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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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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错了。”拉乌尔想“她们没有收到让她们去巴黎与我会合的电报。她们对我的失踪觉得意外,正在找我。”

  他立刻想到,她们的寻找是不会徒劳的。尤其贝舒,是这方面的专家,会轻而易举地找到他的。毕竟庄园地方有限,能够埋藏他的地方——假定大家以为他死了或者伤了——不多;峡谷的峭壁,罗马人坟山、温室废墟,也许还有两三处地方,他们都熟悉,他和贝舒多次察看过。除了这些地方,除了小河、狩猎阁和小城堡,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隐藏一具尸体呢?

  可是,时间在一小时一小时逝去,拉乌尔的希望越来越小。

  他寻思:“贝舒现在状态不佳。尽管他会拼命找我,可是爱情让他变傻,夺去了他一些才华。另外他没准和那两姐妹,两个仆人错了方向,找到花园外边,往附近的山冈、小树林和纳河方面去找…而且…而且…谁知道呢?他们也许根本没有假设我遇害,以为我有什么急事走了,来不及通知他们,以为我是去办一件回巴黎之前必须办好的事…因而还在等着我!”

  确实,白天过去了,再没有听见新的呼唤。除了轮船和汽车声,再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钟继续报时。晚上,钟敲十点的时候,他心想,卡特琳娜和贝尔特朗德失去了他的保护,夜幕一降临,一定会怕得发抖。

  他加劲挣扎。绑住他的绳子稍稍松动了一些。绑绳子的桩子最后也松开了。这样,他就能更快地朝他想象的出口移动,也能透过松活的被子更舒畅地呼吸。可是他此时已是饥肠辘辘,虽然还没馈到难受的地步,却使移动更为艰巨,收效更为轻微。

  他睡着了,但是在睡眠时也焦躁不安,不时为恶梦所惊醒…他不知为什么,突然一惊而起,惶恐不安地叫起来。

  “嗨!嗨!”他高声说,以使自己镇静下来“才累了饿了两天,脑子就出毛病了?”

  时钟敲了七点。这是九月十二早上,他宣布的决定命运的第一天。现在,一切迹象都让人感到,敌人已胜券在握。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痛苦万分,仿佛有一条皮鞭在猛烈地他。如果敌人获胜,两姐妹就会失败,就会破产,那重要的秘密就会被人窃取,罪犯就会逍遥法外…他自己就会灭亡。他如果不想完蛋,不想失败,就必须掀掉墓碑,逃出去。

  他到了清新空气,意识到出口已经不远。一旦出了陷阱,他就要呼喊,就会把人唤来,就可以得救了。

  他使出吃的力气。也许他就要出去了,可突然之间他觉得周围一阵大,好像地壳发生了变。他头、肩、肘,膝头和脚并用,在小土丘扩大藏身的小,可是小丘塌陷下来。这是他的努力造成的?还是敌人在监视他,发现他朝出口移动,就一镐头捣毁了这稀松的建筑?拉乌尔觉得前背后被得紧紧的,透不过气来,眼看就要完了。

  他努力顶着。弓起身子,憋足气,节省着剩下的一点空气。但是他只能勉强鼓起脯,在重下呼吸。

  他又想:

  “我还有十五分钟…如果十五分钟后…”

  他一秒一秒地数着。但很快他的太阳开始搏动,他也出现了谵妄,思绪纷,以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他躺在原先住过的小城堡那间卧室的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穿着间的衣服,卡特琳娜和贝尔特朗德不安地望着他。挂钟指着七点三刻。他低声问:

  “十五分钟…没有超过嘛,嗯?不然…”

  他听见贝舒的声音在吩咐:

  “快,阿诺尔德,跑去狩猎阁,把他的箱子拿来。夏尔洛特,端杯茶和面包干来,快点,好不好?”

