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怪的谋杀案
一名死者,作为案中的中心人物,最郁闷的事情莫过于死得被人称为古怪了。这是因为,他的死有些令人哭笑不得。那天晚上大概十点左右,死者吴刚洗了澡,打扮得整整齐齐要出门去,天知道他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反正不会是晨练。他家住在三楼,朝南,有个大台,在这种炎热的夏天晚上,最惬意的事情莫过于光着膀子坐在台上喝茶听收音机了。值得放弃美妙时光而出门,想必他是真的有要紧的事情。
康东生是他的生意合伙人,案发后,他说,其实他是约了吴刚在天鹅酒吧见面的,见面的目的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他们的合作发生了严重的摩擦。警察小刘问他有多严重,他恨恨地说:我都恨不得他死掉。小刘笑着问:现在他死掉了,最高兴的人是你么?
康东生傻眼了,知道失口,讪讪地说: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人嘛,生气了就爱说气话,其实他人好的,好的。小刘看着他说这话时的扭捏做作,一阵恶心,记得他老婆曾和他讲过这样的话:我爸说不能嫁给生意人,因为他们太虚伪和恶心了,所以啊,才便宜了你,嫁给你这个小警察了。
小刘在纸上将康东生三个字画了个圈,这里面有几层的意思,第一是这个人有动机,第二是这个人已经被排除了,因为他没有作案时间,最后一层意思是感谢世界上有了这个人的参照,让他能娶上老婆。
那天晚上康东生在酒吧里喝了一晚上的啤酒,和相的陪酒女倾诉衷肠,一直到半夜一点钟,没等到吴刚,打手机也没人接听,后来又关机了,他红着眼睛咒骂着,说了很多胡话和气话,好在这里的陪酒女职业素质不错,一直笑脸相陪,价格还很公道,一晚上陪喝陪说只收五十元。也许是价格太公道了,不管小姐们怎么暗示,康东生就是不会带她们出台。他觉得,怎么也得带个五百价位的,他已经是资方,不再是劳方,不能与劳方共享女人。
陪酒女国语不标准,小刘一直没搞清她到底叫小芳还是小菲,不过,她和她的姐妹们都明确证实了康东生讲的是实话,并且愿意在证词书上签字画押。一起走出公安局后,康东生对劳方女人有了新的敬意和亲切感。
吴刚一出家门,才走下半层楼梯,就被突然闪出的人影吓了一跳,不是他胆子小,是因为那人靠得太近,有一股扑面而至的威力,刚要女人般尖叫一下(注:在受到突然惊吓时,男女反应是一样的,称为人的本能,不是称为女人的本能),便觉得肚子上一热,或者是一凉(注:热还是凉,各种小说的描述都不同,这是由于作者都是通过想象,并没有亲自感受过)。然后他低头一看,血是涌而出,看来行凶的人动作还是蛮利落的,刀子进得快,出得也快。
那一刻,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掉了,凶手什么时候跑走的,他根本没意识去关注,这个道理很简单,人只有在自身安全得到保障的时候,才会去关注别人,哪怕别人正在谋杀自己。
肚子上中一刀是不容易致命的,在这里我为吴刚惋惜,他本里的自私让他只关注自己,如果活过来了,想指证凶手也没有办法了。还好,他死掉了,但法医说他不是死于这一刀。
据说人在临死的时候,立刻闪现在脑海的人是他最爱的人,通常是老婆孩子之类的,会想到父母的很少,因为父母是最爱他的人,而不是他最爱的人,多么无奈的人类之爱啊。
吴刚还没有孩子,却有两个女人,一个是老婆,一个是情人,和老婆关系一直不错,因为情人还没有曝光,和情人关系也不错,生活很情。到底这个时候他想到了谁,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如果他想到的是情人,那么这个时候他的情人柳菲菲正在家里叠衣服,准备和他永浴爱河,爱河是浴不成了,但起码这一刻,这个女人是值得想的,她已经和老公摊牌好几天了,老公的愤怒期也过去了,基本同意离婚给她自由,不给又能怎么样呢?戴绿帽不可怕,可怕的是摘不去绿帽子。能迅速摘掉,最短的时间内将损失降到最低,符合经济学原理。
