天野去,晚上要到副委员长那里去辞别。副委员长说还要见王步凡一面,又派秘书来把张问天和王步凡接去了。

  张问天和王步凡来到副委员长的家门口,副委员长已经站在那里等候了,临下车王步凡悄悄地把郑板桥的画到张问天的手里,张问天明白王步凡的意思,因为那一次去省城井然家王步凡受了批评不说,画也没有送出去,这次王步凡只好让老岳父出面了。

  副委员长很热情地把张问天和王步凡引进他的收藏室里,收藏室里挂了当代名人字画,大部分是书画家馈赠给副委员长的,其中也有几幅古人字画,王步凡的书法“人间正道”就排列其中。副委员长笑着说:“老张,你这个女婿的字写得很不错,我让他见识一下当代大家的作品,让他开阔开阔视野,再提高一步。”

  张问天很得体地说:“你老兄对他的关心,就像一个父亲关心儿子,步凡是个争气的孩子,他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王步凡也很感慨地说:“您老很喜爱书画作品,您的书房简直就是个展厅,我参观一下受益匪浅啊!您对古字画也很在行哩,您老要及时指点我。”

  副委员长笑道:“这些古字画都是我花钱买的,我这一辈子把全部积蓄都花在这上边了。幸好我的儿子也很爱书画,他现在是中国书画家协会的理事,不巧他随团到西欧参加文化交流活动去了,他应该跟步凡个朋友的,以后有机会你们要认识一下。”

  张问天应道:“咱们两家应该成为世,关系不能断啊!”“是啊,是啊,一辈是同窗,三辈是亲朋嘛。”副委员长说。

  张问天看时机已经成就说:“步凡祖上留下一幅郑板桥的画,人们说书画一家,可他爱书法,却不爱绘画,就想送给您做个纪念吧。”

  副委员长好像生气了:“老同学,这可使不得。我们这代人什么时候兴过这一套?我对现在屡不止的腐败现象非常憎恶,中央对反腐败也是下了决心的,你如果给我送礼,岂不是既玷污了咱们的友情,也让我腐败吗?这个礼我不能收,不能收啊老张!”

  张问天又解释道:“他父亲本来是要将这幅画卖掉的,又怕一幅好画错投了主人,所以迟迟没有出手。”

  副委员长一听这话似乎动心了,很惋惜地说:“多少国宝失域外,是中华民族的辱啊,卖了确实可惜。来,我再看一下。”

  王步凡急忙把画展开。副委员长拿了放大镜很仔细地从上到下看了三遍,足足看了有十分钟。忽然惊叹道:“老张,还确实是真品。步凡,不要让你父亲卖给别人了,小心把一幅珍品给作践掉,这样吧,我买下算了。”副委员长说着话把桌子上的一个按钮按了一下。不一会儿秘书进来了,副委员长代了几句秘书匆匆忙忙出去了。

  王步凡影影绰绰听见副委员长好像是让秘书去取钱,急忙说:“您老喜欢就留下吧,还谈什么买呀!”

  “错了,错了。赠和买可大不一样,质不同。你王步凡写的字可以馈赠给我,但是郑板桥的字画就绝不能馈赠,一馈赠就是行贿你懂吗?”副委员语重心长地说。

  王步凡急忙说:“我会记住您老的教诲,永远保持共产人的本,绝不会在腐败两个字上犯错误!”

  张问天补充说:“步凡从县处级干到副厅级,从来不收礼,连一些烟酒都不收,他在我们天野是出了名的廉洁干部。”

  “这就好,这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只要有能力又廉洁就有前途。步凡啊,你大胆地工作,你进步的事我会帮助你的。”这时副委员长的秘书进来了,交给他一个包,副委员长说:“我把仅有的那点积蓄全部取来了,也只有二十万,不够的那部分后我再补寄吧。”

  张问天与王步凡对视了一下也不敢说什么。副委员长继续说:“步凡,你祖上能够传下来郑板桥的画,说明你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说到郑板桥,他可是个君子呢。郑板桥爱吃狗,穷人送给他一碗,他都会以一幅字画答谢。而那些达官权贵们就是送他百两甚至千两黄金,也不愿为之著一笔。郑板桥本人奉行‘作画用以慰天下穷人’的宗旨,颇有美名。而现实生活中有些下属对上级专门投其所好,为的是从权力那里得到好处,这一点你们在基层千万要当心,很多干部的本质不坏,是被别人拉下水的。”副委员长侃侃而谈。

  王步凡此时有些窘迫,他听了副委员长的话有点儿汗颜。其实自己不也在投其所好吗?他暗暗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绝不再干送礼这种事情,有违自己的个性,有辱自己的人格。

  副委员长把钱递给张问天说:“老张,这幅画最低价也值三四十万,我先给二十万,后再补齐。”

  张问天捧着钱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王步凡没有想到副委员长办事这么认真,令他肃然起敬。他觉得职位越高的人反而越平易近人,办事也越讲究原则,不像基层干部那么随心所

  张问天看时间不早了,就提着钱袋子告辞说:“我们走吧,你老兄也该休息了。”

  王步凡道:“明年的九月九,天野市的石榴会大丰收的,我们准备在那个时候搞第二届石榴节,到时候您老一定光临天野指导工作。”

  “这是个好事,重节敬老人,吃石榴有益身心,到时候我一定去天野看看。”副委员长口答应。

  出了副委员长的小院子,仍是秘书相送,副委员长站在门口挥手致意,一直到看不见车时才回身。

  张问天和王步凡带着《风竹图》离开宾馆后,叶知秋的心里总有些忐忑不安,她怕副委员长拒收这份厚礼,那样可能会把好事办砸。她觉得王步凡的行为是在跑官,虽然她从内心不赞成这种做法,由于她爱王步凡,也能够理解丈夫的苦衷。她知道丈夫为人正直,跑官并不是出于本心,而是现实得他不得不这样做。她心神不宁地在房间里等着,一直不见王步凡回来,心中越发不安,就叫了梅慧中赵谦理和叶慕月来打扑克。十点钟,张问天和王步凡提着一个包回来了,脸上的笑容已经告诉叶知秋事情办成了。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她这时已经懂得王步凡经常说的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的含义了。

  王步凡还没有坐下,手机响了,他一接是乔织虹打来的,先问了书展的情况,王步凡告诉她书展一切都很顺利,已经于下午结束了。乔织虹先是祝贺了一番,然后说:“那个啥,你明天安排活动了吗?”