  接着,贝舒回到边,对他说:

  “老朋友,你得吃点东西…不能太多…但要吃一点…啊!该死的!你可没让我们少担心!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卡特琳娜和贝尔特朗德嘤嘤哭泣着,脸都变了模样。两姐妹一人握住他一只手。

  贝尔特朗德轻声说:

  “别答话…别开口…您大概气力都耗尽了。啊!我们真是恐慌呀!我们不明白您为什么会失踪。告诉我们…不,不,什么也别说,…好好休息…”

  她们不说话了。可是两姐妹都极为兴奋,克制不住,又问了一些事,可是话一出口马上又不让他回答。贝舒也是这样。拉乌尔遭遇的危险似乎使他完全了套。他说出一些没头没脑的话,还不时停下来,喊出几道荒谬的命令。

  拉乌尔喝了茶,吃了面包干,稍稍恢复了一点气力,轻声问:

  “有人从巴黎给你们发来一封电报,对吧?”

  “对。”贝舒说“你要我们搭头班火车去与你会合,在你家见面。”

  “那你们为什么没走?”

  “我想走。可她们不愿意。”

  “为什么?”

  “她们不相信。”口舒说“她们不相信你会这样离开她们。于是我们去找你…尤其在外面,小树林里。后来我们慌了神。你到底走没走,大家不清楚。时间一个钟头一个钟头过去。大家急得睡不着觉。”

  “你没通知警察吧?”

  “没有。”

  “好。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亏了夏尔洛特。今早,她在屋里喊:‘旧温室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动…我从窗户里看见了。’于是我们跑过去,掏了一个…”

  拉乌尔低声道:

  “谢谢,夏尔洛特。”

  接下来,他们问他有何打算,他用毅然决然的口气,明确地说:

  “先睡一觉,醒来后就出发…去勒阿弗尔…住几天…海洋空气会让我恢复。”

  大家走了出去。百叶窗和门都关起来了。他睡着了。

  将近下午两点。他按铃叫人。贝尔特朗德走进房间,发现他仰靠在扶手椅上,气很好,刮了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她注视他好一阵,眼睛里出喜悦之情。然后她走过去,大大方方地在他额头印上一吻,又吻了他的双手。这些亲吻掺和着热泪。

  夏尔洛特把饭菜送到拉乌尔的房间,服侍大家在这里用饭。拉乌尔吃得不多,好像很厌倦,要急着离开小城堡,似乎那痛苦的回忆在纠他,搅得他惶恐不安。

  贝舒不得不扶着他,几乎是把他架到了汽车里。他们让他坐在后座。贝舒坐在方向盘前,勉强开着车子走起来。阿诺尔德和夏尔洛特另外坐晚班火车回巴黎。

  在勒阿弗尔,拉乌尔出于没有说出的原因,不愿意卸下行李,去哪间旅馆下榻。他让人把他送到圣阿德勒斯沙滩,在沙子上躺了一整天,一句话不说,只是大口大口着渐渐刮起来的清新的海风。

  当夕阳西沉,隐入海上那一缕缕长长的玫瑰晚霞中间时,当最后一抹阳光在地平线上消失时,两姐妹和贝舒目睹了最出人意料的一幕,只见拉乌尔突然从空的、就他们四人待着的沙滩角落里站起来,狂地跳起舞来,两只脚古怪地踩着步子,两只手疯狂地摆着,嘴里发出一声声尖叫,像是水面上飞来掠去的海鸥的鸣叫。

  “怎么,你疯了!”贝舒叫道。

  拉乌尔搂住他的,带着他旋转,然后把他抱离地面,平放在举起的双臂上。

  卡特琳娜和贝尔特朗德开心地笑着,都很惊奇;他哪来的这股爆发力?从早上以来,他不是好像被苦难折磨得疲力竭了吗?

