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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处死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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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先生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和白素,都不为之大奇。

  我们都知道降头术之中,大有不可思议的行为在,但是一开口说话,虽远在万里之隔,也会被跟踪而至,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

  看来,这位仁兄之所以不说话,只是为了怕惹祸上身,并非天生的“沉默寡言”

  但是,何以如今他又说话了,而且一说就如此之多呢?我和白素,不约而同,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宝先生苦笑:“我知道这一次,躲不过去了。我和蓝丝之间,距离缩短到了一定的程度,她立刻就可以知道,当偷进秘藏腹地的是谁。只有你们可以救我,我怎能再不开口。”

  他停了一停,又说了一个理由“黑色幽默”之至,他道:“我又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能说话,近十年来,我当真一句话也未曾说过,那份难过,不是身受者,绝料不到。我甚至不敢睡觉,唯恐一个不小心,在睡梦中,说了一句梦话,就惹来杀身之祸。”

  听得他这样说,我、白素和红绫三人,相顾骇然。

  我本来还想追问他和原振侠医生相识的经过,但红绫子比我更急,已经问道:“那东西——你偷到手的,究竟是甚么?”

  宝先生道:“我问了,但所长说:‘你不懂的。其实,连我也不敢肯定,要详加研究’,叫我别再问。从那时起,他们给我极好的待遇,真是应有尽有,享了十年特权,一直到研究所出了事,想起卫先生你,这才派我出马,来和卫先生联络的,做梦也没有想到,卫先生竟然和天头派的降头师,也有联系!”

  我道:“你知道蓝丝要来,立刻逃回去,还来得及啊!”宝先生正道:“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十年来养尊处优,就和当年曹优待关老爷差不多,这是我报答的机会,怎可以临阵逃,一走了之。”

  我闻言,不肃然起敬——这个人的行为,实在出人意表,难以分类,但是他这种命都不要,也要忠人之事的态度,倒也难得之至。

  红绫首先喝采起来,白素问道:“何以研究所出了事,要由你来联络?”

  宝先生道:“一来,我有原振侠医生的身分证明书。人人都知道,卫先生、原医生…和卫夫人,是并世三大奇人,很有情,所以我来比较适宜。二来——”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白素笑道:“你说话大可实在一些,不必硬把我的名字也加上去。”

  宝先生涨红了脸:“是!我不是硬加上去的。二来,出事的是所中第五十九号研究室。”

  我大奇:“那又和你有甚么关系?”

  宝先生道:“当年,我自天头派秘藏之中,所盗得的宝物,所长得手之后,就成立了一个专门研究室来研究,那便是第五十九号研究室。”

  他这句话一出口,我和白素都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

  原来宝先生和爆炸事件之间,还有这样的一层联系在。

  白素疾声问:“然则,所长一定知道那宝物是甚么质的了。”

  宝先生道:“也不知道这些年来,他是不是研究出了名堂。两位若是见到他,可当面相询。”

  宝先生仍未忘记替所长工作,我立时闷哼了一声:“我们未必有兴趣远行。”

  白素瞪了我一眼,我也知道刚才的话,言不由衷——事情发展到了这一地步,若叫我半途而废,那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我站起来,走了几个圈,问道:“然则,五十九号研究室,究竟在研究些甚么,你一点也不知道?”

  宝先生摇头:“我从不过问这些事——这些年来,我除了不能说话之外,日子过得像皇帝一样,谁还有空去理这些事。”

  我呆了半晌,可以想像,他在立了大功之后,独裁政权对他的优渥。令我生疑的是,他立的“大功”究竟是甚么质的,何以值得独裁政权对他如此优待?

  当然,事情和秘藏中取得的那东西有关。那东西,必然给取得者带来了极大的好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可是,不是多年来的研究都“一无成果”吗?

  分析下来,只有一个可能,是秘藏中的那东西,必然带来巨大的美好前景,所以才如此值得重视。

  看来,要明白这一点,似乎非去和所长见面不可,但我知道,我另有一着棋可走

  天头派的首领蓝丝,和我们的关系,再好也没有,从她那边去了解秘藏中宝物的真相,不是更好么?

