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夫人心计
靖海侯府外书房,一桌丰盛的酒宴招待宰相府丰大公子。
萧霖和丰少琛是不错的朋友,当初萧霖进京赶考的时候住在宰相府,丰少琛也喜欢他才学渊博,风倜傥以及他诙谐毒辣的言辞,所以两个人一直相处的不错。
如今萧霖在朝堂之上地位稳固,又喜得贵子,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而丰少琛却因为家里开始给他议亲而心烦,便悄悄地跑来找萧霖喝酒。
萧霖知道丰少琛的心事,因此也不多说,只是频频敬酒。
丰少琛面对好友,心事终究是不住的,于是趁着几分酒意,长长的叹了口气:“子润,我好羡慕你。”
“你羡慕我什么?”萧霖淡淡一笑,不愿多说。
如今他跟姚家算是绑在了一起,便不得不跟丰宰相保持一定的距离。朝堂之上谁都知道这二位不合,而丰宰相几次三番的拿出老一辈的情来提点他,他已经不甚其烦。他之所以跟丰少琛还合得来是因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谈政事,也不涉及家族的利益,只是饮酒作诗,谈论一些风花雪月之事罢了。
“我羡慕你有红颜知己在侧,又有娇儿绕膝啊!”丰少琛叹息着,又闷了一口酒。
萧霖笑了笑,拿起酒壶来亲自给丰少琛倒酒,又劝道:“听说府中也在给你议亲,用不了多久你也是佳人在侧了。再用不了一年两年的,你也会儿女绕膝的。这些事情都不会太远的。”
丰少琛自嘲的笑了笑,叹道:“凭她花容月貌,却入不得我的眼,待如何?”
萧霖自然明白丰少琛心里一直放着姚燕语,即使人家早就嫁做人妇,跟夫君琴瑟和鸣,这丰大公子也一直没有把人给放下,可卫章是什么人?姚燕语又是什么人?这夫妇二人跟萧霖又是什么关系?
再说了,就算卫章夫妇跟萧霖没有关系,他堂堂靖海侯也不可能去拆散人家夫去帮一个暗恋者吧?所以不管怎么样,萧霖对好友的一片痴情只能表示无奈,并竭力的劝他放开:“各人有各人的缘分,有些事情注定有缘无分,你也不应该强求。”
“我没强求。”丰少琛摇了摇头,“我不至于那么下作!”
萧霖眯了眯眼经,心想你若真的那么下作,怕是我也不会让你进我的门。只是你也该放下了!
“我只是担心她。”丰少琛说着,居然落下了泪。
萧霖无奈之下只好拍拍他的肩,劝道:“兄弟,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还是为了一个不属于你的女子?别这样。”
“嗯。”丰少琛仰起脸,把眼里的泪回去,又叹了口气,说道:“听说她的医术不能恢复了?不知这话是真是假?”
萧霖心想不是让你放下嘛!这事儿是真是假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吧?
丰少琛看着萧霖不说话,又补了一句:“你说,那卫显钧会不会因此而薄待了她?”
萧霖觉必须说点什么让丰大公子绝了这份念头,因为就他这个样子,怕是将来娶了亲也放不下,再万一喝醉了酒跟在这儿似的把心里话说出来,那毁的可是姚燕语的声誉。
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拍拍丰少琛的肩膀,萧霖拿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来,说道:“兄弟,我跟你说一件事儿。”
“嗯,你说。”丰少琛点点头,又拿起酒壶给自己倒酒。
“你知道当初在凤城的时候,姚太医受了重伤的事情吧?”
“知道。听说是高黎人干的,强弩箭直接入腹中,差点丧命。”
“你知道她一个只懂医术的女子为何会中箭吗?”
“不是去给老胡王治病回来的路上遭了伏击吗?据说是高黎人想破坏胡王跟大云的约定,破坏和谈?”
“可当时那种情形,姚太医身为女子,必然是被层层护卫围在当中的,为何那么多人护着她,却依然受了重伤?”
丰少琛一怔,直直的看着萧霖:“为何?”
“因为她是奋不顾身,去为卫显钧挡了那一箭。”
“怎么能这样?!”丰少琛立刻拍案而起,“他一个堂堂武将,为何让一个弱女子为他挡箭!”