  “我想到中央校看望一下涛繁同志,另外想到人民大学去看望一下儿子含愈。乔书记有事吗?”

  “不好意思,那个啥,我一时回不去。我看你把明天的活动取消吧,有两个急事,一是文史远同志出车祸了,也不知什么情况,听说是住医院了,一是西城区区委书记匡扶仪同志出事了,听说人已经不行了,你赶回去代表市委慰问和吊唁一下吧。”

  王步凡听了乔织虹的话一下子瘫坐在上,他有一种预感:文史远出车祸与他竞争市长有关,匡扶仪的牺牲只怕与腐败分子有关。乔织虹在电话里连续喂了几声王步凡才回过神,他不便问乔织虹在哪里,只答应立即赶回天野去。合了手机,匡扶仪的音容笑貌仍在他脸前晃悠,那么正直的一个老纪委书记就这么走了,让王步凡刨心挖肝地悲痛,泪水不自觉地下来。

  叶知秋坐在王步凡身边,电话内容她听得很清楚,急忙去卫生间里取来巾递给王步凡,自己也流泪了。

  让王步凡闹不明白的是:时运成是纪委书记,乔织虹为什么给他打了电话。据王步凡推测,可能乔织虹对时运成驾驭全局的能力有所怀疑,因此才给他打了电话。

  梅慧中听说王步凡要连夜赶回天野,就说:“开夜车太辛苦了,王书记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看有没有往天野去的飞机。”说罢梅慧中到房间外边打电话去了。过了两分钟,梅慧中回来说:“王书记,正好十二点有去云南的飞机,到天野做短暂停留,我已经订了三张机票,你和嫂子还有伯父坐飞机回去吧。我们几个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去了,就乘老乐的车回天野一趟。老乐,走,咱们去机场取机票吧。”

  乐思蜀应了一声,就和梅慧中出去了。王步凡现在越来越觉得梅慧中这个小伙子不错,心想适当的时候要把他调回天野去。

  梅慧中一走,赵谦理和叶慕月说他们要去收拾一下行李,起身告辞。房间里只剩下张问天王步凡和叶知秋。王步凡仍然有些伤感,叶知秋为了分散王步凡的注意力就问张问天:“张伯,你以为副委员长会给马疾风书记打电话吗?”

  张问天摇摇头说:“这种事情只怕打电话不合适,要在见面的时候于无意间说出来效果才好。官场上的事情说它神秘很神秘,说它平常也就是主要领导人的一句话。”

  叶知秋点点头,觉得继父把很复杂的事情用简单的道理已经说明白了,这时她望着王步凡问道:“画收下了?”

  王步凡擦了擦泪说:“副委员长很清廉,画是收下了,但是他老人家让秘书取了二十万块钱,说是他的积蓄就那么多,不然要多给点儿的,可能以后还会寄钱的。”

  张问天也说:“人家对字画很在行,展开《风竹图》一看就连声说是真品,他还说按市场价那幅画远不是三十万能够买到的。”

  叶知秋吓得吐出了舌头,没想到一幅破画会那么值钱,此时她心中的一块石头真的落了地。

  王步凡这时说:“知秋,张伯一生很贫苦,他的儿子张浩现在还没有房子,虽然我和孔放远同志打了招呼,已经给他安排了个东南县水利局的副局长,但是没有房子怎么行呢,这二十万块钱就给张伯吧,让他老人家留点儿,再给儿子一些,让张浩买套房子,县里边的房子便宜,十万块钱买的房子就差不多了。”

  张问天说啥也不答应要这笔钱,把叶知秋都急哭了。张问天见王步凡和叶知秋心意诚恳,只好答应了。张问天忽然问道:“步凡,搞书展这笔钱你准备怎么支配?”

  王步凡不假思索地说:“天野的情况很复杂,我不能留下这笔钱,准备用它捐助一所希望学校。”

  张问天点点头说:“你能够轻看钱财,我就放心了。”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闲话,梅慧中和乐思蜀回来了,梅慧中拿了三张机票,说要尽快把他们送到首都机场去。王步凡掏出钱要给梅慧中,梅慧中说啥也不要,并且说:“在宾馆的费用本来办事处要去结账的,宾馆的经理说副委员长的秘书已经结过账了。”

  王步凡只好把钱又装起来,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首都机场。临上车,他对梅慧中说:“驻京办事处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回到天野后打个报告,直接送给我,我跟乔书记说,你们三个人都回天野吧,我负责安排你们的工作。对了,咱们天野的林副书记在中央校学习,明天你们走之前去看看他。我本来想明天去看他的,走得太匆忙,去不成了,你们向他解释一下,代我向他问好。”

  梅慧中此时已经感激得眼中滚动着泪花,望着王步凡不知道说什么好。王步凡拍拍梅慧中的肩膀说:“驻京办事处的三个人素质都很高,天野需要你们。这么好的人才闲置了三年,是人才资源的极大浪费,也是官僚主义害了你们,以后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这边的事务该处理的处理一下,要善始善终,不要留下什么尾巴。”梅慧中等人点头不已。

  王步凡回到天野已经是五月七早晨了,他没顾上休息就到医院里去看望文史远。

  进了市第一医院的骨科病房,见文史远的腿上打着石膏,头上着纱布,看来伤得不轻。魏酬情丢下县里边的事情不管在边护理文史远,见王步凡进来,站起来红着脸与王步凡握手说话。不是合法夫的男女,总给人一种不正常的感觉。文史远见王步凡进来,要说话,王步凡急忙止住说:“文书记好好养病,不要多说话。酬情,这是怎么回事?”

  魏酬情的脸仍然红着,沉默了一下说:“昨天傍晚我和文书记在西郊湖吃饭,吃过饭走出餐厅,突然一辆天野牌照的出租车开了过来,车速很高,我看情况不对头,拉了一把文书记,可是已经晚了,车撞住了他的右腿,头也摔在地上,头上的伤不重,腿却碰了个粉碎骨折,多亏没有轧住腿,不然这条腿可能就残废了。”

  “车牌照记下没有?”