  我正在这样想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一下怪叫声。

  这一下怪叫,分明是温宝裕发出来的,虽然不如他母亲的叫声那么惊天动地,但是隔了门,仍足以震人耳鼓。

  随着那一下叫声,又听得他大声问:“蓝丝,你怎么了?别吓人。”

  这一句话一传进来,宝先生的身子,像筛糠也似的,抖了起来。

  他一面抖,一面望着我们。

  这时,我迅速转念,审度一下目前的情形。如今,蓝丝来了,而且,她一到了门口,必然有所感觉,有了反应,所以温宝裕才会大惊小怪。

  我们要采用甚么方法保护宝先生呢?要是蓝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子就出手,我们又怎么办呢?

  电光火石之间,我和白素全是一样的心思,我们不约而同的齐声叫:“蓝丝。”

  蓝丝的声音也自门外传来:“表姐,表姐夫。”

  不错,蓝丝是白素的表妹,可是她却从来也没有这样称呼过我们。

  她如今忽然用了这样的称呼,我正不知是吉是凶,只见白素已略松了一口气,我也恍然——刚才我们的叫声,充了急切之意,大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之意。蓝丝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一听就明,她的这种称呼,突出了我们之间的亲情关系,当然是作出了回应,表示都是自己人,没有甚么不好商量的。

  这时,最奇怪的要算是宝先生了,他虽然知道我们和蓝丝有关系,可是却再也料不到我们的亲戚关系,竟是如此之接近。

  只怕想破了他的脑袋,也想不通何以纵横中原的白老大之女,会和远在异乡的一个降头大师,有表姐妹的亲密关系。

  白素已先应了一声,门打开,温宝裕和蓝丝,已走了进来。

  蓝丝的身分异特之极,在她的“领域”之中,她的服饰打扮,也有异于常人。但是到了别处,她的打扮却和寻常少女无异,看来明媚无比,只是谁也不知道她那花格子裙下,藏有甚么古怪东西而已。

  两人一进来,我先偷看了宝先生一眼,只见他坐在沙发上,如同死去了一般,双眼睁得老大,盯在蓝丝身上。蓝丝却看也不看他,只是笑地和我们打招呼。温宝裕看到宝先生在,也感到了气氛有异,可是他却一点地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只是神情好奇。

  白素抢先开口:“蓝丝——”

  可是蓝丝却抢先说了话:“表姐,表姐夫,我有一事,非你们帮助不可,不然,我当不了本派的首领。”

  温宝裕在旁一听,关心情切,忙道:“你别急,我们一定帮你。”

  我和白素一起皱眉时,蓝丝又道:“要是当不成本派首领,不但本派的降头师瞧不起我,外派的降头师,也必然对我群起而攻,那时,我寡不敌众,可就不知是怎么一个死法了。”

  她说到后来,语音凄楚,目中泪花转,那一副可怜的情状,人人见了都会恻然。

  温宝裕忙不迭道:“不会,不会,绝不会有这种情形发生。”

  我狠狠瞪了温宝裕一眼,要他别科打诨,白素也道:“是不是和这人有关?”

  白素一指宝先生,蓝丝这才向宝先生看去,点了点头:“是,我找这人很久了,找不到这人,我不能接掌本派。”

  温宝裕由于不知道来龙去脉,听得蓝丝这样说,当真奇绝。

  我又瞪了温宝裕一眼,不让他打岔,我道:“可允此人带罪立功?”

  蓝丝道:“我不知道是否有此规矩。我只知道,新旧首领替之时,本派秘藏一件也不能少,若有缺少,新首领必须先负找回之责。”

  白素沉声道:“旧首领反不用负失物之责么?”

  蓝丝道:“自然要负责,宝物一失,他便被革职,作为待罪之身,必须在十年之内,觅到能为他找回失物的新首领,帮他赎罪。不然,十年期限一到,他便要被处死以谢其罪!”

