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蛇与剑
“有多久了?”狄宁双手比划着黑暗精灵专用的默语黑暗精灵所发明的默语相当于人类的手语,但是更为复杂细致,不仅是比划手势而已,还要配合脸部表情变化与身体整体的姿势。,无声地向布里莎询问:“我们在这些地道中钻来钻去,搜猎背叛的弟弟,已过了多少个星期?”
狄宁的表情透着挖苦之意。布里莎怒目瞪着他,一言不发。她比他更痛恨这件枯燥乏味的任务。她是罗丝的高阶女祭司,也曾是一族中的长女,拥有最高的荣耀,从未亲自执行这类搜猎任务。如今却由于不明的原因,席娜菲加人了家族,把她挤到次等的地位。
“五周?”狄宁继续比划。他的不快随着迅速挥动的手指而逐渐升高。“六周?姐姐,”他追问:“自从席娜菲席奈安…随侍在玛烈丝主母身旁以来,到底过了多久?”
布里莎松开她带上的蛇首鞭,愤怒地挥向弟弟。狄宁知道自己的嘲逾越分际,为求保命,他拔出剑,试着闪避。布里莎的攻击快一步,轻易地格开狄宁徒劳的阻挡,六头蛇中的三头笔直命中杜垩登家长子的口与双肩。一阵刺痛穿透狄宁的身体,接着是阵冰冷的麻痹贯串全身。他握剑的手无力地垂下,膝盖一软,整个人往前倾倒。
布里莎随即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咽喉,毫不费力地把他整个人凌空抓起。她巡视四周,确定搜猎队伍中的其余五人并未企图支援狄宁之后,便将几近昏的弟弟暴地撞在墙上。高阶女祭司近狄宁的身躯,一只手仍紧抓住他的喉咙。
“聪明的男会更懂得分寸!”尽管玛烈丝明白指示队伍的所有成员,出了魔索布莱城的边界之后,除了默语之外不准使用其他的通讯方式,布里莎仍大声咆哮。
狄宁过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自己的困境。即使麻痹感消逝后,他仍然无法气;尽管手上还握着剑,体重比他重约二十磅的布里莎却迫使他把剑尖抵着自己。更糟的是,布里莎的另一只手高举着令人丧胆的蛇首鞭。这件恶的武器不同于一般鞭子,即使在近距离,它那活生生的蛇头仍然灵活白如,盘卷攻击,完全随着主人的意志起舞。
“玛烈丝主母对你的死决不会有任何质疑。”布巴莎以冷酷的口吻对他耳语道:“儿子从来不是她关心的事!”
狄宁望向她身后那些队伍中的士兵。
“目击证人?”布里莎猜中他的想法,大笑说道:“你真的以为他们胆敢为了区区一个男而指控一个高阶祭司?”布里莎眯起了双眼,将脸庞近狄宁。“区区一具男尸?”她再度咯咯发笑,然后蓦地松开了狄宁。他跪坐在地上,大口气,试图平复呼吸。
“过来,”布里莎对着队伍的其他人比默语“我感到我的弟弟不在这个地区。我们该回城补充装备了。”
狄宁望着他姐姐忙着准备离开的背影。他现在只想把剑入她背下的两块肩胛之间,但他还算聪明,不会付诸实行。布里莎升任罗丝的高阶祭司已有三百年之久,而尽管玛烈丝与杜垩登家族的其他人都失去罗丝的宠爱,她仍算是蜘蛛神后眼里的红人。就算她的恶女神不再庇佑她,凭着娴熟的法术与那柄随侍在侧的蛇首鞭,她仍是强大的对手。
“姐姐,”狄宁在她动身时叫住她。布里莎转向他,惊讶他竟敢出声对她说话。
“请接受我的道歉。”狄宁说。他指示队伍中的其他士兵继续行进,然后比划起默语,以免士兵知道他和布里莎之间进一步的对话。
“席娜菲·赫奈特的入让我非常不高兴。”狄宁解释道。
布里莎的嘴微微向上撇,出她典型的暧昧笑容,狄宁看不出她是在同意他的说法,还是在嘲笑他。“你认为你很聪明,可以质疑玛烈丝主母的决定?”她以默语问道。
“不足!”狄宁加强手势。“玛烈丝上母必须这样做,而且她总是以家族的利益为重。可是我不信任赫奈特!席娜菲眼看着她的家族在执政议会的判决之下化论乌有,她宝贝的孩子们惨遭杀戮,还有她大部分的子民也难逃一死。遭受了这么惨重的损失后,她真能完全效忠于杜垩登家族吗?”