如果他想到的是老婆,这就有点复杂了。事实上,十年来,他老婆都很爱他,也委身给了他,给他做饭,给他洗衣,没给他生孩子那是他的原因,在他困难的时候,还从娘家给他拉了资金做生意,直到现在,都不能怀疑他老婆不爱他,可是,这一刻,他老婆却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在某家宾馆的一间客房里,没错,这对男女开了这间房,就是为了干龌龊的勾当,双双背叛他们法律上的婚姻。这次的勾当说来有些儿戏,谁也不知道对方长啥样,也不知道对方上技术如何,他们的目的就一个,要出轨,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味道。
下午,吴刚老婆,也就是伍青,这个中年胖女人接到这个男人电话,五个小时后走进这个客房,她经历了一种什么样的挣扎和洗礼,只有她能体会,各位有兴趣体会,就非得模拟过程了,这可不容易,首先要让你的另一半出轨,然后你被蒙在鼓里两年,然后有一个神秘人将所有证据录音摆在你面前,最后,必须这个神秘的人提出愿意与你一起报复出轨,你还必须头脑发热迫不及待,太复杂了,但总会有人撞上这样的事情,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
情人柳菲菲也被警察传了话,她除了哭,还是哭,事实上她能说出什么所以然呢?她与死者的交往本来就是秘密的,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并且马上就要奔向幸福的明天了,对警察小刘来说,柳菲菲提供不了线索,她也有不在场的证据,并且她完全没有动机,所以,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也就算了,让她回家哭去,省得吵着同事们。
吴刚的子是个嫌疑人,动机当然有,多年感情发现被骗了,女人容易冲动嘛,头脑一热,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总能在八卦新闻里看到红颜一怒剪命的人间惨剧,这已经足以证明女人在某一瞬间会变形为超人金刚撒旦怪侠一支梅。
警察小刘首先表示了对她婚姻不幸的同情,也婉转问她:你恨你丈夫么?伍青冷哼了一声:我恨他什么?他不是死了么?
死之前呢?
我知道他肯定会死。
小刘一怔,仿佛破案的曙光突然进窗口,难道这就开始自首了?
你知道他会死?
人总是要死的嘛,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窗子悄悄关上了,曙光又挡到了外面。
那么,昨天晚上你下班后,去了哪里?有谁可以证明?小刘公事公办的口气问。
我没有杀他,也不想杀他,杀他有什么用呢?你别问我,我是去了一个地方,也有人一直在场,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小刘为之气结,看着伍青一本正经的样子,并不像一个有幽默感的女人,起码这身材就不像,他顿了顿,想起自己被局长点名表扬过脾气好,有耐心,便很耐心地解释:你必须告诉我们,这是办案程序,当然,我们也肯定会为你保密,如果你不说,那么你就是重大嫌疑人,我有权在24小时内把你留在这里。
24小时?那不行,伍青抗议,明天厂里国庆节彩排,我是合唱团的,不去会扣奖金的。
小刘突然高兴了,忍不住笑意漾起,说:那你就告诉我吧,然后你就回家睡觉,我就去问你的证人,如果他证明了你说的是实话,明天你就可以彩排,如果不是实话,明天我们又会请你回来,你又不能彩排了。
小刘暗暗惊讶自己有绕口令的天分,手里的钢笔在轻轻敲着桌面,仿佛给这段绕口令打拍子。突然,伍青说出了一个名字,然后说:你去问他,他会告诉你的,我和他在一起,在宾馆开房,睡到天亮。
小刘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伍青说的名字和他无意中眼睛看着纸上的一个名字完全吻合,并且这两人竟然昨晚在一起睡到天亮,难怪伍青被请到了公安局才知道她老公死了。
你是说,你昨晚和曾学军住在一起?你们认识多久了?
刚认识。
刚认识是指多久?
五小时吧。伍青掐指算了一下。
五小时就睡在一起?
那又怎么样?反正要睡在一起,认识一年和一小时有区别吗?想睡就睡,谁也管不着。
这倒是。小刘无法辩驳,这事来得太怪异,莫非这案子与桃事件无关,不是情杀?关于感情,可能只是一个换的游戏而已。
你们是在报复吧,是谁提出报复的呢?小刘兴趣盎然。
他提出的,我觉得好。
是好,小刘继续套着话,慢慢远离了案情,出他八卦的一面,理由就是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吗?
