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男人是支撑女人这个稻草人的棍棍
女人呀,美如月,命如云。
细桃病了!
是捉奷把她吓的,是浇地将她冻的!
细桃一个在家躺着:“扛几天就会好的!”
三天过去了,细桃的病没见好,⾝子越来越冷,嘴起了一层的燎泡。我娘知道后,忙叫来芹的娘,将她送到了卫生院。萍的妈给细桃看的病。
检查完后,萍她妈告诉我娘这细桃“有了!”
“有啦?”
“对!有了!”
回到家,我娘对爹说了。我爹说这下完了。
“女人怀娃,天经地义,有啥完了?”我娘说。
我爹叹了口气:“你咋犯糊涂里!地里没下种能长出庄稼来?”
“二忠媳妇结婚没入洞房,这谁不知道?现在怀娃了,咋会事哩?”我爹为二忠媳妇犯愁了。
“有啥愁的?二忠家媳妇不是到劳教农场与二忠包谷地见过面。”娘说。
“你就是实心眼儿,包谷地的事能让人知道?这是犯法的!一个劳教犯,与女人觉睡这还了得。再说,这事了漏馅,⿇杆不陷到坑里了?”
“那咋办?”我娘被我爹说明白了。
“得包住,不能让人知道!”
“女人的肚子怀上娃,老天爷也包不住。一天天肚子大了,只有瞎子看不出!”
能包几天是几天!我爹说。
我娘听我爹这样说,跑去找芹的娘和又找细桃。芹的娘一听,直拍腿大:“把他妈的,我和王喜他妈说了!”芹的娘跑去找喜的妈。我娘一听,心想坏了,这种包不住啦。细桃听了半天没吱声。晚上她找出一块布往腰里缠。她要缠住肚子,不让肚子大起。
好事出门,孬事传百里!刚刚过去三天,细桃怀娃的事全村人都知道啦!就是在整个大队,也像是热油锅撒了把盐_炸锅了!
认识细桃相互的说:“一看这娘们就是个破鞋,一对大*在男人面前晃荡!”
“说不定在陕北老家就让男人开封了!”
外村不认识的,伸长耳朵打听:“这骚媳妇长得多细分?”“那水⾊,一见就让人心发庠庠!”有的男人在二忠家门前逛荡。
周无田这回有话说了:“上次捉奷让他们脚底抹油给溜了,这回怀上娃了,嘿嘿!看他孙猴子能逃出如来佛的手心心!”
“先开批斗大会!给这女人脖子上挂上破鞋!”狗尾巴急不可待。
周无田摇头摇,说:“不急,现在最要紧地是让陈二忠知道!这男人如果知道自己女人搞破鞋,怀了别的男人的种,他会怎么样?”
“气死!”
“不对!杀死睡了他女人的男人!”周无田告诉儿子,让人传话到劳改农场。很快,二忠就知道自己怀娃的事了。他火冒三丈。他要回家问问自己的女人,这娃是哪个野男人的?一旁有个犯人笑嘻嘻地拍拍二忠肩膀,说:“肚子大,我不怕,娶了婆娘捎个娃。你二忠不用费劲,坐地当达,多好!”二忠一听,又气又恼。当场去找安公要求回家!
回家?你当这是逛街,说回就回!安公没答应。
二忠急得用头直往墙上撞。
公社知道了细桃怀娃的事,⾰委会主任狗牙回到了胭脂村。
“不行,得立即批斗!”狗牙对他爹周无田说。这样活的反动教材还得往县里头报,得破案,找出那个野男人!
批斗就批斗,一个外乡女人,在周无田这个贫协主席面前跟只蚂蚁一样。
“这个野男人一定是姚罐罐!”狗尾巴跟他爹他哥说。
“先批斗细桃,一个女人,还怀有娃,一斗还不就交代了?”狗牙说。
这天,学校老师通知我们今天停课,全校师生都要参加批斗会。一听不上课,各班的生学像群⿇雀一样飞出教室,看批斗会比上课热闹。批斗地主,批斗右派,批斗牛鬼蛇神。在批斗王老师时,我看到⾼年级生学就王老师的头发,我不敢,只偷偷往王老师⾝上扔了块纸团,王老师看了我一眼,我吓得忙低下了头,躲开了老师的目光。我知道,老师一定伤心了,因为我在学校一直是好生学,学习好,聪明,老师都喜欢!
走出教室的生学排起了队,⾼年级的生学扛着红旗标语,我们低年级的手里拿着三角彩旗,我们像节一样奋兴地走向批斗会场。今年一年级的弟弟跑到我⾝后说,他肚子疼,我说就你⽑病多,坚持!我弟不好好上学,第一次期末试考算术考了个鸭蛋,还偷女同学的铅笔,老师对我爹说:“一样爹妈生的娃,咋差得这样远!”我爹让我管住我弟弟,我嫌弃他流鼻涕才不愿管他哩!