“愚蠢的男!”布里莎比划手势驳斥“女祭司知道她们唯忠诚的对象是罗丝女神。席娜菲的家族毁了,所以席娜菲也不复存在。她现在是席奈安·杜垩登,在蜘蛛神后的命令之下,她将会全然接受这个名字所赋予的所有义务。”
“我不信任她,”狄宁重申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愿意看到亲生姐妹把高位让给她。你们才是真正的杜垩登贵族,席奈安应该位于玛雅之上,或甚至当个平民。”
布里莎尽管内心完全同意他的说法,但还是咆哮道:“席奈安在家中的地位安排跟你无关,杜垩登家族因为加入了新的祭司而更加壮大,这才是你们男该关心的!”
狄宁点头表示同意她的逻辑,并准备站起身来。他很聪明地先把剑收回剑鞘,布里莎见状也将蛇首鞭盘回问,但仍然冷冷地以眼角盯着弟弟的背影。
从现在起,狄宁在布里莎身边时得多加小心。他知道,他的性命全系于自己在姐姐身边的表现,因为玛烈丝会继续派布里莎随他的巡逻小队出来搜猎。布里莎是杜垩登家女子中最强壮的,最有可能觅获崔斯特而将之制伏;另外,也没有人能比担任巡逻队长十余年的狄宁更清楚魔索布莱城外的每条通道。
狄宁耸耸肩,有点无奈地接受了他未来坎坷的命运,旋即随着他姐姐进入通往魔索布莱城的通道。他们只在城中稍事补给,顶多停留一便要返回城外,继续搜捕那位危险的逃亡者。狄宁真心希望永远不要遇见他。
关海法的头突然转开,整个身子凝止不动,一只脚掌还抬在半空中。
“你也听到了,”崔斯特紧贴着黑豹的身侧低声道。“走吧,关海法,让我们去看看是哪个新家伙闯入了我们的地盘。”
他们悄然无声地在得不能再的甬道中疾奔。刹那间,崔斯特和关海法同时煞住了脚。他们都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是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崔斯特明白,幽暗地域中没有一种自然生物会发出这种声音。他指指一座碎石堆的顶端,关海法随即带他上去。在那里,他们能够从另一端观察一个宽大的多层窟,在地利上较占优势。
没过多久,黑暗精灵巡逻队便出现在视野之内。距离还太远,崔斯特无法分辨他们的身份,只看得出共有七人。崔斯特讶异自己竟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听见他们的声音。他想起自己身在杜垩登巡逻队的日子。那时他率领超过十二人的巡逻队,训练有素的士兵从不彼此交谈,总是像阴影般地躲着,连他锐利的眼睛都难以发现。他有那么多同伴,却觉得自己一直是独自一人。
然而现在,他体内原始、直觉的猎人自我,轻而易举地便察觉了那队巡逻士兵的踪迹。
布里莎突然停止前进,闭上了眼睛,全神贯注于定位术的咒语上。
“是什么?”当她转头看向狄宁时,他的手指此划着问道。她那吃惊却十分兴奋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崔斯特?”他难以置信,不深深地了口气。
“安静!”布里莎比手势制止他。她向四周扫视一圈,然后指示小队随她隐藏到壁的阴影中。这个窟相当宽阔,而且一望无际,一毫无掩蔽。
布里莎此时才向狄宁点点头,证实他的猜测。她相信任务至此终将达成。
“你真的确定是他?”狄宁以手指比着默语问道。他太激动,以致于差点无法表达精确的想法“可能只是一些腐食生物——”
“我们知道弟弟还活着,”布里莎飞快地比划着“否则玛烈丝主母早就重获罗丝的宠爱了。只要崔斯特活着,他必定还拥有那件物品!”