  “记下了,是本市的牌照。”

  “报警没有?”

  “当时我就报警了,向天歌他们正在查,我怀疑是侯寿山派人干的。”

  “酬情,无无据的话不要说。”文史远说。

  “除了他还有谁?他是你竞争市长的政敌,有这个可能。”魏酬情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王步凡觉得魏酬情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目前侯寿山和文史远竞争市长职位连省委书记都犯了难,如果其中一个失去了竞争力,那么另一个就会很顺利地当上市长。因为呼延雷和文景明在较劲儿,两个人谁也当不了市长。但这个事件到底与侯寿山有没有关系,结论需要公安部门来下,不是靠猜测就能够下结论的。

  这时向天歌进来了,见王步凡也在,先与王步凡握手,然后说:“王书记,文书记,已经查清楚了,河E23588这个车号是旅游局张局长的车牌号,可人家的是黑色奥迪车,不是红色富康车。我们对全市所有的出租车进行了审查,根本就没有河E23588这个车号,只有个23888的富康车,昨天晚上还在修理厂修车,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车牌照是假的,并且很可能是一辆外地车,作案后连夜逃走。我们已经在各个路口设卡并且通知各个收费站检查这辆富康车。”这时向天歌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然后很无奈地对王步凡说:“那辆肇事车找到了,遗弃在通往平州的高速公路上,车上没有人,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供破案的线索,车牌照是假的,根据发动机上的号码,刑警队与平州警方取得联系,平州市公安局找到了车主,车主说半月前他的车被人偷了,当时他就报了警。”

  “这不就对了吗,侯寿山在平州当过代理市长,肯定是他指使平州人干的!”魏酬情愤愤不平地说。

  文史远又止住魏酬情的话说:“仅凭这一点是不能够怀疑侯寿山同志的,要相信公安战线上的同志们,能够破案就让事实说话,破不了案算我姓文的该倒霉。”

  向天歌道:“我们一定与平州警方合作,尽快破这个案子。”话是这么说,向天歌对这个案子也没有多少信心,跨区域去破案谈何容易,尽管侯寿山是犯罪嫌疑人,但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天野市公安局根本无权去传讯一个在职的市委副书记,就是省公安厅也不会仅凭怀疑就去传讯侯寿山,更何况“五一”期间侯寿山去云南旅游去了,根本没有理由怀疑他,只怕这个案子要成为悬案的。

  王步凡从医院里出来时,与向天歌边走边谈,向天歌就文史远被撞事件请示王步凡,王步凡沉默了一阵子反问道:“你认为这个案子好办吗?”

  “要想查个水落石出,只有求助于省公安厅,我们是无能为力的,没有一点线索,你查谁去?”向天歌说。

  “那就等等看政协主席文景明是个什么态度,我们无权指挥省公安厅去查平州的任何人,也无权怀疑一个市委副书记,只有报到省公安厅让省里拿主意。”王步凡说。

  向天歌一脸严峻地点了点头。

  王步凡这时才问起匡扶仪的情况:“老匡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天歌摇摇头说:“西城区目前对外说是在去单位值班的路上出的车祸。实际情况是这样的:老匡是六号值班,昨天晚上他往办公楼上走时楼道里突然窜出一个人,用铁砸在老匡的头上,把头骨都砸碎了,是另一个值班的干部去值班时才发现匡扶仪同志躺在楼道里,等送到医院人早就不行了。”

  “抓到凶手没有?”

  “这种案子查起来像大海捞针一样,老匡到西城区当书记时间不长,又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我们怀疑是他以前办案得罪的那些人干的,正在排查凶手。”

  “小向,这两个案子如果你一个也破不了,那你可真成饭桶了,说不定人大要建议市委撤了你这个公安局长。你记住,把调查范围扩大到天南,老匡在天南也得罪过腐败分子,一定要把凶手缉拿归案。”

  “王书记,我们尽力而为吧,这个保票我真不敢打。近几年没有破获的案子多着呢,有些就是无头案,你想破也破不了,就连上边也不是破案率百分之百啊。”向天歌的表情简直就像要哭了。

  王步凡不想再说别的,就说:“走,咱们看看老匡去。”

  等王步凡和向天歌来到天野人民医院的太平间时,见匡扶仪的老婆和子女正在抚尸痛哭,匡夫人嗓子都哭哑了,儿女们的眼睛也哭肿了。时运成和白无尘在安慰匡扶仪的老婆和孩子们。

  匡扶仪的老婆是认识王步凡的。见王步凡到来就抱着王步凡的腿哭诉道:“王书记呀,你可得给老匡做主啊,我敢说我们家老匡是一等一的好人,当初在天南的时候我就劝他不要再干纪检这一行,太得罪人,可他就是不听,到市里又干什么反贪局长,现在到底遭人家暗算了…”

  王步凡着泪说:“老嫂子,请你节哀保重。老匡是个好人,是个好干部,是个好员,我和他是同事,对于他身遭不测,我是很悲痛的。请你放心,我们一定要捉住凶手替老匡同志报仇。”

  时运成和白无尘听了匡夫人的话表情都很复杂,因为他们一个是纪委书记,一个是反贪局长。

  匡扶仪的老婆又抱住向天歌的腿哭道:“向局长,你们公安局可不能光吃干饭啊,这明明是有预谋的杀人,你们可得下大力气破案啊,不然人民群众太寒心了。”

  向天歌很严肃地说:“请匡夫人放心,我们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抓到,为匡书记报仇。”

  这时西城区区长来到王步凡身边,向王步凡介绍匡扶仪的生平事迹。王步凡打断他的话说:“老匡的生平事迹我比你清楚,你不用介绍,老匡的后事安排好没有?”

  “时书记已经指示我们安排好了,后天开追悼会。”

  “子女的工作怎么样?”

  “女儿下岗,儿子去年大学毕业还没有安排工作。”

  “这就叫后事安排好了?把他的儿女都安排在西城区委区政府工作,你自己想办法,把老匡的先进事迹上报市委宣传部,市委要表彰匡扶仪同志。”然后又看一看时运成和白无尘说:“运成,我这话是不是违反原则了?”

