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临安是繁华的，即使是排名京城第二的酒肆，都妆点得华丽非凡，点心精致，醇酒飘香。而耶律鸿和小四，此时就坐在这排名第二的月寒楼楼上，点了几壶酒、几碟小菜，边吃边谈。

　　为何不去排名第一的醉卧楼？自然是因耶律鸿心里有鬼，怕碰到老板花寒。

　　反正月寒楼的酒菜，也是上上之选，之所以排名第二，八成是因为月寒楼的老板是个须眉大汉，不像醉卧楼有个绝丽人坐镇。

　　耶律鸿卸掉易容，回复本，每当有经过他身旁，因为著而多看了他两眼的妇人，他就会回以斯文的微笑。

　　还是当美男子的感觉好！

　　“公子，小四先祝您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听说那位花姑娘已经对公子心悦诚服了是吗？”小四替耶律鸿斟酒、挟菜，服侍的体体贴贴。

　　“嗯，差不多了。”耶律鸿嘴里吃著精美菜肴，敷衍回答。

　　这菜果真好吃，一点部不输醉卧楼和花府的菜，只是少了花小在旁边，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那您什么时候动手？”小四探问。

　　“动手？呃…快了、快了。”耶律鸿有些哽到，他怎么好意思告诉小四，曾经有一个太好机会摆在他眼前，他却没有下手？

　　“公子，您的动作可能得快些。”小四忧心忡忡。“我听说，其他的皇子似乎快要成功了，您若再慢一步，只怕会被别人抢先。”

　　听到这些话，对耶律鸿来说真是如刺在喉，连美味的菜肴，都变的难以下咽。

　　“而且，我还听说，花大姑娘…近期可能会出嫁。”

　　“出嫁？”耶律鸿不屑嗤笑。“这怎么可能，我一天到晚都在花府里，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消息。而且花小的眼中只有我，她要出嫁？嫁给谁啊！”小四连忙辩驳。“这是真的！公子！临安城里的人都知道了，花府正积极替花家大小姐寻找对象，只要一有合意的人选出现，便会筹备婚事。大家都说，这实在是因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嫁，以后身价可是会直直落呢。”

　　耶律鸿放下筷子，支著下巴沈思。

　　花小成天在他身后跟进跟出，所以这绝对不是她的意思，最有可能的，便是花寒跟花谷雨那两个家伙。

　　哼，不让他接近小，就想用这招分开他俩？可笑。

　　小四又从怀里掏出一幅卷轴，摊在桌子上。

　　“最近城里的人家，举凡家有恒产或是承袭官爵，并且有意思和花府结为亲家的，都收到了这么一幅画像，并且表明这便是花大姑娘的容貌。我找人替我照样子描了一幅，不然还真不到手。”

　　耶律鸿拿起画来仔细瞧，画上的美人轻倚窗边，手上折著枝杨柳条。

　　美人儿的脸庞，跟花小是有几分相似，但是却更为瘦削。花小的下巴是圆润的，这美人的下巴却是尖尖的、小巧的：花小的眼睛又圆又黑，美人儿也是，只是更添了几分妩媚气息；两人唯一丝毫不差的，就是那粉鲜红的菱嘴。

　　再看到身材，两人可就一点也不像了。画上的美人纤合度，如风中柳枝，惹人心怜；但真正的花小嘛…勉强只能称为…一颇可爱的“小竹竿”吧。

　　“我瞧这画像，实在不像那位大姑娘啊！”小四皱著眉，那晚他也见过花小了，这幅画要说是她的画像？太勉强了吧！

　　“哼哼…”耶律鸿只是冷笑，花寒跟花谷雨为了把花小嫁出去，居然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

　　这两个家伙到底有没有想过，若别人信以为真，因为美貌而将花小娶进门，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那花小以后该如何自处？

　　“不过，这画像在那些达官贵人间，还真引起不小动，每个人部说花大姑娘果然不负盛名，貌若天仙，大家都在筹备著要上门提亲，而且互相猜忌，猜对手要提多好的条件及聘礼呢：”