伍青突然不说话了,怔了好一会儿,突然掩面痛哭起来。
警察小刘耐心十足,让她慢慢哭着,自己琢磨着纸上的名单,在曾学军的名字上也画了个圈,此两人都不在场,与本案无关了。
伍青走后,小刘和队长报告了一下进展,队长却指出了一个有极大可能的推理:为什么不能是此两人合谋杀了吴刚,然后互为不在场证人呢?你觉得仅仅是为了报复而认识五小时就上的可能有多大呢?在这种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依我之见,情不容易发生,杀人望倒是膨得很,两个受害人待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怒火会倍增,怒极攻心,念顿起,估计下手的是曾学军,男人胆大,杀情敌也下得了手,伍青就是一个策划合谋人,事后帮忙掩饰,你觉得有道理吗?
小刘觉得非常有道理,频频点头,仰慕之心又起,决定马上传讯曾学军。
曾学军神情很沮丧,小刘试图揣测对方心态,一个男人绿帽还没摘下的时候,有些沮丧是很正常的,但关键昨晚他也报复了,就不应该太沮丧。假如报复行为是队长说的杀情敌,应该兴奋,即使进了公安局也应该是慌张,如果如伍青说的,春风了一晚,那就应该是喜气洋洋了,总之,怎么也不应该是沮丧。
曾先生,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需要你配合据实回答,可以吗?小刘职业素养不错,在定罪前,他面前的所有人都是无罪的,应该以尊重的态度,现在警察学校都加开了这一节课程。
曾学军沮丧着答应。
那好,请问你认识被害人吴刚么?
认识。
你是怎么认识的?
其实也不认识,但我知道他,他搞了我老婆。
所以你恨他,是不是?
废话。曾学军脸有些变形,心理处于不稳定状态,小刘注意到了这点。
吴刚昨晚在家门口遇害,你知道么?
刚刚才知道。
那么,由于你存在杀人动机,我们希望你能解释一下昨天晚上十点钟左右的去向及证人。
伍青不是都说了么?
你刚才见过伍青了?小刘非常奇怪,刚才他是将他们分别请在不同办公室待着的。
她给我发了短信。
小刘又气结,他第二次输给了被传讯人,能给我看看短信内容么?
算了,我告诉你吧,她说昨晚的事都告诉你了,如果传出去怎么办?
小刘哭笑不得,只好再次重申:我们有保密纪律的,那么,你能再讲述一遍么?
曾学军有些不地看看小刘,从小刘坚决的眼光里读懂了他必须重述,只好说:就是那样,我下午打电话找到伍青,把我录到的那对狗男女的对话给她听了,也把事情经过讲了,然后两人就在电话里骂了些狗男女的话,我当时头脑发热,提议我们也去开房睡一觉,她就同意了。
你怎么提议的?
曾学军又不地看看小刘,最后还是妥协了,只是口气不太友好:还能怎么提议,我就直说,你老公睡了我老婆,你也让我睡一次,反正我也要离婚了,你老公也不会和你过了。
她怎么说?小刘听得来劲。
这娘们比我狠,她说,对啊,你老婆睡了我老公,我也睡她老公去,说吧,去哪开房,我下班就过去。
然后呢?
然后?开房等她呗,然后她就来了。
然后呢?
然后就…
小刘见他停住了,导道:在公安局要据实讲述,不能有所隐瞒。
好吧,曾学军下了决心,道,伍青那娘们没说实话。
小刘暗自一喜,八卦一下,果然有料,那挡着曙光的窗子又眯开了一条。
曾学军放开了心态,便很详细讲述了他们洗澡后发生的事情,伍青用浴巾裹着乎乎的身体出来的时候,曾学军的确很冲动,所以也很主动,但是一碰到她的身体,伍青抖了一下,推开了他,幽幽地说: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那怎么做?曾学军委屈道。
他们背叛了良心道德,我们也要用背叛来报复吗?