  “嗬!”他拖着她们说“你们还以为我会一连几天昏不醒吧?我早恢复了。还在小城堡,喝过茶,睡了两个钟头,我就恢复过来了。真没想到,你们这些漂亮朋友,竟以为我会浪费时间,像年轻产妇一样坐月子哩!还是干正事吧!先吃了饭再说,我可饿坏了!”

  他把他们三人领到一家有名的餐馆,吃了一顿丰盛的酒席。两姐妹从没见过他这样兴致,谈笑风生。连贝舒也大惑不解。

  “你埋在那坟墓里倒变年轻了!”他大声道。

  “见舒老伙计,你智力衰退,真该好好补偿。”拉乌尔说“真的,在这场危机中,你真可怜。就像开汽车那样,你多笨呀!我一路上都提心吊胆呢。喂,要不要我给你上一堂课?”

  他们回到汽车上时,黑夜已经降临。这一次,拉乌尔掌握方向盘,让贝舒坐在他旁边,两姐妹坐在后座。

  “喂,你们尤其别害怕!”他说“我需要活动活动。我越早恢复灵活越好。”

  果然,汽车似乎往前一蹿,就冲上了石板铺的街面,驶上开往勒阿弗尔的公路。一条长而平坦的大道在他们眼前展开。汽车在科城高原上驶过,恰似龙卷风扫过,卷起漫天尘土。他们驶过神圣罗马人镇,上了去利尔博纳的公路。

  拉乌尔时而唱上几句凯歌,时而责备贝舒。

  “嗯,老朋友,吃惊吧?对一个快死的人来说,我的身体还不坏吧。瞧,贝舒,一个绅士就是这样开车的。不过,你也许害怕了?卡特琳娜!贝尔特朗德!贝舒害怕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把车停着不开哩,你们说呢?”

  他朝右边拐弯,没有开上通往利尔博纳的长长的下坡路,而是朝一座教堂驶去。教堂钟楼在月光下耸现在云絮之中。

  “圣-让-德-福尔维尔…贝尔特朗德、卡特琳娜,你们熟悉这村子吗?从回湾到这里走路只要二十分钟。我更愿意出其不意,从盘山公路回来,这样,人家就听不到我们从纳河沿河公路回来的声音了。”

  “人家指谁?”贝舒问。

  “你就会见到的,胖子。”

  他把车停在农场的一道斜坡边。几个人走上通往巴斯姆城堡和村庄、沃什尔大娘的小树林和拉迪卡代尔山谷的道路。他们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走着。风徐徐地吹着。稀薄的云絮给月亮罩上一层面纱。

  他们就这样走到了围墙上方,离拉乌尔前天晚上放倒了梯子的荆棘丛不远。拉乌尔找到梯子,架在墙上,登上墙头,观察庄园里的动静。然后,他召唤同伴。

  “他们两个正在忙乎哩。”他轻声说“我并不觉得大意外。”

  其它人渴望看看,轮爬上梯子,探头观望。

  果然,小河两边,各站着一个人影。一个在岛上,另一个在花园陡坡上,都与鸽楼在一条线上。两个影子一动不动,不像在躲藏。他们在干什么呢?在从事什么神秘勾当?

  云絮之间拉扯着淡淡的雾雹,就算他们认得这两个人,此刻也认不出来。他们的身影似乎越来越弯向河面,大概是盯着河里什么东西。不过他们又没有点灯笼打手电。似乎这是两个偷偷打鱼下网的人。

  拉乌尔把梯子送回贝舒的茅房。然后他们去小城堡。大门紧闭,还加了两道链锁。拉乌尔早已叫人把所有的钥匙配了两把,自然有开后门的钥匙。他们悄悄地行走,没有遇到任何危险。那两个人正在小城堡前面园子里忙活,不可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他们用一个光线微弱的电筒照路。

  拉乌尔走进台球室,在一大堆废置的旧武器中间,取出一支预先放在那儿的

  “上了子弹的。”他说“贝舒,你得承认,这藏得十分巧妙,你想都没有想到。”