　　小四等耶律鸿看完了画，便又小心翼翼的将画收回怀里。

　　“不过，幸好这都不关公子的事。”

　　听到这句话，耶律鸿突然觉得刺耳的很。“什么叫不关我的事？”

　　“对公子来说，只要尽快抢在别人娶花姑娘前，夺得她的贞就好，至于以后的事，就丢给她未来的夫君烦恼吧。公子只要注意，别给人抢了先机就是。”

　　小四说的话都对，而且也完全符合，耶律鸿本来的想法。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花小，因为她只是师父规定的目标。而且，就算他真想娶她，大辽子民也不会接受一个汉人血统的皇后或嫔妃。

　　可是若他就这样丢下她不管，花小的未来会怎么样呢？

　　这是耶律鸿以前从未考虑过的，因为他从小所受的皇族教育，没有教过“替他人著想”这件事。

　　小四见耶律鸿表情晴不定，有些担忧。

　　“公子？您还好吧？”

　　耶律鸿鸷的回答：“我没事。”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好好厘清考虑他与花小的关系，以及他真正想要的…可是，他没有时间了。

　　过了几，果然如小四所言，花寒跟花谷雨姊妹，正秘密替花小寻找合适的丈夫人选，而且这些人，还都被邀请到花府作客。

　　作客的人，个个来头都不小。

　　有城西富豪钱家的长公子，生意鼎盛的一品轩，便是钱家产业，若花小嫁过去，不但不愁吃穿，还每天都有最喜欢的点心可以啃，岂不美哉？

　　花寒打著这种主意，在上门求亲的帖子中，选了钱家。

　　除了钱家的长公子，还有皇室宗亲的赵家，有这个姓氏庇荫，花小嫁过去肯定荣华富贵。

　　开镖局的孙家，门风尚武，且生意火红，银子济济，嫁过去后，不但没人敢找碴，还有的是钱花。

　　总之，一切向钱看的花寒，帮花小选的，都是她“认为”的人中之龙，反正有钱一切好办。

　　而爱才的花谷雨，则选择了个临安城著名的才子李安业，李安业可说是临安少女的梦中情人，才高八斗，人品俊秀，在这以士大夫为上的时代中，他的未来不可限量。

　　听完花寒跟花谷雨天花坠的吹捧之后，花小只是嘟著嘴，鼓著胖胖的小脸。

　　“不要，为什么我非要在他们里头选一个不可？我又不喜欢他们。”

　　话说完，她还紧抓住身旁耶律鸿的袖子，仿佛在跟他求救。

　　可是耶律鸿无法救她，因为他说不出，任何阻止花寒跟花谷雨的话。

　　阻止她的婚事又怎样？她终有一天要嫁人，而他又不能娶她，无论说什么，还不都跟废话一样？

　　若她真的准备嫁人，他也可以趁早做个了断。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啊！至少，你先去看看那些人，如何？就躲在屏风后头看一看，不用面对面的。”花寒劝道。

　　耶律鸿冷涂的看了花寒一眼。不知这算下算骗婚的一种？

　　“耶律鸿…”

　　花小像溺水的人似的，紧抓住耶律鸿的袖子。

　　耶律鸿看着她哀求的小脸，明知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他的承诺，只要一句，她就会开心的微笑，但他咬著牙，终究还是说不出欺骗她的话。

　　他将花小抓住自己袖子的手指，一解开，低声道：“去看看也好。”

　　“那你陪我去。”花小眨动大眼，一副可怜相。

　　就这样，花寒跟花谷雨揪著花小，花小则拉著耶律鸿，成了一长串粽子来到大厅。大厅早摆好屏风，让花家三姊妹可以躲在屏风后头，端详那四位公子。

　　耶律鸿站在离花小有一段距离之处，因为他有义务保护花小，所以明知不会有贼人来，还是尽责的站著。

　　外头的赵钱孙李四位公子，一听到管家禀报小姐已到，其中三位就难掩兴奋神色，不停的著手，非常紧张。

　　赵公子率先拱手长揖，想给美人们好印象。

　　“在下听闻三位姑娘貌若天仙、才德过人，今得以见面，实在三生有幸。”

