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卫斯理的假设
白素低叹了一声:“大家是不是准备就这样站在车边,听我讲述和王大同见面的经过?”
白素和还了的王大同见面,见了面之后,说了些甚么,是事情的重要关键,当然人人想知。而白素的话,也分明表示“说来话长”她并没有隐瞒的打算。所以人人动容。陈长青首先叫:“好,大家到卫府去!”
陈长青这个提议,人人赞同,一时之间,各人的目光又集中在李宣宣的身上。
李宣宣缓缓摇头:“不,我回家去,我想…大同他一定回家了,我急着去见他。”
她说着,走向白素,在白素的耳边,又低声讲了一两句话,白素连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早已料到李宣宣会对她说甚么,只是随随便便“嗯”地一声。
李宣宣这就向外走去,她走得很慢,虽然可以看得出她身心俱疲,但是她的姿态,仍然极其优雅动人。
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不愿意她就此离去,也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去拦阻她,可是她在临走之前,曾向各人都望了一眼,那种幽怨的眼神,再一次产生了巨大无比的力量,令每一个人留在原地,不能动弹,望着她的背影。
一直到李宣宣走到了大门口,登上了一辆街车,黄堂才急速地吩咐了那两个警官几句,一行人又进了卫斯理的车子,只是白素替代了李宣宣的位置。
车子一驶动,白素就道:“各位,我转述王大同的话,一个字也不保留,但是我相信,各位听了之后,一定会十分失望!”
各人呆了一呆,一时之间,连卫斯理在内,都不知道白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白素先问:“小郭,你曾被李宣宣带走过,假设是带到了间。”
小郭还没有出声,陈长青抢着道:“是!是!我们亲眼看到他和李宣宣一起从煤层中…挤出来的。”
白素再问:“间的情形怎样?”
小郭神情茫然:“不知道,我根本没有知觉!”
白素了一口气:“王大同的情形也是一样,他不知道自己死了,也不知道自己如何活回来,他只知道自己出了车祸,昏,醒来!”
黄堂的声音很低沉:“他是怎么会忽然失常,闯下那样的大祸的?”
白素道:“可以肯定,他当时神经错,处于疯狂的状态!”
黄堂再问:“好好的一个人,为何会忽然疯狂?”
白素扬了扬眉:“可不可以给我从头说?那样比较有系统一些!”
黄堂不断在问,已经令得小郭和陈长青两人,对他怒目而视,所以白素这样一说,两人立时鼓掌。
黄堂忙道:“好,好,请说。”
白素道:“王大同一直对李宣宣的来历,十分介意,所以,他终于动用了家传之宝
许愿神镜,他用镜前后的过程,祖天开曾叙述过,王大同通过宝镜所看到的情景,可怕之极,完全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之外,所以他直觉地把那种情景,判断为李宣宣是从间来的。”
白素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各人都想问“他见到了甚么”但也都没有问出来。
白素忽然发出了无可奈何的一笑:“王大同把他所见的,说得很是详细,也应该极其骇人,可是那只是对他人而言,对我们来说,却不算甚么,因为我们全部或局部经历过他所见的情形!”
卫斯理“啊”地一声:“王大同看到的是李宣宣从间来的经过情形!”
其余各人也都明白了,各自也发出了“啊”地一声。
白素点了点头:“所以,王大同的话,最令我感兴趣的是,那‘宝镜’,真的有神奇的不可思议的作用,是真正的一件宝物!”
大家对白素的判断没有异议,白素道:“据王大同说,他滴了血之后,血就化了开来,布了镜面,变成了极薄的一层,那时,镜面就现出了奇异的光亮,使他可以看到形象!”
“他看到的,是在一个四周围全是漆黑,连光亮也像是黑色的空间之中,李宣宣正自那空间的底部,一点一点,冒出来,先是头,后是身子,一直到整个人,都从地底冒出来,在人出来之后,还从地下拖出了一只漆黑的箱子!”
