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合宫相迎
早朝之后,一众大臣各自匆忙回了一趟衙门代事情之后,便开始往宫门前聚集,等待着永熙帝仪仗的归来。()
而此时,在后宫,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水墨笑天还未亮便已经起来了,昨夜也自是未得安眠。
不过在一身凤后朝服的装束之下,威严盖住了疲倦。
水墨笑站在了铜镜前看着镜中的人,他已经是记不清楚上一次如此隆重穿戴是在什么时候了,可却记得,每一次他如此穿戴,她都会在他的身边。
可是这一次,站在她身边的人却不再是他了。
“父后,其他人都在大殿等着了。”司以晏缓步进来,身上亦是着着皇子的朝服,这是只有在年节祭祀之时方才穿的朝服。
水墨笑转过身看着儿子,淡淡一笑,“嗯,知道了。”
司以晏上前,拉起了父亲的手,“父后,没事的,你相信儿臣!”
水墨笑看着儿子,淡淡笑了笑,“知道了,孩子家别这般多心!”
“那我们去大殿吧!”司以晏抿一笑,抱着父亲的手道。
水墨笑点了点头。
此时的朝和殿大殿内聚了人,后宫各个君侍,皇子以及皇子正君都到了。
朝和殿除了过年觐见之外,便从未试过这般热闹。
“参见凤后。”
“参见父后。”
众人见了水墨笑进来,纷纷行礼。
水墨笑缓步走过了众人,在正中的大殿上入了座,“好了,免礼吧。”
“谢凤后。”
“谢父后。”
众人回道,随即也起身入座。
水墨笑看在坐在左侧首位上的蒙斯醉,此时,他也是一身豫贤贵君朝服,面色平静,却难掩憔悴,这些日子他几乎没见着蒙斯醉,或许,在所有人当中,最难熬的人是他吧。
“豫贤贵君,礼王长女这几的情况如何?”
他找了一个话题开口。
蒙斯醉抬起视线,淡淡回道:“一切都好,多谢凤后关心。”
水墨笑听了他的回话,心里稍稍安了一些,不是因为担心礼王长女,而是因为担心蒙斯醉会在今发作,原本他以为他今不会出席的,如今他来了,便担心他会闹事。
“凤后放心,臣侍不会因为挂念正儿而有失规矩的。”蒙斯醉像是看出了水墨笑的忧虑似的。
水墨笑没想到他会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直接地说出这话,面色顿时有些僵硬。
“父后。”坐在君侍之后的司以佑见状起身道,“儿臣方才去看过了正儿,正儿长得是越发的好了,母皇回来之后见了一定会高兴的。”
他的脸上虽然是带着喜悦的微笑,而眼底却是忧虑。
“父君,你说是不是?”
蒙斯醉岂会不明白儿子的心?面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点头道:“自然是,临行前陛下便一直不放心正儿的情况,如今正儿大好,陛下便可安心了。”
司以佑抿着笑了笑,看着父亲,“雪父君安然回来,正儿也大好,父君…”随后又看向水墨笑,“父后,皇家是双喜临门!”
水墨笑淡淡一笑,“的确,宫里面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说罢,便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坐在了司以晏身旁的司以琝。
此时他一直低着头,像是根本便没有听见众人的话似的。
今他也是着皇子朝服。
其实昨夜他一直都清楚,不管他选多久,这样的场合最终穿的也只是皇子朝服。
他只是想找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罢了。
恐惧,仍然存在。
愧疚,随着父亲的归来,越来越浓烈。
司以琝甚至不知道今早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便是现在,也如在梦中一般。
水墨笑眉头微微蹙起,自然是看出了司以琝的不对劲。
是高兴傻了还是…
“三皇弟是高兴坏了吧?”司以晏注意到了父亲的目光,便转过头微笑问道,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
司以琝仍旧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
司以晏随即也发现了不对劲,“三皇弟?琝儿?”