萧霖伸手把丰少琛按在座位上,叹道:“你当卫显钧是什么样的人?他连兄弟都不会舍弃,又怎么会让女人为自己挡箭?只是那种情形下姚燕语飞身而出挡住向他的那一箭,不过是电石火光之间的事情。任何人都没想到,包括卫章。”
丰少琛一时愣住,心内一时百味陈杂。
萧霖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反思,自己连着喝了三杯酒,又吃了些菜,之后才劝道:“少琛啊!姚燕语能这样对卫显钧那自然是因为情谊。而卫显钧身边有这样的一个人,你觉得他会傻到因为她的医术不能恢复而薄待了她么?我敢说,这辈子都不会有别的女人入得了他卫显钧的眼。而这并不是因为姚燕语有绝世医术,也不是因为她有倾城风华,而是因为她是她,是一个可以用身体为他挡箭的人。”
说完,萧霖看着已经陷入震惊之中的丰少琛,意味深长的说道:“少琛,若是有个女子这样对你,我想你也绝不会辜负她的。只要还是个男人,就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抛弃她,薄待了她。”
丰少琛默默无语的端起酒杯,跟萧霖碰了碰,一饮而尽。之后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我妒忌死他了!”
萧霖也跟着笑了:“不只是你,天下男人都妒忌他。可这有什么用?我们还是要活在当下。”
晚风习习,送来桂花糖般的甜香,却化不开丰公子心里一点一点泛起来的酸涩。他一边大口的喝酒一边默默地悲伤着,从今后他连在静夜里思念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而与此同时,大云帝都皇宫。
丰皇后听了心腹太监低低的回完话之后,抬起头来看了那太监一眼,不在乎的问:“消息可靠吗?”
“这是从辅国将军府里传出来的消息,十有**是可靠的。这种话,他们自然是有十说一的,娘娘想一想,那姚太医的医术恢复不了了,对他们可是致命的打击。”
丰皇后淡淡的笑了笑:“她本来就是个妖孽!现在老天开眼,收了她的妖法,也是顺应了民意。”
“娘娘说的是。”
丰皇后又轻声叹了口气:“皇上肯定也得到这个消息了?是不是很生气?”
“回娘娘,皇上今天下午摔了茶盏,晚饭也没怎么吃。今晚连素嫔都没宣,是一个人睡的。”
丰皇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晕染开来,眼角眉梢都是喜。
那太监见皇后没什么话问了,便自请告退。
丰皇后一个人靠在凤榻上沉思片刻之后,又把贴身的宫女叫进来,问:“老五最近怎么样?”
五皇子云琦,荣妃所出。荣妃生这个皇子的时候是早产,月子里落下了病,没过几年久病不愈便死了。当时皇后跟前已经有大皇子,便对五皇子不怎么上心。
但如今不同了。
大皇子被贬去了岭南,皇后无嫡子。等皇上龙御归天制后皇后若想在宫中立足,一是要有丰家的强力支撑,另外还有有个听话的新皇上。
云琦自幼没有生母照顾,外祖父镇南王尚大猷如今镇守西南,在帝都城里算是势单力薄。平一直是附和在憬郡王身边的。如今被丰皇后慧眼识珠,渐渐地拉拢到了旗下。最主要的是,镇南王手中有兵权!丰家掌控着朝中大半的文臣。一旦有事,文武兼备,这是最好的打算。
“五殿下那边一切正常,四殿下对他很是好。今儿两位殿下还在一起去逛了八宝街。”
“很好。”丰皇后对目前这一切十分的满意,“老四是个有心机的,这些年老五在他身边也没少出力。”
“娘娘英明。”宫女不敢多说,但称颂的话是绝对没错的。
定北候府,祺祥院。
已经大有恢复的苏玉祥靠在院子里一颗秋海棠下的安乐椅上,由灵芝服侍着喝药。
姚凤歌不在院子里,这段时间她几乎每晚都在女儿的小院里住。苏瑾月小姑娘心思感,自从苏瑾和苏瑾宁被大张旗鼓的认在姚凤歌名下之后,她便以为母亲不喜欢她,不要她了。为了抚平女儿的情绪,姚凤歌自然要放开一切陪着她。
西厢房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苏玉祥皱眉把药碗推开,不悦的喊了一嗓子:“快去看看!小爷都哭了,你们这些奴才们还无动于衷!”
早有妈子把孩子抱了起来,哭声渐渐地低了下去。灵芝看看左右无人,便悄声回道:“爷知道么?那位人人都敬仰的姚太医怕是不行了。”
“嗯?!”苏玉祥立刻瞪圆了眼睛,“不是说为了救皇上受了伤去庄子上休养了吗?怎么就不行了?”