  “您别杀他们。”卡特琳娜吓坏了,低声说道。

  “好的,但我会开的。”

  “啊,求求您,别杀他们。”

  他熄了手电,轻轻打开一扇窗户,推开百叶窗。

  天空越来越灰暗。然而,他们看见七八十米外,那两个影子一直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两座雕像。风变强了一些。

  几分钟过去了。有个影子慢慢打了个手势,在岛上的那一个更加把身子弯到河面上。

  拉乌尔举起

  卡特琳娜着泪,哀求道:

  “求求您…求求你…”“您让我怎么办?”拉乌尔问。

  “跑过去,把他们抓住。”

  “要是他们逃跑呢?要是他们溜掉呢?”

  “不可能。”

  “我更愿意十拿十稳。”

  他瞄准。

  两个女人的心揪紧了。她们希望惨事已经发生,她们害怕听见响。

  岛上的人还把身子弯了弯。接着走开了。这是不是撤离的信号?

  砰砰两响,拉乌尔开了。那边,两个家伙呻着,倒在草上打滚。

  “你们在这里别动。”拉乌尔吩咐贝尔特朗德和卡特琳娜“别动!”

  可是她们执意要跟着他。

  “不行!不行!”他说“那两个家伙会怎么反抗,谁也不知道。你们等着我们,做些准备,必须给他们包扎。不过伤不会重。我是朝他们大腿开的,用的是小错弹。贝舒,你去前厅箱子里拿几皮带和两绳子来。”

  他顺手带上一把可以充作担架的折叠帆布躺椅,不急不忙地朝河边走去。那两个受伤的家伙一动不动地躺在小河两边岸上。

  贝舒按照拉乌尔的命令,提着一把手,拉乌尔向最近的那对手说;

  “伙计,别要花招,嗯!你只要有这个意思,警长就要打死你,就像打死一只臭狐狸。再说,反抗又有什么用呢?”

  他蹲下来,拿电筒一照,冷笑道:

  “阿诺尔德先生,我早疑心是你。可你的活儿干得巧妙,我总是打消了怀疑。直到今天早上才肯定是你。怎么,老伙计,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在河里捞金沙,是吧?你会说个明白的,是吧,嗯?贝舒,把这个伤员捆到担架上。用两条皮带绑住手腕就行了。另外,手放轻一点儿,对吧?他腿受了伤,确切地说,股上受了伤,跑不了啦。”

  他们小心地把他抬到主客厅。两姐妹已经开亮了灯。拉乌尔对她们说:

  “这是一号包裹,阿诺尔德先生。好家伙,是啊…他是蒙泰西厄公公的仆人,忠仆,他信任的人。另一个,你们想不到是谁吧,嗯?现在,去拿二号包裹吧!”

  十分钟后,拉乌尔和贝舒逮住了那个同谋,她已经爬到了鸽楼前面,她哭哭啼啼、结结巴巴地说:

  “是我啊…对呀,是我…夏尔洛特…可是我什么也没干…我没有在里面手…”

  “夏尔洛特,”拉乌尔扑哧一声笑起来,嚷道“原来是那个漂亮的厨娘呀!怎么这样一身打扮呢?工作服、帆布!喂!贝舒,恭喜恭喜…她这个样子可人哩,你的心上人!可是,夏尔洛特是阿诺尔德的同谋,这可叫人难以相信,我就从没想过这一点。可怜的夏尔洛特,你肥嘟嘟的身上最有的地方,没叫我的铅弹打坏吧?见舒,你来照料她,好吗?啊!拿几块纱布,抹上消炎药膏,轻轻贴上去,经常换一换…”

  拉乌尔在河边查看一遍,捞起一块用两条单拼接起来的细布。布拦浸在河水里,两头固定在两边岸上。

  下边翻卷起来,形成一排宽宽的口袋。

  “哈!哈!”他快活地叫道“这就是我们的渔网了。哈哈!贝舒,金鱼归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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