批斗会上,一辆贴満大字报的汽车开了过来,大广播里交织着口号声和⾰命歌曲声:大海航行靠舵手!千万不忘阶级斗争!要斗私批修!
人们的血像被点着一样,跟着⾼唱跟着呼喊。我们生学娃们,这时都散了,我与萍、秋芒、芹追着汽车。汽车上拉的都是挨斗的坏人,他们个个戴着纸糊的⾼帽子,帽子上写着“大地主王二⿇子”、“反动分子张大秃子”等等,脖子上挂着牌子。我们像是看猴戏一样追着嬉闹着。突然,我看到汽车上的细桃婶婶,她没有戴纸帽子,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着:我是大破鞋,牌子上还挂只破鞋。今天批斗的对像就是细桃婶子,与她一同站车上的坏分子是陪斗的!
“快来看破鞋啦!”
挤到汽车前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些生学娃,一些大人也拥着挤着来看细桃。有人向她扔东西,有人向她吐痰,细桃婶婶惊恐地左右躲着。男人们这样做,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与这破鞋人离得远远的,不然就会粘到自己;女人们这样做,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与这样的女人划清界限。
人呀,往往踩了别人才现出自己的⾼大。对别人的不肖才能显出自己的正经。
这时,有个女人,劲使鼓起嘴,紧跑几步,想将満嘴粘糊糊的痰全部吐到细桃婶婶的脸上,不料她脚下下一滑,吐出的痰在空中划了一条彩虹般线条,之后又折了回来,落到了这个女人自己脸了,她用手一抹脸的浓痰,冲着汽车骂了声:“你妈的□,开那么快弄啥去?”
开车的司机听到了,回骂到:“你个骚货,当心下次挨批的就是你!”
这个意外,让大家哄笑起来。笑声,就像人们看猴戏时猴子翻跟头时的喝彩声!
细桃婶婶在汽车吐了!爹说:“是批斗会腾折的,就是个小伙子,一天下来也受不了!娘说,这是:“害喜!”就是现在说的妊娠反应。但批斗没有因为批斗对像吐了就放松,广播里继续播着批斗发言人铿锵有力的声音:
“一个陕北女人,不远万里…不远二百多里来到关中,本应好好⼲⾰命,抓生产,却大搞两性关系,搞破鞋。这是对⾰命圣地的侮辱,俗话说得好,是可忍熟不可忍,难道你就忍不住?”
“抓⾰命,捉生产!备战备荒为民人!”口号声响起。
“让这女人交代出哪个与她搞好破鞋的野男人!”广播里有人喊道。
批斗发言的说:“我下面有这话:不说出哪个男人我们贫下中农,社员群众绝不放过!”
一群人冲到细桃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说:“快交代,你肚子的娃是谁的?”
“是我男人的!”细桃抬头说。
“谁都知道,你结婚时,你男人就让安公抓走了,没入洞房咋能怀上娃呢?”
“反正我肚子的娃就是我男人陈二忠的!”细桃不服,她长这么大只与二忠亲近过,别的男人别说碰她,就是连手也没让摸过。这肚子的娃不是二忠的,还会是谁的?
“哈,你男人没睡你,你就能怀娃,成孙猴子了?”
“是不是做梦就能怀娃?”
…
不管人们咋说,细桃死咬住肚子的娃就是自己的男人二忠的。
天黑时,细桃婶子才回到家。我娘和芹的娘趁黑去了她家。俩人拿了煮熟的鸡蛋。见到细桃头上⾝上还挂着菜叶、纸片,我娘和芹的娘为细桃慢慢地摘下这些脏东西。细桃一言不发地坐在院里的水井边,眼睛勾直勾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水井里闪动。我娘和芹的娘怕了。
“妹子,说话呀,别憋在心里!”
“有苦水,倒出来就人就轻快了!
“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里的娃着想呀!”
…
我娘和芹的娘劝着。
细桃“哇”地一声哭了!
我娘她们这才出了口长气。
“妹子,千万别想不开呀,你还怀着⾝子!”
细桃点点头,抓过我娘和芹的娘手里的鸡蛋,剥着就往嘴里塞,一口气吃了七八个。
“好姐姐,我才不会寻自尽的。不管别人咋说,我没做对不起自己男人的事,没搞破鞋。我相信二忠,相信我男人明白这肚子的娃就是我男人的!”
对,只要自己男人相信!别人⼲急有啥求用?
“咱们女人家,就是个稻草人,男人是那根支撑的棍子。男人有男人作骨架子,风咋吹女人也散不了!”
三个女人围在井边说着。她们说得没错,可是接下来的批斗会三天两头不断线,细桃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这细桃能撑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