“奴婢是说她的医术怕是不行了。据说一直养到现在也没养好,以后怕是没办法给人治病,只能窝在家里当她的将军夫人了。”
苏玉祥嘴角搐了一下,冷笑道:“你莫不是说胡话呢吧?”
灵芝扁了扁嘴巴,不乐意的说道:“这话是从三姑的嘴里说出来的,奴才还亲眼看见听了这话都哭了呢。连大姐儿都知道这事儿,偏爷不信。”
“不是我不信,这事儿太悬了。她医术那么好,怎么可能就一下子没了呢?她又没摔坏了脑袋。”苏玉祥说着,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壳。
“那不是…人家懂那什么玄门气功嘛!据说是因为给皇上治伤,把那什么气一次用尽了!水干井枯,再也生不出来了,所以那神奇的真么针灸术就失灵了。”
“那她不是还研制了许多新药?连爷现在不也用着她研制的补血益气丸呢吗?”经历过大事之后,苏三爷的脑子渐渐地拐过弯儿来了,之前姚燕语对他的恫吓已经被父母双亡的悲伤所冲淡,如今他似乎能理智的面对自己的现状了。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灵芝扁了扁嘴巴,她还以为这个消息会让三爷高兴呢。
苏玉祥喝完了最后一口药把碗递过去,淡淡的说道:“时候不早了,睡觉。”
灵芝唤了婆子过来收拾,自己则扶着苏玉祥起身往屋里去。
苏三爷听见这些消息并没怎么高兴,定北候府里却有高兴地人。
清平院里怀着八个多月身孕的封岫云半躺在一张藤椅上看着半空的明月,一边抚着圆滚滚的肚子一边轻笑,脸上尽是得意之。姚燕语不行了,再也威风不起来了,如今只能夹着尾巴跑去庄子上养病去了
想到这些,封岫云又敛了笑意,冷冷的低哼了一声,心想若是她早两年倒霉,如今自己就是侯夫人了!这整个定北侯府都是她说了算,二房算个?姚凤歌又算个?!如今这些人一个个都在自己的头上,想想就窝火!早晚有一天把这些跟自己不对付的人一个一个都收拾了!
“姨,天气凉了不宜久坐,还是回房早些歇息吧?”旁边侍立的小丫鬟看着封岫云脸上忽喜忽怒的神情,低声劝道。
“好吧。”封岫云又扭头看了一眼东厢房的窗户纸上着的一个低头做针线的剪影,扶着小丫鬟的手起身进屋去了。
而东厢房里住着的李佳慧则在灯下认真的制一件湖绿色的小夹袄。
早几个月封夫人便已经请了太医过来悄悄地给两个姨娘都诊过了脉,据说大姨娘肚子里怀的是个小爷,而李姨娘肚子里这个是个姑娘。自古有红男绿女的说法,所以李氏给自己的孩子准备的小衣裳,襁褓之类的都是绿色。
其实李佳慧听说自己肚子里怀的是女儿的时候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自己的身份在这里,纵然生了儿子将来怕是也不能认的。定北侯府里大房不比三房,将来是要庶子来承袭爵位的,所以这庶子要记在夫人的名下用心教养,绝不是她这样身份的妾氏可以随便亲近的。到时候孩子生下来,说不定自己就会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这辈子都别想回来,别想见自己的孩子一面。
如今是个女儿反倒更好,反正夫人已经有了大姑娘,不会在稀罕自己这个,她可以陪着女儿长大,将来给她找一户殷实的小门小户去过平淡的日子,省的在这深宅大院里连一点自由都没有。
李氏想到这些,便情不自的抬手抚上了隆起的肚子,刚摸了两下,便觉得手心像是被什么推了一下似的,李氏顿时笑起来:“小调皮!”
说着,她抬手放下衣裳,李氏从榻上慢慢地站起身来,坐得久了双腿有些酸麻,她扶着小炕桌站了一会儿才挪动脚步。小丫鬟从外边进来,见状忙上前搀扶:“姨,您要什么只管吩咐奴婢一声。”
李氏刚要说什么,忽然觉得腹中一痛,于是忙弯扶住了肚子。
“姨?您怎么了?”小丫鬟吓了一跳,她是封夫人派过来的人,如今一条小命是拴在李姨娘身上的。她们母子安全,她就活,否则,她就去陪葬。
“肚子痛,快叫稳婆。”李氏的声音是平静的,脸色却渐渐地苍白。
小丫鬟急急忙忙的喊了一嗓子:“来人啊!姨要生了!”