  时运成急忙说:“哪里,哪里,应该这样安排。”

  匡扶仪的追悼会是在天野殡仪馆举行的,场面非常隆重,来参加追悼会的市民有一万多人,哭声一片。

  匡扶仪安葬之后的第二天,向天歌来向王步凡汇报破案情况,文史远出车祸的案情没有进展,而匡扶仪被害的案子破了,凶手是雷佑胤的侄子雷风云,参与这起杀人案的有郑清源的弟弟和买万通的侄子。据向天歌说,这些人原来在市委市政府开车,平时吃拿卡要恶习很多,到局委上班后仍然改不了趾高气扬的恶习,引起领导和干部职工的反感,又因旷工问题被单位勒令停职检查,于是三个人就把怨恨记在原反贪局长匡扶仪的账上。他们认为如果不是匡扶仪给乔织虹写信,也许他们不会落得这样惨,因此就想着法子报复匡扶仪。按雷风云的代,他只是想教训一下匡扶仪,不想一下去竟然把人给打死了。现在三个人都已逮捕归案。至于案子是怎么破的,向天歌只简单提到西城区一个干部正在阳台上做健身运动,看见雷风云出现在院子里。因为雷风云曾经是乔织虹的司机,尽管是在夜幕下,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后来听说匡扶仪被害,他就把这一线索提供给天野警方,公安局轻而易举就破了此案…

  匡扶仪死后,乔织虹提议调天北县的县长刘畅出任西城区区委书记。刘畅过去是乔织虹的秘书,刚当上天北县的县长时间不长又提升为西城区区委书记,王步凡对此是有想法的,因此没有明确表态。

  乔织虹看王步凡不表态就笑着说:“在干部任用上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随心所了?那个啥,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再说了只要我说合适就合适,我直接跟组织部长王宜帆同志代,这个事情你就不要管了,现在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考虑那么多干啥啊?”

  王步凡觉得乔织虹简直有些不讲理,也不想再坐下去,就从乔织虹那里出来,一直觉得刘畅提拔得过于快可能对她是不利的,可是乔织虹坚持这样做他也没办法。

  30

  过了半个月,梅慧中带着《关于撤销天野市驻京办事处的请示报告》来见王步凡。王步凡正在批阅文件,只看了他一眼示意让他坐,并没有多与他说话。梅慧中没敢坐,傻站着有些诚惶诚恐的样子,王步凡也没有理会。他觉得对下属的热情与严厉都要掌握得恰到好处,这样才能收到亲疏有度恩威并重的效果。

  梅慧中一直站着。王步凡批完文件后,才站起来很友好地与他握手并示意他坐下,梅慧中仍然没敢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报告递到王步凡面前说:“王书记,我起草了一份报告,请您审阅一下。”

  王步凡接住报告没有细看,放在桌子上说:“慧中,关于撤销北京办事处的事,我与乔书记已经说过了,她原则上同意,你们三个人的安排我还没有顾上跟乔书记说,你是正科级,其他两个是副科级,等我向乔书记汇报之后再说吧。”

  梅慧中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似乎觉得王步凡是在推,呆呆地站在那里,好像泪都快要下来了。王步凡见梅慧中那副样子,已经猜透了他的心思。“你与我接触还少,我这个人是说到办到,一定给你安排个委局的副主任或者副局长。你在北京晾了这么长时间,是组织上的失误啊。”

  梅慧中听王步凡说要给他安排委局的副职,等于是提拔,他做梦都不敢这样想。自从堂姐梅秀外死后,没有人管过他,他也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唯恐有一天灾难也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尽管他与梅秀外的一切事情没有任何牵连,总认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得到重用了。现在听了王步凡的话,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对王步凡十分感激。

  王步凡见梅慧中那副吃惊的样子,就笑道:“我看你小梅可是个人才,将来进了好单位,责任大,油水也多,一定要洁身自好,做个好官。”梅慧中的头像啄米似的不停地点着。王步凡又说:“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贪官,你要知道当官是一时的,做人是一世的,组织上能够把你提上去,也能够把你拿下来。一旦将来担任要职,可要珍惜。今年九九重节天野市要举办第一届石榴节,现在得道山的开发正在紧张进行,咱们建设旅游城市的工作量很大,任务也很艰巨,你小梅肯定有用武之地。真闲不住就先到组织部上班吧,我跟王部长说一下。”

  此时梅慧中已经感激得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王书记,谢谢您和市委的关照,我先到组织部去上班吧,我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报答您的知遇之恩。人家都说现在办事得送礼,可我什么也没有表示…”

  “慧中,这话就不对了,要相信我们大多数干部是廉洁的。要感谢也只能感谢组织,千万不能说某某人的知遇之恩。好好干吧,要用行动说话,不要光用嘴皮子说话。我这就给组织部长王宜帆同志打个电话。”王步凡说罢给王宜帆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情况,放下电话又说:“你去吧,去见一下王部长。至于送礼请客这些事情,我警告你千万不要做,希望你不要步了贪官污吏的后尘。”王步凡现在很忌讳别人把组织和他个人联系起来,他不想再让别人说他在培植个人小圈子。

  梅慧中快要告辞的时候,才拿出林涛繁给王步凡的信,王步凡拆开一看,先是问候,后边是介绍他在京的学习生活情况。等王步凡看完信,梅慧中主动给王步凡的杯子里添了点儿水,又把茶几上烟灰缸里的垃圾倒进纸篓里。

  王步凡知道梅慧中的心情,总想在他面前表示一下殷勤。“慧中,你去吧,好好干工作,干出成绩就是对和人民最好的报答,有时间要多向乔书记汇报工作。”说罢站起来与他握了握手,梅慧中很谨慎地退了出去。

  梅慧中刚走,赵云天带着赵谦理和叶慕月来了,赵云天是王步凡的父亲王明道的学生,当年他帮过王步凡。王步凡一见赵云天急忙上前握手,然后让座,又很诚恳地去给赵云天倒水。叶慕月见王步凡亲自去倒水,急忙接了杯子。王步凡挨着赵云天坐下说:“赵老师,我来天野这么长时间了,一直忙于工作也没有去看望你,很失礼啊。”然后望一眼赵谦理说:“谦理你也坐吧。”