这叫以牙还牙。
可是,我的牙不尖,怕咬不了人却伤了自己,如果他不再爱我,我愿意离开,这个世界总会有爱我的人,如果你老婆更适合他,我也愿意给他幸福,因为…因为我还爱他。说完这句话,伍青趴在上,动着硕大的身体泣着,这情形和这番话让曾学军无比沮丧,他妒嫉吴刚,女人都爱他,也更恨吴刚,可是,他能怎么样?他并不是一个恶的人,他不会去强伍青,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身体被得干干净净,有一种虚弱到能飘起来的境界。
后来他们都穿好了衣服,静静躺在一张上,两人聊了很多话题,有时还聊到了学生时代的梦想和浪漫,都觉得对方很可笑,过了十年可笑的生活。
这一晚,谁也睡不着,谁也没碰谁,就这么聊了十年来想聊却没有机会聊的一切话题,早上分别的时候,两人都相信,这个夜晚不可复制,一辈子只会有一次,但是已经足够了。
小刘试图想将曙光的窗子完全打开,却无力地看着它慢慢合上,不管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但是这个时候,感动了他,非常莫名其妙,他突然有一种向往,如果老婆也出了轨多好,他也许可以和老婆出轨的男人的老婆也拥有一个这样的、不可复制的夜晚。
不过,他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并暗暗鄙视自己。
当天晚上,小刘就证实了曾学军故事的可信度,起码他们俩人真的一晚都待在那个房间里,有服务员可证实,还有宾馆的闭路电视带子证实,人证物证俱在,队长错了。
警察小刘的排查名单上所有人都被画上了圈圈,圈圈其实是一个句号,每一个句号仿佛都在嘲着他——看,你拿我没招了吧。
死者吴刚,是一个企业法人,想必还有更大的圈子,按岳父的看法,他也许会得罪更多的人,因为生意人接触的人总是太多,牵扯到利益的事也会很多,就像破案的方法也总是有很多,时间排查是其中一个,动机排查也是其中一个,方法虽然老土俗套,却总是很有用。此时小刘却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寸草不生的沼泽地,手里什么也抓不到。
队长听了汇报,又适时地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小刘啊,我发现你总在案发时间上钻,也许,你可以将调查的时间扩大一些,看看圈圈里的人在案发前几个小时都在干什么,因为这些人都是死者身边最接近的人,也许就可以扯出点线索来呢,还有,证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去证实,比如他们和谁通过电话,可以去电信局查查是否确实,他们坐了哪路车去哪里,可以去公公司证实,大海捞针,是因为里面有针可捞嘛。
小刘听完指示,带着仰慕的心情重新扑进了调查中。他一一将圈圈里的人又都请回了局里。
案发前四小时,柳菲菲的确发生过不寻常的事情,她整理了一天的屋子,到了傍晚六点多钟,估计曾学军不会回家了,这段时间她也没再为他做饭,他也没再回家吃饭。于是,柳菲菲想去找吴刚,电话没打通,她想这时间吴刚通常还在公司,自己先出门,路上继续打电话。
事实上,她找吴刚并不只是吃个饭,还有一件另外的事情。刚才她整理东西的时候,看到桌上曾学军的随身听,通常曾学军很少去用这玩意儿,他并非一个音乐爱好者,于是她好奇地听了一会儿,于是她听到了可怕的一段,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丈夫会突然知道了她和吴刚的事情,不过这个事情她已经不用害怕了,反正离婚的事也谈好了,而女的伟大在此时得到了印证,柳菲菲想到了这事必须尽快告诉吴刚,他公司里出了内,随时有可能害他,因为这段录音是在吴刚办公室录到的。她深深地为心爱的情郎担忧。
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同楼的顾大婶,闲聊了两句,走出大院门口,站在路边等出租车。这条路是新修的,很阔很直,却由于地处边缘,客源少,出租车也不爱往这里跑,等了半天,出租车没等到,却突然飞过来一辆摩托车,骑车的小青年向她兜生意,她当然不愿意坐摩托车,不安全还容易将头发搞得七八糟。所以她没怎么搭理他,那小青年觉得很没趣,突发奇想,干了件很有趣的事,他左看右看,周围没人没车,突然伸手抢过柳菲菲的坤包,加大油门呼啸而去,扔下后面尖叫跺脚的柳菲菲。
你报警了吗?小刘问。
报了,顾大婶陪我去的派出所。
小刘马上电话证实了这件事。
吴刚的另一个女人,老婆伍青白天一直在单位上班,下午四点接了曾学军的电话,这个电话持续了四十分钟,因为曾学军在给她放一段长达三十分钟的录音。
挂断曾学军的电话后,隔了半小时,伍青拨通了康东生的电话,伍青问他:康东生,你老实告诉我,上周二吴刚那王八蛋是不是去上海出差了?