于是整个院子里都忙碌起来。
封岫云刚进屋,外边的大衣裳的扣袢才解开,便听见外边一通慌乱,便不耐烦的问:“外边怎么回事儿?”
“奴婢去看看。”小丫鬟答应着转身出去,然后很快回来:“姨,李姨娘要生了!”
“不是还不到日子吗?!”封岫云一惊,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啊,说是还有半个月呢!”小丫鬟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刚刚有什么不妥当?”
磕着碰着,闪着扭着,都有可能造成早产。小丫鬟嘴里的不妥当便是这些。
封岫云听了这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期待,有窃喜,也有恐慌。
当初两个人在同一天发现有身孕,封氏还专门叫稳婆来查过日子,稳婆说,两位姨的产期都在九月半前后。可如今刚进九月,怎么李氏就要生了?真的是有什么不妥当吗?或者她本来就隐藏了什么?
凭着她是没办法隐藏的,如果有人故意隐藏那肯定是…封岫云忽然就无法镇定了,她匆匆忙忙的转身往外走,把小丫鬟给吓了一跳:“姨!您慢点!您小心着脚底下!”
封岫云大步流星的冲到院子里,但见院子里人来人往,十几个丫鬟婆子都在忙。
“姨,您小心着!”小丫鬟追上来扶住了封岫云的手臂,吓得脸都白了。姨平里也是个稳重的人啊,怎么一听见李姨娘生就慌了呢?
“你出来做什么?这里人来人往的再撞着你。”封夫人进了院门便看见封岫云站在院子里,立刻吩咐身后的彩珠:“你们服侍妹妹进去休息。”
彩珠忙答应着上前来搀扶着封岫云的手臂,低声劝道:“姨,奴婢送您进去,天色晚了您的身子可不能站在这里吹冷风。”
封岫云回头看了封夫人一眼,想问什么却又问不出来,只得由着彩珠和小丫鬟把自己扶进了屋里去。
李姨娘要生的事情飞快的传遍了定北侯府,孙氏和姚凤歌没多会儿的功夫便听到了消息,先后来了清平院。
封夫人亲自坐镇,这院子里虽然忙但依然有条不紊。她也不进屋里去,就让人在院子里摆了榻几,安稳的坐在那里看着,那些丫鬟婆子们的皮便都绷紧了。孙氏和姚凤歌进来后,就在院子里坐下跟封夫人说话,看着婆子们忙碌。
“不是说九月中才生么?怎么竟然提前了这么多?”孙氏漫不经心的问。
封夫人淡淡的笑了笑:“这种事儿稳婆算的也不一定准。也或许是李氏自己记差了日子。”
姚凤歌笑道:“还有比这提前更多天的呢。”
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别有深意的看了姚凤歌一眼:“是啊。”
“都说懒丫头懒丫头,那提前生的基本都是小哥儿,不是说李氏的肚子里怀的是个姐儿么?怎么也提前这么多?”
“凡事都有个别么。”姚凤歌笑道:“二嫂子也忒较真了些。”
这妯娌三个坐在院子里一边闲聊一边喝茶看着婆子们忙活,渐渐地更深重,孙氏和姚凤歌也都不说回去。早有人给主子们拿了披风来,大家各自裹上,极致月上中天,依然兴致。
屋子里,封岫云躺在上翻来覆去,外边妯娌三个的话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把她的心思全都搅。
万一李氏生的也是个儿子,姐姐会不会先养在身边?这长幼有序,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就不珍贵了!想到这些封岫云一下子从上坐起来,把旁边打地铺的小丫鬟给吓了一跳,忙起身询问。
封岫云说了声无事便又躺下去,想着自己乃是封家的姑娘,身份比姓李的人高贵多少倍,就算她生了儿子,也是庶子,自己肚子里这个才是早就定下来的嫡子。
想到这些封岫云又舒了一口气,刚刚迷糊糊的睡着了,却又梦见李氏抱着儿子朝着自己笑,于是又忽的一下坐起来,眼睛没睁开就骂了一句:“人!”
地上的小丫鬟赶忙起身上前掀开帐子,一边安慰一边给她抚背顺气:“姨做恶梦了吧?别担心,梦都是反的。奴婢给您倒杯水来?”