巡逻小队突然失去踪影,让崔斯特非常惊讶。他们绝对不可能发现在突出的岩角掩护下的他,再说他和关海法也将脚步声隐匿得相当成功。然而他明白,巡逻小队防避的对象正是他。这事有些不对劲。一般而言,黑暗精灵很少会离魔索布莱城这么远。崔斯特企图说服自己,也许他们不过是妄想在幽暗地域中训练求生。然而他仍隐约觉得,这队士兵出现在他的地盘,绝非偶然。
“关海法,走,”崔斯特对大猫耳语“去探探我们的访客,回来告诉我状况。”黑豹沿着窟内的阴影处飞快地溜走了。他则藏入岩间,一面仔细倾听,一面等待。
只约莫过了一分钟,关海法便返回他身边,然而这一分钟对他却犹如永恒般难熬。
“你认识他们吗?”崔斯特问道。黑豹伸出一只脚爪搔刮着岩石。
“以前的巡逻小队?”崔斯特大声地猜测:“曾经在你我身旁的那些战士?”
关海法没有明确的动作,似乎不确定。
“那,是赫奈特士兵?”崔斯特说着。他想他大概知道答案了。赫奈特家族终于还是来找他,以报复他杀了艾顿与玛索吉,那两位试图杀他,却反丧命在他手中的赫奈特法师。也许,他们是来寻觅关海法的,因为这尊玛瑙雕像起初是玛索吉所拥有的。
他看着关海法的反应,却发现自己错了。黑豹向后退一步,看来对他的推论相当激动不安。
“那么是谁?”崔斯特问道。关海法用后腿站立起来,搭上他的肩膀,用一只大掌轻触他的颈袋。崔斯特感到不解,便将颈袋取下,把里面装的物品全部倒在掌上。一些金币、一块小宝石,以及他的家徽一块银色的徽章,上面刻有杜垩登家族古名“德蒙·纳夏斯巴农”的缩写字母。他瞬间便明白了关海法的意思。
“我的家人。”崔斯特冷冷地低声说道。关海法从他身上跃下,再度伸出爪子,兴奋地搔刮岩石。
霎时,上千件回忆涌入他的脑海,然而无论是好是坏,无疑都只有一种可能:玛烈丝主母对他在“命运之”的行动并未忘怀,更遑论宽囿。崔斯特背弃了她和对蜘蛛神后的信仰,依他对罗丝的深刻理解,他非常清楚他的行为会置他母亲于何种不利的地位。
崔斯特再度望向窟暗处。“来,”他着气对关海法说道,并跃向下面的地道。离开魔索布莱城曾经是个痛苦而犹疑的决定,他现在丝毫不想和他的血亲相会,也不想勾起任何疑虑与恐惧。
他与关海法转入秘密的通道,在最为蜿蜒复杂的宫中不停地穿梭奔跑了一个小时以上。这区域的每条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要甩掉跟踪的小队简直易如反掌。
然而当他最后停下来调匀呼吸时,他感到巡逻队仍旧尾随着他,甚至可能比刚才还更接近。他看看黑豹,旋即证实了他的猜虑。
崔斯特明白自己被魔法定位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但是怎么做到的?”他向黑豹表达疑间:“我已经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弟弟了,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心的想法上来看。还有什么地方是依然如故,可以让他们用咒语捕捉到?”
他快速地巡视周身,眼光首先落在他的双刀上。两柄弯刀固然锻工良,但魔索布莱城中大多数精灵的佩刀也是如此。再者,他的佩刀甚至不是出自杜垩登家族的手工,也并非设计成家族偏爱的风格。那么是他的斗篷?