  我听得倒了一口凉气——这事情,严重无比!因为不单是牵涉到了宝物,而且还牵涉到了人命,更有甚者,牵涉到的人命,必然是一个地位极高的降头师。

  这就不是甚么讲讲人情就可以大事化小的事了。

  白素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贵派的新首领是你,那旧首领是——”

  白素其实多此一问,旧首领是谁,不问可知,当然是蓝丝的师父猜王降头师。我和猜王降头师有过一段异常的经历,很敬重他的为人,当然绝无看着他被处死以“谢罪”之理。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狠狠地盯了宝先生一眼,心中在骂他干的好事。

  宝先生垂下了头,一言不发,身子也不再发抖,宛若泥塑木雕一样。

  这时,蓝丝也回答道:“旧首领就是我的师父,猜王大降头师——这些事,由于全是降头师内部的事,所以我从来未曾提起过,表姐表姐夫莫怪,连小宝他也不知道其中因果。”

  我和白素忙道:“我们怎会见怪。”

  白素又道:“这件事,其中有许多不可告人之事在。这位,你自然知道他是谁了。”

  蓝丝道:“是,他就是当年偷入秘境,盗走了宝物之人,他身上沾了蛾粉,百年不去。亏他这些年来,没开口讲过一句话,不然,我和师父,早就找到他了。”

  白素沉声道:“你和猜王大师,可曾想到过,有关秘藏的一切,全是贵派至高无上的秘密,如何会为外人所知,而且知道得如此详尽?”

  蓝丝蹙眉:“这个问题,师父问了自己无数遍,都没有答案。”

  白素道:“何以会没有答案?问题再简单也没有,若不是贵派之中,出了内,怎会出现这种情形。”

  蓝丝听了,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她的动作,分明是否定了白素的说法。

  这不令我大奇——因为这是唯一的可能了。

  我和白素都不出声,等着蓝丝的解释。蓝丝道:“知道有关秘藏秘密的人,从来就只有首领一人。别人只知有一个秘藏,但也只在疑真疑幻之间,别说知道它的详细情形了!”

  听得蓝丝如此说,我和白素,不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蓝丝继续道:“这个秘密,只有在新旧首领替之际,才由旧首领说给新首领知我现在还未正式成为新首领,所以也不知情。”

  我勉强笑了一下:“会不会有花无意之中,了秘密的可能?”

  我的这个假设,自然是虚弱无力之极,也理所当然的立刻遭到了否定。

  蓝丝说得斩钉截铁:“绝无可能,我们是降头师,都曾向降头术起过誓,若是一旦违了誓,了秘密,如何还能活着?”

  当时,在一旁的温宝裕,也在我们的交谈之中,听出了事情严重,他也不胡乱说话了。

  情况和我们所估计的完全不同,我们想要宝先生“将功赎罪”的计划,自然行不通了。

  这时,蓝丝的目光,已定在宝先生的身上,她的双眼之中,现出一股幽森森的光芒,看来极其诡异,和她俏丽的脸容,绝不相衬。

  白素提高了声音:“这事说不通,所长不可能无师自通,自己悟出秘藏的秘密来,一定有人告诉他的。”

  其实蓝丝并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只是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天头派找了十年的盗宝之人,所以她愕然问:“谁是所长?”

  白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坐下来,并且向宝先生指了一指,表示他不会逃走。

  蓝丝依指示坐了下来,温宝裕忙走过去,挨在她的身边。白素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蓝丝一直在用心听,并没有发问,等白素说完,她仍然一言不发。

  我忍不住这种难堪的沉默,问:“你看如何?”

  蓝丝伸手在自己脸上抚摸着,缓缓地道:“师父没有理由出卖秘密,如果是他,他早已受了降头衔的惩罚,不能再健在世上了。”

  白素仍锲而不舍:“然则,秘密必有的途径。”

  蓝丝道:“有办法,去问所长,他自何得知秘密。”

  我和白素了一口气,确然,这是最直接的方法了,所长肯不肯说,是另一回事,至少,蓝丝是非去见所长不可的了。

  宝先生直到这时才抬起头来,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发颤:“要见所长,我可以引见。”

  蓝丝道:“不必,良辰美景和我们相,你要去见师父。”

  宝先生随即站了起来,我也大是紧张。蓝丝道:“待清楚了秘密何以会,如果对本派后守秘有利,你会得到从宽处置。”

  宝先生颤声道:“秘密早已,如何还能守得住?”

  蓝丝道:“自从失窃之后,秘藏早已重新布置过,那从前的秘密,已一文不值。”

  宝先生仍道:“我…去见令师…这…”他现出骇然之至的神色——这也难怪他,落入了降头师的手中,本身又是犯了大罪的人,怎能不怕。

  温宝裕道:“你才来,却又要走?”