封岫云刚了口气,便听见外边一声婴儿的啼哭嘹亮的划开了浓浓夜。
“哎呀!生了!”小丫鬟先反应过来。
“去看看,是男是女。”封岫云想起刚刚的梦境,脊背上又出了一层冷汗。
小丫鬟赶紧的披上衣服趿上鞋子跑出去,还没询问便见一个婆子抱着个紫红色的襁褓给院子里的三位夫人报喜:“恭喜夫人!姨生了个小哥儿。”
小哥儿?!小丫鬟当即愣住,心想不是说李姨肚子里的是个姐儿吗?怎么忽然间成了哥儿?
忽然身后咚的一声,把小丫鬟吓了一跳,忙转身看时,但见封姨娘倒在地上,脸色苍白。
“姨!”小丫鬟登时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什么哥儿姐儿,撒丫子飞奔过去,想把封岫云扶起来。无奈孕妇体重,她一个小丫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而倒在地上的封岫云已经脸色苍白,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捂着肚子,颤声道:“快…快叫人…”
“来人哪!”小丫鬟赶紧的跑到门口大喊:“快来人哪!姨要生了!”
正抱着小婴儿的封夫人一怔,忙回头看过去。姚凤歌先反应过来,立刻吩咐:“快!叫稳婆赶紧的过去!”
封夫人起身把孩子交给旁边的彩珠便往封岫云屋里去。姚凤歌跟了两步忽然站住,转身看着彩珠怀里的孩子,上前去说道:“看来你们大姨也要生了,夫人今晚怕是没空儿歇息了,叫妈子把小哥儿抱去好生照顾,刚出生的孩子别在风地里吹了。”
彩珠忙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去找妈子去了。孙氏在一侧笑道:“三弟妹真是细心,不愧是带过三个孩子的人。”
姚凤歌淡淡的笑了笑,回道:“我这人就是心软,实在是没办法。”
孙氏脸上的笑立刻冷了几分,瞥了姚凤歌一眼,反问:“三弟妹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做娘的,难道谁的心是硬的?”
“哟,二嫂子怎么急了?我又没说什么。”姚凤歌轻笑着反问。
孙氏却冷笑一声,转身往封岫云的屋子里去了。
姚凤歌低声对身旁的珊瑚说道:“你去叮嘱一下彩珠,今晚家里太了,让她务必守护好侯爷的儿子!”
珊瑚忙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此时屋里的封岫云已经见了红,人已经被抬上铺了蓐草的窄榻上,稳婆刚累了几个时辰,这会儿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来准备为大姨接生。
封夫人心里极有数,李氏那边是瓜蒂落,到了日子。封岫云却是因为刚刚摔了一跤早产了。
至于为什么好好地会摔一跤已经无暇顾及,只是人家都说早产是七活八不活。封岫云肚子里这孩子正是八个月里…闻着屋子里的血腥味,封夫人心里一阵阵的发怵。
李氏分娩,她宁可坐在院子里吹冷风也不愿进屋,就是不想闻见这血腥味。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当初那一劫封夫人依然心有余悸。深深地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封夫人抬眼看见产旁边的孙氏,顿时心头冒起一股无明业火。那份被她在心底的仇恨顷刻复苏,让她恨不得立刻上前去把罪魁祸首撕个粉碎。
忽然一只手从旁边握住她搅在一起的十手指,温和而沉静的声音从耳侧响起:“大嫂子,李氏那边刚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这里忙,嫂子若是身体不适,可到外边坐坐。”
封夫人抬头看着面色沉静的姚凤歌,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起身说道:“妹妹说的是,我这头一阵阵的发晕,这身子真是不行了。”
姚凤歌扶着封夫人出了屋门,叹道:“现在已经快四更天了,忙了大半夜,任谁都撑不住。我已经叫人去回侯爷了,侯爷一会儿就该到了。”
封夫人看了一眼那边产上口口声声叫‘侯爷’的封岫云,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头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姚凤歌和封夫人都出去了,孙氏自然也不好守在旁边,这低声安慰了封岫云两句便跟着出了房门。本来封夫人就对那次害她小产的事情耿耿于怀,一直没发作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如今人家姐姐都走了,自己一个妯娌却还留下来,岂不是授人以柄?