  赵云天道:“你初来乍到工作忙,我来看你不也一样吗。”然后指着王步凡对谦理说:“谦理,这是你王叔,是我的师弟。”赵谦理和叶慕月都叫了叔叔。赵云天又接着说:“谦理是我最小的儿子,慕月是他的未婚。他们从北京回来后说你有撤销驻京办事处的意向,愁着自己的工作没有着落。前几天我就想来找你,想你一定很忙没有来。今天来找你,是想让你帮帮忙,看能否在市里给他们安排个工作,你也知道现在人事安排是最难办的事情,只有靠你了。”

  王步凡没想到赵谦理是赵云天的儿子。当年自己在天南县从一个副乡长提升为孔庙镇的镇长,赵云天是帮了忙的。那时赵云天和张问天引着他去拜见时任天南县县委书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在北京搞书展时,赵谦理和叶慕月也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因此赵谦理和叶慕月的工作他准备帮忙安排一下,这个事情他不用请示乔织虹,自己就能够做主。他看赵谦理很能干,就想把他留在市委办公室里当秘书,但不知他有什么意向,就问:“谦理有什么意向吗?”

  赵谦理应道:“叔,我很想在市委或市政府工作。尤扬是我的同学,你看人家没几年就是正科级了,我还是个副科级。现在的年轻人都想到能够进步的地方去。如果困难大,到局委去也行,人生的起点总是很重要的。”

  赵谦理说的起点,王步凡知道是指提拔的捷径。在政机关里工作,接触领导的机会多,很容易被提拔。而在下边工作,即使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也可能被埋没。就笑着说:“困难大能够克服,事在人为嘛,凭我和你老爸的关系,凭你老爸是我父亲的学生这层关系,你的忙我还能不帮?谦理,我有意让你留在市委办公室里,试试看吧。”

  王步凡的话故意留了余地,说是摆谱也好,说是技巧也好,反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步凡说话已经不再那么直了,官场上的爬摸滚打使他学会了含蓄。尽管话说得含蓄,赵谦理已经喜形于了。

  叶慕月不待王步凡问她,就很妩媚地笑着说:“叔,我也想进个好单位,只怕我的事情也要麻烦您。文书记和我哥是同学,他答应给我办事的,不巧出车祸了。”

  王步凡深知,如今在人事安排上仍然存在不少问题,同是一所大学的毕业生,有进了政机关,干个十年八年就可能混个科级处级。年轻人想往政机关里挤能够理解,这也正是赵谦理所说的起点问题,这年头起点高就能够决定你一生不会平庸。王步凡听叶慕月说到文史远,他就不想管她的事情了,又碍于赵云天的面子不好拒绝。于是对叶慕月说:“天野要开发旅游城市,旅游局很需要增添一些高素质懂外语的人才,我看你的英语水平不错,就到旅游局去吧,将来可能你还要和外国人打交道呢。”王步凡说不清自己哪神经在作怪,他觉得像叶慕月这样有才有貌的女人,最好不要留在市委机关里,一旦留下来可能就会惹出是非,况且她与文史远又有点儿关系。公务员虽然是考试的,也不是全部都考试,免不了领导直接安排,王步凡觉得破例安排一个就行了,也不敢随便安排。

  听了王步凡的话,赵谦理的脸色阴沉了一下,叶慕月的脸红了。

  赵谦理和叶慕月两个人的表情变化王步凡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就有些纳闷,但他没有去仔细揣测其中的原因,年轻人大多是有一些隐私的。他又望了一眼赵云天,他的表情显得相当满意。王步凡给墨海打了电话,墨海跑着来了,看见有客人在就说:“王书记,让办公室送些水果来吧?”

  王步凡摆摆手道:“不用了。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新来的秘书赵谦理,这是市委秘书长墨海同志。”等赵谦理与墨海握手的时候,墨海的官架子十足,赵谦理的表情既惊喜又激动。王步凡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说:“老墨,你把小赵带去安排一下,最近你再帮他把手续调过来,他原是驻京办事处的人,副科级,小伙子不错,是我相中的人才。”

  墨海急忙应道:“好的,好的,办公室呢,还正好缺一位秘书,尤扬提了办公室副主任,又兼着王书记的秘书,就有些忙不过来,是否让小赵同志以后跟着王书记?”

  对于墨海的话王步凡没有正面回应。王步凡最近很讨厌尤扬,他想把尤扬换掉,又怕贸然换人尤扬会产生想法。这年头当官的都不轻易去得罪一个人,因此他对墨海说:“尤扬的事不急,随后看情况再说吧。老墨,你先去帮小赵安排一下,小赵这孩子确实不错,我很喜欢他。”

  “好的,好的。”墨海说罢带着赵谦理出去了。领导夸谁不错,就说明与这个人的关系微妙,墨海在市委混了这么多年,是知道个中秘诀的。墨海和赵谦理出去后,王步凡又给旅游局的张局长打了个电话:“张局长吗,我王步凡呐。是这样的,驻京办事处于近期撤销了,那里的人员咱们得妥善安置一下,不然就对不起老书记了。”王步凡知道旅游局的张局长是经李直手提拔起来的人,一直很感激李直,就故意这样讲。接着又说:“驻京办事处的叶慕月同志是个很能干的姑娘,英语说得很好,咱们天野要建设旅游城市,少不了这方面的人才,我的意见是让叶慕月同志到旅游局去工作,你给安排一下吧。啊?职务?职务的事情你看着办吧,大材大用,小材小用,反正她已经是科级干部了。对,现在就过去。”挂了电话,王步凡对赵云天说:“赵老师,你把慕月送过去吧,张局长就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慕月,我看你能干的,如果张局长给你安排什么职务就应下来,年轻人不要怕担子,有点儿压力才能进步嘛!”