一连叫了好几声,司以琝方才回过神来,神色却是如梦初醒一般。
“琝儿昨晚上可是高兴的睡不着了?”司以晏微笑问道。
司以琝攥紧了衣袖中的手,勉强地笑了笑,“有些…”
“别着急,很快便可以见到雪父君了。”司以晏握了握他的手臂,将他此时的反应归咎于着急。
司以琝笑了笑,算是给出了回应。
在场的除了司以琝不在状态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不在状态。
此人便是司以徽。
他是在场之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着相应朝服的。()
因为依着规矩,不管是君侍还是皇子皇女,唯有上了玉牒,方才会拥有相应的朝服。
而他却是一个没有上玉牒的皇子。
今年司以徽十四,也算是长大了,因而和十岁的五皇子以及九岁的五皇女在各自父君身后设了座椅不同,他拥有了一个单独的位置,便在司以佑旁边。
今早,蜀羽之本是没想过他会跟着来的。
因为以往不管什么样的场合,他几乎都不出席。
可是今一早,他便早早就准备好了,在蜀羽之的寝殿前等着。
蜀羽之诧异,却不能开口阻止他去。
他比谁都清楚此时的司以徽有多脆弱。
他或许一辈子都放不下对官氏的恨,可是,司以徽是他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便是他心里念着生父,可他仍旧是将他当作了亲生儿子。
他如何能够不让他来?
司以徽反应不正常,不过,在众多人里面,他的存在感便降到了最低了,尤其是在司以琝的异常反应之下。
唯独注意到司以徽的也便是有蜀羽之以及靖王正君薛氏。
薛氏在见到司以徽也来的时候惊了一惊,而所惊的无外乎是全宸皇贵君见到了他会想起他的生父从而不高兴,不过薛氏经历了这般多事情也是学到了一些稳重,即便心中再如何惊诧,即便面上也难以掩饰,却还是没有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坐着,同时祷告着今一切顺利。
白氏今的精神很不容,甚至可以说是红光面的,便是眉宇之间的一丝忧虑也没有损他的好精神,他是第一个注意到司以琝不对劲的人。
原本今早他是想去三皇子府和司以琝一同入宫的,只是他到了三皇子府之后便得知司以琝早便已经进宫了,他还以为他已经放下了那些多心的不安,可见了他的神色,放心知道他仍是没有看开。
可面对这般多人的环境,他无法劝解什么。
不过他相信这并不是很糟糕的情况,等父君回宫,父子两人见面之后,这些不安都会消失的。
说到不安,其实他也是有的。
他忧心着自己是否能够讨父君喜欢。
而坐在太女正君对面的荣王正君今的目的很明确,也很单纯,就是奉旨接,至于昨夜忧心的事情,过了今才解决也不迟。
后宫如今除了凤后这个后宫之主外,以及即将归来的全宸皇贵君,便只剩下了豫贤贵君、德贵君、睦君、翊君以及孙侍君五个君侍,可以说自大周开朝以来,永熙帝的后宫君侍是最少的,便是算上了已逝的,也都是最少。
便是在圣祖一朝,圣祖皇帝和圣祖凤后伉俪情深,后嗣虽少,可后宫的君侍亦是不少。
然后宫不管是人多或者人少,只要有人在,便不可能平静。
全宸皇贵君的归来不但在凤后这些陪伴了永熙帝多年的君侍心中造成了巨大的震撼,便是后来进宫的,也都不能平静。
从消息传开了之后,便是一心只求家人安好的德贵君也因此了焦虑了许久,更别说是拥有孩子的睦君以及孙侍君。
严格说来,全宸皇贵君归来对他们的影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可人便是这般,一旦身边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即便难以波及自己,却仍旧是不安,宛如兔死狐悲一般。
德贵君焦虑什么?
或许是焦虑后宫平生风**及自己,再连累家人。
而睦君和孙侍君呢?
有孩子的人,最忧心的也就是孩子。
全宸皇贵君的女儿是太女,即便传闻之中的全宸皇贵君是个良善之人,可他并未见过,又生了皇女,全宸皇贵君便真的能够容的下他的女儿?
他得陛下宠爱多年,至今仍是宠爱,便真的只是单凭善良的情吗?
睦君并不想将人想的太坏,可是看着渐渐长大也渐渐懂事的女儿,他无法不做这些猜想。
孙侍君生的是皇子,倒也没有睦君这般忧虑,他只是担心全宸皇贵君回宫之后会和凤后分庭抗争,以致波及到自己和孩子。
这些年宫里面谁不知道他是凤后的人?
