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燕辽随风 下
影茹的脸色越来越冷,而下面的老鸨却不停往二楼望,心里也着急,那风公子不是每次都接上的吗,怎么今天到现在还不开口?还有旁边那个,看样子也是非富即贵,肚子里也应该有点墨水吧?我月仰楼的头牌不找个人中龙凤做靠山怎能立足暨敖?
正当底下闹得沸沸腾腾时,从楼上传来了一个极其好听的声音:“人面桃花曲折扇,更深月泪婆娑。”
顿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眼睛朝上面看去,只见二楼中廊的贵座间里,坐着两个穿着华丽的公子,由于角度问题,只有一部分人看到了他们的相貌,这一见之下立刻就呆住了不少人,来这青楼坊的少有正直之士,大多是贪玩好之徒,见那两人毫不逊于甚至是超过影茹的美,虽是男子也不免让人垂涎。
影茹闻声望去,一眼就对上林苏扬那双人而带了淡淡忧郁的眼睛。移了移目光,蓦然看见他身边的那人,全身不由自主地震了震,突然而来的喜悦从心底升起,像暖的热,照得原本坚硬的冰开始慢慢融化。
然而,朝思暮想的人却没有低下头看自己,一直一直,盯着的是对面那个绝美的人,嘴角没有了常见的笑,取代的却是丝丝的苦涩。为什么曾经洒不羁的他,也会有这种表情?
呆愣之间,听见丫鬟在小声唤她:“姑娘,姑娘…”
影茹回过神来,对她点头。丫鬟知道姑娘是看中这个人了,于是抬头对林苏扬说道:“这位公子,恭喜您通过了第一关。我家姑娘的第二个题目就是请公子下来台上以这古琴七弦演奏一曲。”
这一决定居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不,或许他们都自知没有那个能力和楼上的人争,谁都静观着看那如画般的人有多少才能。
林苏扬还没答话,瀚宇风就说道:“不必了,把琴拿上来。”话里是不容更改的威严,使得众人心中打鼓,如此口气,莫非这两人是什么大人物?
小厮把刚才影茹弹过的琴给抱了上去,瀚宇风把它横放在面前的长桌上,让林苏扬坐在后面。
“献丑了。”如珠落玉盘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林苏扬一个起手,弹起了中国古名曲《凤求凰》,这是司马相如为卓文君作的曲子,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瀚宇风的双眼始终未曾离过林苏扬,而影茹痴痴的眼神却一直望着瀚宇风。
整个月仰楼变得很安静,只剩下悠扬的琴声在大厅里回,mian悱恻,泣人心肠。
林苏扬依旧的冷漠里透着莫名的忧愁,让其他的人也感受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悲凉。瀚宇风的心里更是装了愤怒和伤痛,为什么,你弹得这样深情,却不是为了我?
无可厚非的,林苏扬成为了今晚影茹的贵客。
目红粉,熏香飘摇,轻纱幔帐。这就是影茹的闺房。
“公子请随意。”帘内,影茹素手轻扬,如花美颜便了出来。看见林苏扬,又是一怔,刚刚只顾着那个人也没有认真观察这位公子,细看之下竟为他那不似人间的容貌惊叹,只遗憾不是女子,否则这世界不定会有多少人为之倾倒。
林苏扬朝她拱了拱手,转身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公子,小女子有一个问题,不知…”影茹迟疑着问道。
“姑娘但问无妨。”
“公子和风公子…认识吗?”
原来如此。林苏扬笑了笑,说道:“原来姑娘早已心有所属,看来是在下冒昧了。”
“不,小女子只是…”看似冷淡的影茹此刻竟也变得心慌起来。
“没什么,风兄是在下的朋友。如果姑娘想见他,在下这就叫他进来。”说着林苏扬便要起身。
影茹赶忙拉住了她:“不,公子。公子的才华小女子十分佩服,今晚但求与公子畅谈一番,至于其他,不说也罢。”莺语婉转,却带了几分惆怅。
林苏扬知她必有心事,也不多言,复又坐下。
影茹踌躇了一会儿,转身抚mo着那把古琴,轻轻调弦音。“不知公子眼中,是如何看待我这样的青楼女子?”
许久不见林苏扬回答,影茹的心凉了下来。
“莫非公子也认为烟花女子只值人笑?”
