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在感觉到桥面下沉了一两英尺的瞬间,缆绳便发出劈啪的声响。约翰一边跑一边本能地把手向前伸,脑海中是“应该可以过去吧”的意念。
但他的身体还是在往下落,膝盖很快撞到了下沉的木板上。不过,他还是伸出手抓到了一个牢固的东西。
桥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过后,约翰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右手关节就猛地撞上了一块岩石。他用左手死死抓住一块木板,把身体吊在深沟的上方。无数残破的木板开始从断裂的吊桥上往下落。留在深沟北侧的两个绳结全都已经断裂了。
约翰重新抬起右手,将落的木板从桥上取下来扔掉。这些碎片在撞上谷底那些先前掉落的木块后发出喀喇的声音。要是抓紧牢固的木板,应该能爬上去…
就在这时,一团红色的粘突然打在他头顶的石壁上,然后在离头部右侧只有一英尺的地方一边腐蚀缆绳一边向下滑。
这还真是雪上加霜…
砰砰砰!谁在用九毫米口径的手击?不过吐者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响,这等于在告诉约翰必须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然就麻烦了。
他再次用力把手往上伸,二头肌在外套下剧烈收缩,手掌抓住上方的另一块木板之后全力把身体向上拉。这样就离峡谷上方的声更近了,里昂的喊声以及九毫米子弹发时的响声无处不在,盖过了其他一切声音。
伙计加油啊,我马上就来…
只用手让身体上升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从握紧的拳头里不断渗出鲜血。而挂在肩上那把不断晃动的M16自动步更加重了他攀爬的难度。不过约翰还是在一点一点地上升。还有一次就能爬上去了…
在这个瞬间,一团热的粘突然打在他右手的指甲上,那种痛楚就像在被硫酸灼烧一般。
约翰放开右手,用力甩掉那果冻般的粘,然后胡乱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左手虽然勉强地抓着不断晃动的断桥,但从右手指尖传来的痛楚就像疯狂的火焰一般炙烤着他的神经。此刻他能够做的只有发出惨叫,拼命忍受这种痛苦一指头那火辣辣的触感让他开始觉得自己说不定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在这儿!”
一声嘶哑而歇斯底里的大吼从约翰头顶传来,他抬头一看,发现科尔拽着工作服的一头蹲在深沟边缘,将另一头伸到了离约翰鼻子不远的地方,用充恐惧的眼睛盯着壮汉。
“约翰,抓住!”科尔大吼着,尽可能地将手往下探,他脚下的一些水泥碎块不断滑入深谷之中。如果科尔再大喊些什么的话,说不定里昂就会完全听不到自己为了驱赶那些吐者而连续开的声音。
一瞬间过后,约翰便对科尔的指示作出了反应,而他在那一瞬间想的是“我得救了”亨利?科尔的身高最多只有五英尺八英寸,就算加上衣服,体重也不过一百五十磅。现在的科尔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疯狂的乌,正用力把脖子往甲壳里缩。
真是的,这样子实在太有趣了。不仅有趣,而且还让人感动得一塌糊涂。虽然约翰的手指还在不停刺着他的痛觉神经,但刚才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他完全忘记了疼痛这件事。
约翰咧嘴一笑,没有理会科尔那不停颤动的手臂,而是莽撞地继续用受伤的手指把身体往上拉。背后嘎拉嘎拉的声音虽然越来越响,但它们现在应该发不了口水炸弹。
“让里昂用手榴弹!”
约翰一边气一边告诉科尔说,对方听到后赶紧回头,用丝毫不逊于声的大嗓门吼道:“用手榴弹!约翰说用手榴弹!”
“现在还不行!”里昂回应道:“快躲开!”
只听啪嗒两声轻响,两团粘越过深沟朝他们飞了过来。其中一团落在了科尔的靴子上,另外一团落下的地方则离约翰那是汗水的脸只有几英寸远。
约翰,竭尽全力——他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然后发出一身低吼抓住上方的一块木板,将身体向上拉。他的半个身子总算离开了峡谷,随后膝盖向上一举,终于爬上来了。
“我没事,快走!”