全宸皇贵君是太女的生父,在过去几朝,除了陛下之外,继承皇位的都是嫡女,陛下虽然不是以嫡女之身继承皇位,但是她的生父早死了,而且先帝的和裕凤后也是早早就去世了,所以后宫没有因为前朝储君之位而衍生后位争夺。
可如今太女的生父还活着,他活生生地回来了,而且还盛宠不衰,即便是为了让太女能够的一个更加名正言顺的身份,全宸皇贵君也会动争夺凤后之位的念头!
若是他是全宸皇贵君,便一定会这样做!
便是先帝一朝,和安皇贵君在陛下登基之后不也是因为陛下未能封他为太凤后而和陛下起了嫌隙,闹腾过一场吗?
那还不是亲生父女。
如今全宸皇贵君和太女可是亲的不能再亲的亲生父女!
若是凤后被全宸皇贵君给赶绝了,那作为依附他的人,他自然也不会好过。
他可以不顾及自己,但是可不能不顾及自己的儿子!
他的儿子今年十岁,再过几年便要嫁人了,他不奢望他的儿子能够和大皇子他们一般独占主一人,但是也不能让儿子跟先帝的几个皇子一般,嫁的如此的窝囊,过的如此的悲惨!
孙侍君是真的怕,可除了怕,却也似乎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因而,只能暗自着急,或者还有祈祷,祈祷归来的那个人真的如传闻之中的那般良善。()
大殿内,在最初的几声寒暄之后,便陷入了可怕的沉寂之中。
然而,大殿内除了宫侍之外,却没有人发现如今的气氛是多么的诡异。
不过沉寂了多久,一个宫侍快步进来,禀报道:“回凤后,宫门传来消息,陛下的仪仗已到城外十里。”
水墨笑抬起头,面色肃穆威严,“知道了,本宫即可前往。”
宫侍低头行了一礼,随后告退。
水墨笑缓缓地扫视了在场众人一圈,然后缓缓起身,“好了,都去吧,莫耽误了时辰。”
“是。”众人起身回道。
在这后宫中,有谁是全心全意毫无杂念地全宸皇贵君回家呢?
没有。
很可悲的答案。
…
城外十里
永熙帝的仪仗在骑兵的护送之下缓缓往京城驶来。
荣王在仪仗前领路,面色肃穆,目光冷凛。
即便一路上都没有出事,即便已经到了家门口,但她仍旧是不敢放松,甚至越进家门,她越是不敢放松。
京城内所有人都等着。
她所有的家人都在等着,她不能让他们失望!
而仪仗中央的帝辇上,雪暖汐却是一脸的青白。
他怕了。
从今早启程之后,他便一直害怕,越近京城,便越害怕。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近乡情怯,他只是知道,这时候他几乎连说话都不能。
他所有的力气都被他用作了制止自己颤抖。
“阿暖,别怕。”司慕涵不知是第几次开口,可是她的安抚在这时候已经失去了效力。
雪暖汐扯着嘴角,很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可是却怎么也无法给出。
司慕涵伸手搂过了他,“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阿暖,我们只是回家。”
雪暖汐没有回话。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回家…
是啊,只是回家,可为何他如此的害怕?
只是因为近乡情怯吗?
只是害怕见到孩子却认不出来吗?
雪暖汐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司慕涵也做了几个猜测,其中一个便是他在害怕即将来的恭。
这一路走来她极尽排场,便是为了让他尽快适应丢失了十三年的身份,也是为了今的恭,她要牵着他的手告诉天下人。
他回来了!
而她,依旧待他如初!
可如今,她却似乎忽略了他的承受能力。
司慕涵考虑着是否要取消接下来的恭。
雪暖汐不知道司慕涵在想什么,可他感觉到了她的忧虑,也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帝辇内,一直安静着。
时间,缓缓过去。
很快,仪仗进了城门,行走在了宽阔的大街上。
此时从南城门通往京城的大街都已经被顺天府的衙役清理了一遍,面色严肃的衙役拿着武器守在了街道的两边,而在衙役围城的人墙之后,便是京城的百姓。
有的是街上的行人,有的是沿街的商贩,不过更多的还是专门跑来一堵永熙帝带着全宸皇贵君回京的盛况。
仪仗,缓缓进了城门,四周一片死寂。
帝辇走在街道上的石板路上,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衙役,百姓,皆跪下。
当仪仗全部进了城之后,死寂之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高呼。“恭陛下回京,恭全宸皇贵君回京!”