魔斗篷是家族的指标,每个家族都有其特殊的刺绣风格与设计图样。可是崔斯特身上的斗篷已然破烂不堪,完全辨识不出其上特殊的花纹,他怎么也不相信这样的斗篷能被法术定位。
“隶属杜垩登家族…”崔斯特喃喃自语。他看向关海法,蓦然地点点头——答案揭晓了。他重新解下颈袋,取出里面的杜垩登家徽。家徽是以魔法打造而成的,因此也拥有专属于该家族的魔力。
他想了想,便把家徽放人颈袋,再褪下颈袋挂到关海法的脖子上。“猎物要反攻了。”他愉快地对黑豹说道。
“他知道自己被跟踪了。”狄宁向布里莎闪着手势,她并未置一辞以为辩解。崔斯特当然知道,从他的形迹看来,他正试图摆他们。但布里莎一点也不挂虑。崔斯特的家徽正在她的脑里闪闪发亮,她那受到魔法增强的注意力绝对不会错过这么鲜明的指路标。
但当队伍跟踪到一条岔路口时,她还是停了下来。讯号无疑在前方,但不确定足循着哪一条岔路。她对三名士兵下令:“左边。”接着指示另外两名:“右边。”她让狄宁留在原地,和她一起守在岔路口以便随时支援。
高悬在他们的上方,密布钟石的窟顶,崔斯特正藏在阴影之中俯瞰着这一切。他很满意自己的诡计。巡逻队也许跟得上他,但绝对追不到关海法。地域的荒野中搜寻到疲力竭。然而此刻,当他浮在窟高处俯视着哥哥与长姐时,内心忽然涌出更多的想法。
崔斯特等候了一会儿,确定派去追踪的士兵均已距离相当遥远后,崔斯特出弯刀,心想,这场手足相会的剧情或许并不糟。
“他跑得更远了,”布里莎开口对狄宁说道。她相信她那叛逃的弟弟已远在几百里之外,便毫无顾忌地出了声。“而且跑得相当快。”
“崔斯特一向对幽暗地域相当了解。”狄宁点点头,回答道:“要抓到他并不容易。”
布里莎咯咯地笑道:“他会在我的咒语失效前先累垮,而我们会在某个黑暗的中发现他断气的尸体。”她的笑声只维持了一秒钟。下一瞬间,一个黑影落在她和狄宁之间,她那趾高气昂的神情冻结成一脸惊异。
狄宁甚至来不及出惊讶的神情。他瞬间只看到崔斯特一眼,一道闪亮的弧线划过,便眼前一黑,重重地仆倒在地面,脸颊贴在平滑石板上的冰冷触感是他最后的印象。
崔斯特单手在电光火石之间用刀柄击昏了狄宁,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刹那间另一把弯刀的刀尖已贴近布里莎的咽喉,显然是要她投降。然而布里莎并不像狄宁那么惊讶,而且她的一只手总是在蛇首鞭侧待命。她向后舞动,避开了崔斯特的攻击,同时六只蛇头已经抛出,在空中盘身昂首,等待出击。崔斯特迅速转身面对她,将双刀架出防御之阵,阻挡毒蛇近。他还记得可怕的鞭笞之痛:如同所有的黑暗精灵男,他的童年时期多半是在鞭子下受教的。
“崔斯特弟弟,”布里莎大喊,暗自期盼分头搜寻的土兵会听到声音,明白她的暗示而快速返回。“放下你的武器,我们无须如此相见。”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精灵语!这些声音多么美好,让他想起他原本不只是头脑简单的猎人,他的生活不仅是为了求生而已。
“放下你的武器。”布里莎加强语气重复说道。
“为——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崔斯特有点结结巴已地问道。
“当然是为了你,弟弟,”布里莎回答的语气太过和蔼:“我们与赫耐特家族之间长久的战争已经结束了。是你回家的时候了。”
崔斯特想相信她,想忘记当初使他远离家乡的那些存在黑暗精灵生活中的事实。他想丢下弯刀,回到之前生活的庇护与同伴之中。布里莎的笑容是如此人。
布里莎察觉他的决心在动摇。“回家吧,亲爱的崔斯特,”她轻轻地呼唤,并且在话语中夹带了一种轻微的魔法。“我们需要你,你现在是杜垩登家族的武技长了。”
崔斯特脸上表情一变,布里莎马上知道自己犯错了。前任武技长札克纳梵,也是崔斯特的导师与密友,已经成为蜘蛛神后的祭品了。崔斯特决不会忘记这件事。
那一刻,崔斯特的心里确实涌起更多关于家乡的回忆,盖过了那些愉快温暖的想象。他清晰地回想起过去的生命中所存在的错误与恶,那是完全与他的信念不相容的。
“你不该来的。”崔斯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嘶吼:“你不准再出现在这里!”