“王大同不知道那是甚么地方──我们知道,因为我们到过。这种情景,自然恐怖之至,尤其王大同深爱李宣宣,两人快要结婚,当他看到这种情景时,他所受的刺,已使他难以承受,所以接下来,他看到的情形,他就不能下正确的判断,也或许是由于在镜面上看出来,情形不是很清楚,他说,他看到李宣宣整个人冒出来之后,会踏着血模糊的地面向外走,可怕恐怖,至于极点!”
卫斯理又“啊”地一声:“矿内外,因发疯而死去的大量蝙蝠。”
各人想起了那厚厚的一层蝙蝠,那种血成酱的情形,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卫斯理举了一下手:“这证明,每次出入间,都会有一种力量,导致蝙蝠疯狂致死。所以季宣宣听陈长青说起口的恐怖情形时,震动了一下,那一定是她想起了她自己上次离开时同样的恐怖情景!”
白素低叹:“王大同看到的情景是如此可怕,他在惊骇慌乱之中,直觉到李宣宣是从间来的。可是他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不相信宝镜显示的一切,坚决不信,还是和李宣宣结了婚!”
小郭接了一句口:“不也相安无事吗?”
白素道:“是,一直到他忽然遭到了问。”
白素说到关键问题了──王大同曾遭问,本来,都以为那是他精神困扰的唯一原因,现在知道,还加上了他在宝镜上看到的可怕情景所造成的震栗。
说到这里,已经到了卫府,各人下车,一涌而入,小郭和陈长青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中,小郭还反客为主,斟了一杯酒给卫斯理。
各人虽然没有开口催促,但所有的“身体语言”都要白素快快说下去。
白素也不孚众望,她现出十分疑惑的神情:“很怪异,向他的问,全是通过电话进行的。我们只知道他家里的电话和他的手提电话,但据他所说,就算他经过公共电话,那电话也会突然响起来,只要他拿起电话来听,就会听到相同的问!”
黄堂喃喃地道:“可怕之极,这种情形,确然会令人难以忍受,精神崩溃。”
卫斯理问:“问的内容是──”
白素道:“问的内容,是要王大同说出一样东西,或是一个人的下落,那东西或人的读音很古怪,王大同说了,是四个音节的一个词:‘西卜拉达’──”
白素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等各人的反应,各人听了,面面相觑,一点概念也没有。陈长青道:“没有意义,那是甚么玩意儿?”
白素道:“不知道,王大同也不知道那是甚么,他根据发音,查过各种辞典,问过许多人,但是根本没有人知道那是甚么。所以他的回答,也只能是‘不知道’,因为他真的不知道?”
卫斯理皱着眉,不出声。这时,他心中隐约想到了一些甚么,但却不能肯定。
白素继续着:“这种问,令他痛苦莫名,他甚至以为自己是患了最不可药救的痫癫症,直到有一次,他说了‘不知道’之后,得到了那问他的男人的一句话:‘你不知道?你一定知道!’王大同说:‘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那西卜拉达是甚么鬼玩意!’那男人的声音森,嘿嘿冷笑:‘问你的子,她知道,嘿嘿,你把西卜拉达称为鬼玩意,倒很恰当,那可真是鬼玩意!’”
白素说到这里,卫斯理霍然起立,用力挥了一下手,他脑际灵光闪动,已经想到了许多事,那些事,是可以联结起来的。
白素向他望了一眼,他作了一个手势,示意白素先说下去。
白素点头:“王大同就去问李宣宣,甚么叫西卜拉达。李宣宣听了之后,大是震动,反问他是哪里听来的,王大同把他受问的经过说了出来,李宣宣反应又惊又怒,对她丈夫道:‘你无法知道甚么是西卜拉达,我也无法向你解释,不必理会那些问!’”