随着这一生高呼打破了全场的死寂,随之而来的是同样的高呼。“恭陛下回京,恭全宸皇贵君回京!”
“陛下万岁万万岁,全宸皇贵君千岁千千岁…”
如此高呼,由最初的参杂不起,到最后,成了整齐的高呼,震撼了整天大街。
在如此的高呼之下,雪暖汐缓缓从司慕涵的怀中抬起了头,愣愣地聆听了半晌,然后缓缓地,颤抖的,伸出手。
向车窗的帘子伸去。
司慕涵没有阻止,只是一直握着他的另一只手。
雪暖汐一点一点地掀开了车窗的帘子,即便帘子之外还有一层轻纱蒙着,可是,他却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外面的情景。
百姓跪在了街道两旁,叩拜地呼喊着。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恭敬且喜悦。
恭敬…
喜悦…
泪水猛然涌上了眼眶,随即,涌出了眼眶。()
雪暖汐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会如此的害怕,不仅仅是那些他已经知道了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因为他害怕京城的百姓不肯在接受他,害怕见到鄙视神色出现在百姓脸上,更害怕和蒙家一同编纂出来的谎言不被接受。
一路走来,他都没有害怕,因为那些地方不是他生长的地方。
可京城不一样。
“呵…”他哭着笑了出声,身子开始颤抖。
没有!
没有他担心的事情发生!
没有!
外面的百姓,他们都在他回家!他们都没有质疑他的青白,他们都恭敬爱戴他,一如十三年前!
司慕涵也渐渐明白了他的心,随之便是愧疚。
她原以为他恢复了记忆之后便不会再担心再害怕。
都是她不好,一直自以为是。
“阿暖。”她伸手缓缓地抱着他,“对不起…”
雪暖汐转过头看着她,“涵涵…”一边哽咽,一边笑着,“涵涵,我们回家了…我们回家了!他们,所有人…都在我!涵涵,他们都在我!”
“是,你听,都是在你的!”司慕涵也笑着道,“阿暖,不要再担心了,百姓,我们的家人,他们都在你回家!还有述儿和琝儿,如今他们都在等着你!”
“是!是…”雪暖汐用力点头。
司慕涵伸手抹着他脸上的泪水,“别哭…别哭,我说好了不哭的。”
雪暖汐还是用力点头,努力地止住泪水。
“阿暖,我们终于回到家了。”司慕涵捧着他的脸,额头贴着他的,低声道。
雪暖汐虽止住了泪水,但声音仍旧是哽咽,“是…我们回家了…回家了…再也不分开了…”
帝辇之外,百姓的高呼声依旧不止。
仪仗的速度在进城之后便可以放缓了,从城门走到了宫门,几乎用了一个时辰。
在宫门前,太女率领文武百官依着各自的官职列队等候。
仪仗在离宫门还有百米的时候停下,荣王指挥仪仗中的众人分列两旁,帝辇继续缓缓往前行驶,最后,在离太女所站的地方还有两米的地方停下。
荣王下马,亲自上前恭。
“母皇,到了。”
侍卫当即送上了下帝辇的木质阶梯。
宫侍立在了出口处,等候着。
而在帝辇的前方,司予述在见到仪仗之后,面容便已经僵硬了起来了。
激动,让她僵硬。
双手,紧紧握着。
视线一刻也没有离开仪仗中央的帝辇。
如今,帝辇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了。
她想立刻上前,想冲上前,直接冲进帝辇里面见父亲,不过参与的理智提醒她,她身上穿着的太女朝服提醒她,她不能这样做!
她的身份,便是父君往后在宫中安生立命的根本!
所以,她更加容不得一丝的差错!
她要冷静!
冷静!
靖王和礼王站在了离司予述两步远的身后,一走一右。
司予执面无表情,但微红的眼眸还是她此时的激动情绪。
司予昀面带喜悦,可在他人不觉察之时眼底却会闪过一抹阴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极为的缓慢。
帝辇之内,司慕涵却不着急下去。
她必须确定雪暖汐真的没事,方才让他面对遗失了十三年的过去。
雪暖汐深了一口气,紧紧地扣着她的手,“我们下去吧。”
司慕涵凝视着他。
“我没事了。”雪暖汐认真道,面上弥漫着喜悦的微笑,“我现在只想快些见到述儿还有琝儿!”