康东生说:应该是吧,你知道吴总的去向是不需要通知我的,但是…
但是什么?
我好像听司机小华说,他周二晚上接到吴总的电话,还去送了什么给吴总,这个我明天回公司再问问,不过,伍姐啊,我是不是不太方便去打听吴总的事啊。
伍青啪一声扣了电话,这就足够了,她并不需要什么确切的证据,因为那段录音里就有司机小华送到了东西后的声音。
再后来,下班了,伍青便直接去了宾馆。
小刘从电信局的传真里证实了这两个电话的时间和号码。小刘在相关号码上画了红线,他不想总是麻烦电信局,于是顺带报了红线上的号码,让电信局把前一天的通话记录一并传真过来,一会儿总要用上的。
没想到,传真刚接收完,小刘就发现了一个让他极其意外的事情。于是他马上传讯康东生。
康东生还没有赶到公安局,暂时联系不上,小刘马上安排人手,直接去他家找,找到就直接请回局里来。然后,他传讯了曾学军。
康东生这个时候正在家里,并且坐立不安,从公安局回到家后,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电话那头先播放了一段录音,里面竟然是他的声音,内容令他冷汗直冒。播放完录音后,出现了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告诉他:康老板,如果你想这事没人知道,你想得到这个录音,马上去提出你承诺的二十万出来,一个小时后我们易。
康东生想了一下说:我根本记不起什么时候承诺过这件事情。
哈哈哈,这个你放心,公安局会证实里面的声音的确是从你喉咙里发出来的。
二十万太多,我拿不出来。
那你有多少?
最多两万。
不行,差太远了,要知道,我干这事可不容易,抓住要杀头的,至少…至少十万。
十万我也没有。康东生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紧张思索对策。
你什么意思啊,信不信我真的把录音寄给公安局?
那你也得杀头。
我寄完就跑,不不不,我不用跑,谁会想到是我干的呢?
可是我根本没有十万,那话是我喝醉了说的,我就没想过真的要找人杀吴刚。康东生回忆起来了,昨天晚上他在酒吧和小姐们在酒后发狠讲过些七八糟的狠话,当时只是为了愤罢了。
事情是这样的,他晚饭的时候就喝了不少酒,到了酒吧,时间还早,好几个相的陪酒女都围着他打情骂俏,他却心事重重,小姐们关切地问他有什么心事,他突然狠狠地说:妈的,你们在这儿上班能挣个钱,有胆的去把湖滨花园2号303的男人给宰了,我给你们二十万。小姐们都知道这是醉话,嘻嘻哈哈地说:好啊好啊,我最喜欢杀人了,不过,我们用刀子还是用子啊?另一个小姐回答说:刀子吧,好不容易找子回家自己用,哈哈哈。
康东生见小姐们完全不当他的话是一回事,竟然当起真来,掏出一把名片往她们身上一洒,豪情万丈地说:妈的,这是我的名片,谁他妈宰了吴刚,打电话给我。小姐们见他有些醉了,又有些客人进来,便相继散去,一地的名片谁也没去捡。
康东生万万没想到,隔他两张台坐着一个独身的小青年,悄悄捡起一张名片,悄悄离开了酒吧。
后来他们在电话里谈妥了价格。
康东生坚持:十万我也拿不出来,我账上就还两万了,要不是给吴刚骗走钱,我也不会说那话啊。
陌生人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分析出康东生讲的是实话,便妥协了:两万就两万,一小时后送到黄石大桥南边,你站着,我会找你的。
黄石大桥太远,能不能找个近点的地方,我还要去银行,怕赶不及。
不行,陌生人觉得这个不能再妥协了,他已经损失了十八万,就这么办,来不来你看着办吧,我都打了一折了,你他妈还啰啰唆唆。说完挂了电话。
曾学军被警察小刘猛地问起:你认识康东生?