王大同那时,精神所受的困扰之甚,已经超过了正常人所能负担的极限,一听得李宣宣竟然这样说,他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方好。
李宣宣柔情似水,捉住了他的手,安慰他:“很快就不会有事,我去向他们说,你真是不知道的。”
王大同气往上冲,眼前金星冒,额边青筋暴绽,他大叫了一声:“我还有多少不知道的。”
李宣宣伸手,轻他的额角,声音更温柔:“你知道我爱你,爱你极深,这还不够吗?”
李宣宣柔媚的实力,无可抗拒,用在王大同的身上,自然更加收效,王大同长叹一声,无话可说。
从那次之后,有好多次,王大同在遭到电话问时,就常夹杂着李宣宣的声音,替他辩护,说他真是不知道,王大同也不知李宣宣的声音自何而来──这样的情形,在出事之前,诊所的护士也曾听到过。
一直到出事的那天,他在车中,又接到了问的电话,他突然感到自己在一股力量的推动之下,进入了疯狂状态,所以就闯下了大祸。祸生之后,他就昏,一直到又醒了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曾经死亡。他想起白素和李宣宣相,他再也不想见李宣宣,就表示要见白素──他无法再把秘密放在心中,不然,他会再度疯狂,所以他把一切向白素说了出来,然后,他表示要回家,要和祖天开去商议怎么对付!
白素说到这里,陈长青陡然叫:“不好,王大同和祖天开商量要对付的是李宣宣,李宣宣回家去,却不是羊入虎口,送上门去?祖天开曾扬言要把李宣宣当妖办,活活烧死!”
他这样叫嚷的时候,瞪着白素,竟大有怪白素明知如此,也不阻止李宣宣之意。
白素笑:“我想,李宣宣不至于需要护花使者,你放一百二十四个心好了!”
陈长青神情很尴尬,掩饰道:“我只是怕祖天开的那柄大环金刀砍将下来,有时会…一时错手!”
白素摇头:“他们之间,必然会起冲突,就让他们去起冲突好了,那至少可以使我们多了解一些事实。”
卫斯理向白素一扬眉:“在医院,她临走的时候,向你说了甚么?”
白素却不回答卫斯理的话,反问道:“你刚才像是恍然大悟,想到了甚么?”
卫斯理深深了一口气:“在电话中,向王大同追问的那个男声,所说的‘西卜拉达’,就是那面许愿镜!”
此言一出,人人愕然,一时之间,各人都在想:卫斯理是循甚么途径,得出这个结论的?
可是看黄堂、陈长青和小郭的神情,都不得要领。白素虽然蹙着眉,但颇有会意的神情。
卫斯理等了一会,见各人都保持沉默,他道:“以下,全是我的假设:第一,男声和李宣宣相识,李宣宣从间来,可以假设男声也来自间。”
这第一个假设,立时得到了众人的认同。陈长青还补充了一句:“有很多例子,是亡灵通过了电话和人联络的,很多例子!”
卫斯理又道:“第二个假设,是那个‘西卜拉达’,是属于间的一样东西,不知怎么传到了间,成了许愿宝镜,辗转又落到了王老爷的手中,成为王家的一件传家之宝!”
各人对这个假设,反应没有上次那么热烈。白素道:“请举出立论的根据。”
卫斯理举起手来:“这宝镜,我仍没有见过,但可以肯定,一定是外形类似古代铜镜的一件物体,这物体能接受人的脑电波活动能量,有根据人的脑电波,而使人看到想看的景象──”
卫斯理的话,听来很复杂,好在各人都有很强的领悟能力,所以大家都明白。
卫斯理又道:“所以,这东西,应该是一个密之极的仪器,不属于人间所有。”
白素道:“那也不一定属于间!”
卫斯理有成竹地笑:“属于间,因为,从间来的李宣宣,有它的容器,那有七层内壳的神秘漆器,就是它的容器──祖天开一看就知道!”
