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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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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医生推开了文体服饰店的玻璃门。

  面是两长排高大的模特,比真人还高出半个头。她们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泳装、体服、健美装以及五光十的舞蹈裙装。

  销售小姐热情接待了他。她说,你夫人怎么订了这体服就不来取呢?幸好我们这里有记载,我们是要对顾客负责的。并且,董女士是我们的常客,我们都记得她的。

  纪医生接过一个小小的彩纸盒,打开来,里面的薄膜袋里叠放着一方小小的黑色织物。这就是那件真丝的体装,轻薄柔滑,叠起来捏在手心里就那么一小团。

  纪医生记得,他当时在商店发现这种体装后就催促董雪去买,可董雪老说忙,没时间,几天后再去商店时已没有这种货了,于是就先了货款订下它,让商店到货后通知她去取,并留下了美容院的电话号码。大约十多天过后,董雪就失踪了。

  售货小姐不断夸奖董雪的身材好。她说,你夫人真是百里挑一。我们所说的天使面容、魔鬼身材,都让她给占去了。怎么,她这次出差这样久呢?售货小姐一边说,一边又取出几件款式各异的健美装来,说你再帮夫人挑几件吧,她一定会喜欢的。

  纪医生说不了,等她回来后自己来选吧。走出商店时,他为自己的这句话心惊跳,董雪会再出现在这商店里吗?他觉得有时随便的一句话就是预言,或者是相反的结果,那就是凶兆,他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下午四点,街上人如织。一个高挑女人的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女人肩膀优美,部很细,很软,部异常丰肥。他开始勾画着董雪穿上这件体服的样子。这件黑色丝织的体服实际上就是泳装的翻版,只是吊带更细,正面从部开始就大幅度往下倾斜,这样使小腹和大腿都尽量多的暴在外。而背部是最开放的背装设计。他望着前面那个酷似董雪的女人的背影,无端地感到有一点惊恐,如果她回转身来,就是董雪,那可能吗?

  他走进电话亭,给美容院去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董雪订的服装他已经代取了,以免他们老为商店的电话搞得心烦。他放下电话,回转身来时发现一个人正堵在电话亭的玻璃门口。

  这是董枫,董雪的妹妹。除了个子比董雪还高一点外,模样几乎没什么两样。

  纪医生,她没叫他姐夫,有闲空上街啊?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纪医生一下子感到头脑发晕。啊,啊,他说,老上夜班,趁今下午天气好,去书店逛逛。

  买什么书了?董枫很感的嘴这时显得冷冰冰的。

  没,没什么合适的书。纪医生突然有些口吃,他很恨自己这样,便干咳了一声,装成咽喉不舒服的样子,然后他问,你今天怎么也有空上街,是休息?他用这句反问夺回了主动。

  再不休息,人都要疯了,董枫说,那个鬼地方(她是指她工作的那所精神病院),尽出稀奇古怪的事,呆久了,正常的人都要变得不正常。

  那地方是不太好,纪医生讨好地说,枫妹,以后有机会,我给习院长说说,调你到我们医院来工作。

  算了,不劳你大驾了,董枫显然一点儿也不领情,她说,我们最近收了一个病人,治疗老不见效。你也算专家了,给出出主意吧。

  董枫说,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病人,时而抑郁,时而狂躁。治疗间隙,他会偷偷溜进我们的值班室,把挂在墙上的护士衫取下来撕成一条一条的,然后在口里大嚼着下去。

  这是恋物癖的典型症状,纪医生说,采用厌恶疗法比较好,也就是说,在一件护士衫上洒一些能让他呕吐的药水,让他下去后胃部疼痛,接着大吐特吐,这样连着搞几次,就可治愈他这毛病了。

  董枫不以为然地看着他,说没这么容易吧。她说,这种人简直是不可救药,据他的家属讲,这人几年前就在宿舍区偷女人晾在外边的罩、内衣内什么的,偷了一大箱,有次被人逮住后痛打了一顿,他不但没悔改,反而更加猖狂,开始偷偷溜进女厕所,将女人用过的卫生巾拣回家,关在屋里一点一点地吃下去,奇怪,他就没呕吐过。因此你说的厌恶疗法没用的,为了防止他在医院里窜,我们只好经常将他绑在上。

  这病是有点麻烦,纪医生说,你知道我是外科医生,对精神病研究不多,你们那里的主治医生会有办法的。

  纪医生确实不想和董枫再谈这个问题。他觉得她今天说话显得怪气,只想马上离开她。

  可董枫并不放弃,她还要问,对这种人就没法治疗了?