曾学军摇头:不认识。
小刘火了,把电话单一扔说:你自己看看,昨天晚上,你还和他通了电话,五天前,你们也通过一次电话,这难到是偶然打错了电话么?
曾学军捡起电话单仔细看了看,掐掐时间,突然拍拍脑门说:想起来了,我见过他一次,五天前,不过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认识我,是他找我的。
他找你干什么?
曾学军的沮丧表情又浮现了上来,就是他把录音带给了我,他说,你听了就明白了,听完后,我问他,你是谁,他说,你别管我是谁,只管这声音是不是你媳妇的,我说是的,他问我会怎么做?我说想宰了这对狗男女,他似乎很了解我,说我没那个胆,但是可以教我一个报复的办法,就是让我去找伍青,还给了我伍青的电话,昨晚我顺利约到了伍青后,就按他的意思,回他一个电话。
小刘觉得脑子有些,康东生这个人物很不简单,似乎每件事情都由他在背后操纵着,这么看来,吴刚的死也一定和他有些关系。
那个录音带在哪?
在我家的随身听里。
你现在回去取录音带,要知道,这可能是重要证据,我会让局里的车送你回去取。
这时候,去找康东生的警察回来了,向小刘汇报说:康东生找到了,不过现在他要去一趟东区派出所录口供,我待过了,录完口供让派出所送他过来局里。
小刘诧异地问:他又干吗了?派出所也找他。
警察说:我们到他家的时候,就见到门口围了些人,派出所的警察刚到,原来康东生之前刚从家里出来,便遇到一个摩托车抢匪,把他的包抢了,他说里面有两万块钱。
小刘暗想,这些暴发户没事干吗天天包里揣几万元,活该被抢。
派出所由于有局里的待,口供很快录完,将康东生及时送到了小刘办公室。
康先生,咱们又见面了,还有一些小事要你配合,希望你别嫌麻烦啊,呵呵。
不麻烦,不麻烦。康东生事实上心里焦虑万分,他并不心疼被抢的包,一点都不心疼,就是焦虑去不了黄石大桥,不知道那个杀吴刚的凶手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
康先生,小刘见他神情不定,问:我们从电话单上知道,你和吴刚的情妇,柳菲菲的丈夫有过接触,你认识他吗?
认识。康东生倒也爽快。
你们昨天还通了电话,能透通话内容么?
可以,康东生此时已经没有兴趣去隐瞒什么了,虽然他做的这事不是很光彩,但比起杀人主谋的罪名,这事可就无足轻重了,吴刚用换股的方式,套现了公司的资金,被他投资期货亏掉了,让我几乎血本无归,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吵架,可是他也拿不出钱来还我,我气不过,知道他有一个情妇,就想报复,偷偷录了他和情妇的对话,给了情妇老公,就想让她老公去报复吴刚。
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嘛。小刘对他如此爽快有些意外,一时不知如何问下去,便调侃了一句。
我也是一时糊涂,就是气坏了,不过我可没想杀他,我要想杀他,我还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地报复么?
平静平静,康先生,我们也并没有认为你想杀吴刚嘛。
可是…康东生言又止。
可是什么?
康东生心想不能再拖了,干脆豁出去,可是刚才我接到了一个电话,那人自称是凶手,他还说是我指使他的,其实我只不过是在酒吧喝多了,说了些胡话,他就认为是我指使他杀人,还要我给他送两万块钱报酬。
小刘简直要跳起来,毫无防备地突然就转到了案情的核心里来了,凶手给你打电话了?所以你今天被抢的钱就是要给他送去的吧,你们约了在哪见?
黄石大桥,康东生看看表说,还有三十分钟,我们现在要去抓他吗?