这个论点是站得住脚的,所以各人都点头。
卫斯理收了一口气:“第三个假设,李宣宣之所以会从间来到世,负有任务,她的任务,就是要找回‘西卜拉达’。”
大家又沉默,白素扬眉,卫斯理忙道:“别要求我举出论点来,那是纯假设。”
白素道:“好,请你继续假设。”
卫斯理用力一挥手:“李宣宣不知道王家有家传之宝,不知道许愿宝镜在王家,她下嫁王大同,纯粹是,百份之百是真心相爱,王家拥有许愿宝镜,那是一个高度的巧合
祖天开千叮万嘱,王大同向李宣宣严守秘密,所以李宣宣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卫斯理的假设,可以说天马行空,但是倒也动听。陈长青就道:“戏剧化之至!”
卫斯理向陈长青拱了拱手:“何以东西一直在王家,一直没有人问王大同,忽然就有了来自间的男声,向王大同问了呢?这一点,根本不必假设,可以断定,是由于王大同使用了这具仪器,这具仪器在被使用的过程之中,有讯号发出来,和这讯号,自然和使用者王大同的脑电波发生关连,所以,间的男声,就循讯号,找到了王大同,向王大同问那仪器的下落!”
卫斯理一口气说下来,赢得了一阵掌声。
卫斯理喝了一口酒:“可是,直到那时,李宣宣仍然不相信王大同有那东西,所以不断为王大同辩护,说他真的不知道!”
小郭一面摇头,一面道:“那人怪了,她没有理由不相信从间来的分析,固执地认为王大同真的不知道!甚至连问也不问一下?”
这个问题,卫斯理一时之间,也答不上来,白素却举了举手:“由于他对王大同真挚的爱情,她相信王大同,相信他不会有事瞒着她,那是毫无保留,毫无怀疑的一种信任,根本不必问!”
白素用十分感的语调,说出了这番话来,各人都很是感动。
大家沉默了好一会,白素指着卫斯理:“好像如果有甚么人告诉我,他有一样东西藏着,是我不知道的,我也绝不会相信!”
小郭哼了一声:“可是她自己的来历如何却不肯说!”
白素道:“摆明了有一件秘密不肯说,也是坦的行为──李宣宣很可怜,她以为王大同一直不介意,谁知道王大同非但介意,而且还向她隐瞒了拥有许愿镜,曾使用过许愿镜!王大同对李宣宣,并不是百份之百的忠诚,而是大有隐瞒!”
黄堂为王大同说了一句话:“人…总有点秘密的,李宣宣也太神秘了些!”
卫斯理也同意:“王大同所能做到的,已经是最好的了──现在,李宣宣已经知道,她从间来,要找的东西,是在王大同处,那么,她去见王大同,一定是直接向他要那东西了!”
白素点头:“我想是,所以我刚才断定,他们必然会起冲突!”
白素说到这里,望向卫斯理,卫斯理摊开手:“我能作的假设,到此为止。只有一个人能证实这些假设,和作更多的补充,这个人就是李宣宣!”
黄堂、陈长青和小郭齐声叫道:“还等甚么,这就去找她!”
白素作了一个请安静的手势,停了一会,等各人的情绪平复了,她才道:“问题就在这里,李宣宣刚才在医院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事情发展到了这一田地,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但是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所以她不想有太多人参加,若是她再见到大队人马,她说,她随时可以回到间去,再也不出现!”
黄堂、陈长青和小郭三人都不出声──他们都听明白了白素的话,但用沉默来表示抗议。
白素又道:“大家都想知道真相,事实上,由李宣宣处直接知道真相,和由我和卫斯理转告,结果是一样的!”
郭、陈、黄三人互望,陈长青自嘲:“哼,谁叫人家是主角,我是配角呢?”
黄堂还想借用他高级警官的身分,道:“警方──”
他才说了两个字,就给白素打断了话头:“警方自然有权调查,我们也有权把自己所知,当成永远的秘密!”
白素的话,再强硬不过──你自己去查,查不出甚么来,再也别想在我这里,得知真相!
黄堂的神色十分难看,好一会才缓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