  电击!纪医生显得不耐烦了,他挥了下手说,电击,让他在神经阻断中彻底遗忘。不断地电击,不断地遗忘,让他把什么都忘掉,包括他过去的生活,电击,遗忘疗法,懂吗?

  董枫摇摇头说,不懂,我什么也不懂。

  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比如,当我坐在这医院走廊的拐角处,一只手搭在木条长椅的椅背上,以漫不经心的神态警惕地观察着这走廊上的每一种动静时,我曾问自己,你在做什么呀?

  而这狩猎者的角色是我自己要来的。昨天,当吕晓娅指给我看那把移在她前的木椅和地上的烟灰时,我就知道这绝不是来看望她的人留下的现场。因为这不合常情,即使吕晓娅当时午睡正香,来看望的人也会等到她醒来。如有急事要走,也会留下礼物或者字条什么的。

  我对吕晓娅说,这事先不要告诉院方,闹得众人皆知,那神秘的人就不敢再来了。你暂时装成什么也没发生,我从明天起在暗中监控,一定要抓住那个装神鬼的家伙。

  我之所以产生这个愿望,是我自从陪伴表弟住院以来,这里发生的事确实太奇怪了。半夜后走廊有吓人的脚步声,有莫名其妙的哭声,还有宋青看见的白脸女人,在没有充分的证据之前,我不敢说都是假的。而吕晓娅病房中出现的这一神秘来客,地上的烟灰都是证据确凿。我首先肯定的是,这是人,而凡是人捣的鬼都能破获,我觉得自己有能力来做这事。

  中午1点,各病房的病人都开始午睡。我在走廊拐弯处的长椅上坐下,从这里可以观察到整条走廊上的动静,如果有什么人走动,甚至进了某间病房,这绝逃不我的视线。

  事实上,走廊长久的空无一人,其间出现过一个病人上卫生间,这病人还正输着,他的家属举着输瓶跟着他走。为什么不用便盆呢?人的习惯真是顽强,我知道有的人躺在上是不出来的,除非他病重已动弹不得,除非他要死了,那时怎么都不重要。

  坐得无聊,我便在走廊上慢慢踱步。路过吕晓娅的病房时,我从虚掩的门往里看了看,吕晓娅已经睡,一条丰腴的腿伸在被单外面,一切正常。我一直走到走廊的最外面,这里是一大间宽敞的观察室,里面睡着生命垂危的病人,有护士在房内走动。我知道这里实行24小时监护,我看见上的病人都被各种管子,输血、输、输氧、引等等,这是人们对生命的最后抗争与关怀。我尽量不去想以后的结局。夜里,走廊上经常响起的运尸车滚动的声音使我们知道,又一个人走了。

  有人讲过,人死前会看见有人进来给自己带路。当然这只是一种传说,因为凡死去的人都不能说话,谁又能来证明这事呢?如果按这种假设推断,吕晓娅房中出现的神秘客会是这种带路人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这种带路人一定不会抽烟。

  我自个儿笑了一下,为头脑中这些混乱的想法好笑。我觉得在这里呆久了,人没法不混乱。

  我重新坐回走廊的拐角处。

  我想,吕晓娅午睡时为什么也要得那样干净呢?也许还是习惯,就像那个举着输瓶也要上卫生间的人一样,习惯让人不好违背。只有死亡不是人的习惯,但人必须接受,因为那几乎就是命令,人都得服从的。

  胡思想之中,清洁工小夏的拖布已经碰到了我的脚尖。我说,中午还要打扫一次走廊啊?小夏说中午清静,拖干净后的走廊没人踩,亮堂堂的,看着舒服。小夏个子不高,胖乎乎的,典型的农村女孩子。