　　“对、对，尤其听说花大姑娘，爱吃咱们铺子的饼是吧？我派人送来一大篮，只要姑娘爱吃，我送多少来都可以。”钱公子长的富富泰泰，一看就知道家里是卖吃食的。

　　听到饼，花寒跟花谷雨本以为，花小一定会高兴，怎知一看，她还是嘟著嘴巴生闷气。

　　“小姊姊，嫁过去后，会有吃不完的饼哦。”花寒陪笑低声说。

　　“那你不会自己嫁！当我是笨蛋吗？”花小瞪著圆眼，回嘴道。

　　此话一出，花寒跟花谷雨都乖乖闭嘴，好吧，她们承认的确是有点太低估花小了，以为拿她最喜欢的食物，就可以骗过去。

　　至于孙家的长子，长的脸横，看起来送镖绝对是让人望而生畏，只是讲话俗不堪，一派武人作风。

　　四个人中已经有三个人遭淘汰，只剩下从头到尾没开过口，悠然坐在一旁的李安业，他似乎没有推销自己的念头，也没有提想见花小，八成是被家里著来凑数的吧。

　　见花小不肯回应，花寒只得出面打圆场。

　　“嗯…咳…几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我姊姊一时之间难以选择，需等待家父回来做下决定，所以还请各位公子先行回府。”

　　“那可不可以先让我们见见花大姑娘？”赵公子开口，其他人纷纷附和。

　　他们来此，有大半原因是为了见传说中的美人，若就这样回去，接著便接到花落他家的消息，岂下扼腕？至少也要让他们看一眼啊！

　　这下换花寒跟花谷雨为难了，两人彼此对看了一眼，正想出言拒绝，突然听到花小开口。

　　“就让他们见见吧，有什么打紧。”

　　此话一出，外头本来就极见美人的三个人，早巳兴奋的拉长脖子。至于屏风的这一头，不只花寒跟花谷雨，连耶律鸿都震惊的看向花小。

　　她知不知道，这一出去，会让她的身价暴跌呀？

　　“等、等等！姊姊！”花寒来下及拉住花小，就见她站起身推开屏风，大大方方让自己的容貌，展在所有人面前。

　　而赵钱孙三位公子，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玲珑剔透、美若天仙的人儿，谁知在屏风被推开后，三人却都楞住了。

　　呈现在眼前的，不正是一个“凹”字形？

　　花二姑娘跟花三姑娘中间，夹著一个矮姑娘，不但矮，看起来又非常稚气，圆圆的脸、娇小的身材，不过倒是抬头，很了不起似的站著。

　　“呃…请问大姑娘人呢？”

　　他们马上选择忽略这位矮姑娘，逃避现实的四处张望，想寻找“类似”大姑娘的身影。

　　矮姑娘咚、咚、咚，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他们面前，然后再摆好姿势站好，神气的说：“我就是花小！”

　　耶律鸿叹气，手盖在额头上，眼前这种惨况，他实在不太忍心再看下去了。

　　“可是…可是那幅画…”孙公子结结巴巴的指著花小，这是骗人的吧？

　　“什么画像我不知道，但我就是长这样，若各位不满意，可以走了，大门在出回廊后往左转。”

　　众人呆了阵，接著收拾聘礼的收拾聘礼，连钱公子那一大篮饼，也全给他原封不动的搬回去，瞬间，热闹的大厅撤了个乾乾净净。

　　“姊姊，你…”花寒气的咬住下，她想骂又下知道该如何骂，毕竟这种情况对一个女孩儿来说，实在太难堪了。“你为什么要出来呢？你这样一出来，还有谁会娶你？”