看来不需要再给像发狂乌一般的科尔任何指示,他已经开始跑了。里昂还在继续掩护约翰,后者弯着一边向里昂靠拢一边将受伤的手伸进背包里,取出最后一颗手榴弹。里昂注意到约翰手里拿着手榴弹时,他已经把拉环给拔下来了。
“快扔!”约翰大叫着站到里昂旁边。年轻的警官取出自己的手雷,将这种强力爆炸物高举过头顶,用力朝吐者们扔了过去。随后两人转身向出口狂奔。
约翰不经意地回头一看,刚好看到有三、四只怪物正朝深沟猛冲,大概是想跳过来。
没有时间细想,约翰低身体,以尽可能低的角度扔出手雷。当他的手榴弹消失在巨大的裂中时,里昂扔出的爆炸物刚好落在怪物们的面前…
几乎就在两人转身卧倒的同时,从身后不远处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岩石碎块不断跌落。紧接着是一连串极其高亢的惨叫。
“成功了!成功了!”
科尔站在两人前方不远处,那细长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郁,只有欣的笑脸,刚才的恐惧和歇斯底里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约翰直起身子坐在里昂身旁,两个人一起回头往峡谷方向望去。
有漏网之鱼。四只怪物中,站立在深沟另一边的两只还活着,至少腿和身体还连在一起——不过,它们的眼睛全都不见了,从被炸断的腿部伤口处出不少黑色的体,脸上全是同类的残骸。它们发出愤怒尖叫的样子让人不想起了被踩伤的天竺鼠。
手榴弹爆炸时离得最近的两只则已经四分五裂,变成一团团着血的块,一些碎骨突出胶状的固体——就像伞架被折断时一样。人工峡谷里虽然还可以听到更多的惨叫声,但它们并没有跳上来继续进攻。不管怎么看,这一切都结束了。
约翰站起身,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他原本以为皮肤都已经溶化了,但事情并没他想像的那么糟糕。手指有几个地方起了水泡,还有几处看上去就像被烤焦了似的,但都没有出血。
“没事吧?”里昂站起来一边掸去衣服上的灰尘一边问道。他那张年轻的脸看上去似乎比约翰还要老成。
看来不能把这家伙称作新手了。
约翰耸耸肩说道:“手指受了点儿伤,不过现在看来暂时不会死了。”
他突然注意到科尔正直愣愣地看着两人,他的身体因为受到肾上腺素的影响而抖个不停,而且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忘记了该怎么说话一样。这时约翰清楚地回想起了自己在第一次勇敢地战斗后身体有什么反应。情绪会变得昂无比,而且感觉自己精力充沛。
“亨利,你这家伙还真有意思。”约翰把手搭在小个男子的肩上一边微笑一边说。
电工表情僵硬地咧嘴一笑。随后三人便将濒死怪兽那凄绝的惨叫抛诸脑后,转身朝区域四走去。
灰尘散尽之后,那三个人还活着。雷斯通睁大眼睛盯着屏幕,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胃部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绞痛,而心中的恐惧则在渐渐高涨,他最后终于无法忍受,一拳砸在操作台上。
“这怎么…怎么可能!你们这几个蠢货!你们应该已经死了!”
由于突如其来的冲击和挫折感实在太过强烈,雷斯通连自己的口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都没有注意到。
他一直认为三名实验对象无法逃过猎杀者的追杀,但ca6也应该可以把他们全都干掉才对啊!
雷斯通无法相信他们竟然能活到现在。三个人所遇到的二十四只实验体中,鸭子只剩下一只,其他的全死了——要不就是即将死去。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而他最不愿承认的事就是让这出悲剧上演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以及因为野心和自尊心的关系而忽略了一开始就应该完成的一些事。这不是他的能力不够。雷斯通是白色安布雷拉上层官员中的一人,已经过了对自己的能力评价感到不安的阶段。但至少应该告诉西德尼或是特兰特。这样做不是去寻求帮助,而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如果从某位上司那里得到什么建议的话,应该就不会被要求承担全部责任了…
现在还不晚。赶紧找一个人,向他说明问题和目前的情况——最好只说入侵者进入了区域二。录像的时间以后再修改…虽然没有经过“121”测试,而只用“3K进行了检验,但“猎杀者”大致上已经完成了各种测验。之前曾经往斯宾别墅放了几只。从回收的数据来看,我确信那三个人会在区域四被干掉。就算死不了也绝对逃不出去。如果再加上总部派来的援军,这次危机基本上就能够平息了。
雷斯通对自己的正确决定十分满意,随后便将手伸向操作台下方,把电话拿了起来。
“安布雷拉,特别部门的…”
语音突然中断。从电话那边传来的柔和女嗓音刚说到一半就完全中断,连杂音都没有。
“我是雷斯通!”尽管他此刻感到自己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攒住了一般,但最后还是用尖叫一般的声音大喊“喂!我是雷斯通!”