  我随口问道,回过家吗?她说刚回去过一次,还去看了秦丽的坟呢。

  我想起那个前23的病姑娘,记起她垫下的记本还在我这里藏着,而我和吕晓娅都还在想着她记述的在夜里看见白脸女人站在前的怪事。我一下子没有了语言,感到我和这死者已经有了某种说不清楚的牵连。

  我知道清洁工小夏是秦丽的同乡,但没想到他们住家挨得那样近。我说,秦丽运回家乡去葬了?小夏说,是骨灰。听秦丽她妈说,这骨灰还不知道是不是她女儿的呢。

  这让我惑,怎么回事,我问道,骨灰还会有假?小夏说,秦丽她妈赶到这里的火葬场,看着女儿烧了后很久没取上骨灰,你知道火葬场是很忙的,等了有两个小时,取上骨灰刚要走,有人过来说他们取错了,该是另一罐。这样就换了一罐。秦丽她妈不识字,后来这罐上确实贴着秦丽的名字,但就因为这一调换,秦丽她妈回到家就病倒了,躺在上哭着说,她女儿也许就没死,这骨灰是假的。唉,人老了,没办法。后来,村上有人给她妈说,秦丽就不该在城里烧,应该运回来,隔村前段时间正好死了一个未婚男人,如果让他们结个婚,葬在一起,到间也有个照顾。并且,对方还会给她妈一大笔钱呢。

  没想到20来岁的小夏还知道这古老的“婚”的习俗。我说,还是烧了干净,真要婚,秦丽不会同意的。小夏说,也是,听老家的人说,以前人搞婚,都是找的无名女尸。

  这段奇怪的对话让我心里别扭,尤其是“无名女尸”那个词,不知道触动了我的什么神经。我望着空的走廊,想起午睡中的吕晓娅在被单上的那条丰腴的腿。或者,这种奇怪的联系让我深感人生的无常。

  这天是宋青的休息。晚饭过后,小梅在楼下叫她。

  她趴在窗口朝下看,小梅穿着白色的短裙,黑色背心,像是要上网球场的样子。小梅给她比手势,她看出是请她出去玩的意思。

  想想呆在家也没事,宋青便忙地套上一条牛仔,将一件白色的衬衣扎进里,便小跑着下了楼。

  小梅扳着她的肩头说,哇!好靓哟,说着,还把手指进她的长发里往下一滑,说这长发平时都盘在护士帽里,今天让它好好潇洒潇洒。

  上哪去?小梅不回答她,只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放心吧,不会把你给卖了。

  小梅到医院工作不久,还保留着在卫校读书时的疯劲。她趴在宋青的耳边说,带你去见见我的男朋友,替我参谋参谋,看这小子够不够格。

  宋青佯怒道,叫我去当灯泡啊,不去不去,小梅撒娇道,宋姐姐,你这是帮我啊。

  城市之夜,给人一派灯红酒绿的感觉。她们走进了一间酒吧,一个高大的小伙子在靠近落地窗的桌边站起来接小梅。

  小伙子叫郑杨。他自我介绍说,我爸姓郑,我妈姓杨,我是个孝子,就取名郑杨了。小梅擂了他一拳说,别自夸了,今天在宋姐面前,老实点。

  小梅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了?宋青用了一口饮料想,看他俩的亲热劲,一副老朋友的样子,一定是小梅读书时就和他青梅竹马上了。想起自己读卫校的时候,全班44人就有39个女生,完全是女儿国,那几个男生孤零零地像老鼠一样悄无声息。有胆大的女生将卫生巾从他们的窗口丢进去,他们躲在寝室里大气都不敢出呢。

  郑杨和小梅都端起高脚杯要与她碰杯,她这才发觉自己面前怎么已摆着一小杯红酒。她说,谢谢,我不会喝酒的,小梅眨了眨眼说,你就一点,这红酒很香的,并且,郑杨今天是给你帮忙来的,你还得敬他一杯才对。

  帮什么忙?宋青很困惑。郑杨说,我都听说了,你前段时间上夜班时,在医院的走廊上遇见了两次鬼,是不是?白脸女人,郑杨用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说,没关系,这世界没有鬼,都是装神鬼的,我见得多了,以后我来医院看看,把这案给你破了。

  你是警察?宋青疑惑地问。小梅在旁边括说,你说对了,还是刑警队的侦察员呢。这小子本事一般,侦察女孩子还有一套,说完便哈哈大笑。郑杨用手去打她,她直着说,你敢打,我就叫警察打人了!这话将宋青也逗笑了。

  宋青看着郑杨说,那你就先讲讲,怎么把我们小梅侦察到的?郑杨红了脸,一下子不自在起来。

  小梅说,还不是黄鼠狼给拜年,就那点本事。

  宋青问,怎么个拜法呢?

