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悲花落(下)
第一百零四章 悲花落(下)
我还是木然,木然瞪着眼睛,看着那有些发黄的帐幔,觉不出痛,觉不出恨,甚至觉不出有人来到我身边。
容端了一盆热水,着泪走进来,一边替我擦洗着身子,一边说着话。
她看我的眼神有些怜悯,有些愧疚,又有些说不出的嫉妒,她的嘴一张一合,显然是说着什么给我听。
我也很想听听她对于自己的恩将仇报有什么解释,可我竭力竖起耳朵,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我试图挪动一下自己的身躯,倒也微微动了一下,可感觉已经全然的麻木,仿佛那身体已不属于我自己。
那容帮我洗了身子,换了衣裳,又开始叫我。
她的口形,分明应该是在叫我书儿姐姐,可我就是听不见,我竭力去听,把眼睛越睁越大,可我还是听不见。我的世界,已经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了一般。
容立起身来,呆呆看着我,使劲咬着嘴,强忍着什么,却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掩面跑了出去。
她临走时的那声啼哭,我倒隐隐约约听到了,仿佛心里还叹了口气,只觉眼皮越来越沉,再说不出是晕是累还是乏,已经慢慢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似乎很长,做了许许多多的梦,甚至比我入大唐以来所有的梦加起来还多。
先是三夫人和容画儿,这两个人我入京后都快忘了,可在梦中,她们分明就在我身边,计议着怎样对付我;容画儿笑容可掬地走过来,伸手一推,我便掉在水里;
水里一片雪白,而且冰冷,冰冷地掩住了我的鼻和眼;我使劲挣扎,挣扎,终于探出了头,透了一口气。
但抬眼时,却白茫茫的一片,全然是雪地。母亲、祖母和景谦正围在一堆篝火旁,谈着什么事,我知道他们一定在谈我,谈我在哪里,谈我过得怎样,所以我挣扎也叫唤他们。
可他们却不理我,还在谈着,谈着,面愁容;他们的旁边,一大片的雪从山顶汹涌而下,直扑而来;我要想跑开,身子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又是一大片的雪白,将我淹没。
我窒息着,正想着我死了算了,可一回头,已身在我书苑的屋子里,蝶恋花的帐幔微晃着,清遥的眸子温柔如水,喃喃跟我说:“书儿,等到成亲那天,我就要了你…房花烛后,老夫人是要验红的。”
不,不,我想逃开,我不想再在那个如水的眸子里沉醉。
另一双眼睛浮了上来,月光下,星子般闪亮,却是苏勖。他清雅地拂着石青的袍子,悠悠道:“容三小姐,何必自苦如此?”
我抬头向月,月光如水,千年依旧。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月影徘徊里,当年的伊人何在?
听得身后有人叹息,一回头,络络正用她娇小柔软的身子凑过来,格格笑着抱住我,道:“书儿,如果我是男人,我娶了你,才轮不着别人哩。”
“书儿,书儿!”
一直有人在叫,叫我么?我没死么?我还活着么?我是云溪月?还是容书儿?
我竭力睁开眼睛,只觉出正在一人怀抱之中,温暖柔软,却在颤抖着。
东方清遥?是清遥么?他终于找来了?
我伸出手,竭力去摸那人的脸。脸上很光滑,却漉漉的。是泪?还是汗?
我张开嘴,叫着清遥的名字。
那人却听不见我的话,焦急地问:“容书儿,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容书儿?你醒来,容书儿!”
我猛地记起这人是谁了。
只有一个人,永远连名带姓地叫我。那个有着钢铁般的手腕和钢铁般的肌的剑客,纥干承基。
不是我的东方清遥。我垂下了手。
只是很奇怪,纥干承基的怀,什么时候也能变得那么柔软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