司慕涵又仔细地打量了他半晌,然后方才缓缓笑道:“好,我们下去。”说罢,便唤道:“来人。”
帝辇外的候着的宫侍当即上前,伸手缓缓打开了帝辇车门,轻轻地掀开了帘子。
随后,身着帝皇朝服的永熙帝从车中走出来,随后,伸手,从车内牵出了一个人。
雪暖汐从车中出来,然后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眼前整整齐齐的队伍。
视线,最后落到了为首的那个女子身上。
泪水,随即涌上了眼眶。
渐渐模糊了视线。
述儿…
他的女儿!
接下来的一切,他便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任由着司慕涵牵着他的手,下了马车,一步一步地往众人面前走去。()
在离司予述半米的地方停下。
司予述是一种恭之人的领导者,她不动,她身后的人,也都不敢动。
甚至连下跪行礼都未曾。
司予述的目光,也一直定在了雪暖汐的身上。
真的是她的父君!
真的是!
父君——
父君!
一声声激动的呼唤在心底泛滥。
而心外,却是死寂,平静。
司予述已经忘了一切了,甚至忘了她曾经最想做的立刻上前抱着父亲,只是呆呆地站着。
过去十三年的痛苦记忆一股脑地涌上脑海,然后,缓缓走过。
十三年了…
“太女殿下,该行礼了。”
见众人不动,唯一着急的自然是礼部尚书。
她可以理解司予述的心情,可却不能因此而忘了礼节,尤其现在还是在宫门前。
即便宫门前的百姓已经被挡在了远处,可却还是看着。
司予述合了合眼睛,眼中水珠的落下让她的视线渐渐清晰,在凝注了半晌后,缓缓跪下,“儿臣恭母皇父君回宫…”
一字一字,说的极为的艰难!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更没有人知道这几个字蕴含了多少的苦难坚信!
十三年了!
数不清楚的夜夜,如今,父君终于回来了!
随着司予述下跪行礼,身后的众人也一同下跪。
“恭陛下回宫,恭全宸皇贵君回宫!”同样响亮的行礼叩拜声。
“平身。”永熙帝收敛了一切情绪,沉静威严地道。
“谢陛下!”众臣谢恩,随即起身。
唯独一人未起。
司予述。
她仍旧是跪在了地上,仰着头,看着眼前的父亲,已是泪面。
此时,不会有人责怪她,也不会有人觉得太女落泪有损威严。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安静等待着。
司予赫也不想起身,可是,她知道她没有资格,在行礼之后,她便一直低着头,木然地站着。
司予昀仍是那副表情。
雪暖汐愣怔地上前一步,眼眶中的泪水越积越多,可却始终没有落下,双手颤抖地伸出,伸到了女儿的面前,然后,握上了她的双臂。
“起来…”
声音沙哑。
没有抱头痛哭的震撼场面,只是温馨的,平静的。
可却仍旧是震动所有人的心。
十三年的分离,如今,父女终于重聚。
司予昀在父亲的搀扶之下缓缓站起,是泪痕的面上展出来了笑容,“父君,你回来了…”
泪水,随着这一句话而崩溃。
雪暖汐抿笑着,缓缓伸手抚住了女儿的脸,“是…父君回来了…回来了…述儿…我的女儿…”
根本不存在什么认得不认得。
只是一眼,他便看见了她。
便知道,她是他的女儿!
是变了许多,和记忆中的述儿,变了很多很多。
可是,他知道,这就是他的女儿!
父女两人,相对而视,潸然泪下。
没有过多的言语。
便是如此对望,便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就这样,过了许久。
雪暖汐像是看不够女儿一般,一直盯着,直到泪水干。
“启禀陛下,皇贵君。”此时,内务府总管章善上前,“轿辇已经备好了,请陛下和皇贵君回宫。”
司慕涵看了章善一眼,随后看向雪暖汐。
司予述也回过神来,“父君,琝儿在前面宫门等着,我们去见他吧!”