什么也听不见。忽然,他注意到屋里的光亮发生了变化,好像变得更亮了。他在心里拼命祈祷自己的预测是错误的,同时坐在椅子上转了个身。
一整列监视器的屏幕上只有不断跳动的雪花,一共七台,全都被切断了电源——几秒钟之后,在雷斯通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所有画面又都变成了一片漆黑。
“喂?”他朝着被切断的电话另一边小声问道,自己那带着酒气的温暖呼吸碰到了送话器上。没有声音。
他现在成了孤身一人。
“杀手”安德列-鲍曼浑身冷得要命。不仅如此,他正在做的事也非常无趣,一心只想着中士为什么要特意派人看守这个空无一人的小货车。那些入侵者没有回来,说不定早已经离开了。而且,就算要杀个回马也绝不会首先选择回自己的货车。因为这根本就是自杀行为。
不管他们究竟是有后备车辆还是待在这块平原的某个地方被冻成了冰儿,自己这种警戒绝对是毫无意义的。
安德列将围巾稍稍往上提,把自己的耳朵包住,然后重新握了握手中的M41。端着十五磅重的冲锋虽然算不了什么,但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太久了。如果中士不会立刻回来的话,他真想躲进货车里稍稍休息一下,顺便避避寒。这份工作的薪水还不足以让他在能让子弹结冰的荒郊野地站上一整晚。
他靠在汽车的后保险杠上,心里想着瑞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他不认识被手榴弹炸伤的其他人,不过瑞克?夏侬是他的好朋友,在被送上直升机的时候全身都是血。
要是那些混蛋敢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安德列轻轻一笑,自己可不是平白无故被称作“杀手”的。因为他在进入安布雷拉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以猎鹿为生,所以击十分精准,可以说是小队中最厉害的一个。
这儿又冷又无聊,而且累得要死。真是个蠢任务。我打赌,如果那三个蠢货真会在这里出现,我就把帽子吃下去。
在黑暗之中听到低声诉说一般的求救声时,他还在脑海里不断抱怨着这整件事。
“求求你,救命…不要开,求求你救救我。我被击中了…”
是纤细的女声音,而且十分感。安德列打开手电向一片昏黑照去,看到了约三十英尺外的一个瘦弱身影。
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少女正蹒跚地朝他走去。她没有带武器,受伤的左脚拖在身后。那张苍白的脸在灯光照下显得十分凄惨,安德列开口喊道:“喂,站住。”
虽然他嘴上这样说,但语气显得并不怎么严厉。那名女子很年轻,虽然安德列自己也只有二十三岁,但少女明显比他还要小几岁,看上去可能刚刚成年,而且身材相当不错…
安德列把M41的口稍稍往下一沉,心里想着在这种地方能救助有困难的少女实在是太令人高兴了。她有可能和刚才那三个入侵者是一伙的,而且可能非常大。但不管怎么看她都没有任何威胁,只要在直升机回来之前把她抓住就行了。而且,说不定还会因为得到帮助而感谢我。
而且,像个绅士一样的优良举止总是得到好下场的窍门,一般来讲在电影里好男人虽然在最后也许会离开,但在那之前应该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吧…
少女拖着伤腿慢慢靠近安德列,他为了不刺痛对方的眼睛,贴心地把灯光偏向一旁。然后以十分真诚和有礼貌的声音——女人就喜欢这个——开口询问,同时伸出手朝她走去。
“出了什么事?来,把手给…”
一团又黑又重的东西猛然从侧面向他撞来,当即便把安德列打倒在地,让他的呼吸不一滞。在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一束强光便打在他的脸上。在安德列努力调整呼吸的时候,M41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不要动,否则我就开。”是一名英国口音的男子在说话。自己脖子上的皮肤触碰到了冰冷的口。他浑身僵硬,一动也不动。
啊!混蛋!
安德列抬头一看,发现那位少女正端着冲锋——也就是他的——俯视着自己。完全看不到刚才的柔弱。
“你这骗子。”安德列说完,女孩微笑着耸了耸肩。
“不好意思。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但你的两个同伴也都和你一样。”
从背后传来另一名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愉快:“而且他们现在很好。发电机房可是个很暖和的地方哦。”
“杀手”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在被命令站起来朝观测站走的时候,他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再也不小看女人了。
此外,他实在想不出怎样才能把自己的帽子吃下去,所以同时决定下次再感到无聊的时候决不回想这次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