  小梅说,去年,她在卫校还没毕业,一天骑自行车上街时,被一个骑飞车的头小伙子撞翻在地,手臂上出了血,脚踝骨折,根本站不起来。郑杨刚好路过那里,飞奔着过去抓住了那个拼命逃跑的肇事者,返回来拦下一辆汽车,将她抱上车送到医院。到医院需要照片,这得上五楼,郑杨抱起她就往楼梯上跑,小梅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感激中有又些警惕,便问,你是什么人?他说警察。小梅说是警察怎么不穿警服,他说我们都是穿便衣的,你放心吧,等一会儿我给你看证件。小梅当时一点儿也没感到脚痛痛什么的,只觉得心里咚咚地跳。回到家后,连续几天茶饭不思,她爱上他了。没想到这小子更猴急,三天不到,便提着水果来看望她,小梅说,这就叫黄鼠狼给拜年吧,是不是?

  宋青听得开心地笑起来,她对小梅说,你说错了,这是你自己引狼入室,对不对?

  郑杨说,怎么都说我是狼呢?结了婚,才叫“郎”呢。

  小梅说,那得看你的表现了。怎么样,先把恐吓宋姐的那个白脸鬼抓住,行不行?

  郑杨说小事一桩,等你们医院有空了,我假装生病住进来,三天内包清楚这个问题。

  小梅说,这个办法行吗?要住进来我们可做不了主,如果讲给院领导听,肯定挨顿臭骂,说我们自己疑神疑鬼。

  宋青说,这样吧,给纪医生商量商量,咱们私下里不就安排了。

  小梅说,还是宋青脑袋好使,就这样定了。

  这时,酒吧里突然音乐大作,一团刺眼的灯光打出一个半圆形的小舞台来。一个穿着红色肩长裙的小姐手拿话筒,对大家说晚上好,将有一台精彩的节目奉献给大家。

  演员鱼贯而入,经过他们的座位往后台走,宋青觉得一个个子高挑的女郎很是面,但一下子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小梅说,我们就看一会儿演出吧。

  连续三天的午睡时间,我都坐在走廊拐角处的长椅上,监视着整个走廊上的动静,结果是一无所获。唯一一次,我看见一个戴着大口罩的男人,拎着一袋东西出现在走廊上。他一边走,一边察看这病房门上的编号。在吕晓娅的病房前,他略为停顿了一下。我立即来了精神,半侧着脸,用眼角的余光扫描着他。我想只要他一跨进去,我就会奔过去抓住他。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偷跑到吕晓娅的病房来?这个谜瞬间就可解开。我正在紧张地窃喜,那人却又朝前走了,并且,一直对着我走来。我本能地,他隔着一个大口罩,几乎是脸碰脸地问我,先生,请问五官科的住院部在哪里?我的气不打一处来,对他吼道,这里是癌症病区,谁知道你的五官科在哪里!那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鼻子里哼着嗯嗯嗯的声音,立即转身向电梯口走去了。

  我对吕晓娅说,看来那个守在你前的家伙不会再来了。并且,看来那也不是一个坏人。你想,在你午睡中,他走进来,轻手轻脚把椅子搬到你的前,就那样守着你午睡,中途他了一支烟,掉了些烟灰在地上,可烟头并没扔在这里,说明他还懂得点卫生。总之,既没伤害你也没偷你的东西,我想这事就别管它了,也许,是你以前的男友吧,他不好意思见你,只好这样偷偷地来望你一眼。

  鬼,吕晓娅咬了咬嘴说,别把男人想得这样多情了。说到这里,她又对我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说并不是要把男人都说得很坏的意思。

  她穿了件红色碎花的睡衣,可能是午睡起后随便罩上身的。到底是搞时装设计的,对各种服饰的选择都显得有品位,尤其是那一条带着花边的宽带,在上轻轻一束,使她的身材在飘逸的隐藏中又有点显山水的感觉。

  她说,我不会再有男友了,谈恋爱多累呀,如果对谁有感觉,只要我高兴,睡一夜也可以,何必非要搞成那种关系呢?简单就是好,就像我们搞时装设计一样,最好的都是最简单的,你说是不是?