  人家是在生死关头,他却还有儿女私情,真是“浪漫”得可以,我白了他一眼,他浑无所觉。

  蓝丝道:“我不走,他自己去找我师父报到。”

  宝先生怔了一怔,蓝丝又道:“这就去,路上不准耽搁,二十四小时见不到我师父,你自己负责后果。”

  宝先生大惊:“要是令师——”

  蓝丝道:“你放心,只要你不耍花样,你必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见到他。”

  这时,宝先生乖得如同小学生一样,蓝丝讲一句,他应一声。我们心知蓝丝必然已在进来之后,在宝先生身上,做了甚么手脚。若是宝先生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见不到猜王降头师,蓝丝下的降头发作,他便其命不保了。

  等蓝丝说完,宝先生向我们各人拱了拱手,就急不反待,夺门而出。

  红绫对此,大是羡慕:“蓝丝,你本事真大。”

  蓝丝叹了一声:“你不知道我有多少麻烦事,像是有几千条无形的绳子,把我捆得牢牢的,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自己,要是能像你那样无拘无束才好。”

  蓝丝忽然兴起了这样的感叹,我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才好——她自从出生起,就命定了她不能作一个普通人。凡不能作为普通人的,都会有想作普通人的强烈愿望,古时人有“只恨生在帝王家”之叹。可是,作为普通人,却又做梦地想改变自己普通人的身分。人生愿望之矛盾,真是无出其右。

  大家静了好一会,红绫才道:“都是我不好,说了一句蠢话。”

  几个人一齐叫了起来:“哪里关你的事。”

  白素改变了话题:“那十年期限——”

  蓝丝道:“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便到限期。本来,师父几乎已绝望了,想不到如今有了转机,师父见了那宝先生,必然会大大松一口气,我们也能在这大半年中,追寻事实真相。”

  温宝裕怕着口:“还是我最有先见之明,灵机一触,把蓝丝请了来。”

  我冷冷地道:“小费,你在请蓝丝之时,已想到事情会和她有关连?”

  温宝裕脸不红,气不:“当时虽未想到,但天纵英明,行事就会上合天机,自然畅。”

  他一副洋洋自得之状,我也拿他没有办法。

  白素这才再把研究室神秘爆炸一事,详述了一次,这一次蓝丝听得更是用心。

  白索说完,我已急不及待地问:“你对于被盗的究竟是甚么,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蓝丝双眉:“真奇怪,我确然不知——这一切,要等找正式成为本派首领,才能得知,但是那所长竟有如此详细的资料。”

  她在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神情凝重之至。

  白素道:“其中缘由,我们瞎猜,自然没有头绪,说穿了,只怕简单之至。倒是秘藏之中,失去的那个仙府奇珍,竟可以研究十年之久,真不知是甚么,这才更叫人无法想像。”

  蓝丝没有出声,走了开去,温宝裕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边。

  我看出,蓝丝对于研究所的事,不是很有兴趣,她只关心她本派中的事。

  可是如今,两件事之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我一定要把她的兴趣引过来才行。

  所以,我和白素走向她,又把我们的设想,向她说了一遍。

  我在说完了设想之后,望定了蓝丝:“在许多神话和宗教故事中,都有‘金刚不坏之身’这种说法。在降头术之中,是不是也有能使人的身体,变成坚强无比的方法?”

  蓝丝摇头:“我对这些设想,一点概念也没有。”

  我又问:“要是让你见到了那只手,你是不是会有所发现?”

  我问的问题,已经够模两可的了,可是蓝丝的回答也一样:“那要等见过了方才知道。”

  她说完之后,过了一会,又道:“很对不起,我自己的事,已经够烦的了,没有心思再去想旁的事。”

  我知道她心烦的原因,是由于知道了秘藏中的仙府奇珍,已在爆炸中毁去,难以原璧归赵。在这种情形下,虽然找到了当年盗宝之人,但事情不知如何收拾,确然令她心烦。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出声,蓝丝方歉然道:“本派之中,良莠不齐,有一些弟子,降头术学不,心术却不正,那秘藏对他们是极大的惑,所以本派首领这个位置,也有不少人眼红心热,想要得到。”

  听得蓝丝这样说,我心中大是有疑,温宝裕已一下子把我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他道:“难道当了首领之后,就可以随意处置秘藏中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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