“在下只是在思考应该怎样回答姑娘的问题。”林苏扬说。
“在下不明白姑娘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若仅为知晓在下的看法,那大可不必。如姑娘这般,本就不同于其他艺坊女子,姑娘就算身在污秽不堪的池子里也能出淤泥而不染。人与人之间并不可同等而语,就像姑娘你不可以代表其他人,而她们也不能代表你。所以,姑娘的问题请恕在下不能给出合适的答复。”
“若我说只是为我的身份呢?”影茹苦笑。
林苏扬抬头看她,难道她有了意中人?回想刚才她向她打听瀚宇风的消息,她对瀚宇风…这样的话,身份问题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阻碍。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只是青楼里弹笑卖唱的花魁。古人极其讲究门当户对,如果瀚宇风是个平常公子还好说,可偏偏他是这个国家里地位最高的人。是该说影茹的眼光太好,还是该同情她命运的无奈?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就是这个理由断送了多少女子美好的梦。结局如林苏扬的娘,终将落个身枯骨,荒山村野无人附。
影茹缓步走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前,不看画中人却将目光停在了画像的右下角。
林苏扬一眼就看清上面题的字:佳人独到,回眸一笑,甘弃逍遥。署名是风瀚宇。
想不到瀚宇风也这般风liu倜傥,处处留情,但不知他在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可有想过别人的感受?
“为什么?”林苏扬问,“为什么你…会喜欢他?”像瀚宇风这等人,当属情人中的罂粟,开着繁盛的花,却沾不得一点。影茹明明看得很透彻,为何还要如此执着?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影茹转过身看着她,“爱上一个人,本就找不出那么多理由,爱了就爱了,如果连这都要追究底,那这世间还有什么珍贵可言?”
林苏扬从来没有完完全全地喜欢上一个人,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有四五十年,却丝毫不懂情爱之事。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念头去轰轰烈烈地大爱一场,还是小桥水独立花丛,静看缘分擦肩而过,只要所爱的人幸福就好?是但求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还是劳燕分飞,相隔千里只要互不相忘,此心不移就能维系那看不见的红线?
她不明白,所谓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为何可以吸引所有的男男女女明知结果还要飞蛾扑火,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心里的愁绪剪不断,理还。
眼前突然闪过了司君行嬉笑的脸。林苏扬摸了摸自己的口,对他,这就是爱了么?如果是,那为什么没有他在的日子里自己也从未想过、盼过?如果不是,为什么在听到有关他的事情时,这里就会跳个不停,从未有过的担心和害怕,只是为了他吗?
“公子也有了意中人吗?”影茹微笑着问。
“嗯?”是,还是不是?
“看公子的样子,一定是想起了意中人了吧。也不知是哪家姑娘有幸得公子这样的人才垂怜,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影茹眼的羡慕。
“姑娘不必如此,或许有一天姑娘能如愿以偿也说不定。”
“公子不用安慰,小女子自知没那个福分,不敢妄想,只愿来生,可以和心爱的人好好地过日子,哪怕生活再多波折,我也绝无怨言。”
影茹叹了叹气,回到琴台后坐下,重又弹起了一首词,没有了先前的轻快,却多了对这一世的惆怅。
西楼独上,吹羹冷炙,玉瓷琼增杯。
薄衣衾寒,凤锦牙辉。
窗透清波纱幔,银钩帐、朱颜憔悴。
胭脂灭,铅华尽洗,楼里佳人退。
冰泪,滴何处,暗渗红木,痴笑纷飞。
帘卷庭外景,妖娆妩媚。
雕角青炉沉香,苦愁肠、却饮醉。
月枝头,孤灯独照,问君何时归?
《庭芳》,高楼独望,惟妾盼郎啊…回去的时候,林苏扬仍旧和瀚宇风共乘一辆马车。
“谈了这么久,心情有没有好些?”瀚宇风轻声问道。
林苏扬望了望他,沉默了一阵才说道:“你…觉得影茹怎么样?”
“影茹?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和她聊天会觉得所有的不快都会消失,在她身边会让人感觉到自由。”瀚宇风不知道林苏扬为什么会问这个,只是发现她好像更多了心事。
“那你…为什么不把她带到身边来?”想了想,林苏扬最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瀚宇风是何等人,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林苏扬的意思,他的脸沉了下来,全身冒出森森寒气,他对着林苏扬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喜欢连花丛,喜欢坐拥美人?我是燕辽的皇帝,要什么有什么,岂会在意一个小小的青楼女子?这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包括你。”说完便对外面叫了声“停车”然后起身离开。
林苏扬听见他又对车夫说:“把公子带回去。”接着又是马车行驶的声音。她独自坐在车里,心里默默地说:对不起。
不知是对瀚宇风,还是影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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