  如此大胆的话,我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地听到。尽管从理论上讲,我知道人们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尽管也有不少的人已经在这样生活,但对一个交往并不太深的人讲出来,我想还是需要勇气。

  我和她开玩笑说,要是在中世纪,你这样做就会被烧死。她说,烧死也解决不了问题,历史还不是就进步了。就说你借给我看的那本《女巫》吧,那些被烧死的女巫有什么错?女人的预感、直觉都比男人好,她们有时凭这些说一些话,就被认为是了。其实,有些预感是真的会兑现,你相信吗?

  她说她刚住进这间病房的时候,晚上睡在上,就总觉得这是一个刚刚死去的病人睡过的,并且认为那是一个年轻女人。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她说不出道理。但后来证明她当时的感觉是对的。

  她说,我为什么会发现秦丽的记本呢?也没多少道理,但睡在上心里就是不踏实。一闭上眼睛,就感到下有什么似的。好几次我睡下了又爬起来,蹲在地上往下看,下空的什么也没有,我心有不甘,就开始抬起垫来看,这不,秦丽的记本就在那下面。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留在那里的。你想,半夜醒来,看见一个白脸女人站在前,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她记录下来,就是要让后来的人知道,这里有恐怖的东西,你们要注意。

  我说,这也许还是幻觉。你不是有天夜里看见天花板上吊着一个赤的女人吗?你现在也承认是与你看《女巫》的图有关,因为那画面几乎差不多。只是,秦丽的幻觉可能更复杂一些,因为宋青在半夜的走廊上也看见过这个吓人的形象,要说是幻觉的话,怎么两个人都会看见相同的东西?

  吕晓娅说,这确实难以理解。不过,那本记本你可要保存好,以后或许会是一种证据呢。

  正说着,纪医生走了进来。

  吕晓娅,你还痛吗?纪医生例行公事似的问道。

  好一些了,吕晓娅说,以前痛的时候,是整个腹部都痛,现在好像范围小一些了。也许,我再打点针,就可以出院了呢。

  纪医生说,可能没这么简单,从最近的照片上看还是觉得有些问题,得做一次切片检查。

  吕晓娅显得有些紧张。纪医生说,把衣服了,我再给你检查检查。我感到纪医生的话冷冰冰的,就像一个冷血动物。

  吕晓娅解开带,红色碎花睡衣自然往两边分开,出雪白的身子。我赶紧走出病房,同时把门轻轻带上。

  我听见吕晓娅在说,纪医生,你的手好冷啊。纪医生说,这不是夏天吗?怎么会手冷,你不要紧张。

  我走到走廊上,无端地想起自己有一次去山中旅游,路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黑衣老头,非要给我算命不可,我也就凑趣坐下了。他拉过我的手去细看,我当时就感觉到他的手很冷,心里还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

  从学校读书到医院工作,宋青还是第一次被卷入这种酒吧之夜的狂。宋青认为只有用狂这个词才能表达这里的气氛。在震耳聋的打击乐器中,台上台下的人都被淹没在毫无理性的热中。台上的三个舞女已经在蛇一样的扭动中一点一点地下了她们的衣裙,只剩下遮羞的比基尼。她们全身的皮肤在强光的鬼眨眼中一会儿雪白,一会儿绯红。

  这时,一个穿着紧身的男子上场了,他以大幅度摆动的身体动作在三个舞女中穿梭。他们不断变幻着队形,时而停下来,在几乎是体的女人簇拥着他做了一个造型,其中一个蹲着的舞女还用手在他紧绷绷的紧身外做了一个抚摸的动作,全场立即爆发出一片掌声,杂着叫好声,口哨声。