“亲爱的弟弟——”布里莎企图拖延时间,她已顾不得挽回自己犯的错了。她静静地站着,脸上冻结着诡异的笑容。
崔斯特回头看着布里莎丰的嘴以黑暗精灵的标准来说算是丰。祭司没说出半个字,但崔斯特清楚地看见她的嘴在冻结的笑容背后动。
咒语!
布里莎一向于这类诡计。“回去!”崔斯特对她大喊,同时发动攻击。
布里莎轻易地回避了他的攻击。那一击只不过是要中断她施法。
“你这个该死的盗贼!”她口而出,之前友善的伪装全都消失不见。“立刻放下你的武器,否则就受死!”她扬起蛇首鞭胁迫。
崔斯特跨开双脚站稳,淡紫的双眸在燃烧,体内的猎人本能复又苏醒,准备战。
布里莎感到她弟弟猝然酝生的凶暴,不迟疑地向后退。她十分确信,站在她面前的并非一般的黑暗精灵战士。崔斯特已经变了,变得更为可怕。
不过,布里莎可是个高阶祭司,在黑暗精灵中的位阶几近顶端。她才不畏惧一个区区的男。
“投降!”她命令道。然而,站在她眼前的猎人已经不是崔斯特·杜垩登了,他丝毫不理会她说的话。言语与谎话对这位被札克纳梵之死所唤醒的野战士而言,丝毫不起作用。
布里莎的手臂一挥,鞭子的六只蛇首倏地回旋欺近,在半空中盘旋绕,从各种最佳的角度出击。
猎人的双刀舞动成一片模糊的光影,布里莎丝毫跟不上刀刃闪电般的移动。她只知道自己的出招全都落空,六头蛇全然找不到攻击目标。但接着她更发现,鞭上只剩下五只蛇头。
布里莎怒气暴涨,几乎可以比拟她的对手。她一个箭步近,挥起她那受损的鞭子一阵连击。刀影、蛇身与纤长的精灵身躯织成致命的舞蹈。
蛇咬住了猎人的腿,一阵冰冷的刺痛穿透他全身神经。一把弯刀格挡了其他蛇头的虚攻,精准地将一只蛇头从中劈成一半。
又一只蛇头咬中猎人。又一只蛇头落地。
两个斗的人影分开,彼此估量对方的情况。布里莎剧烈地气,但猎人的膛仍平缓而规律地起伏。不过崔斯特已中两次咬击,而布里莎仍毫发无损。
然而猎人在很久以前便已学会忽视痛苦,他架起战斗的姿态。布里莎持着只剩三只蛇头的鞭子固执地再度前。但刹那间她注意到躺在地上的狄宁显然逐渐恢复知觉,虽然此刻仍处于昏中。她迟疑了一下,他会支援她吗?
狄宁扭动身躯试图起立,但他的双腿丝毫使不上力。
“该死的!”布里莎咒骂着。她的怨恨究竟是针对狄宁还是崔斯特,已经无关紧要。高阶女祭司召唤蜘蛛神后的神力,发动全力一击。
猎人的刀锋一闪,三只蛇首掉落地面。
“该死!”布里莎又一次咒骂,毫无疑问,这次是针对崔斯特。她抄出间挂着的钉头NB343,猛地使出一记过肩斩,往她那忤逆的弟弟头上劈下去。
双刀一个往上挡,像是预料中地轻易挡开了钉头NB343笨拙的一击,接着猎人飞起一腿施展出连环踢,布里莎的脸结结实实地连中三脚。
布里莎踉踉跄跄地向后退,血从她的眼里与鼻子下来。血的温热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犹作困兽之斗,勉强辨识出对方的位置,胡乱向前挥出一击。
猎人单刀格挡,反转刀锋击钉头NB343,布里莎不及收势,手握NB343柄之处竟直直划过刀口。她一声痛彻心扉的尖叫,武器掉落地上。
地上多了两手指。
狄宁已经站起身来,持剑立于崔斯特身后。布里莎极力使自己全心全意注视着崔斯特。如果她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够久…
猎人感到危险,猝然转向狄宁。
狄宁在他弟弟那双淡紫的眼眸中,只看到自己的死亡。他抛下剑,将双臂叉在前表示投降。
猎人发出一阵难以分辨的咆哮声,但无须加以翻译,狄宁非常清楚他弟弟的意思。他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拔腿飞奔而去。
布里莎见状,也想趁机溜走,但一支弯刀迅速阻住她的去路,刀尖抵着她的下巴,着她的头往上抬,映入她眼里的只有窟顶端黑漆漆的岩石。
被蛇头魑咬的痛苦灼烧着猎人的身躯。现在他要在他的地盘上永远终结这种痛苦与威胁!