  赵云天很感激地说:“这个…这个,步凡,当初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个有作为的人,看来我还真没有看走眼。改天我得请小弟的客呢。唉,让我整天头疼的难题,你弹指之间就给解决了。”

  王步凡笑道:“兄长要请我的客?那可没有必要。咱们的关系就不用客气了,如果想聚聚,时间咱们到天道宾馆去,我安排。你们去吧,小叶要好好干,赵老师多保重身体。”

  临出门叶慕月声音甜美地说:“叔,我们走啦。”一直走出门叶慕月还在望着王步凡笑。

  王步凡挥挥手:“去吧,好好干工作,有什么困难来找我,将来过了门可要好好孝敬公婆。”叶慕月羞答答地点点头。赵云天一副感激的样子,不知嘴里嘟囔了些什么。王步凡从叶慕月身上感觉出点儿魏酬情的味道,不过这种感觉只是在脑海里一闪就过去了。

  王步凡正在看报纸,尤扬来了。尤扬先给王步凡的杯里续了点儿水,他的表情告诉王步凡他有话要说。王步凡示意他坐下,态度显得很和蔼。

  尤扬坐下后王步凡问道:“小尤,有事吗?”

  尤扬着手说:“王书记,我与刘畅谈上了,她经乔书记牵线搭桥认省委刘书记为义父了,我和她谈恋爱也是乔书记保的媒。”

  王步凡有点儿吃惊。这么大的事情尤扬竟然没有对他说过,刘畅什么时候认刘远超做义父他也没有听说过,他越来觉得尤扬其人不可深了,但他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悦情绪,笑着问:“还谈得来吧?”

  尤扬点点头说:“昨天我和刘畅去省城见了刘书记,总体上还可以,刘书记对我的印象不错,接触接触再说吧。不过官家千金是很不好相处的,况且人家又是居高临下的副厅级干部呢。”尤扬这么说好像刘畅就是刘远超的亲生女儿一样。

  “那也不尽然,我看刘畅还是不错的嘛,不那么娇气,也不是那么高傲。”王步凡听尤扬的话音这个事已经有几分了,又说道:“小尤,咱们相处这段时间关系一直很好,我对你一直是很器重的。有个事情我又必须和你换一下意见。你现在已经是市委办公室副主任了,前一阶段办公室里没有合适的秘书,咱们也比较投缘,我一直舍不得让你离开。但是作为领导,我要为你的前程着想,不能老让你跟在领导股后边打杂,你应该独立了。”

  尤扬听王步凡这么一说表现出一些伤感情绪,竟然掉泪了:“王书记,其实我愿意永远当你的秘书呢,跟着你使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也十分敬佩你的为人和领导艺术。”

  王步凡摇摇头,他觉得尤扬的话有些奉承味道,也未必就是真心话,却没有计较。漫不经心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总是要独立的,总不能干一辈子秘书吧?你是个很有前途的人,组织上会考虑你的进步问题。市委办公室主任老方年龄大了,最近身体也不好,听说老方现在已经因偏瘫住了医院,办公室的事情你要多费点儿心,过一阵子老方如果好了,也许还能来上班,如果好不了,只怕要给你身上担子的。我想向乔书记建议让你出任市委办公室的代理主任。”

  尤扬心里很高兴,却装出很漠然的样子说:“王书记,说句真心话,我宁愿娶个农家女,也不想攀这门政治婚姻。从此以后,我尤扬干出再大的成绩,别人也会说我是沾了老丈人的光,是依附权贵的寄生树。”

  王步凡一时不明白尤扬这话是出于真心,还是在故意卖关子,就附和着叹道:“人间自有公论,只要你与刘畅合得来就行,别的不要顾忌。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不被别人说,只要自己堂堂正正地做人,问心无愧就行。将来你能够有个好的前程,也算咱们该有一段缘分,到我退休的时候,也不至于有病连个车都不能坐,我会打电话说小尤啊,你给我派个车吧,我老头子要去看病。”

  “哪能啊,王书记。”尤扬说着两个人都笑了。尤扬又说:“刘畅倒是可以,不像个娇小姐,也很有思想,这可能得益于她早年在农村生活过。”尤扬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表现出很满意的情绪。

  “这就对了嘛,你是娶媳妇,又不是娶老丈人,你就当刘畅什么背景也没有不就行了。再说啦,这个事情可是求之不得的,你说是吗?去吧,向乔书记汇报汇报思想,她很关心你,也很关心刘畅,以后要多向乔书记汇报工作。”

  尤扬似乎从王步凡的话中品出些什么味道,先红了一阵子脸,然后才恢复了常态,说:“这个事情本来应该早点儿向您汇报的,我怕谈不成就没有说。”

  王步凡笑道:“这是个人私事,用不着向我汇报。”其实王步凡心里却正在计较尤扬没有汇报。

  尤扬也看出王步凡不太高兴,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与王步凡道别,很谨慎地离开王步凡的办公室。

  在往乔织虹办公室里去的时候,尤扬一直在琢磨王步凡最后的一句话,觉得没有什么讥讽的意味,才放心了。不过他现在把主要精力已经转移到乔织虹身上,王步凡是什么心理,他已经考虑得少了,更多的是去琢磨乔织虹的心理,讨她的心,不时还表现出献媚之态。

  来到乔织虹的办公室里,见她正在看报纸,尤扬甜甜地叫了声阿姨。他这是跟着刘畅叫的,刘畅原来在背地里称乔织虹为大姐,自从认刘远超为义父之后改称乔织虹为阿姨,过去尤扬私下里向王步凡称哥,向乔织虹称大姐,现在也改口叫阿姨了。这么一改口,似乎乔织虹与尤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乔织虹答应一声点头笑了笑,示意尤扬坐下,她要把一篇文章看完再与尤扬说话。尤扬十分小心地坐在沙发上,生怕发出什么响声。他看乔织虹的茶杯里水不多,就起身给乔织虹的茶杯里续了点儿水,又回到原处坐下。