  宋青感到不自在。侧眼看看小梅和郑杨,他们都正专心地看着台上,没人注意到自己。她埋下头了一口冷冰冰的饮料,没想到却在慌乱中把饮料筒碰翻在地上。她弯下去拣饮料筒,看见小梅白白的双腿,而一只手正放在她的短裙里面。

  她触电般地直起来,她感到自己的脸上发烫。幸好,郑杨拥着小梅正看得专心,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她。

  新的节目开始了,这次是一个颀长的女人独舞。她穿着三点式,腿和手臂都显得很长,很美。台上立着一柱子似的不锈钢管,她扶着钢管,动作由慢到快地扭动起来。她分开双腿,将钢管紧紧夹住,然后往后仰,她的长发已完全垂到地板上了。

  这个节目的音乐完全由一支萨克斯伴奏,显得沉醉离。观众也不再大呼小叫了,整个酒吧安静下来。宋青换了一下坐着的姿势,她感到有一点口渴。

  台上的女子慢慢直起来,她将一支腿举到空中,紧贴着钢管的腹部慢慢上下滑动。除了萨克斯的鸣奏,酒吧里悄无声息,仿佛有一种东西把大家住了似的。

  宋青明白过来,这是暗示。她很奇怪人的身体动作会有这样的效果。作为护士,对人的身体她可是一点儿也没有神秘感。男人和女人的体,包括器官,她在工作中几乎每天都会接触到,而这些从没在她心里唤起过什么异样的感觉。而此刻,她感到面红耳热,并且眼前老是浮现出一只手放在小梅裙子里的景象。

  酒吧里爆发出一片掌声,那个扶着钢管跳舞的女子正在向观众鞠躬谢幕。宋青陡然发现,这就是她感到眼的那个女子。她是谁呢?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但肯定在哪里见过。

  宋青起身去上洗手间。她在观众的桌位间穿行。她看见不少男女都搂抱着坐在一起,更有些大胆的动作使她的眼光不敢停留。她强烈地感到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酒吧最里面的角落连着一条深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便是洗手间。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一个全身披着黑纱的女人拦住了她。宋青抬头一看,正是她眼的那个女人。

  宋青,你好!那人招呼她道。

  你是…宋青迟疑着。

  我是兰兰,董雪的朋友啊。那人拉住她的手说。

  宋青想起来了,兰兰,董雪在歌舞团时的同事。有一次在纪医生家里聚会,她们见过面的。

  董雪有消息了吗?兰兰问,都有一年多了吧,怎么就没有一点儿音讯呢?

  宋青说,什么消息也没有,自从她失踪后,纪医生都快急疯了。

  兰兰理了理她身上的黑纱,全身的肌肤隐约可见。宋青想,她等一会儿也许还要表演吧,这样褪掉上场时就很方便。

  看见宋青注视着自己的身体,兰兰有些不好意思。她说,没办法,老板要求这样,不然酒吧的生意不会好。以前董雪也在这里跳过舞,你知道她的身材,观众可喜欢了。但她就是保守,不愿意,最开放时也是穿半透明的纱裙,硬是被观众吼得退了场,退场后她哭了,但还是不,老板只好将她解雇了。唉,董雪是什么人啊,在歌舞团跳《丝绸魂》那个舞蹈,拿过大奖的,没想到在一个酒吧还呆不下去。就这样,她才一气之下嫁了人。也是,歌舞团名存实亡后,每月300多块钱简直没法生活,要么像我这样跳舞,要么嫁人,嫁个有钱的老公养起来。唉,没想到董雪刚刚安定下来,又出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真是命苦。

  宋青一直认为,董雪算得上是个幸福的女人。纪医生非常爱她,这医院里的人都知道。娶了董雪后,就让她呆在家里清闲,给她买很多衣服,后来董雪自己感到闲得慌,才安排她到一家美容院,也就是做做接待工作而已。没想到,董雪结婚前还经历过这种辛酸。

  兰兰说,有件事,你暂时不要对纪医生讲,看我能不能找到点线索。她说董雪结婚前,歌舞团的一个副团长曾经喜欢过她。这人后来到深圳做生意去了,我找人向他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董雪的什么行踪。

  宋青说好,有消息就跟我联系。兰兰理了理身上的黑纱说,我又该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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