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喂,那个小妹——”
“我不是小妹,我有名字的。”一名个头娇小的女子,从茶水间探出头。
她清秀的脸孔白皙干净,没有丝毫胭脂红粉,虽然有一点苍白,但圆润的脸蛋却显得很喜气。
“我叫宋静云,宋朝的'宋'、安静的'静'、天上白云的'云'——”
“名字不过是个代名词嘛!叫小妹还不是一样?!反正知道在叫你就行了!”公司里的资深员工——辛千代小姐,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尚且未婚的中年仕女,不太高兴地走进这间又小、又暗的茶水间。
“可是——”
“这么计较干嘛?!新进的职员,是不可以跟资深职员狡辩的!这叫礼貌,也叫'办公室'文化,你懂不懂?!”
“是…辛小姐,请问您叫我有什么事?”垂下颈子,宋静云缩著脖子乖巧地问对方。
“算了,我自己拿好了!”辛千代叨叨絮絮地念道:”本来想叫你顺道把杯子拿出来,现在我人都已经走进来了,还差这个时间?”
直到那唠唠叨叨的前辈走出茶水间,宋静云吐吐舌头,对著茶水间的小门出笑。
“好啰嗦。”摇摇头,她继续从储藏柜里,拿出即溶咖啡和糖包。
“这是经理的、这是许小姐的、这是刘先生的、这是辛小姐的…”
她喃喃念著,怕自己搞错了物件和人数,会让同事不高兴。
她是这家建设公司里,房屋销售部的新进职员,就像辛小姐讲的,她刚进公司不久,要注意的基本礼貌,就是泡茶、做杂事和煮咖啡,并且不能错时间、份量和每个人的口味。
“小云,你来一下。”抱了一堆即溶咖啡包刚走出茶水间,经理就叫住宋静云。
“噢…”慌慌张张放下手上的东西,她跑到经理面前。
“经理您好——”深深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宋静云圆润的双颊,出深深的梨窝。
“请问有什么事吗?”'
黄经理抬起头,看到一撮随便扎起来的马尾,正对著自己甩一圈。”不要这么客气,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他笑着说。
对于这个新部属的礼貌,他印象深刻。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能这么礼貌懂事了。加上这女孩的穿著很朴素、态度谦恭有礼、尊敬前辈——他由衷喜欢这个淳朴的女孩,也愿意培植她,希望她往后能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是,经理。”她又鞠了一个躬。
黄经理笑了一笑。”你到公司已经一个月了,明天起就转到柜台,工作方面我会请许小姐教你。以后只要有客户上门,你也要学会主动介绍建物的程。”
“是,经理。”认真地点头,宋静云心底的高兴难以形容。
终于,她可以坐在柜台前直接面对客户了!虽然这不是她进这公司的目的,但却是好的开始。
黄经理代完话,宋静云礼貌地走出经理室,来到预售屋外、展示问前面的客户接待所。
望着宽敞的接待空间,她心底有一股激动…
这是为了预售,才搭建出来的临时展示间。展示间内的装潢很讲究,每个售屋小姐、先生,都身穿旗袍、西装,专业尽责的,将每幢价值上亿的豪宅,仔细介绍给持有邀请帖、前来参观咨询的客户。连不好相处的辛小姐,也一反常态,表现得亲切又专业。
宋静云是考进来的。
为了进到”环球不动产”集团,即使只是集团周边系统,她仍然充了愉悦和希望…
成为一名成功的仲介经纪,一直是她的目标和理想。她认真工作、努力生活,踏实地朝目标迈进。
未来,也许有一天,她前能挂上”环球不动产”集团的牌子,自由出入环球大楼达成她十年来的心愿。
***
他最在前夜凌晨三点,搭乘西北航空客机美国飞抵台湾。
“原先生,这是您要的文件。”
“谢谢。”原隽接过秘书送来的企划案。
即使数夜没合眼,也丝毫不能耗损他强盛的精神和体力。