  六年前,尤扬大学毕业在即,系主任与当时的天野市市长边关是同学,边关曾与系主任谈过想要几个秘书专业的高才生。系主任推荐了五个人,梅慧中和另一个留在市政府那边,赵谦理和尤扬分配到市委这边。梅慧中因为是梅秀外的堂弟,两年后就提了副科级干部,赵谦理因为没有关系,派到北京办事处当了个办事员,最不称意的就是尤扬。他当时跟着一个副书记当秘书,副书记后来去了其他地方也没有把他带过去。李直向来对那个副书记的印象不好,又见平时尤扬过于听那个副书记的话,就对尤扬有些反感。此后的几年间尤扬一直在办公室里当秘书,因为没有具体跟着哪一位领导,成了舅舅不疼外婆不爱的人,每次提拔干部的时候都没有他的份,年复一年,让他心理极不平衡,就背地里发起牢来。据说尤扬曾经发过这样的牢:领导都是政治骗子。也不知他到底说过这话没有,有好事者竟把这话说给李直听,李直就私下里说尤扬是个应该限制使用的人。领导下了这样的定语,虽然没有说如何限制,好像就给尤扬判了死刑。以前提拔干部的时候还有人提他的名,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敢提尤扬的名了。再后来边关当了书记,说尤扬坏话的人仍然很多,这样一来在边关的脑海里又形成了不好的印象,况且边关从市政府过来的时候把秘书带过来了,尤扬根本就接近不了边关,仍然一直坐冷板凳。当时陪着他坐冷板凳的还有先他一年分到市委办公室的刘畅。后来边关调往省里,把秘书和司机都带走了,乔织虹就任天野市委书记后,因为她是个女同志,配个男秘书有很多不便,于是刘畅的机会来了,一当上乔织虹的秘书没多久就提了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后来还到天北县当了县长。刘畅走后经王步凡提议,尤扬才升任办公室的副主任。

  尤扬在仕途命运上的转折是在当了王步凡的秘书之后,后来他升办公室副主任也是沾了王步凡外甥女向的光,向在天南县是个乡委书记,调到市委给乔织虹当秘书时,乔织虹提议让向接替刘畅当个办公室副主任享受正科待遇,王步凡觉得尤扬是办公室的老秘书,还兼了什么秘书科的代理副科长,再不提拔有些说不过去,就建议尤扬和向一并提拔。现在王步凡虽然对尤扬有些不好的看法,觉得他身上没有傲骨只有媚气,有些时候甚至可以用媚态可掬来形容他。但尤扬从内心里还是感念王步凡知遇之恩的,他虽然有点儿像客那样好发议论,像政客那样好玩心计,但在私下里总是说王步凡的好,从来没有说过王步凡的坏话。他在心里也时时警告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做背叛王步凡的事情。尤扬当了王步凡的秘书,尤其是王步凡成为抓组织的副书记以后,很多人找尤扬办事,尤扬到各委局去办事都是一路顺风,就渐渐地产生出一些优越感,个人私也慢慢膨起来,他开始关心政治,开始两眼往上盯了。尤扬曾有两次得意之作:一次是给市财政局局长王夕多指点津,让他多到乔织虹那里坐坐,多陪乔织虹打打麻将。这样的结果使乔织虹再没有提出撤换王夕多的财政局长职务,还与王夕多成了牌友。一次是他结了一个天北县的私营煤矿矿主,那个矿主很有钱,但他不想做官,只想在政治上捞点儿什么荣誉。尤扬和刘畅曾经是难姐难弟,他就求刘畅给予照顾。刘畅打着乔织虹的旗号先给那个矿主了个政协委员,后来正好遇上政协换届,那个矿主又花了些钱一下子就升了个政协副主席。那个矿主出手很大方,一家伙给尤扬送来了三十万。尤扬接住存折的那天晚上惊得一夜没有合眼,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准敢不敢收这些钱。正当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刘畅来市里办事,晚上去陪乔织虹打麻将叫了尤扬。他就取了十万块钱去陪乔织虹打牌。他是研究过打麻将的,在麻将桌上说起理论来一套一套的,什么有九不打一,没有一九掏四七,什么好牌不留末,留末必砸锅。乔织虹有一次钓牌没有钓九万,而是换钓了一万,结果一万自摸。又有一次乔织虹留了个七万舍不得打出去,等自己停牌后七万一出手别人赢了。于是乔织虹就对尤扬另眼看待了,觉得尤扬很有思想。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乔织虹注意上了这个小伙子,认为他是个人才。当刘远超托乔织虹在天野给女儿物对象时,乔织虹立即想到了未婚的尤扬。

  乔织虹把报纸看完后放下,望着尤扬问:“那个啥,听刘书记说最近你和刘畅处得不错,进展很顺利,还可以吧?”

  “感谢阿姨的关心,还可以。”

  “我看人从来不会看走眼,小尤不错。小尤啊,那个啥,多少人在追刘畅呢,你想啊,省委副书记家的义女是个啥概念,娶了她就等于在官场上给你发了一张通行证,以后在天野市和河东省只怕没有你尤扬办不成的事情,这可是个人生不可多得的机遇呢。”

  “多谢阿姨的栽培,我会珍惜的。”尤扬此时已经陶醉在成功的期待之中。

  “刘书记跟我代了,下次政府换届的时候准备先让你干个市政府秘书长兼市长助理,干一两年就提副市长,过几年再把你调个地方任个市长,然后你就可以当市长书记了。那个啥,王书记已经建议让你当市委办公室的代理主任,代理就代理吧,先个处级待遇。”

  尤扬听了这话心都激动得快要从膛里蹦出来了。自己的设想终于验证,他觉得好像是在做梦,自己的祖上不知哪天烧了高香,让乔织虹赏识了他,又攀上了省委副书记的女儿,这真是祖坟冒青烟的特等好事。

  这时刘畅推门进来,先叫声阿姨,然后与尤扬点头而笑,乔织虹没有起座,示意刘畅坐下说话。刘畅对乔织虹和刘远超的事情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也是个政治人,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刘畅越是这样,乔织虹就越发认为她乖巧聪明,并且认为她与刘远超的事情至今天野还没有一个人知道,包括刘畅。

  尤扬给刘畅倒了杯水,刘畅接住后道了谢。

  乔织虹望着刘畅笑道:“你们都不小了,那个啥,如果谈得来也该结婚了。成家立业都是人生的大事呢,早成家也能了却老人的心愿。”

  刘畅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说:“我们准备年底结婚,我义父也同意。到时候准备到省城去举行婚礼。”

  尤扬急忙接话说:“到时候阿姨就是我们的主婚人和证婚人,有你在场,我们的婚礼就会意义非常了。”