当布里莎感到尖利的刀刃切入她的皮肤时,她向罗丝发出最后的祈祷。霎时,一阵黑影掠过,脖子上刀尖的威胁突地消失。她低头一看,一只巨大的黑豹将崔斯特倒在地上。她不及细想,便立刻飞身随着狄宁逃离。
猎人从关海法的身下挣脱跳起。“关海法!”他狂吼,双手推摇着黑豹:“去抓她!杀她…!”
关海法的回应却是一股坐在地上,张开大口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接着它慵懒地伸出一只脚掌,将脖子上的颈袋绳扯断,让它掉落地面。
猎人的怒气爆发了。“你在干什么?”他抓起颈袋,对黑豹大叫。关海法不支持他了吗?崔斯特往后退一步,迟疑地将弯刀半举起来,横在他和关海法之间。黑豹动也不动,仍然维持着坐姿,只是一直凝视着他。
蓦地里传来一声十字弓启动的声音,提醒了崔斯特想法的荒唐可笑。一只短镖斜里飞来,眼见他是躲不掉了;然而关海法一跃而起,代他受了那一镖。黑暗精灵在镖上喂的毒对关海法之类的魔法生物丝毫无效。
岔路口的一边出现三名黑暗精灵,另一边则站了两名士兵。向布里莎报复的念头早已消逝无踪,崔斯特随着黑豹一个全力飞跃,双双消失在曲折蜿蜒的通道中。少了高阶祭司的引导与魔法,一般士兵根本无法跟踪他。
他们跑了很长一阵子之后,转向一条岔道里暂停脚步,侧耳倾听追兵的任何声响。
“走吧。”崔斯特指示道。他确定狄宁与布里莎的威胁已不复存在,转身准备漫步离开。
然而,关海法没有跟着他,反而再度坐下不动。
崔斯特好奇地看着黑豹。“我说:走吧。”他低吼。关海法凝视着他,它的眼神让那背叛的精灵心里涌起罪恶感。接着,黑豹立起后身,慢慢走向他。
他向他的黑豹盟友点点头,心想它终究还是听从了他。他再次转身启程,黑豹却开始围着他的身子绕圈,阻挡了他的脚步。黑豹保持固定的速度绕圈,接着一阵雾气明显地逐渐冒现。
“你要做什么?”崔斯特质问道。
关海法并没有慢下脚步。
“我并没有遣返你!”当黑豹的身体消失时,崔斯特大喊。他疯狂地打转四顾,想抓住一些什么东西。
“我没有遣返你!”他再次绝望地大叫。
关海法离开了。
崔斯特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回到他隐蔽的小。关海法最后的印象一直尾随着他的脚步,它那圆睁的双眼似乎还在身后凝视着他。毫无疑问,关海法在审判他。盲目的愤怒差点使他杀了姐姐;若非关海法扑倒他,他可能就一刀结束她的生命。
他弯钻进了舒适的小口,进入卧室。
同时他也陷入了沉思——年前他杀了玛索吉·赫奈特,当时他立刻发誓,从此再也不杀害任何黑暗精灵。他说的话就是他信念的核心,那些同样的信念曾使他不得不放弃这么多事物。
若不是关海法采取行动,崔斯特就会在今天违背他的誓言。如此,他跟那些为他所背弃的黑暗精灵还有什么不同?
没错,崔斯特在这次与手足相会的战斗中嬴了,此后也绝对能避开布里莎,以及玛烈丝派来追捕他的其他敌人。但此刻独自一人待在这个小中,他明白他永远不能释怀。他不能逃避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