“原先生,这次为了'王朝'计划,您特地从美国回台,想必美琦小姐是最高兴的人。”
年近五十的”环球不动产”资深秘书,白心慈,以微笑的目光,温柔地跟这位年轻睿俊、气宇不凡的集团少主,闲聊起家常。
埋首于文件中,原隽抬起头。“我没通知她。”他咧开英俊的脸孔,若有所思的笑容,含成男人的致命吸引力。
“您没通知美琦小姐?”白心慈挑起眉,略略有些惊讶。
谁都知道,”环球”少主,原隽,未来的结婚物件,是国内望族李振国先生的千金,李美琦小姐。
“除非完成工作,否则我不打算跟她见面。”他言简意赅地道,合起手上文件,从皮制手工椅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
白心慈瞪著这年轻男人健壮的体魄,虽然已经年近半百,却仍然控制不了脸红心跳。
“可是,您与美琦小姐已经好多年不见,难道不会心急,想要尽快与她见上一面——”
“心急是一回事,工作是一回事。”他再一次咧开嘴,这回英俊的笑容,直对著秘书。
“我承认很想见她。不过我这人向来公私分明,这次回台湾既然为的是公事,就没有因私忘公的理由。”他道。
经白心慈一提起,他回想起记忆中的美琦。
从小,她就是一个人人公认的大美人,是男人梦寐以求的物件,这也是原隽没有反对这件婚事的主要原因——她不仅有赏心悦目的容貌,还有良好的家世和淑女的教养,综合这一切,她绝对是一个完美的结婚物件。
“原来如此,不过,原先生,您似乎对自己太苛刻了。”白心慈有感而发地微笑。
她认识原隽的父亲近三十年,他们父子简直一模一样——全是事业心重的工作狂。原隽撇撇嘴,敛下眼同时,眸中一掠而过一道阴影。
“这些广告企划,我带回去仔细研究,明天早上准时八点钟开会。”'他笑着代,拿起披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转身离开办公室。
电梯下降到地下四楼,原隽驾著他的铁灰色跑车,驶出”环球不动产”大楼。
离开美国前,他手边有另一桩生意,原以为一个月内就会回美国。直到昨天以前,他还认定这趟回台,仍然会如同以往,住进秘书安排好的饭店,直到司机将他送进这幢”环球”自建的豪厦——
昨天,他接到美国方面来电,临时接下”王朝”这件案子。
关于”王朝”这整个企划,整幢物件在仁爱路林荫大道上,是”环球”三年来的顶尖代表作,未来一年内,即将由他负责策划、推动整个销售案,从进行到完成——看来,他即将被长期冷冻在台湾。
至于他手边未完成的生意,虽然仍由他执行,但无法分身兼顾的情况下,”环球”主席——他的父亲,大概认定他会失败。咧开嘴,他从口袋掏出烟点上。接手这件大案子,不是数月间能完成的事。这趟回台,他的任务也包括完成婚事——
在商言商,李振国虽然不是商人,但是李家在台湾是地主,际往来的也多是地主。”环球”有很多开发案要他们配合,能娶到美琦,对于”环球”在台并购建地绝对有利。回到这一年必须暂居的大厦,他将跑车开进电梯,下车后从地下停车场,直接搭乘地下电梯回到居住的十一楼。这幢豪厦,六楼以上一层两户,每户一百坪。宽敞的室内,装潢精美,却空得让他有产生回音的错觉。
习惯在飞机上当空中飞人,住惯了饭店,即使这一次能住进”自宅”他仍然没有多大的感觉。电脑读过他手里的卡片条码,大门立刻打开。
“请问——”
他调过头,立刻看到一名浓纷冶的感女子,杏眼潆地望住自己。
挑起眉,他以礼貌的眼神询问对方:”有何贵事。”
“你…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吗?”女子左手著微的卷发末梢,无的动作与惹火的外型绝不搭调,她感稚的腔调,甚至还含有一丝女柔软的嘶哑。
原隽眯起眼。”请问?”
从昨天到现在,他倒是没想过自己还有”邻居”
“是这样的,很不好意思麻烦你,但是我浴室里的水龙头坏了,临时又找不到人,我想你能帮我”
“你可以通知楼下的物业管理,他们会派人过来,替你修理。”他冷淡地,拒绝女子楚楚可怜的请求,随即咧开一笑,合上大门。
是有钱男人的情妇吧!