  “我很乐意参加你们的婚礼,到时候好好办一下,证婚人应该让王书记担任。”乔织虹没有说明到时候是她来办,还是让刘远超自己办。

  尤扬急忙改口道:“对,应该让王书记当证婚人。”

  接下来三个人拉些家常,都是围绕着尤扬和刘畅以后的前程和幸福而谈的。

  文史远被车撞的案子一直悬了几个月也没有告破,由于他的腿疾还没有好,天野市又不能长时间没有市长,终于在八月份省委组织部长井右序代表省委来天野宣布侯寿山出任天野市市委副书记代理市长的决定。

  天野市委决定于十月九至十二召开十一届六次人代会,要把侯寿山市长前边的“代理”二字去掉。这段时间王步凡天天泡在得道山工地上,本想出时间去各县检查一下基层落实小康战略的情况,却一直不开身。加上乔织虹代他要争时间,抢速度,他一直忙到九月底。各景点的开发工程才理清头绪,又该过“十一”了。

  “十一”黄金周期间,乔织虹又让王步凡在家值班,其他领导都出去旅游了,就连腿疾刚好的文史远也带着魏酬情去了桂林。

  十月六晚上,王步凡接到乔织虹打来的电话,说是雷佑胤等人的案子有了结果,省委副书记呼延雷指示要在十月七宣判雷佑胤,因为顺便还要宣判残杀匡扶仪的雷风云等人,让他帮助新上任的反贪局长白无尘同志处理一下这件事。王步凡隐隐觉得呼延雷让天野在召开人代会之前宣判雷佑胤等人,无非是要为侯寿山当选市长造造声势,其实这种做法有些笨拙,现在的人谁还怕这个,是吓唬人大代表,还是吓唬他和文史远?不知道文史远是否会去玩火,而他王步凡是绝对不会去拉选票竞选市长的,他宁愿不当官也不会违背组织原则授人以柄。也许呼延雷是惧怕文景明从中做什么手脚,重演雷佑胤的故伎,也许是侯寿山觉得自己底气不足,才出此下策。

  七早晨王步凡到市委去,小车走在天中大道上,又见许多地方挂起了“祝贺十一届六次人代会胜利召开”的标语,这一次各门店门口没有摆放鲜花。王步凡刚到办公室,墨海跟进来,摇着头说:“这个长假呢,天天值班累死我了。侯寿山和白杉芸去了海南,文史远和魏酬情呢去了桂林,纪委时书记也不在家。乔书记呢和贾正明也出去了,现在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呢,唉,这个,这个…”

  王步凡觉得墨海的话有些不够得体,不知道他是怎么掌握这些乌七八糟的消息,作为秘书长,本不该在背地里议论领导们的这些私事,可他也不想批评墨海,微微一笑,没有接他的话茬。王步凡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对干部们争先恐后出去旅游观光很有看法,一旦天野出点儿什么突发事件怎么办?书记不在家,代理市长也不在家,他这个副书记能够发挥多大的作用?

  王步凡见墨海仍站着,就给他让了座。并礼节地问了一下人代会的情况。墨海又说开了:“这个事情呢,不用咱们心,寿山同志早准备好了,报告写得很长,把各个方面都写进去了,就连开会的礼品都已经准备妥当,是山岩公司准备的,比上一次会议的礼品还贵重,价值两千元呢,一个代表一份,据说是从厂家订做的手机,手机的包装盒上还打有‘祝贺天野市十一届人大六次会议圆成功’一行字。侯寿山要当市长了,侯寿岩能不高兴?这不,侯大老板一高兴呢,就要发手机了。”

  “这样不太好吧?”

  “我呢,也觉得这样不太好,可是人家侯寿岩是私营企业家,人家自己掏钱赞助会议,我们如果反对,好像我们太那个了。”

  王步凡不想多谈与侯氏兄弟有关的事情,就推说自己到得道山工地上有事把墨海打发走了。

  上午九时,天野法庭里正在宣判雷佑胤和雷风云等人的罪行,王步凡没有参加宣判会。他事先给时运成打了电话,要他参加宣判大会,自己去了得道山建设工地上搞调研。他做事很有心计,哪些场合该去,哪些场合不该去,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他掌握得很有分寸,一般是不会出现失误的。

  智奇绍作为公诉人,时运成作为主审法官很威严地坐在宣判台上,身后是庄严的国徽,国徽在光灯的照下熠熠发光。

  被告席上,雷佑胤郑清源年光景木成林和雷风云这些人无一不是没打采地站着。

  天野法庭内座无虚席。公诉人智奇绍正在对雷佑胤等人的罪行提起公诉,法庭外边天中大道上人山人海,把交通都堵了。雷佑胤犯贪污罪污妇女罪,法庭对他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郑清源因犯行贿罪,且数额巨大,本应重判,因为认罪态度较好,且主动代问题协助检察机关查清雷佑胤犯罪事实的立功表现,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年光景在关押其间又被查出新罪行:他在天野收费站上班时,收款不给票,后来竟然倒卖作废通行票,在收费站上班三个月,私国家财产五万元,因此年光景被定的是贪污罪死人(91)命罪和诬陷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木成林在押期间,有群众举报他在老家当村支书的时候有严重的贪污行为。经查,他把村里的五百亩耕地卖给县里搞房地产开发,仅自己就贪污公款五百万元,致使村里的农民无地可种,失去土地的农民只好出外打工,有几户老弱病残的人家竟然到讨饭的地步。因为木成林贪污公款数目巨大,又迫多名妇女与雷佑胤发生关系,被定了贪污罪和强xx妇女罪,数罪并罪被判了死缓。

  宣判后雷佑胤等人均表示不服,要求提出上诉。

  雷风云因犯有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郑清源的弟弟和买万通的侄子虽然属于同案犯,但杀死匡扶仪是雷风云一个人干的,郑清源的弟弟和买万通的侄子罪就相应要轻一些,两个人各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二人表示不服判决,提出要上诉,并且说自始至终雷风云都是主谋,而他们是受了雷风云的胁迫,只与他商量过那个事情,没有直接参与。雷风云在法庭上完全是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并不作任何申辩。雷佑胤等人被判刑,少女在市委门口自杀案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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