雪暖汐收回了手,点头,“好…”“来人,将轿辇…”
“不。”雪暖汐打断了女儿的话,看向司慕涵,“我不坐轿辇,我要一步一步走回去!”
司慕涵微微一笑,“好。”
随后,面前的众人分裂出了一条过道。
雪暖汐一手牵着司慕涵,一手牵着女儿,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宫门,每一步都走得很踏实很用力,脸上,笑容一直没有断过。
身后,文武百官仍旧是静默地站着。
荣王随即上前,“诸位大人,母皇已然回宫,诸位大人便退了吧。”
永熙帝和太女都无暇顾及她们,由司予赫开口,也并不是规矩。
众人没有说什么,各自向在场的三个皇女拱手作礼之后,便各自散了回衙门。
司予赫走到了司予执和司予昀面前,“二皇妹,三皇妹,我们也一同进去吧!”
“好。”司予昀微笑道。
而司予执却拒绝,“不了,母皇和雪父君平安回宫,我便不进去了。”说完,不等司予赫追问,便转身离去。
“二皇妹…”
“大皇姐,便不要勉强二皇姐了。”司予昀阻止了司予赫。
司予赫愣了一下,随之便是叹息,“算了,不急,慢慢来吧。”
司予昀听了这话,心里冷笑不已,难不成她真的以为全宸皇贵君回来了,过去的一切便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愚蠢,可笑!
司予赫没有注意到司予昀眼底一闪而过的冷笑,快步追了上去。
第一道宫门离第二道宫门虽然不远,但是这般一步一步走去,却仍需不短的时间。
仪仗到了宫门口,便有宫侍前来禀报。
雪暖汐徒步走来,宫侍也随即禀报。
所有人,都将目光定在了前方的宫道。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看见了人了。
三个人走在最前方。
手牵着手。
中间的那个人…
皇贵君的朝服…
几乎没变的样貌…
是他!
雪暖汐,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他一手牵着一个。
面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
那般的灿烂。
那般的…容不下别人!
似乎只有他们才是一家人!
强烈的悲怆,又一次涌上了水墨笑的心。
不是已经放开了吗?
为何如今还是如此的痛?
而此时,在他的身后,左侧,立着的是豫贤贵君,原本是仅次于他的豫贤贵君,如今,却已经不是了。
蒙斯醉视线也是看着前方,面上仍是没有表情。
脚步,却往后退。
这个位置,从今起,便不再是他的了!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在这一刻,所有人,包括司以佑在内,目光都定在了前方走来的三人身上。
蒙斯醉的后退没有人注意到,而在君侍之后,在皇女正君之后立着的三皇子司以琝的行为,众人更是没有注意到。
在前方三人出现之后,他便如蒙斯醉一般,一点一点地往后退,最终,退出了最后面的宫侍范围,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泪水,随着风垂落。
冰冷冰冷的。
是父君!
真的是父君!
真的真的是父君!
可他却没有冲上前,而是,选择了逃离。
所有人,神色各异。
唯有司以晏和蜀羽之,出了笑容。
司以晏是真的高兴。
而蜀羽之,便是有忧伤,却还是展了笑容。
三人,一步一步地走来,渐渐的,靠近他们。
雪暖汐前方的人群之中寻找了儿子的身影,脚步也加快了。
可是,他却找不到。
一直在他走到了众人面前,他仍旧是找不到儿子的身影。
二姐说,琝儿和述儿如今还是长得很像的。
可是眼前的这些人,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却没有他想找的那张脸…
雪暖汐停下了脚步,木然地转过脸,看向司慕涵。
司慕涵自然也是注意到了人群之中没有司以琝,正发话之时,水墨笑却上前一步,下跪行礼,“臣侍恭陛下回宫。”
身后诸人,随即下跪行礼。
雪暖汐强下了心里的恐慌,挤出了笑容面对众人。
“平身。”司慕涵回道。
众人随即起身。
水墨笑看向了雪暖汐,面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缓缓说道,“回来了。”
雪暖汐抿一笑,上前一步,随即,下跪行礼,“臣侍归来,参见凤后。”
水墨笑低着头,看了他会儿,随即上前,亲自将他扶起,凝视着他,声音态度仍是温和,“回来就好。”
“多谢凤后。”雪暖汐眼中泛起了泪花。
多年的相处之情,在这一刻化作了感动。
他们也是他的家人。
随后,水墨笑身后诸位宫侍,又一次下跪行礼,“恭皇贵君归来。”
水墨笑放开了他。
雪暖汐看向众人,了口气,稳住了心绪,“免礼。”在众人起身之后,目光落到了蒙斯醉的身上,“豫贤贵君,多年不见,你可好还?”