单身女子,会住在这种上百坪的豪宅里,是绝无可能的事。
只有男人豢养的女人,会寂守空闺、会在寻常夜里,找不到亲人修理坏掉的家电。
“嘟——嘟——嘟——”
大门电铃突然热闹地向起。
他打开门,看到刚才那个美女人依旧站在他的门口。
事实明显,分明就是她按他的门铃。
“Maylhelpyou?”他略显不耐,干脆说起英文。
女子显得有些慌张。”那个,我的水龙头坏了”
“我告诉过你,可以找楼下的物业处理。”他不冷不热地重复。
“我知道,可是他们说,工人要一小时后才能来,我是想…如果你会修水龙头的话…”她无辜地抬起大眼睛瞅住他。女子楚楚动人的媚眼,的确有做情妇的本钱。原隽撂起眉眼,看到她的裙角确实浸得透。看来,水漏得还不算小。
“方便吗?”他问。
“啊?”女子侧过脸,白皙的脸庞有一丝莫名。
“你一个人住?方便吗?”他干脆问明了。
“噢,没关系,平常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她倒答得很妙!原隽咧开嘴。
“我找找看有没有工具箱,一分钟后就过去。”
“太好了!你真是好人——谢谢你!”好人?邀请一名陌生男人到家里修水龙头,只要对方答应,就是好人?转过身后,他轻蔑地撇开嘴。
一分钟后,门铃真的响了。
虽然,这么做有点冒险,但他确是自己见过最英俊的男人——原本以为,他根本不会管这种不相关的闲事。另方面她也想试试,他答应过来是否只是在敷衍自己。但出乎意料的,他竟然真的站在她的门口——”请进来!”
她让开大门通道,妩媚地朝男人微笑,甜美感的声音,听起来就像糖一样粘稠。
“厨房?还是浴室?”原隽眯起眼。
他搞不懂,自己干嘛非管这种闲事不可!
“在浴室,”她走在前面,优美的脚步轻盈得像精灵。”我正想开水洗澡,水龙头开关却莫名其妙的坏了,还溅了人家一身水。”
停在那十坪大的浴室门口,她滚的眼神像小兔子一样无辜。
“其实…是因为天气太冷了,刚才又溅了一身冷水,如果不泡热水澡我怕自己会生病,所以才会著你…”垂著纤细的颈子,她低嘎地、以近乎呢哺的声调低语。
“没关系。我不介意美女纠。”他低硬地道,目光从女子起伏的脯,移到她雪白的颈项。
他咧开嘴,英俊的脸孔笑得暧昧。也许因为,他的”邻居”看起来,是秀可餐的尤物。
决定婚事后,原慎德他的父亲曾经警告他”收敛”一点。
他不会跟庞大的遗产作对,不过现在他人在台湾,上社会散播”谣言”的弹,不至于远渡重洋打上他——所谓”自制”力,自然变得有弹。
她眯起眼,水汪汪的眼神显得有些轻挑。”你时常这样挑逗女人?”
“看情况。”他蹲下身;从塑胶袋里拿出钳子。
原隽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连这十坪大的浴室都嫌小。
“我听不懂。”她倩笑着,杏眼勾凝著男人,徐慢地道。
“通常女人喜欢先勾引我,遇到这种情况,迫不得已我只得决定吃不吃亏。”
耸耸肩,他咧开嘴,感地朝她眨眼。
这男人,未免太有自信了!
她挑起眉,檬的杏子眼斜睨著他。”我不记得…我勾引你了。”
他撇开嘴,看了女人一眼。”我猜得没错,只是螺丝钉松了,只要旋紧就行了。”
水龙头果然不再漏水。伸直长腿,他直接走到她身边。”原隽,请问芳名?”伸出手。
她凝视他,五秒钟后,淡慢地伸出手,将白皙的指头,轻轻在男人黝黑的掌心上。”Venus。”
“Venus?爱神?”他低笑着重覆一遍,以感的声音,呢哺她的名字。”希腊神话里的阿芙若黛蒂,下一回,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她微微?齿…“水龙头又坏的时候。”慢声轻语。
他咧开嘴大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她瞪著地,忽然惑起来…
他的确感得死人!她毫无保留地相信,女人确实会不计一切勾引他。
在她还未回过神前,他已经越过她身边,直接走向大门“晚安,美丽的泡沫女神。”他嘲。
门关上,屋内同时陷人寂静。
打开最后一件行李,宋静云拿出一本旧记。今天早上,她刚从市场边的旧公寓;搬到这幢位于市中心的新大楼。房子虽然只有十坪,却是功能齐备、干净简洁的小套房,她只有一个人,能住在这里已经很舒服了。因为哥哥的坚持,她必须搬到目前这个高级社区,宋静云才勉为其难答应,搬离住了二十年的旧房子。她的亲哥哥宋青云,三年前投资开设公司自立门户后,终于打下一片天,改变了他自己和妹妹,从小孤苦伶丁、相依为命的贫苦命运。
但是,当然,因为她已经长大了,专科学校毕业后,找到了一份安定的工作,虽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职位,但她考进的;却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公司。