饶是这样,出了门之后,封夫人依然似笑非笑的看着孙氏说道:“我这妹子跟二弟妹比跟我还亲厚。多谢二弟妹素里照顾她。”
孙氏忙讪笑两声:“夫人忙于家事,我大事帮不上忙,也只好在小事上多心了。”
“二弟妹这话可不对,我那妹子肚子里的孩子关系到侯府的百年基业,这可不是小事,二弟妹辛苦了。”封夫人淡笑着嘲讽。
“大嫂子,你这是何意?!”孙氏脸皮再厚也架不住了。
姚凤歌见状,便朝着封夫人微微欠身:“大嫂,我那边还有三个小娃和一个病人,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告辞了。”
封夫人点头:“三弟妹慢走,恕我不送了。”
姚凤歌又朝着孙氏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孙氏咬了咬,待要说什么又没法说,却听院门口姚凤歌说了一声:“侯爷来了。”她便知道苏玉平进来,自己也不好呆下去了,于是轻声哼了一声抬脚就走。
封夫人冷冷的看着孙氏的背影,默默地咬了咬牙。
苏玉平来了也不能进产房,只得隔着窗子安慰了封岫云两句便被封氏拉着去看李氏刚生下来的小娃娃。抱着小脸皱巴巴的儿子,苏玉平的心里一阵阵的泛酸,不管是哪个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他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是为了这个儿子,他们一家人先先后后的那些事情,真是不堪回首。
封夫人看着苏玉平的脸色,知道他想到了老侯爷,想到了陆夫人,想到了之前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只是时至今,再想那些也没用了。于是轻声劝道:“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侯爷的长子呢,得给他取个好名字。”
苏玉平笑着点了点头,又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等岫云的孩子生下来再说吧。”
封夫人微微一怔,笑道:“侯爷说的是。”
原来岫云在他的心中已经颇有地位了!封夫人心里默默地一叹,说什么一生一世,说什么天长地久,其实新代替旧爱也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情。
苏玉平看着封夫人渐渐收敛了笑意的脸色,因问:“夫人怎么不高兴了?是不是…”
封夫人又淡然一笑,说道:“没有。今天两个妹妹一起为侯爷开枝散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玉平转手把孩子交给妈,然后摆摆手让她们退下,方握住封夫人的手,低声叹道:“我知道那是你心里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痛。你放心,不管将来怎样,你都是陪着我一起受封,一起进宫谢恩的夫人。在这侯府的内宅之中,你始终是主母谁也不能取代。”
“可是…有一件事情妾身一直爱瞒着侯爷,今跟侯爷坦白,还请侯爷莫怪。”
苏玉平轻笑:“你既然能坦白,我还有什么好怪的?再说你瞒着我自然有瞒着我的道理。”
封夫人心里的酸楚凄凉被这话给暖了过来,她回握着苏玉平的手,低声说道:“妹妹肚子里的那个是个女娃,所以我决定把李氏生的这个哥儿记在我的名下,以后他就是侯爷的嫡长子。还请侯爷答应。”
“怎么?!”苏玉平一怔,不解的看着封夫人。他一时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是这样。
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这还是三弟妹提醒了我。当初她们两个先后有孕,我的确是找了太医给她们诊脉断定男女。当时太医就诊断出李氏腹中为男胎,岫云腹中是女胎。三弟妹说,李氏虽然身家清白,但总是弱了一层,怀了男胎,怕会成为众矢之的,从而重蹈覆辙,跟我当年一样。而岫云…因为是我的妹妹,有封家在身后撑,又因为来的早,这两年跟府里的妯娌们比较亲厚。所以会更安全些。再者,就算有个万一她腹中的孩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说到这里,封夫人的眼泪便唰的一下下来了。
话已至此,苏玉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他一把把夫人搂进怀里,低声叹道:“为了我的子嗣之事,让你隐忍了这许多痛苦,总之是我对不住你们姐妹,我苏玉平有生之年绝不会负了你。”
“这件事情一直是在我心口上的石头,今这孩子安全降生,我也算是松了口气。只要侯爷不怪我隐瞒了实情,我便无怨无悔了。”
“可是,你若将这个孩子记为嫡出,岳父大人那边怕是会有波折。”
“若是岫云也生的是儿子,那自然还是那个儿子优先。但如果是女儿,我也没办法了。现在我们家有三年的热孝,侯爷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子嗣的事情是决不能再往后拖了。父亲那边我自己去说,岫云若是不高兴,大不了我效仿三弟妹,儿子女儿我都认了!”
苏玉平再次为贤的举动而感慨,拍了拍她的后背,叹道:“真是难为你了!”
“当年我命悬一线,侯爷不惜纡尊降贵去求姚太医,妾身便知侯爷对妾身的一片深情。所以这点小委屈对妾身来说,不算什么。”妾氏和庶子庶女都忍了,难道还在乎一点半点的名分么?
苏玉平感慨的点了点头,正要再说几句柔情语,便听门外的丫鬟慌张的回道:“侯爷夫人!大姨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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