蒙斯醉面无表情的脸缓缓泛起了微笑,却与水墨笑脸上的微笑极度的相似,“一切都好。”
雪暖汐含泪一笑,转过视线在人群中找到了蜀羽之,“翊君可好?”
蜀羽之缓步上前,“多谢皇贵君关心,臣侍一切都好。”
“嗯。”雪暖汐哽咽地溢出了一个字,随后,视线又在众人之中搜寻。
太女正君随即上前,“儿臣白氏,再请父君受礼!”
雪暖汐不得不将注意力拉回来,伸手扶起了他,“起来,好孩子。”
白氏的心在听到了这话之后,终于安稳了。
“雪父君!”随后,司以晏上前。
司以佑跟在其后。
司以徽没有动,也动不了,从见到雪暖汐的那一刻起,他的身子便像是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唯一能够移动的便只有目光。
而目光的移动,都是跟随者雪暖汐。
这就是全宸皇贵君吗?
这就是大皇兄他们口中的雪父君吗?
大皇兄说,小时候他还抱过他的。
可是现在…
他恐怕连一声雪父君都不愿意让他叫吧?
皇姐,他回来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你是不是也认为他回来了,母皇便会放过他?
可是不是的!
父君说不是的!
皇姐,我们不要再去想那个人好不好?
我们不要再犯罪孽好不好?
五皇子和五皇女也都没有动,眼前之人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存在于别人讲述之中的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们对他只有陌生,或者还有敬畏,以及惊叹。
惊叹于他能够让他们永远冷着脸的母皇笑的如此的温和。“雪父君,你回来了!”司以晏红着眼睛笑道,“雪父君,你还认得我吗?我是晏儿!”
雪暖汐看着上前的两个孩子,愣了愣,随后笑道:“认得!雪父君当然认得!你是晏儿…”目光看向了后面的司以佑,“你便是佑儿,对吗?”
司以佑点头微笑:“是。”
“好!好…”雪暖汐伸手扶着司以晏的脸,头,“都长大了,都长大了…好…”笑容,一直持续,“可是…”转过了身,看向司慕涵,“琝儿呢?”
司慕涵环视了众人一眼,却没有找到司以琝。
司予述也仔细看了一遍,却还是没找到司以琝,当即看向白氏,神色愠怒,“琝儿呢?!”
白氏脸色一白,慌乱了起来,“三皇弟…三皇弟方才明明和我们一同出来的…”
其余人也是面上一惊一愣。
没有人注意到司以琝是什么事时候不见了的。
水墨笑的面色也是不太好,当即厉声喝道:“来人…”
“凤后。”雪暖汐却打断了水墨笑的话,仍是坚持着微笑,“没事的,琝儿淘气,他定是想跟我开个玩笑罢了,我去找找…”
“阿暖!”司慕涵拉住了他,“朕派人去找!”
雪暖汐却摇头,“不!我要自己去找!琝儿是我的儿子,我要自己去找!”
见不到儿子。
他失望,不安,更是难过。
之前二姐的那些讲述,涌上了他的脑海。
他的琝儿该是受了多大的伤,方才这般害怕,害怕到不敢见他?
“阿暖…”
“以前他躲起来,也都是我去找的,涵涵,我已经十三年没有找过他了…”雪暖汐又一次落了泪,“十三年了…若是我再不去找找,他便真的会生气了…”
一声亲昵的称呼,让德贵君极为后进的君侍诧异。
却让水墨笑等三人心悲凉。
原来,在一些人,一些感情面前,时间真的没有任何的力量。
谁说时间可以摧毁一切?
谁说的!
“我能够找到他的!以前每一次,我都能找到他!等找到了他之后,我便打他一顿股…我能找到他的…”
话,溢了悲伤。
司慕涵抬手抹了抹他脸上的泪水,轻轻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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