走,你坐另外一部私家车,到了那里就按凶手说的做,我们会监视着。
黄石大桥车密集,康东生孤零零一个人提了个大包,这个包是小刘爬山用的,临时充了道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偶尔也有些人从他身边走过,可是接头的人一直没有出现,过了约定时间一小时了,小刘决定收队,凶手是不会再出现了。
回到局里,门房送来一个邮件,上面收件人的姓名非常有意思:吴刚案子调查组收。
回家取录音带的曾学军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旁边还有护送的警察冷眼看着,就是没见到他那部心爱的随身听。
曾学军不断重复着:我明明放在这里的啊。结果是明明的事情一点都不明朗。
他当然找不到,因为随身听已经被柳菲菲取了去。
曾学军又很沮丧地随着警察回到公安局报到。小刘见他一如既往的沮丧表情,好心地安慰他说:没找到吧,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曾学军无比惊讶地相信了世界诡异的另一面,他绞尽脑汁找不到的东西像变戏法似的到了小刘手上。就是它,就是它,你从哪里来的?
有人寄给我的。
谁?
我也正在找他。
小刘招呼康东生和曾学军一起,说:来,我们一起听听里面都有什么?
录音机里一共有七段,五段是流行歌曲,一段是吴刚与柳菲菲的对话,一段是康东生的酒话。
案情已经很明朗了,让我们来看看这位凶手昨天的经历吧。
凶手是一个拥有摩托车的小青年,他很无聊,因为没有工作,但他应该有些不太稳定的收入,比如非法营运,也常常有些外快,比如抢劫。他是一个有道理,有勇气的人,他想拥有二十万,也敢去杀人。
昨天傍晚,他经过曾学军的家门口,本意是想非法营运,后来抢了柳菲菲的包,里面据说有一千多块钱,还有一部随身听,小青年一下收入了这么多,想奢侈一回,去了康东生去的酒吧,不小心就听到了一个发大财的机会,就是这个第二段录音,他很聪明,用随身听录下了证据,然后捡了名片,接着按康东生提供的地址,摸上门去,没想到吴刚正好从家里出来,小青年顺手就给了一刀,但这刀只是捅在肚子上,小青年胆怯,也没再捅第二刀,估计是个新手,吓得赶紧跑了,事情来得太突然,走得也快,所以现场也没有留下什么有力的证据。
吴刚事实上没有死,他想爬回家去自救或者报警,当时血得很快,他迅速虚弱下来,根据现场的血迹和他自己的脚印可以分析出,吴刚爬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看到了家门,心一急,脚下被自己的血滑了一跤,身子往后一仰,竟然又摔了下去,这一次是致命的,他的后脑重重砸在地上,引起头颅内出血,以致死亡。
这个小青年今天得知吴刚已死,便打电话向康东生索要报酬,这里我很佩服康先生的砍价能力,从二十万砍到了二万,一会儿康先生还要向我解释一下,你既然不是存心要买凶杀人,为何还要砍价,还要取了两万去见凶手,假如你不是出门被抢,你会真的给钱对方买回录音么?
凶手不知为什么后来没在黄石大桥出现,难道他看出了什么破绽?后来又将录音寄给了我们,难道是他不想要钱,只想报复康先生?康先生本意也是要送钱给他的啊。据我推测,这凶手其实并不笨,据康先生被抢的目击证人提供的线索,抢劫康先生的摩托车与柳菲菲描述的摩托车是同一辆,那么,这个凶手约的黄石大桥是虚招,实招便是等康先生一出门,就先抢了包去,毕竟约见有风险,而抢包这事他是驾轻就嘛。
现在我只剩下一个疑问,凶手到底出于什么想法,还要把录音带寄到我这儿,并且非常愚蠢地用了同城快递,现在我们已经监控到了此人,不出意外,两小时内就可以抓到他。
小刘刚刚讲完,康东生坐不住了,憋了半天,决定将小刘的最后一个谜底揭开:
我我…其实我的包里并没有放两万块钱,那只是一包报纸,我就是不甘心被敲诈,想去看看这个凶手是谁,我我我,我又没想杀人,我干吗要给钱嘛!
法庭上,柳菲菲指证出了凶手正是抢她包的人,这对凶手的量刑已经无足轻重了,只不过更加证实了小刘的推理正确。不过有意思的是,凶手的辩护律师特别敬业,提出了一条令人头疼的理由来要求减刑,那就是,行凶人并没有直接令死者致命,因此,罪名应该是伤害他人身体罪,不能按杀人罪量刑。
为了这个定罪问题,法庭反复开了九次庭,不管结果如何,我们的法官们、律师们都体现了对生命和法律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