　　“是呀！姊姊，你可知我们费多少心思？当初，我跟寒四处宣扬你的容貌更胜我俩，并且曾对所有上门求亲的人说，只要小姊姊一天未嫁人，我们姊妹俩就绝对不嫁，这都是为了姊姊你的幸福啊！”花谷雨看着花小，苦口婆心的说。

　　那些人一回去，她们先前散播的谣言，铁定会被戳穿，只怕以后花小会被说的难听至极。

　　天下人最会搬是非，当初她们可以靠谣言，把花小的身价哄抬的这么高，如今，传言也会毁了花小。

　　耶律鸿始终站在一旁，看到现在，实在为花小心疼。

　　他不忍心看到花小如此被人糟蹋，那些公子哥儿，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花小？就算他们被画像欺骗，也不是花小的主意，但最后却都怪在花小头上。

　　他不冷冶出言讽刺。

　　“你们这样就叫为了她的幸福著想？”

　　“总比你好吧？”花寒嗤笑。“只会拐小姊姊的心，可是你有没有说过一句你想娶她？”

　　听到这句话，花小抬头看耶律鸿，圆圆的眼睛里有著期吩跟恳求，但耶律鸿却狠下心别过头，狼狈的说：

　　“现在问题不是在这里吧？你们伪造她的画像，四处放出谣言，然后却说是为了她好？你们有没有想过，用这样的方法，即使真的让小嫁了一个有钱人，对方也是为了那谣言中的花容月貌，到时若发现小不如他们所想时，会怎么做？”

　　“可是、可是…”

　　花寒跟花谷雨万般委屈，眼眶儿都红了一圈。

　　“你又知道我们心中的想法了？打从我们俩稍稍长大些、懂事些，就听到那些外人总是在说，花家三姊妹的容貌如何如何，每次小姊姊，都被评成不如两个妹妹，听在我们耳里也不好受的，你知道吗？

　　我们不想妨碍小姊姊的幸福呀！所以…所以我们想，那些人既然这么注重容貌，乾脆把小姊姊说成一个大美人，反正以后嫁过去后，感情总可以慢慢培养的嘛…”

　　“唉，你们…”耶律鸿烦躁的骂道：“你们当男人娶，就一定会疼的吗？傻瓜！”

　　见两个妹妹哭成一团，花小也有些心酸。

　　她们不说，她还不知道，原来她们一直把她尚未出嫁的责任，揽到自己头上，认为全是她俩妨碍了她的美好姻缘。

　　花小不将两个高上自己一个头的妹妹，拉低点抱住。在她心中，花寒跟花谷雨，永远是那两个需要她保护的小妹妹，不管她们做了什么，她深信妹妹们爱自己，一如自己爱著她们。

　　“不要哭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我嫁不出去并不是你们害的，不要听外面那些人讲。”

　　“小姊姊，你不生我们的气？”花寒红著眼眶问道。

　　“不生。”

　　“也不气我们撒谎，还偷发娘的画像，当作是你的？”花谷雨怯怯开口。

　　“你们偷发娘的画像？！”花小额上冒了点青筋。

　　原来，那就是花夫人的长相啊…耶律鸿暗忖，照那画像的模样，最像花夫人的，的确是花小没错。

　　花寒跟花谷雨虽然长的好看，但眉宇、神韵和花夫人都不相似。

　　耶律鸿正在沈思，眼角余光却瞄到大厅的一角，还坐著那位李安业，只见他一直安坐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在他脸部轮廓来回探索，似乎看穿了些什么后，出了然的微笑。

　　这让耶律鸿本能的感到发，往后退了几步。

　　花家三姊妹也跟著发现，还有一位没走，不叫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有姊妹情深的好戏看，我怎么舍得走？”李安业笑眯眯的摇著扇子。“本来我只是被家里婚，不得不来，不过没想到会这么精彩。”

　　“精彩？”

　　除了李安业，大堂上所有的人都一头雾水。而耶律鸿心里，则隐隐的升起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