“应该差不多了吧?”从行李袋里取出最后一本相簿,她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原以为已经丢弃了大部分旧物,却想不到,实际上的行李,居然比想象中还多得多。本来,她是说什么也不想搬家的。住惯原来的社区,社区里的叔叔、伯伯。阿姨。婶婶…全都看着她长大、是比亲人还亲的老邻居。但是哥哥坚持她搬离旧居,拗不过他,她终于同意搬到目前这个高级社区。
“原来还留著…”
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手上的记本,那泛黄的封面,一时间让她的思绪飘回十年前…
“还以为丢了,没想到一直放在箱子里。”她喃喃自语著,素净的脸孔泛出温柔的笑容。记里记载的,是多年前青涩的往事,那曾经痴痴偷恋的滋味…
看到记本,少女时代的心情再度回溯,她的脑海里迅速浮起”那个人”的面孔,仿佛还是昨,他英俊的轮廓,竟然还深深刻印在她的心版上…
“怎么会这样呢…”
原以为已经忘记的人,对于他的面孔,居然还深刻记忆著。
叹口气,她收起记本,依旧将它收藏在箱子里。
“叮铃——”
对讲机传出音乐铃,她看到萤幕上,一个中年男子张大了嘴巴,直视著监视器镜头。
“喂,哪位?”她按下通话钮,礼貌地问对方。
“宋小姐在吗?”那男人问。
“我就是。”
“嗅,您好,这里是大楼管理室,一楼有您的包裹。”
“包裹?”
才刚搬到这里第一天,谁会寄包裹给她?尽管疑惑,宋静云还是开门走到楼下,接过管理员递给她的纸盒。回到家,她仔细找了一遍纸盒上的包装,上面却没有任何收件人和寄件人的地址。
“到底是谁呢?会不会是哥哥啊…”拆开精美的包装纸,她看到纸盒里,是一幅六乘八寸的风景明信片,特别的是,这张以瀑布为背景的风景明信片,用了一只精致的画框婊起,只是明信片里那个美丽的景点,她却不知道是在哪里。
恭贺乔迁之喜。
这六个大字,就刻在画框背后。龙飞凤舞的字迹十分美丽。
“奇怪,这是谁送给我的?”
仔细再搜查包装纸一遍,她确定上头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铃——铃——”
身边电话铃声把她吓了一跳,随手拿起电话筒,她慌张地问:”喂?”
“小云?”
“哥!”听到熟悉的声音,宋静云紧张的情绪才略为松弛,她笑开了脸。
“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啊?”
“我还在公司。”宋青云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都这么晚了,你居然还在公司?!”她担心起来。”你这么不爱惜自己,那怎么可以——”
“你别担心,三餐我会正常的吃,觉也睡得够,我自己的身体,会自己照顾好的。”
他知道妹妹关心他。自从确定他心爱的女人——也就是静云的同学,沈家珍,根本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静云就开始担心他。
“静云,对不起,哥太忙了,所以没有时间帮你搬家——”
“没关系的,哥,你别老是把我当成六岁的小孩子,经长大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她笑着说。听到他的声音一切正常,她就放心了。话筒里,传来宋青云的笑声。”明天晚上一起吃饭,你有空吧?”
“嗯。”“那就明天晚上见。”
“好…啊,哥?!”她突然想起来。
“还有事?”
“刚才我收到一只画框,上面没有地址,我想问那是不是你送的?”
“画框?”
“是啊,你有请人送我画框吗?”
“没有,会不会是你的朋友?”
“不会啊…”找不到线索,她把画框放在矮柜上,没再理会。”没关系,我再问问看好了。”
“那,早点休息,明天见了。”
挂上电话筒,她槌著肩膀和颈子,拖著脚走到边,然后整个人瘫倒在铺上”好累啊!”今天一整天,就把所有的东西从箱子里整理出来——实在累死人了!她的个性一直就是这样。不管做什么事,为了求好心切,不惜把自己迫到极限为止。
“眼皮好沈…”
累了一整天,混沌的脑袋开始不听使唤。她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好重,随著屋里的闹钟滴滴答答响不一会儿后,她就迷糊糊的进了梦乡。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